回眸,风儿吹过原野……
流淌在心中的歌
苍茫原野浑蒙天宇下父亲那一声长长的咏叹,穿越岁月的年轮,时时萦绕于我的耳边,四十年了。我站在外婆屋后欣赏风中摇曳的菊枝,父亲的歌声传来,吸引了我的听觉与视线。芦花絮白,河对岸白墙灰瓦的民房在秋日原野枯秸昏黄的色调中凸显着它的亮色。
父亲门前一声长长的咏叹随他一个潇洒转身进门而去的背影,余音回荡在秋日空旷的原野。
父亲是位歌者,从戎多年,扛过枪打过仗,写过文字当过放映组长,部队文工团二胡拉得人人称道,抑或是因了年轻妻子的召唤,或许是故土难离,他舍弃转业南方优越的生活不远千里回归故乡。
那时的乡村贫瘠而又寂静,方圆几里也只有稀稀落落几户人家。门前一条小河,对岸是外婆的老宅,两个姨家旁居左右,儿时除被温暖亲情包裹外,陪伴我们的还有留声机咿咿呀呀以及乡村鸟语虫啾风雨阳光的声音。
童年的记忆犹新。我们在雨后无边的草地里捡采鲜嫩的蘑菇,油光滑亮形似木耳的申菜簇簇朵朵迷藏般隐居丛中。露珠滴落的草叶轻抚我们稚嫩的脚踝,在草地上行走,有牙獐窜腾野兔儿欢跳。
乡村的绿色是一点点生长出来的,门前的苦楝是盐碱地上的先行军,耐盐抗碱的特性丝毫不影响它的生长与蓬勃。夏日正午躺在密匝的枝叶下啃鲜嫩的瓜果听知了的歌唱,享受着乡村孩童特有的快乐也承受着城里孩子未见着的苦。围栏里猪羊牲畜一日三餐是指望我们这些孩子供给的,不管多热的天,总得去地里割上几篮菜叶,汗珠与泥水一起滚落。没有怨言,我们生就在这个村庄,饮这儿的水,闻这儿的土香,看旷茫原野草生草长风雨夕照芦絮飞扬。逝者如斯夫!小小年纪我就想到一个现实而又沉重的话题:草有枯荣人有生死!外婆说,你籽花还未开呢,怎考虑这个?
生产队队部的场上总是人山人海,批斗会后便是背语录跳忠字舞。我可怜那个人们坐着他总是站着的老头,每天都像活靶子一样被人们揪来斗去。那日我们娃娃组生产队大田捡豆,竟与他独自在茂盛的玉米地里相遇,他幽灵般影子在我瘦小姐姐的眼前一闪,随即从大田豆堆上拉下一把豆秸塞给她,姐姐犹豫了一下,随即将豆秸放回原处。事隔多年姐姐才将此情披露,我赞赏她的理性,她既没有被“阶级敌人腐蚀”,也未因此去出个“阶级立场坚定”红色典型风头而伤及别人,否则,那个老头后果将是怎样,可想而知。
留声机尘封已久,这是父亲从部队带回的唯一家什,破四旧时,父亲带头摔碎了“毒草”唱片,有的干脆挂在屋顶的吊篮钩上挡灰防尘御鼠袭,这样倒让这些唱片免遭一劫,这可是一些上好的唱片哦,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锡剧《双推磨》,歌剧《小二黑结婚》。
“清潋潋的水来蓝滢滢的天,小芹,我洗衣裳来到了河边……”夏天夜晚纳凉时母亲最喜欢唱这首歌,优美抒情。一个雨天闲暇的日子,父亲打开留声机,搁上唱片,放下唱针,美妙的乐音便在这清静小屋内弥漫流淌,我们沉浮其中,身心情感随乐音一起漂流。
喜欢在校的感觉,被同学捧着,有老师宠着,没有了家中丑小鸭的自卑。好几十号人的班级,老师不在,我也能代管得井井有条。有人戏言:难怪你日后做事总能得心应手,原来得益于校园班干岗位的锻炼。那有啥。自言虽没多大本领,做一点小型管理工作可能不成问题。母亲告诫:红花虽好还得绿叶扶持,谦虚点。
喜欢作文。印象中有一篇《我的家乡》这样的开头:“我的家乡住在美丽的黄海之滨,那儿有澎湃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滩涂草地和绿色的森林……”
贫乏的情感世界被美丽的文字撩拨得五彩缤纷,向往里便有大海。终于有一天老师说我们看海去,兴奋地在农用车上颠簸好几个时辰才在一个绿色的圩堤上驻足,老师说到了。苍苍茫茫,满目沼泽泥潭荆棘丛生的地方,哪有海的影子?我们不无遗憾遥望远方白色的雾幔而怅然若失,我们是大海的儿女,却亲近不了大海,也走不进大海的怀抱。
时间给我们弥补了缺憾,多少年后我们不仅走近了大海,而且还在大海上舞步。长而壮观的栈桥是我们走台的支撑,广袤的滩涂是我们尽情旋转的舞台。海上帆影点点,巨轮穿行,笛声是我们放歌时的激昂前奏。原来的滩涂荒地日渐见少,取而代之的是道路桥梁园区工厂高楼别墅还有供于人们观赏栖息的湖泊绿地。风,轻拂。
天,蔚蓝。时光交错的影像,让记忆重回父亲一声咏叹惊醒我童年沉醉于菊香的那个下午,那天那地那景象,仿佛穿越世纪的隧道,漫长悠远荒芜艰辛而又恍惚。
父亲含蓄内敛,歌是流淌于心的,而那日的咏叹却是那么忧郁委婉热烈与奔放,幼年现实栖居的丁头茅屋竟成记忆中灰瓦白墙。
是幻觉,还是梦境?我无法确定,也无需求证。亲身经历了那个贫穷荒芜的时代,今非昔比,或许那萦绕于心的咏叹便是那奋争不息流淌不尽的岁月。
永远的斜阳
她走的时候,正是秋阳西斜时,她走得很超然,很宁静。
多少年后,我去墓地看她,踏着一路黄花而去,她是我的祖母,一个将美丽故事留传给我的那位女性。
一切均在记忆的苍穹下永恒。祖母坐在灶后一边往炉膛添加柴火一边拉响灶边如歌的风箱。每当这时,我总是托腮静坐在她的身旁,听她讲无尽的凄美故事,沉浸在情缘、爱恨交织的氛围中。
祖母不识字,地道的农家妇女,可她的记性特好,能把每一个故事叙述得完完整整有声有色。《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聊斋志异》……那时我还小,简单的思维怎么也不能理解故事中那对相爱已久的恋人怎会被逼成了蝴蝶,总也弄不明白凶猛吓人的白蛇怎就变成了温顺貌美的娘子,怎么也不能想象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狐竟是如此娇美可人?我在她美好虚幻的传说中度过了充满幻想的童年。
真的,那时挺喜欢听祖母讲故事,也喜欢祖母这个人。
在我的印象中,她永远是稀疏发髻贴在脑后,深蓝罩衫,青布围裙,尖尖小脚蹬一双黑色圆口布鞋,内衬一双雪白的棉袜。永远的干净利索、爽爽朗朗。祖母喜欢讲故事,可从不说自己的经历。我天真地以为祖母生来就无青春年少时,后来听大人们说,祖母年轻时很漂亮,十里八乡有名。红颜薄命,嫁我祖父没几年就守了寡,但她一生坚强,丧夫时抹一把伤心泪毅然承担起养老扶幼的重担。文革中我父亲受冲击,母亲伤心落泪,祖母却劝慰说:“人生有劫多磨难,多磨难当自强,方显英雄本色。”只会听书说故事而大字不识一个的祖母竟说出这样有气度的话,可见她的胸怀与见识。
我是祖母最宠爱的孙女,也是让她大伤脑筋的淘气包。那个夏日的中午,骄日似火,人们都午睡了,勤劳的祖母仍蹒跚着小脚在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里打猪草,我蹑手蹑脚走到她的身边,冷不防“哇”的一声揪住她的围裙,这一恶作剧可不要紧,将没设防的祖母吓昏,我自知不好,禁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缓过神来的祖母非但未怪我,还将我一把揽在怀中……我在祖母的宽容庇护下一天天长大。工作了,祖母来看我,见我手执教鞭站在讲台前,她笑了,一脸的幸福与自豪。
就这样一个仁慈宽厚的祖母在我十九岁花季时离我而去,送她入土时我正在省城进修,未能最后送她,留下我永久的遗憾!
四季轮回,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又到了秋的季节,总以为悲哀终会麻木,可是不。我放下手头永远无尽的事务,一路风尘而来。
立在祖母的墓前,默默与她诉说着别后的话语:祖母,我怀念您,永远怀念与您共处的那段清纯似水的日子!
泪眼矇眬,抬头看天,秋阳西斜。
我想为你唱首歌
有一首歌的旋律已在心中萦绕许久,想为它填词并将它传唱,为你,为天下所有平凡而伟大的女性。
这个愿望始于十年前那个早晨,一缕阳光柔柔地洒向院落。我在缠绵着的藤蔓下欣赏那满池盛开的秋菊,电话铃声响了,是你打来的,我的小姨。
你告诉我,你从现有的岗位上退下来了,我的心为之一震。你的语气很平和,有一种故意的亢奋与淡然。其实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知道你对为之奋斗几十年的事业是何等的不舍与留恋。
你回家了,家对于你来说是多么的模糊与陌生,多年来,你的意识中只有“大家”的概念,你是小村的头,你很努力。
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将我托付于你,牵着你的手,蹚过那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沿着那飘着花香的乡间小道,我去了那个所谓的学校,仓库的一间房子,木板架成的课桌,我们那些不知所云的孩子成了你的学生,你教我们数数认字,我太小了,每天总是愣愣的,你握着我的手在洁白如雪的纸上用铅笔自上而下画了一竖,你说这就是阿拉伯数“1”,我欣喜若狂,我会写字了,我将这个收获告诉那个蹒跚着尖尖小脚的祖母,她的脸笑得似一朵盛开的秋菊。
后来你走了,去村里工作,从此你的心你的情归属于那方天地。
我们埋怨你的疏忽。那年涝灾瘟疫盛行,八月的天你穿着棉袄,发高烧至40℃,仍在堤坝上奔走,你每天想到的是张家的房子,李家的田,唯独忘了自己和家人,大表弟和你一样发着高烧,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送往医院后虽捡回了一条命,却落得脑炎后遗症的终身残疾。
面对这个严酷的现实,你沉默了许久许久。
二表弟至今仍耿耿于怀那个冬日,他说父亲去了外地,母亲忙她的事业,漫天大雪掩盖了整个村落,也封锁了弟兄三人去邻家求救的路,没有正屋的钥匙,只得躲进四面漏风的厨房内,风挟裹着雪破门而入,饥寒交迫中,六岁的他领着弱智的哥哥,拖着幼小的弟弟钻进灶口的柴垛中,将脚伸进灶膛的木灰里,就这样相依苦熬着等待风雪夜归的母亲。我不知道那日你是如何面对这一场景的,你的心中是否有过揪心的歉疚与震悸。
我开始怀疑你是否天生的一副铁石心肠,可那日我分明看到了你从心底里流出的泪。
小表弟去新疆当兵,送兵的鞭炮声响起时,不见了你的踪影,你独自呆在屋后的林子里泪流满面:“儿啊,是妈妈将你送走的,我的一根肠子啊扯到了遥远的冰天雪地……”
你很正直,敢爱敢恨,敢说敢为。动乱年代,面对被无辜揪斗的同事,你怒目圆瞪,高喊“不”。面对扰人的诱惑,你敢于拒绝,宁愿放弃一次次升迁的机会。你很善良,虽家徒四壁,却总是无私地帮助更需关怀的人。有人说你的个性成就了你的事业,也有人说你太亏太亏。
亏吗?我说不,等身的荣誉证与众口皆碑足以证明你所付出的一切。
以后的日子,常有意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调整得很快,无私忙碌着仍需你协助的社会事务,精心伺弄着几亩耕地,栽桑养蚕培植大棚养鸡养鸭,心情开朗愉快。
我的眼前时常出现那日早晨的一抹朝阳,你站在阳光下,身后是金色的麦田,鸡鸭成群缠绕在你的脚边,晨风吹拂起你丝丝银发,你微笑着向我走来,似一幅美丽温暖的米勒画……优美的旋律再度响起。
心中的红绸带
奶奶离我远去好多年了,可那与奶奶有关的红绸带却始终在我眼前飘动,怎么也挥之不去。
那年我十一岁,参加了学校少年文艺宣传队,见别的女孩头上用牙边红绸扎成的蝴蝶结,心中煞是羡慕。我没好意思向父母开口,因那个年头,仅靠几个工分养活一家七口老小的父母,日子过得并不轻松,那与学习联系不大,只有登台时才需要的红绸带自然成了我心中渴望的奢侈品。
一日,去看望久病卧床的奶奶,我将女孩的心思袒露给她,奶奶答应等病好了挣些钱再给我买。奶奶的话是可信的,她患的是“伤力”,每年冬天发作,来年春天痊愈,从我记事起便是如此。我天天盼,日日等,终于盼来满田金黄的油菜花儿,仍不见奶奶的病情有所好转。渐渐地淡化了拥有一根红绸带的希望,也不再在意奶奶的承诺。
那个星期天照常去陪奶奶,她嚅动着干燥的双唇轻声告诉我说想吃点鲜带鱼。父亲临去大队部开会前递给我一元钱,要我按奶奶的意思办,切勿耽搁。那时的一元钱价值非凡,我感觉抓在手里沉甸甸的,生怕有什么闪失。一口气奔到镇菜场,刚想问价,一个扎着羊角辫系着红绸带的小女孩与我擦肩而过,那好看的蝴蝶结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鲜艳,我盯着那已被人群淹没仍闪烁跳跃着的火球,久久地不愿将目光移去……那一刻诱惑是强烈的。我情不自禁地挪动了脚步,向百货商店走去。我拥有了企盼已久的红绸带,可帮奶奶买鱼的钱却所剩无几,鲜带鱼买不成了,我只能买了点咸鱼,奶奶吃第一口时就皱着眉头问:“真咸,怎么没点鲜味?”我不回答,脸灼得难受。
在一群飞舞的红蝴蝶中,我始终光着辫梢,没有系那根红绸带。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宣传队正在彩排,姐姐来了。从她那红肿的眼睛和臂上系着的黑纱中我明白了一切,我疯了似的向家奔去。我希望这不是真的,希望这是姐姐杜撰的故事,希望奶奶还像往日一样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悠闲地晒着太阳。那时我想:只要奶奶还有一口气,我一定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可是太晚了,奶奶带着吃鲜带鱼都不能如愿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将藏在棉衣夹层的红绸带扯得粉碎,从此结束了一个女孩扎小辫系绸带的历史,心中却留下了一个永远也抹不去的记忆……步行十里去照相
久远的故事,重又在记忆中显现。
自打从娘肚里生下来就未照过相,非常羨慕那些照过相的孩子,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照上相。
终于有了机会,九岁那年春节,爸妈外出走亲戚去了,我便兜揣外婆给的九毛压岁钱,带上多日的梦想,匆匆一人踏上去相馆的路。
相馆设在十里路外的小镇,年幼的我不会骑车只得抄小路步行。记得那天天气特别的好,太阳金盘似的悬挂天空发出它柔柔的光,大地上冬雪已开始融化,麦苗露出嫩嫩的尖叶,荒僻的小路无人行走,惟有风与我结伴而行。我的心犹如那日的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并不感觉独行的寂寞,也不在意路边散落的坟茔。
太阳升高了,身上暖烘烘的,地面解冻了,路一改先前的光滑变得泥泞难行,妈妈春节为我缝制的毛底格面布鞋已被泥土沾得不辨颜色,眼见日头已高,小镇影影绰绰依稀可见,咬咬牙继续前行,突然间一个趔趄我被重重摔在地上仰面朝天,兜中的小钱卷不知蹦到什么地方。不顾疼痛从地上爬起急切四处寻找:蚕豆根、麦行间、枯枝荫、残雪中,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不见踪影,急得我蹲在地上直想哭。我不能丢了小钱卷,那里面装着年迈的外婆对我的深深祝福和那个节日一个九岁女孩的全部希冀与梦想……泪眼矇眬,我摸索着每一个可能藏匿钱卷的地方,终于在一堆枯萎倒困的狗尾巴草上见到了我静静躺着的小钱卷,我狂喜地扑过去轻轻地捡起它就像重又捡起自己的生命。
日至晌午,我泥人似的赶到相馆。坐在聚光灯下心怦怦直跳,“别紧张,笑一笑”,摄影师努力引导着,随着“喀嚓”一声响,我不自然的微笑定格在胶片上,成了瞬息间的永恒。
几十年过去了,风风雨雨辗转南北轮换了多个岗位走过许多不同的地方照过成千上万张相片,惟有这一张照片我十分看重,尽管照得不甚好看,片面也因年久剥落,但我仍保留珍藏着它,因为它记载着我生命奋斗历程的开始,记载着我的童真,记载我为得到它而跋涉十里泥泞路的艰辛过程。
山城的惠
那年的中秋,是在北方一个小城度过的。在那儿,我认识了惠。
那是一个风清月明的晚上,我们一群去北方参观考察的乡镇团干聚集在那座县城招待所内,喝着香槟,品着月饼,吟诗赏月,纵情地说笑歌唱。那一刻,惠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是那所招待所的领班。在我们的一再相邀下,她落落大方地为我们演唱了一首当时著名歌手程琳演唱的《风雨兼程》。惠知道我们第二天一早即将离开那座小城赴更远的地方考察学习,她有意将歌词改成“明天你要去远行,正是月色浓。风浓、月浓、情更浓,愿你多保重……”她唱得很深情、很投入,不知怎的,那天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北方姑娘。我们一见如故,成了朋友。晚会结束后,惠邀我出去走走。在那座山城的小路上,在满山松涛与洒遍隐隐丘岭的银色月光下,我们就这样手挽手默默地走着。
山城的夜真的很美,风柔月清,苍穹高远,溶溶月色笼罩着绵绵起伏的远山丘岭。放眼望去,万家灯火,辉映夜天。山坡下嵌镶着工艺品一样的别致小楼,每座楼房阳台的玻璃窗内秋菊绽放,窗内晃动着举杯邀月的倩倩身影。我在这忽暗忽明的夜色中产生了幻觉,产生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朦胧美。说真的,我爱上了这座山城,爱上了这山城的夜和明月。
我与惠相约,我们虽南北相距甚远,但我们要记住这个中秋,记住人生中这难得的相遇相邀。
时值中秋,一种思念幻化成丝丝飘带在风中飞舞,远在山城的惠,你现今还好吗?
难以信守的诺言
农忙时节,调乡工作的我总想回近百里之外的家中帮助年迈的父母分担些重活,因公务冗忙而未能如愿。
夏日里的一天,趁去县城开会的机会顺便回家,路上见成片的玉米地浓郁葱绿,长势喜人,临行前对二老的许诺又在耳际回响:待玉米成熟时定抽空回家帮助收脱。
转眼间,玉米絮由嫩绿变成棕红,纤细的玉米棒也一天天鼓胀起来,转眼又到了收获之时,恰逢“助农增收”的指导工作又使我无法脱身,不经意间,待农家门前呈现一片金黄时,才意识到自己对父母立下的许诺将又一次落空。
晚上,刚从分工村赶回家,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做作业的儿子抢步上前接过听筒后嚷道:“妈妈,外婆的电话。”我心里一格登,竟乱得没主儿,我知道母亲电话的来意。一时间,脑中努力收罗着许多客观理由:工作忙,活动多,抽不开身,路远乘车不便……母亲告诉我,家中四亩地玉米收了好几千斤,父亲怕我牵挂,特地叫她打电话告诉我;母亲还说,收脱玉米未惊动四邻,因为各家都忙。老两口分工合作,母亲负责撕,父亲负责运,挑不动,就用蛇皮袋装上往家背……我听不清母亲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脑子只觉得嗡嗡的,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挂了电话怔怔地站在那儿,好一阵缓不过神来。难以想象,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年过古稀的父亲是怎样用他那因患脓肿而切除三分之一肺叶的病体佝偻着腰将那几千斤玉米棒一袋袋背回家的?
泪水顺颊淌下,我为自己不能信守诺言而深深地愧疚。
疯女人,你现在还好吗?
那夜很冷,风裹着雪铺天盖地而来,结束了文艺会演,收拾打点完器乐道具,才想起时读高中寄宿在我处的妹妹,情急之下一头钻进漫天风雪之中。
队员老顾执意送我,一种大哥般的呵护。一路上,刺骨的寒风无情地抽打着我的脸额,雪花似剑一般直射眼帘,我们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空寂无人落满积雪的小镇街道上。走着走着,老顾的脚步突然打住,随着一声厉声的喝问,一个黑影从路边的柏树下闪出,“扑通”跪在我们面前。天哪,这是个什么人,黑乎乎毛茸茸的,我的心一下子抽紧,血直冲脑门。“谁?站起来!”老顾声嘶力竭,黑夜里充满惊悸与恐怖。那人站起来了,呜哇呜哇不知嘴里说了些什么,借着白雪折射的光亮,我看见这是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从她疯癫的举动和痴呆的表情中一眼就能断定这是个精神失常的女人,想问明她的姓名和住址好与她家人联系,可她总是答非所问。也许是在雪地里呆久受冻的缘故,全身筛糠般颤抖整个身体缩成一团。真倒霉,我心里暗自嘀咕,拣好日子没好天,一年就搞这么一次文艺会演,却碰上这么个鬼天,这鬼天里又偏偏遇上这么个说不清弃不得的人。怎么办呢?这冰天雪地,黑灯瞎火的总不能眼睁睁丢下她被冻死啊,我们首先想到了一个公办招待所,可老顾的破嗓门在外嘶扯了半天,也未见有人应答。再继续走,又敲开了一家私办旅店的门,当主人问明原由后拱手致歉闭门而去。街上仅有的几家私人旅店都跑遍了,不是客满就是其它原因一概恳辞,我心里明白,人家不愿接受这么个神经兮兮的疯女人。
夜深了,小镇一片宁静,除风在呼啸外,只听见我们踩雪的“咯咯”声。去哪儿呢?我求助于老顾,他已没有了先前的热情,我知道:老顾不比我,他还要回家,七里路外的乡下家中住着他的老婆和孩子,更况且有志不在年高,我当时还兼任着老顾单位的负责人,责任和道义容不得我有丝毫的退却,于是我决定将疯女人带回自己的宿舍。
当我和疯女出现在妹妹面前时,灯下苦读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她一下子从凳子上弹起,手中的笔甩出好远。望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来,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灰哩哇叽的脸上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眼屎沾满睫毛的双目透着痴呆木讷的白光,身上的衣服分不清颜色,没了布眼,她一进门,整个屋内充溢着呛鼻的骚臭。我招呼惊魂未定的妹妹为疯女暖上糖茶,自己燃起煤炉为她烧水擦洗,渐渐地她的脸上有了红润,在为她斟第二杯茶时,她微紫的双唇抖动了一下,眼里掠过一丝光亮。
“喝吧,这儿是你的家。”我安慰她。
她哭了,混浊的泪水一串串流出。也许是博得了她的信任,她颤抖着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张小女孩的照片,从她语无伦次但充满悲伤的诉说中,知道照片上的女孩是她的孩子,也就因为生了她,公婆拿她不当人,丈夫也常拳脚相加,她被迫离家,可心中舍不下的是那骨肉亲情……她声泪俱下,哭声穿透寒夜,是那样的悲切凄凉。我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妹妹也在一旁抹着同情的泪。那一夜,我们三人同睡一张床,其实我没睡,只是钻在妹妹的被筒内倚着床背守着疯女,护着妹妹,在疯女失常的喊叫声中苦熬着等待天亮。
风停了,雪住了,天放晴的当儿,我接到去县城开会的通知,只好将疯女托办公室民政助理照看,晚上回来,人们告诉我,疯女的丈夫从本县草庙乡赶来将疯女接走了,走时,疯女哭着赖在我宿舍的门前,那样子可怜巴巴的……至此,我仅知道疯女是草庙人,其它便一概不知。以后的日子,没有了疯女的任何消息,也曾有意打听终未有结果,时间长了琐事冗杂便也将她淡忘。多少年后调到边远乡镇工作,每每路过草庙时,眼前总又浮现疯女的影子,耳边又响起她的哭声。多少年过去了,想必疯女的孩子也该做母亲了吧,她知不知道当年母亲生她后的遭遇,有没有听说过那个凛冽肃杀的风雪之夜?在现代文明思潮将重男轻女的腐朽尘埃荡涤殆尽的今天,她一定难以体会母亲的当初,更难以体会一个局外人对她母亲的无尽牵挂……风雪中,母亲的身影
雪停了,风仍在呼啸,原野白色苍茫,八岁的他在这个清冽的早晨由母亲送至桥头,便独自踏雪往学校而去。风吹起他幼小身躯后挡风的白色薄膜,似燕尾般飞舞。一路的跋涉,他已经走得很远很远。无意中回眸,却见母亲瘦小的身影仍在苍茫的远方独立,她一直在注视着儿子的幼小身影,无视那漫天的风,无垠的雪,刺骨的寒冷与凛冽……他很聪颖,也很努力,小学、中学乃至大学,最终成为了我的妹夫,走进了我们的生活,也使我们认识了他的母亲,那个独立苍茫无语却有一腔爱意的母亲。
第一次见到他的母亲是我妹妹怀孕分娩的时候。我和我母亲赶去医院时,他母亲就那么独守在我妹妹的身边。妹妹的每一声呻吟似乎都让她揪心,她像犯了错似的在床边没主意的转悠,不是帮助掖被,就是帮助搓揉,还不时用棉签湿润妹妹干裂的嘴唇。她像欠了谁似的,总是低着头,柔声细气地问候或应答。一位传统的母亲,她认为人家的闺女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是为他家代过的,她就像一个还不起钱的债主在我和我母亲面前一直佝偻着腰。我有些于心不忍。妹妹的疼痛发作,竟呕吐了,手术室里顿时弥漫着呛人的青棒气。我的喉咙很浅,见了便也要吐。我母亲也是。可就在我们愕然而不知所措时,却见我妹夫的母亲,妹妹的婆婆蹲下身去,双膝跪地,用手纸捧起垢物,置垃圾桶内,然后再用毛巾在地上擦拭,擦拭……那一刻,我震惊了,为这年迈婆婆无言的举动。
以后的日子,我在边远乡镇工作,周末回县城老家便顺路到妹妹妹夫所在乡镇中学的小家看看。一口天井,一个院子,婆婆仍在天井里蹒跚着小脚忙碌着,洗衣、拣菜、侍弄着天井内的菜园,带着他唯一的孙子,我那白白胖胖聪明过人的小姨侄。见我来了,婆婆一脸高兴,“二姐来了”(依我妹妹称呼),扑扑身上的尘土,丢下她孙子便径自踮着小脚出门而去,不一会,便见她围兜里裹着从集市上买来的糕点、糖果,我们在那儿总能受到特别真诚与热情的礼遇,心里尤其温暖与感激。
婆婆很苦,青年丧夫,拉扯着四个孩子含辛茹苦,历来过着贫穷拮据的日子,即使和妹妹们同住,那时妹夫也是白手起家,日子过得不算宽裕,但只要我们去做客,婆婆总是想法给我们最好的招待。三春季节,家中实在缺乏,婆婆便拿出逢年过节儿女给的少有的孝顺钱也得去购一些好吃的,我很感动。以至于日子好过了,我总想丢百儿八十元给婆婆留着,她不收,我硬是塞着,她背地问妹妹“二姐咋总要塞钱给我呢?”其实我就是冲婆婆的真与善良,她太朴实了。
多年后,我调回县城工作,妹妹妹夫相继也调入县城中学,在我邻近的小区安了家。偌大的县城,婆婆举目无亲,只有我的到来才让她欣喜。每晚,妹妹两口子在学校坐班,小姨侄又去自修了,婆婆便一人在家,灯下刺绣,打发着一个个枯燥的日子。她绣着一只只活灵活现的小猫小狗,做了好多双猫头鞋,那猫头绣得可逼真了,缀一粒珠珠成了猫头的眼睛,剪一絮绒毛便成猫的胡须。她是帮她的那些还不知在哪转悠的重孙重孙女们做的,她说,孩子穿上猫头鞋,好养着呢。我有些好笑,我的姨侄那时才不过是个读初中的学生,她的孙女外孙女们也不过是一些玩耍、跳皮筋的孩子,可婆婆就想得那么远。
那些时日,我是孤独的,先生在乡镇工作,儿子外出读书,一人在家,并不时想起同样孤独的妹妹的婆婆。
当按响那个红色的门铃,我便听到婆婆“来了”的应声,“二姐来了”,仍是淡而又亲的问候,目光短触后便见她低头转身羞涩的笑容。在这个陌生的县城,我惦记着她,她感到满足,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婆婆就是这样,给人很纯、很感动的感觉。因为我是她家的常客,尤为她独守家门的时候,以至于只要晚上的门铃响了,哪怕一家人都在家,她也得蹒跚着小脚抢着去开门,边走边自语:“是二姐来了。”那些日子,我成了她孤寂时相伴的企盼,我出差几日,要没招呼一声,她便会六神无主,纳闷嘟哝:“二姐咋不来了呢?”妹妹告诉我后,心里有点酸。
我成了婆婆的忘年友,婆婆也成了我莫名的牵挂,那些孤寂的夜晚,在她家我们相守着度过。我看我的书,婆婆忙她的家务。不说一句话,心里也挺欣然。婆婆是农村妇女,她不识字,但知道知识的重要,她要儿子、儿媳好好教书育人不误人子弟,她要孙子勤奋学习成人成才。她每天忙碌着为他们做可口的饭菜,收拾着纷乱的屋子,不管有多辛苦,她都无怨无悔,津津乐道。她说:我只要看到我家柯子(她孙子我姨侄的名字)考取大学,我就心甘了,可当她的愿望实现时,她却已去了那个遥远不归的世界。
婆婆患的是舌癌,起先大家并不在意,当发现说话有障碍时去医院检查已到晚期,近八十的年纪已经经不起手术的折腾了。儿女们只能以善意的谎言为她熬一汤汤中药,她喝得一滴也不剩。她想活着,她留恋这美好的花花世界,留恋她一生牵肠挂肚的儿女子孙们,她还想为她的重孙重孙女们穿上她精心缝制的猫头鞋……可这些却成了她未尽的心愿。那些时日,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要回到乡下去,回到她的故土。她收拾着自己的行囊,妹妹那么竭力地挽留她,也无济于事。她走了,在那个秋风萧瑟的下午。我从外地出差回来未见着她,她的房间已人去楼空,只见她床上叠得方正的被褥,一切依旧。我的心里苦涩着,想象着一个心知肚明的老人强忍离别亲人的苦痛,头也不回地走了,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走了,就意味着永远不会回来,她的心当时一定很痛。
之后,我去乡下看过她,她已骨瘦如柴,操着不灵活的舌头艰难轻声对我说:“二姐,我的病治不好了。”我还佯装轻松地对她说:“不会的,奶奶,我买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就是等你好了时享受的。”她苦笑着不语。
婆婆还是走了,按妹夫家乡的风俗,我们这些旁戚是不给信的,而我却不然。我不计较“把信”的礼节,在忙完一天必须完成的工作后打车前往。悲情的唢呐悠悠响起,我穿过帐篷,越过人群,看到了那熟悉、可亲、纯朴、善良的笑容,她仍对着我笑,像当初孤寂的夜晚门铃响时开门见我的笑意。她走了,带着许多的不舍与遗憾离开了她深爱着的世界和亲人。她真的就像乡间无声无息开放凋零的无名花朵,在冬雪到来之前,给世人留一个幽香飘零的背影。
走了许多的时日,我和妹妹妹夫们常想起她,想起她雪中苍茫独立的身影,想起她永远蹒跚不停的小脚,还有那我印象中最受震撼的弯腰跪地擦拭地面的佝偻身影。
想起她,便泪眼婆娑。
童年的期待
过了腊月初八,吃了腊八粥后,我们便掐着指头企盼着除夕的到来。
冬日的月光皎洁清冽,白雪覆盖着大地,我和母亲担着白米走在去生产队磨房寂静而寒冷的路上。不大的磨房内机器轰鸣着,一只长长的白布袋套在机器的喇叭口上,风将它吹起,长长鼓鼓的延伸到门外,松开袋口,白哗哗的米面就在突突的震颤声中缓缓流进我家的米箩。担着磨好的米粉,回家的路上,心中溢满了那时对年的憧憬与向往。
父亲劈了一冬的柴,那天终于用上了,蒸糕的师傅将白面放入蒸笼的方格内,用板刮抹填平,娴熟潇洒地一抖翻搁置蒸板,再蒙上一块洁白的纱布,便放在父亲烧开的大锅上蒸煮,屋内顿时弥漫着腾腾的雾气。我们等待着,等待着这一年里只有过年才有的农家年糕的出笼,那一霎,香香甜甜的味道溢满室内室外,热腾白洁的年糕诱发你顾不得烫手而迫不及待地想拥有它。母亲呵斥着,给我们一人一双筷子告诫我们别嘴馋。父亲说:孩子小,吃饱了便安逸了。果真那样,在尝了几只小方糕后,我们也便不再绕在大人的脚头,各自洗漱完乖乖地回房休息了。
年关将至,备齐了年糕年点,母亲便忙她的缝纫,左邻右舍请母亲裁剪缝制的布料堆得似小山一样,母亲踩动着缝纫机,没日没夜地赶制着。我们是母亲的孩子,即便是年成不好,新衣服还是要做的,只是要等到母亲忙完别人家的。与其等着不如帮母亲干点什么,于是,力所能及地学着为制好的衣服锁纽扣。机械的作业很难让我们这些孩子坐上一时半会,我便将一只只纽扣视为美女的眼睛,缝制它便是为她装上长长的睫毛,一针一线,在美好的等待与想象中,有兴致地完成件件缝制任务。母亲说,这孩子,手还真巧。
终于,我们熬到了除夕。一早父亲便起床掸尘,忙碌着张贴他的年画,母亲开始为我们做新衣了。为了熬过这个漫长的等待,我们便挎上竹篮去田间挑青麦草与肥麻菜,为圈栏里的羊备足年货。
下午,我被母亲召回,弟、妹的衣服已做好穿上身了,我的新衣也需试穿一下。家里一切都已整理妥当,父亲喜欢的风景画贴满二梁与墙壁,红红的挂落轻轻地在门檐上飘动着,厨房内溢满油香腊味,父亲在敬完神灵与祖宗后,我们期盼的年夜饭也便开始。这是一个丰盛、富足与温暖的晚餐,没有训斥,没有争吵。贫乏年代,一年四季仅有的一次丰盛,让我们这些平时只是吃饭喝粥的孩子一下子感到自己的富裕与满足,父母的亲和、兄弟姐妹间的礼让,让我们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温暖,一家人说着平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掏心话,祝福语,彼此给予着,又彼此感动着,那时的心情是书上写的,画上画的,电影里演的。
鞭炮声陆陆续续响起,空旷的乡间,一阵远过一阵。守岁开始了,父亲给我们分发了红包,母亲将糖果和新衣分别放在我们的床头,我们便在这远天噼噼叭叭的迎春礼炮声中,带着对新年的憧憬与除夕物质与精神的富足而美美地酣睡。
那一夜,梦也是很美的。
想起嫂子
那季的原野,幽美迷人的风景已然漫漶,无从记忆了,只有那满野盛开的淡紫豆花仍在眼前曳动,花香洇洇。
她从淡紫淡紫的花浪中走来,系一方花头巾,扛一把锄,微笑着,似米勒画般温暖的农妇。
她是我的表嫂,大姨妈家的大儿媳,生有两个兔子花似的孩子。国家提倡计划生育,她是工作对象,那时我在村任计生主任。
我们施行的第一节育措施就是手术。毕竟是初始阶段,毕竟总有疼痛,毕竟缠绕根深蒂固多年传宗接代封建陈旧观念的束缚,几十对节育对象的工作真的不好做啊。就在那时,我的嫂子顾大局明事理欣然应允,她只是说给她点时间,让她伺弄完那一地的庄稼,卖了圈里的牲口再随我们而去。于是就有了那个上午,那个我们等在路边,看她从淡紫花浪中微笑走来的情景。
那日午后的阳光好暖,我们工作组一行人如欢送英雄般列队目送我嫂子走进那扇白底红字玻璃帘罩神圣而显静穆的门。我的心一下子抽紧。却偏偏那时嫂子对我回眸一笑,紧张的情绪在她盈盈笑意中得以舒缓。那个下午,时间过得好慢啊,每一分钟我总好像熬过了一个世纪,门开时,太阳西斜,嫂子躺在担架上,脸是苍白的,我们将她推过长长的走廊,阳光透过林荫稀稀柔柔斑驳洒落在嫂子的身上脸上,隐约中我看到了她眼角的晶莹。那也许是她手术间坚忍疼痛本能的流露,抑或是对自己蓬勃生命为一种崇高神圣而作出的抑制乃至奉献而产生的幸福泪滴,总之,那天,瘦弱单薄的嫂子形象是那么高大,她散发的气息似乡野满畈盛开的淡紫蚕花,花香在我们心中一浪漫过一浪。
多少年后,嫂子老了,当年的两朵兔子花又有了可爱的小兔子花,嫂子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平淡生活。我在县城工作,听说嫂子闹腰病,不免生出恻隐,建议她来县城检查治疗,也可趁工作之便助她一臂之力,可嫂子还是婉言谢绝了。她很释然,说人老了,哪有不闹病的。她当初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手术后便未享受任何优惠待遇,可她对自己当年响应号召自觉带头的行为无怨无悔,乃至于在她的带动下,一群心存疑虑的嫂子们一驱心中幔雾缭绕而变得义无反顾。我平凡朴实的嫂子,她一个不凡的举动打破了当年那个村落计生工作的僵局,打开了人们心中牢系多年的千千死结,开辟了我那偏僻村落执行政策付诸行动的先河。她倡导了一种精神、风范与品格,让诸多的嫂子们如她般营造一种自觉执行国策的氛围和确立新型生育的理念。以至于我曾经所在的那个村落模范执行计划生育政策至今。我诚实憨厚的嫂子并不知其自身当年的行为对一个地域顺利执行国策所带来的引导效应和意义有多大乃至有多深远。
总在弥漫着淡淡花香的季节里想起嫂子,想起那些乡村里如嫂子般培植芳香沐浴芳香又散发芳香似淡紫蚕花般美丽的无数嫂子们。
三月的怀念
春寒过去,阳光浅浅地洒落,车疾驶在上班的路上,初春的嫩绿奔涌而来,田畴依旧润而空旷,河对岸那一块坟茔已有纸烟缭绕,阳光下水墨般漫漶上萦,似九泉下亡灵的魂魄,天国那头感应着红尘间亲人的挂牵与怀念。
想起哥,他也走在这阳春三月天里,只是那日下着雪。见到他时,仍在微笑着,熟睡了一般。一个一生平和的人,在一个本应平和却飘着鹅毛大雪的日子里平静地离去,这意味着什么?哥是好人,公认的,这样的好人却在五十五岁的年龄笑赴黄泉,上苍能不落泪么?
那阳春三月天空飘落的雪花也许正是苍天对这位好人的无声祭奠。
三年了,哥的影像总在眼前回放。
叫哥,其实并非我父母所生。他是姨家的儿,来承嗣外公的门户,成了我们这几十个孩子共同的大哥。儿时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深更半夜母亲总是扯着嗓门隔着河岸将哥从睡梦中叫醒,便是他一人黑夜里顶着锅底一般的天将村医请来,我们的生命在哥一次次黑夜无怨无悔的跋涉中越过魔障,哥自小成了我们的救护神,也是父辈们的好帮手。
外公的家业不小,很早的时候有田有房,哥在这样的殷实家境中长大,从未对花钱犯愁过。小时候我们总背着父母跟哥要钱,他能倾其囊中所有,满足我们要求。哥十六岁时,外公外婆便帮他张罗对象了,他被莫名其妙地带到几十里外的乡村相亲,只看了那女娃后背一眼便被大人们催促订下了这门亲,待哥长大心里另有他人时,那女娃却被外公外婆娶进了门。哥是个孝顺后生,虽心有他人,但仍不违祖命,可那份真爱又难以割舍啊!嫂子是个明白人。
哭诉着告诉外婆,外婆将哥哥拉到一边,“乖乖,给我生个重孙子吧,我买一块钟山表给你。”哥的手表有了,可心还是没有回来。大姨与外婆商量,不行的话还是劝英子(我嫂子)离婚吧,哥知道了哭成个泪人,不能啊,我与她没有夫妻感情,可还有纯洁的无产阶级兄妹感情啊!
哥别了他的初恋,他的真爱,为了家庭半醉半醒地活着,人们常在麦田窝里见我那烂醉不醒的哥。他用酒精麻醉着自己,试图忘记过去的一切。嫂子就这么忍耐着,上侍奉着老的,下照应着小的,日复一日用无声的行动感召着哥。不知怎的,哥后来迷上了赌博,原先的家业没了,还欠了一屁股带两肋食骨的债。以后的多年,哥就在浑浑噩噩中度日,直至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之后,哥才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
大包干后,哥没了原先的大队综合服务社的工作,哥学会了烹饪。多年后,我建议哥去我所在的单位工作,那一年,他除还清原先的债务外,还给家捎回一些盘缠。我原先以为哥会继续干下去的,可那儿离他家确实远了点,我常常见哥晚上一个人坐在宿舍的天井内对着天空发呆,他想家了,想两个儿子,他说不能再将我嫂子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家里,他想弥补。哥说的是真话,他回家后,一边与嫂子一块种地,一边置起家当搞起家宴。哥的人缘好,手艺精,一度生意也挺兴隆的,可就是难有个钱子儿带回家,原因是哥的心肠软,见谁家有困难不但帮助忙活了不收钱,还贴上本儿,久而久之,习惯了,哥就成了欠人的一分不差要还,人欠他的不还也罢的那种人。
以后的日子,很少看见哥,见他的时候发现他一次比一次肥胖,他在县城做医生的儿子也曾多次劝他去医院查查,他说没事油烟呛的。也便是那日,他忙完了十桌家宴后感觉心慌便吩咐嫂子为他洗漱后上床,这一睡便再未曾醒来。
哥是心肌梗塞走的,与肥胖和辛劳有关。至此,我心另有隐虑:
不知哥的肥胖是否与当年施行绝育手术有关,那可是他为了支持我与在村工作的小姨夫妇能够尽快地完成计划生育工作任务而施行的。以后的日子,我曾在县计生委工作,也曾建议哥来县城做一下鉴定,可哥始终未曾答应。他便是这样的人,帮人不计其数,而对于自己的事却很少去麻烦别人。
哥走了,阳春三月天里,飘起了鹅毛大雪,那纷飞的雪花似天公撒落的花朵,寄托对这位一生煎熬自己温暖他人的平凡人的哀思。
三月天里,我们总有怀念。
五月
五月,绿色的季节。听着朋友为我精选的歌曲,陶醉在这个季节温暖的阳光里。
《青青河边草》、《五月的鲜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委婉的旋律,优美的词句,一首首、一曲曲,荡涤着我稚嫰世俗的灵魂,鼓动着我青春蓬勃的心。
那时仗着年轻,精力旺盛,在忙完了一天的党委办借调工作后,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自己的共青团工作中。那一夜,我与团委一班人几乎摸黑走遍全镇十二个村落,在第二天晨曦初露时,便拉起一支千人共青团突击队伍,在一片薄雾弥漫的路边广场开始了千人植树的总动员。那一刻,我俨然一名即将率兵征战的将军,豪情与激昂让每一位参战青年都为之感染。
现在想来,那一日的场景还是颇为壮观的。二十人一组,六十支队伍,青春的身影汇映在那一片褐色的原野,鲜红的团旗飘扬在湛蓝的天空下。青年朋友们肩扛手提,挖塘、栽植、浇水、培土。用“爱我家乡、护我农田”最实际而纯朴的行动影响和引领生于斯而长于斯的乡人。如今,当年栽植的小树已成参天树木,信步走在那一片翠荫下,眼前便又浮现当年的壮观场景,耳边又响起那激昂优美的旋律,“我们是五月的花海,用青春拥抱时代,我们是初升的太阳,用生命点燃未来……”
那个五月,我们去南方,与那个名为山观的乡镇团委互访交流。
那时感觉去南方的路很远,还要轮渡长江,到达目的地时已过晌午,短暂的介绍会后,便是参观,没有明显的准备痕迹,平实的现场,简单的介绍,让我们感触到这个乡镇共青团工作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所发挥的真正作用。在我们苏北乡镇共青团工作还停留在轰轰烈烈摇旗呐喊现场突击活动传统模式中时,苏南的乡镇团工作却早已将触角延伸到经济建设主战场,真正沉入其中,乐在其中。借鉴山观经验,我们立足于解决当时苏北农村信息闭塞、农民买卖难等问题,成立了青年信息服务部。艰苦的努力,也让我们拥有了一份成功的收获。又是一个温暖的五月,省青农工作会议在盐城召开,会议上,一本《赠您一束大丰的阳光》介绍册,上面有这么一段话:“朋友,您到过黄海之滨吗?您认识黄海之滨美丽的大丰吗?您知道那儿有一个南阳青年信息服务部吗?他们三年卓有成效的工作,信息网络辐射全国的三十多个省、市、自治区,为当地农民提供各类致富信息万条……”那种肯定,至今忆起仍让人难饰心中自豪之言。
温暖的五月,我认识了女孩小春。她有一副金丝鸟般甜美的嗓音。一曲《幸福在哪里》的试唱,让我木蹲在水桶边停下手中的搓揉,她的腼腆、怯生、甚至木讷,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会歌的女孩。她放歌的当儿,我被她的率真和天赋感动与震惊了,我扔下手中的活,决定怂恿她报考音乐学院。
在一片狐疑的眼神注视下,我们开始了艰苦的训练。练声。习舞。不分白日与黑夜。一段时日的训练与等待后,终于她走进了考场,看她不显出众的外表,我为她能否实现音乐梦想深捏着一把汗。
那个上午,满眼熙熙攘攘美丽得似天仙般的女孩,惟有她凸显平实与普通。当轮到她单个进场面试时,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眼,前奏的钢琴声起,我紧张得一个趔趄。随后,一种声音似天籁从遥远的上空飘来,那种亮丽圆润与言之不及的甜美动人之音让考场外每一个人驻足,人们屏气聆听,由衷地赞许感叹。她成功了,凭着实力,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她走了,去追逐她的梦想。我还留着,仍留在那个偏僻而孤独的小镇。那个五月,我学会了写诗:/你走了/去遥远的省城学府深造/天淡淡云也淡淡/我躲在无人的地方送你/目送你登上那辆绿色的吉普车……/从此/我的思念将化作一带远山/委婉而绵延/每天每天我遥望天边/希望能飞来只白鸽/捎给我亲情的叙说/晚间/拥烛而坐/打开相册/凝望你深情的双眸/泪/无声滴落……五月里,故事很多,我听着朋友为我精选的歌曲,沉浸在深情而怀旧的季节里。
雨中海棠
那个雨日,我没有外出,坐在窗前静听雨声,窗台上那盆海棠花开得正欢,无声无息,静静的……这是前任留下的一盆海棠,移交那日,除成扎成捆的资料外,便是这盆不起眼的草本植物,当时也没在意,将它搁置窗台,由它风吹日晒以为早已枯萎了,不想今日竟是如此盎然,不禁为之感叹,这平凡得不值让人多看一眼的海棠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
我开始认真端详海棠,褐色的叶,褐色的茎,茎叶的顶端托着朵朵簇簇红瓣黄蕊的小花,他们挤挤挨挨,摩肩接踵向空中拓展又铺满盆沿,那花不娇不艳,不火爆不张扬,温文尔雅、含蓄秀灵。雨水浸润之后,色泽亮丽得诱人,清新得润心,用手指清点一下花叶,那花的馨香立时越过指尖浸入你周身每个抒情的细胞,氤氲弥漫在你的心田。
记得第一次认识海棠也是在雨中,一场大雨将我们暂栖在一个花农的院落里,在一片绿色如茵的草木中我见到了那带有一丝凄厉的棕红,您告诉我那是海棠,花开时很美。您如数家珍般地向我们介绍海棠的品种、生长习性以及古今中外文人墨客对海棠的描述和赞誉,您谈到了李白、杜甫、苏东坡,谈到了艾青、巴金、徐志摩,在您平缓流畅的叙述中我们走进了一个带着墨香流淌着音乐文字的世界,忘了天空早已放晴,忘了作息返归的时间。
真的,那时我们总喜欢上您的课,生动而富有情趣,总喜欢看您的双眸,睿智而富有神韵。我们知道,在您平凡外表裹着的内里,有着常人无与伦比的坚强。您来自于一个美丽的南方城市,父母因“历史问题”含冤去世后,只身一人来到这黄海之滨的僻远村落,您没日没夜地干啊,用青春和热血洗刷父母留给您的“耻辱”;您知恩图报,娶了那为救您而失去了一只臂膀的农家女为妻;在昏黄的灯光下,您拼命地攻读,写出几十万字的学术论文。您拥有了一份乡村中学教师的工作,很珍惜很投入。每一个微曦初露的早晨,您总是在我们朗朗书声中最先步入教室,每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您总是深情地送走每一位学生,在您的世界里似乎只有爱,从来没有过恨,我们在您爱的呵护下,健康地成长,年少的心充满了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后来我们离开了那所学校,您也落实政策携妻儿回了南方,再后来听说您进了一所高等学府深造,又听说您成了一名高校资深的教授。我们由衷地为您庆幸的同时,也为您凄苦人生不息追求生命芬芳的经历而感动着。
我很感谢前任留下的这盆海棠,让我在这个多雨的季节重又想起您。人生磨难,命运多舛,赋予了您丰厚的阅历资源,造就了您深沉稳健、含蓄亲和、自强不息、博大宽厚的可贵品性,一如我窗台上的这盆海棠,在无人青睐孤寂的春去秋来中顽强生长,独自芬芳,最终引来惊羡一片。
我想起了冰心老人曾经说过的:“成功的花,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牺牲的血雨。”不是么?我窗台上的海棠亦是如此,您不更是如此么!
雨中的海棠,您尽情地盛开吧!
又到端午粽香时
布谷鸟清脆的鸣叫不绝于耳,乡野沟河便涌动着翠绿的苇浪,芦叶的清香随风飘来,身心即被那端午前夕的感觉包裹,思绪亦被牵扯得很远。
童年的记忆犹新,放学回家蹬一双胶底布鞋,钻进那没顶苇荡,不知是谁捷足先登将岸边肥硕的芦叶摘去,眼巴巴看着河心油油的叶片望而兴叹。花两个午后的时光,将端午裹粽的苇叶备足,扎成把用细绳串起悬挂屋外,照上几晌午太阳,屋里院外便弥漫着沁脾的粽香。
掐着指头算好容易挨到端午节那日,随母亲早早起床将晒干的芦叶水中蒸煮,香味扑鼻,不自觉间馋涎欲滴。那日上课感觉时间好长好长,好容易盼到放学的铃声响起,一溜烟跑回家,母亲正坐在屋前的天井内聚精会神地裹着粽子,面前一只硕大盛水桶内飘动着溢香的芦叶,旁边的竹篮已盛满形状大小不一的粽子。我惊羡母亲娴熟的手艺,指头间灵活协调一拨弄,一只造型别致的五角粽便艺术般形成。“知道端午节的来历吗?”我们不知。母亲便娓娓道来,尽管现今想来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对端午的来历讲得并不完整和地道,但她让我们记住了那个怀石投江,魂归楚地的屈原。多少年后,在读《屈原列传》“宁赴常流而葬乎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温蠖乎”时才真正被一个爱国忧民的国之栋梁的真实情感和气节所感动,自后端午的意义在我的体验中也较之于一般吃粽感观上的满足而深远得多。
芦叶飘飘,又到端午粽香时,我也得像当年母亲那样为我的孩子包上些许粽子,告诉他当年母亲所告知我的一切,兴许我的这点知识远不足以对读高中的儿子灌输,但我觉得在简单的复述中,却有一种思想与精神在悄然传承。
文中阅己
学生博客著文写我,《清丽槐花》,读后,有些感动。
“乡下,多见槐花。春天的时候,一树一树的,清丽纯白,暗香阵阵。那时正在上学的我们,最爱的便是音乐课了。那时不叫音乐课,叫唱歌课。先前,教书的都是群大男人,男人是不屑于教歌的,我们的课堂,没有歌声。有一天,来了一位漂亮的女老师,女老师会唱歌,自此,那样的空白就被女老师补上了。”
大凡乡下孩子的眼中,乡村女教师都是漂亮的,否则,相貌平平的我怎也会在她童年记忆里,竟也称得上漂亮女老师。
那可是近三十年的事了,我几乎已淡忘了那一段记忆,印象中她是一位特爱笑的姑娘,睁着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孩子中显得腼腆而又机灵,感觉出她的与众不同,但终未想到过我的那一段平常的乡村教师经历也曾给她留下那么深的印象。
“都唱什么呢?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样的课,是我们的盛典。
顽皮的我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似乎没有风琴,也不记得有什么伴奏的,就听有歌声从老师的口中飞出,像仙乐,我们仰着小脸,卖力地跟唱,生怕漏掉一个字。”
乡村的孩子渴望歌声,每一节唱歌课,孩子们都像过年那么企盼与激动,走进教室,雅雀无声,黑板上板书完歌词,便一句句教唱,那一刻,清脆嘹亮的童声响彻空旷的校园与原野。
“只是这样的盛典也没多长时间,女老师去镇上了。我们又成了一群没歌的孩子,却不影响我们的热爱,唱着女老师教会的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那时路上槐花缤纷。”
二十岁那年,我去镇文化站工作,离开了那个小村,也离开了那些爱歌的孩子。
“后来,老师做了地方官,跟父亲的相遇中,听父亲说起,我还记得老师的歌,老师说:‘把你女儿送来我教她唱歌跳舞,让她考幼师。’因为我的文化分数高,后来就没用得着老师推荐的这条捷径。”
当然,这是我当初的最朴素想法。乡村里孩子跳出农门是件不易的事,幼师职业,不乏为乡村会歌女孩长大后的理想选择。多少年后,我在一次全市演讲比赛中听过她的演讲,当时我在台下观众席,被她声情并茂的演讲才能所震撼,远远地已不敢确认她这位由乡村选送来的小学教师,是否正是我当年的那个爱笑且不爱说话的学生?
“多少年后写起了文字,某一日,几个写字的人碰到一起,却有老师。”
那一次,我才确认这个会文的女子的确是她。她的一声声老师老师的呼唤依然是那么温柔与甜美。
“一直很追求向往女人的优雅,我们的优雅多了份清闲的娇饰,老师的优雅却完全来自她在工作中迸发出的那种热情与自信。
酒桌上老师即兴吟诵了她为大丰港写的歌词《百里槐花香》,真醉了。隔着一个桌子的距离,看老师花开十分,恰是女人最好的时光,那般从容,那般自信。”
在文人学生的视觉里,我的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和表情都会成为她笔下的赞语。过奖了,见于此,我有些不好意思。
“槐花,于她是一种情结,于我,是一份不可多得的人生追忆。
一直跟这个美丽的女子隔着远远的距离,即便经过了今天,依然不会走得太近,却一直感激,她是位手持槐花的女子,芬芳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童年。”
读于此,心中生些羞愧,于她,我的确显得有些生疏,非说师道尊严,但想起当年似乎总有一种放不开的东西。可她却总是萦绕于我的身旁,亲切得像一只快乐的依人鸟,其实,她也已年近不惑,创作著文早已远远地超越于我等人了。
感谢她,将槐花喻于我,是源于我创作的歌名,同时,也源于我们共同生长的环境。槐花,永远地清香秀丽朴素无华。愿以槐花自喻,至少我们,至少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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