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也改变了水旺他们这些“补丁”的想法和身份。他们看到了打仗的残酷和混乱,战场上的枪声像炒豆子一样噼叭响,但子弹来到身边却悄无声息,钻进人体只是像冒水泡一样“卟噜”一声,人就真的倒下去了。水旺的排长黄豆粒就这样不知被哪里射来的子弹打中,倒下去时还在笑,好像在骂:“干,怎么打到我了?”他口袋里的黄金,他想带着钱回家的心愿,都终结在了南日岛。而打死他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水旺甚至也来不及悲伤,只是奇怪:“哦,他死了?”最后与龙辉一起把他抬回舰上,他的遗物由长官收走,以后怎么送到他家不知道,事情就过去了,一个人就不存在了。有好几次做什么事要找排长问时,水旺才想起他死了,这时,他才感到难过和茫然。
原来他们以为打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只不过是个老百姓,但上了战场,才知道子弹它不长眼,不会因为你是被抓的壮丁而同情你。你穿上了军装,拿起了武器,站在了这一边,你就是国民党士兵了!那边的解放军看到你就是开枪。明白了这一点,他们就明白了长官说的:“你们已经是国民党士兵了,手上沾着解放军的鲜血,共产党饶不了你们的,你们自己回去就会被抓起来,不枪毙也坐牢。只有死心塌地跟着国民党走,杀回大陆去,做一名荣耀的光复战士,才能与家人团聚,享受荣华富贵!”现在,他们知道,回家的路只有一条,跟着国民党打回去。
渐渐地,他们从被抓的渔民变成了军人,脸上的悲愤和惶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跟老兵一样的麻木和不怕死,身上也有了一股杀气。在金门关了快三年,回家的渴望变成了无处发泄的愤怒,不想杀人都难!与其这样无望地等待,不如杀回去,是死是活也比这样不死不活的好!
离家后他们就没有家里的音讯,只有特务们传回来的消息,他们的家人被共产党判为敌伪家属,受到虐待。水旺想到水仙肚子里的孩子,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带着一个幼儿又怀着一个胎儿,怎么生怎么养?想到她的温顺和勤劳,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他都恨自己无能,没办法回去尽丈夫的责任。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国民党在南日岛得手后,感觉良好,就想再搞一个大的,让共产党不舒服,让美国人在板门店谈判时多一些筹码。经过反复侦察、谋划,他们把进攻的目标锁定在东山岛。
在1950年到1958年间,国民党的海空实力比解放军占有绝对的优势,闽台间的海域和空域几乎由他们控制。胡链选择打海岛,为的是可以进退自如,一旦情况不妙,往海上一撤,解放军拿他们没办法。而打海岛也是打解放军的软肋——渡海作战。似乎自金门战役之后,渡海作战就成了胡链的拿手好戏,却成了解放军的心头阴影。海岛选择东山,是因为东山位于广东和福建的交界处,是解放军防御的薄弱点,却是控制海上要道的重要咽喉、紧靠大陆的好跳板。且与金门的距离近,可以趁夜行动,不易被发现。
他们通过潜伏的特务和空中侦察,获悉东山岛上只有一个地方团的兵力,1000余人,援军却在漳州、泉州直至福州,10兵团没有装载部队的车辆,最近的漳州援军,到达东山也要一天,但能到达的兵力不多,不构成威胁。泉州的援军到达要3天以上,福州则要7天以上。这还是交通正常的情况,当时,福州的乌龙江过江还靠摆渡,而交通要道上的泉州洛阳桥和漳州江东桥已被他们事先炸断,他们在发起进攻的前一天下午,侦察到漳州的江东桥还没修好。这样,他们以13000多人,10倍于东山守军的兵力,以前所未有的海陆空联合作战之势,三天之内拿下东山应没问题。等解放军的援兵三天后疲惫赶到,他们就可以以逸待劳,像在南日岛那样,你来一部我吃一部。而且这次有美国军事顾问参与,把空降兵都用上了,空降兵首先降落在东山岛的咽喉地带——八尺门,这个进入东山的必经门户。控制了八尺门,即使周边有小股解放军支援,也过不来了。这一切部署,让国民党军队上下群情振奋。
水旺他们更是翘首以待,他和龙辉也在这次攻打东山的战斗之列,他们这些东山壮丁,并不是人人可以参战的,长官怕他们有二心,到时反戈或偷跑回家。只有平时品行端正或者与长官关系好的才有机会。司令允诺,占领东山期间,乐以胜利之师让东山籍的兄弟们回家看望家人。“望东山籍的兄弟奋力杀敌,壮我军威。”他们地形熟、人头熟也是打仗的重要依靠,要发扬光大。他们心里很高兴,以为可以回家了,两人商量好,如果国民党打赢了,他们就荣耀回家。如果打不赢,就找机会逃回家。长官说,他们一定会赢的,“你们天亮就可以回家抱老婆了!”水旺为此有几天睡不好,天天梦到水仙,在梦里都能快活,他已经三年多没碰女人了。
这段时间,东山岛上来了一批广东人,出大价钱买狗。广东人喜欢吃狗肉,大家也不疑心。这些人打狗的本事了得,一根竹竿前拴个钩子,往狗嘴里一钩就拎走,牵走的狗一串一串的。一两天内,岛上的狗差不多都被打净了。后来才明白,国民党怕偷袭时狗叫碍事,派特务先把狗灭了。
火旺挑着个修桶担四处游走的时候,发现岛上突然冒出许多乞丐、小贩、剃头匠、打拳卖膏药的、耍把戏的、算命的。这些人并不专心乞讨或做买卖,而是游荡在军事要地附近,探头探脑、七问八问,看上去不那么地道,有的口音也不像当地人。他找了一个剃头匠,请他给自己理个“进步头”。当时闽南、粤东一带流行一种“进步头”,就是模仿南下干部的发型,相当于小平头。但这位剃头匠却不知道“进步头”是什么意思。问他哪里来,他说刚从广东过来。问要住多久,说看情况,几天就走。火旺感觉不对,立即向组织报告。上级通知他,最近敌人可能有行动,要多加小心、密切观察。此时,刚成立的公安处已经取消,改为县公安局,与他单线联系的柯副处长也调离原来的岗位,加上剿匪斗争进入尾声,柯副处长走时匆匆把他的关系移交到县公安局特务科,但只告知有这么一个人,没有指定谁负责联络,也没有交代火旺的来历。火旺每次报告“来修桶的”,就有人会接待他,人员不定。为此县公安局的大小木桶都丢到特务科来了。
火旺从事地下工作已经两年多,积累了不少侦破经验,在反匪斗争中屡建战功,受到上级的表扬和重视。因为是隐蔽战线的工作,这种表扬和重视是看不见的,当特务科的人对他说:“修桶的,你功夫很好啊!”火旺就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感到很幸福和满足。他想,应该很快可以吸收我入党了吧?但这种事不好意思开口问,就更加努力地工作。
有一次,有人向他索买“桐油灰”。“桐油灰”是一种修桶造船的重要材料,由细石灰粉和桐油搅拌而成膏状物,糊在桶缝或船缝上,石灰的吸附力和桐油的防水性在“桐油灰”晒干后具有紧固的黏合力和防漏效果,是修桶匠和造船匠必备的材料。但来人要买的数量巨大,令火旺生疑,认为绝不是一般修桶用的。他在准备“桐油灰”的时候,向特务科报告。特务科派人跟踪提货人,找到了一伙躲在兔屿的潜伏土匪——“闽粤边界反共救国别动队”。他们伪装成渔民准备偷袭农会,但渔船触礁破了个大洞,结果偷袭不成,人也跑不掉,四处买“桐油灰”修船时却被火旺识破,被一锅端。
此时火旺已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修桶匠,因修桶功夫好,价钱公道,笑头笑脸,好善乐施,很受欢迎。听说他因哥哥被抓丁而被解放军赶出来,大家对他更有一种同情和抱不平,就把修桶活都留给他。他的生意不错,在水仙生孩子的时候,除了自家养的鸡鸭,杀了本来要等水旺回来才杀的猪,火旺还赚到了水仙坐月子所需的米酒、红糖、姜母、芝麻油、桂圆肉等等的钱,由海树婶给水仙坐月子,把水仙养得红润生光。海树婶也早为水仙准备好了婴儿的小衣服、小帽子,她的手巧,一条毛巾就可以在手上捏出一顶小孩子的兔子帽,让水仙惊奇不已。现在海树婶已跟他们合为一家过活,水仙生孩子后,海树婶住到水仙家里,火旺住到海树婶家里,大家互相照顾。火旺住在海边的破屋时,有一次台风暴雨,屋顶落下的横梁砸在了火旺的腿上,他动弹不得,血流不止,呼救声在风雨中无人听得到,以为是死定了。但水仙看天气不对,想叫他回家,才发现他受伤了,救了他一命。后来水仙和海树婶不让他回破屋住,他就住到了海树婶家。现在除了水旺和龙辉老是等不回来令人心烦外,日子过得还不错。叫他难堪的是侄儿福来老是叫他“爸”,小的也跟着这样叫。水仙却无所谓的样子,海树婶哈哈笑,说:“囝仔最灵精!”那个小儿子起名时,火旺建议叫“福到”,因为新中国成立了,幸福生活到了。但水仙坚持要叫“兵来”。
这天,火旺收工回来对她们说,最近小心点,可能要打仗了,这次不是解放军打国民党,而是国民党打大陆,岛上来了好些不三不四的人,可能是国民党的特务。
海树婶兴奋地问:“那龙辉他们会回来吗?”
火旺也不知道。
海树婶又问:“如果他们回来,解放军会打他们吗?”
“肯定的!”
“夭寿!怎么能打呀!”
火旺说,如果他们跟国民党军队一起回来,解放军肯定打他们,“你说,咱们现在是要国民党还是要共产党?”他意思是如果不打他们,就是不要共产党了。
海树婶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要共产党了!共产党让我过好日子做主人。但我也要我儿子回来!”
火旺自己也糊涂了,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假如哥哥跟着国民党打回来,自己怎么办?他现在似乎不愿意哥哥回来了,哥哥在他心中多了一层说不清的东西,他都不能确定是自己的哥哥还是敌人。他对海树婶和嫂嫂说,如果国民党来了,我们要帮助解放军把他们打回去!如果看到哥哥和龙辉,就叫他们赶紧回家。
海树婶觉得也只能这样了,但哪有这么好的事啊?要是他们没碰上自己人却被解放军碰上了,那也是死呀!她想不出好办法,就点了一炷香,跪到家里供的观音和关帝面前又拜又说,祈求神仙保佑龙辉、水旺平安回家。
水仙只是呵呵笑,她想好了,等国民党军队来了,她要出去找水旺。
海树婶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这两个憨的,为什么不懂得像谢长兴的小儿子那样,化装成货郎溜回来?”
火旺急忙问:“你看到谢长兴的小儿子了?”
海树婶说她在村口看到了一个货郎,就像谢长兴的小儿子,从谢家的方向出来的。火旺问到哪去了,海树婶说到镇上去了。
火旺急忙说,有人约了要修桶,挑起担子就走。
海树婶说:“天快黑了还修什么桶!”
此时,残阳如血,白色的鸥鹭画着优美的弧线在金光和碧波间飞翔,发出一声声悠扬的鸣叫,一副宁静温馨的海天美景。
在金门南面的沙头阵地,12艘登陆艇整装待发。停机坪上作空中掩护的飞机也准备就绪。胡链向官兵们训话:“今天是反攻大陆的序幕战,一定要成功!”
将士们高呼:“成功!成功!”
胡链右手一挥:“出发!”
启航的战舰和飞机的轰鸣,把海鸟和鱼儿们吓得不见踪影。夕阳下,一列舰队向西而行,空中是排成“人”字形的战机,留下了威武的剪影。那个阵式,出征的和在岸上送行的人,都认为必胜无疑。
胡链为迷惑解放军,故意向西南方向航行,造成“驶航台湾”的错觉,然后再突然北折,向东山岛逼近。厦门这边的解放军一刻也没停止过观测,这一切都通过电报传到各方。
这一战,对国共双方都意义重大,输或者赢,都将是一个战略转折。蒋介石在台湾坐立不安,毛泽东在北京也心系福建前线。第二天中午,当东山岛被胡链攻取到只剩最后一个山头——全岛的最高点二〇〇高地时,台湾已发电祝捷。毛主席亲自到总参的作战室,与在福州指挥的叶飞通电话,问:“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困难?”可见此役在双方心中的分量。不管是政治的、军事的、情感的,还是两位老对手之间的意气。
这还得追溯到更早以前的记录。
1949年初,当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平津战役三大战役结束后,国民党政权已经计划将台湾作为退出大陆的最后落脚点。中国共产党为掌握全国政权,则做出解放台湾的战略部署,要全歼国民党军队。1949年3月15日,新华社发表题为《中国人民一定要解放台湾》的社论,“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的口号由此而来。既然口号喊出来了,就要做到,而解放台湾必先解放金门。当年的“古宁头大捷”曾让蒋介石由衷感叹:“金门在手,台湾保矣!”金门是台湾的第一屏障,在没有解除攻击金门的任务之前,特别是美国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后,驻守福建的解放军主要兵力都部署在金门对岸的厦门。
此时看到金门的敌军扬长而去,不知目标何方,解放军沿线的部队都收到了准备战斗的命令。但是,厦门的部队不敢动,生怕敌军声东击西,佯攻某处,诱出厦门地区的31军驰援后,金门和台湾之敌再突袭厦门。这样,能快速支援东山的兵力就十分有限,东山岛岌岌可危。
这是1953年7月15日的午夜。东山县委、县政府的机关大院内灯火通明,大敌当前,所有的人都行动起来了。公安和反特部门根据线索抓获了一大批嫌疑分子,包括被火旺从一个干货店里发现的谢英俊。经过审讯后获悉,他们是受国民党特务组织派遣,前来做策应的,等大军一到,负责引路、破坏通信设施、提供情报。几个暝顽不化的特务想到此时胡链的联合舰队正向东山隆隆驶来,台北桃园机场的飞机也已升空,美国人训练的空降部队就要在八尺门降落,不禁狂妄地大笑起来,以为国民党必胜,东山即将变天。
守了一夜,天色渐渐亮了,海面雾岚氤氲,四周一片静寂,一轮旭日正从东方冉冉升起,东山岛如美丽的彩蝶浮现在海峡西岸。
“来了!”解放军的侦察哨向公安80团的团长报告:“距苏峰尖30华里的海面,发现敌舰艇6艘!”
“报告:发现敌舰艇12艘!”
“报告:敌机6架、10架……很多!”
5点50分,敌人兵分两路靠近东山南路意在八尺门和东山岛的制高点二〇〇高地,欲与伞兵汇合后控制渡口,切断解放军的增援,再与北路的敌人包抄二〇〇高地。北路在湖尾海滩上岸,又分三路合围解放军核心阵地和政府机关西埔镇。
登陆艇不声不响地靠在东山东面海岸。胡链在旗舰高安号上看到东山岛仍沉浸在宁静中,不免一阵窃喜,偷袭有望成功!又有一丝担忧:是否有诈?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对任何来得太容易的成功都持怀疑态度。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他迅速下令:“开始攻击!”
天上的飞机和海上的军舰先对侦察好的沿海工事一阵狂轰滥炸,然后登陆部队在海军的掩护下抢滩。
三年了,终于回到了家乡!水旺从两栖战车跳进东山的海滩时,恨不能一头扎进沙水里不再起来,那熟悉的气息让他突然哽咽,大叫着:“水仙,我回来了!”却被后面涌上来的兄弟们推着往前冲。龙辉紧跟在他身后。他们在战车里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登陆,上岸后才知道登陆点离家还有一段路,这里是湖尾海滩。
如果不打仗,这是一片风光旖旎的海滩,可以发生很多浪漫的故事。平坦细白的沙滩绵延数十米,岸上又是一片平地,几乎无险可据,一派辽阔。怪不得胡链选在这儿登陆,而东山的守军似乎也明智,没在这里摆上一兵一卒。所以,水旺他们一路冲锋,如入无人之境。他觉得差不多可以这样一路跑回家去了,回头与龙辉偷偷交换眼色,两人会心地笑,但都知道,连长、排长在后面盯着呢!就怕他们这些东山兵不好好打仗溜回家去,那可是要就地正法的!
两个小时后,胡链亲自登上了湖尾的滩头,看到附近几座山头都飘扬着青天白日旗,他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空降兵,至今没有他们占领八尺门的消息,如果八尺门没锁定,神出鬼没的解放军说不定就从哪里冒出来了,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八尺门可以说是这场战役的牛鼻子,如果拿下八尺门,增援的解放军过不来,只能像当年金门战役那样,在对岸干瞪眼。
正如胡链所担心的,整场战役,问题就出在伞兵身上。本来这是一场漂亮的立体作战,但由于种种机缘,使这个本应出奇制胜的空降,变为失败的引信。众所周知,国民党军在大陆同解放军作战时,总因保密性差而连遭失败,大概是输怕了,这次蒋介石在批准袭击东山岛计划后,只有他身边的个别高级军官和胡琏知道,准备空投的伞兵除营长外其他人也不知道到哪里降落。这460名伞兵都是受过“飞虎将军”陈纳德和美国中央情报局主持的“西方企业公司”培训的,不仅武器精良、训练有素,又多从家庭与共产党有仇的人中选拔,因有阶级仇恨而作战顽强极少缴枪。但因为保密,他们登机时还被告知是去演习,跳伞前才知道任务和所在地,这对他们的应战心理显然是不利的,他们在对地形和面临的任务不熟悉的情况下盲目上阵,为失败埋下了伏笔。同样,为了保密,策划者对东山岛的登陆和空降行动事先没让军官们研究,导致陆军和空降兵互不通气,空军也未计划好如何用轰炸机配合,结果各兵种各自为战,留下了组织不周密、协同性差的隐患。
但不管是蒋介石、胡链还是美国顾问,在策划这场战役时,都低估了一股军事以外的力量,那就是人民。新中国成立三年以来,共产党与老百姓之间形成的鱼和水的关系是他们所无法理解和估量的,老百姓被新生活所激发出来的革命热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通过土改、镇反、剿匪等工作,共产党已经有效地教会了人民要珍惜解放成果,憎恨国民党反动派。在蒋介石发出反攻大陆的口号后,这个被掳走4700多个男人的地方,包括这些男人的亲人都订立了爱国公约:“大家一条心,对敌齐斗争,威武不能屈,收买不了心,海防巩固好,确保东山岛。”在这样的气氛下,全县组织了24个武工队、200个支前队、192个担架队、40个救护队、60个宣传队,设立147个固定哨、97个流动哨,就像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这种人民战争大概是国民党和美国人想不到也不会用的。
当6架国民党运输机在八尺门上空盘旋的时候,八尺门渡口附近只有解放军一个水兵连的不足百人,多数人正在掩护岛上的机关干部登船向大陆撤退,国民党的飞机不断来轰炸扫射。这些撤退人员里面包括抓获的国民党特务,他们看到大军已到,共产党在撤退,以为机会来了,有的想逃,有的反抗,有的被击毙,有的绑着手掉进水里溺死,有的被国民党的飞机打死炸死,谢英俊也在混乱中失踪。
连长和6名战士正准备登船时,看到敌机低空投下了一串黄的、白的、红的、青的各种颜色的伞兵,立即与战士下船从仓库里取出4挺轻机枪对空射击。最先跳伞的30名国民党伞兵不是在空中被击毙,就是因降落伞被打坏而摔死摔伤。地面上突如其来的机枪火力,使运输机的飞行员大为惊慌,急忙把飞机拉到1000米的高度,这样的高空跳伞,不仅大大延长了伞兵飘落的时间,也导致了陆点分散。结果,他们七零八落地掉在八尺门附近的后林乡,而后林乡的地方区委已经组织起基干民兵、干部和群众数百人准备战斗。
落下来的伞兵,有的掉在尖如利剑、粗若扁担的龙舌兰上,当即被刺成肉串;有的挂在树上,动弹不得,被周围的老百姓用鱼叉、砍刀制服;有的甚至落在民兵队部门口,等于是自投罗网。为了集合队伍,小队长、中队长都带了发烟筒,着陆时根据身份发出彩色烟雾来引导集合。但身上冒彩烟的人马上引来解放军机枪手的注意和扫射,许多人又被击毙击伤,伞兵在空中和刚着地时就被消灭了三分之一。好不容易安全落地的伞兵,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组织起来投入战斗。
但他们首先遇到的不是八尺门的解放军,而是后林村的民兵。村民们利用地形熟,摸到他们侧面、后面阻击,使他们胆战心惊,难以前进。一个后林村就拖住了他们大部分的主力,而解放军趁此机会抢占了渡口边300多年前抗倭时构筑的寨子作为临时工事,后林村的几十个民兵也在区委书记带动下集合,配合解放军坚守渡口。
国民党伞兵收拢起来后还有300多人,人数和武器都有很大优势。他们占领了一处高地,以重机枪和迫击炮火力掩护发起几次冲击。水兵连坚持到接近上午9点,因火力弱和兵力不足退到渡口边继续阻击,但赢得了3个多小时的宝贵时间。此时,解放军31军第272团赶到八尺门对岸,600多人突破敌机的轰炸扫射和岸上火力的拦阻,全部登上东山岛。要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赶到东山?那也是人民战争呀!战斗一打响,从福州、泉州、漳州到东山沿线的地方客、货运汽车,一声令下,旅客自动下车,货车就地卸货,立即装载解放军飞驰东山。而被炸断的桥梁也是群众连夜修好。这些都有力地支援了战斗,却超出战争的范畴。
援军的到来,扭转了局势,国民党伞兵退到后林村附近的高地上。解放军在午后对高地发起总攻,激战到下午3点,460名精锐伞兵大部被击毙或俘虏,只有不足百人零散逃走,在这天夜晚找到了国民党大部队会合,逃回台湾。
胡链得知伞兵失利后,加紧了登陆部队的攻势,欲攻下制高点,夺回渡口。解放军为保存实力,主动后撤,只留几个重要高地,利用坑道对敌军进行阻击,防止他们形成合围。胡链在几次组织火力久攻不下的情况,得知增援的解放军已源源不断进岛,他怕反被围歼,于17日上午开始收缩兵力准备撤退。解放军则实施反击,但除了兵力不足,头顶上还有敌机不断盘旋轰炸和扫射,国民党军海上的舰艇火炮也实施拦截,进展不快。中午前,解放军分三路投入攻击,国民党军以一部掩护,主力则开始登船撤退,至下午7时,残敌从来路撤回金门。解放军除了消灭少量掩护的部队,对逃跑的敌人无法拦截,当时解放军没有海空军力量。
这场战斗以解放军伤亡、失踪1250人的代价,歼灭国民党军3379人(其中毙伤2477人,俘虏842人),击毁国民党军坦克2辆、击沉小型登陆艇3艘,击落飞机2架而告终。
所谓国共两党最后一场战争的“东山战役”,就这样结束了,留下了许多可供人们思考的东西。但对于被抓的壮丁和他们的亲人,这场战斗是一个分水岭,意味着遥遥无期的分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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