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搜捕-大漠追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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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风了。

    塔克拉玛干大漠的风才真真算是狂风,它像一匹放荡不羁的烈马,呼啸着,奔跑着,滚过大地,挟着寒流,裹着黄沙,向人们展示着不可抗拒的淫威。大树被拔起,车辆被掀翻,行人被卷走,大地在倾斜……

    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库尔勒,刮了一天一夜的大风,被大风卷起的沙龙横空出世,遮天蔽日。坐落在城郊的火车站在狂风中颤栗。

    呜--随着一声汽笛长鸣,一列火车缓缓地驶入站台。这是一趟“特别”专列。前来“迎接”的是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开道车,指挥车,押犯车,救护车,联络车首尾呼应,警灯闪闪,警笛声声。

    这是一列押犯的囚车,车上的囚犯是从全国18个省市“精选”出来被注销了城市户口的“抗改”尖子,他们将在这里接受共和国法律的“洗礼”,在这里完成罪恶人生的痛苦磨炼。

    囚犯们鱼贯走下囚车,第一次接受大漠狂风的“亲吻”时,感觉所作出的第一个反应是不寒而栗。沉寂的大漠,茫茫的戈壁,遮天蔽日的风沙,没有绿色,没有生命,甚至连维系生命存在的元素都少得可怜。天哪,这哪里是监狱,简直是地狱!一阵神经痉挛之后,接下来便是歇斯底里的谩骂,以死抗争的绝食,以逃脱为目的垂死挣扎。镣铐锁住了他们的手脚,可无法锁住他们的思想和尚未复归的人性的残忍与疯狂。

    一

    大漠的初夏,一个酷热难耐的中午。

    “出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催促。

    囚犯们懒懒散散地爬出“地窝子”,提着桶,扛着锹,拿着镐,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

    “立正--报数!”

    这里实行的是准军事化管理,早操、出工、熄灯一天三遍清点人数。

    改造罪犯,同时改造环境。在这大漠腹地,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荒滩,没有道路,没有住房,没有水电,生存的环境和条件完全靠自己动手创造。

    曹正贤等7名囚犯今天算是拣了个“便宜”,分工在距厂部不远的劳动工地打土坯。(因为他们戴着脚镣,行走不便。)虽然明知在为自己筑巢,可他们每天照旧“磨洋工”。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地蒸烤着大漠,没有风,没有云,没有树,没有荫。大漠能被蒸发的水分似乎早被蒸发殆尽,尚能榨取水分的只有这些活着的“木乃伊”,一群只有生命没有灵魂的躯干。汗水湿透了囚服,很快被日头烤干,就连那冰凉的脚镣也被烤得灼热烫人。剩下的只有那颗颗永远也烤不化的冰冷的心。

    “奶奶的,简直拿我们不当人,这么大热的天,连狗都躺在背阴处乘凉,却要我们出工干活。”犯人曹正贤掼起一块泥巴狠狠地摔在地上,别有用心地煽动着火辣辣的情绪。

    “X他个娘,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哪年才能熬出头?活着不像人,逃又逃不了,我倒真想和他们拼了!”曹正宝随声附和。

    死缓、无期、l8年,刑期最少的余刑还有10年,能熬出头吗?逃跑,是罪犯非法获得自由的罪恶手段,他们中所有的都先后作过付出沉重代价的尝试,结果和经验告诉他们,大漠是一个无法跨越的“死亡之海”,即使能逃出监区,最终也无法逃出大漠,要么被枪弹击毙,要么被大漠吞噬,能活着回来自然也逃不脱加刑和严管的处罚。

    “老子不活了,和他们拼了!”犯人万小羊恶狠狠地叫嚣。

    “嘘--‘老管’来了。”犯人王仙云见值班管教朝工地走来,向同伙发出警告。

    “干掉他!”曹正贤从牙缝里挤出3个字,迅速抬眼看了一遍周围的同伙,从同伙那一双双喷火的目光中,他看到了那种在心底埋藏了许久被点燃的一触即发的复仇火种。

    管教干部李军与罪犯打了几年交道,深知这帮人面兽性的家伙那令人发指的罪行。

    罪犯张某,酗酒后色胆包天,在公共汽车上当众将一名少女的上衣扒光。

    罪犯田某,因一件区区小事同邻里发生口角,持刀将其一家大小5口杀光,抛尸荒野。

    罪犯吴某,强奸蹂躏亲生女儿达数年之久。

    ……

    监狱,是改造教育犯人使其重获新生的场所,但监狱毕竟不是感化院。对待犯人,除了要有“父母对待子女、教师对待学生、医生对待病人”的热心和耐心外,当然少不了强制性的惩罚。逃避改造者,抓回来加刑;不守监规者,戴上戒具。惩罚能起到震慑作用,也能激起对抗情绪。有的犯人,吞下铁钉或饭匙寻求“保外就医”。有一名犯人为躲避劳动,竟拿起木凳将自己的一条腿砸断……

    犯人毕竟是犯人,消极怠工是他们抗拒改造的惯用伎俩。李军深深懂得这一点。今天他值班,因一件公事缠身,稍稍迟到工地一步,好在工地就在眼皮底下,犯人的一举一动全在监控之下。

    工地上突兀垒起了一道土坯墙,却不见犯人的身影。好狡猾的家伙,垒起土墙,遮人眼目。李军心里明白,这帮家伙肯定是躺在土坯墙下睡大觉,不由得加快脚步,下意识地捏了捏挂在腰间的电警棍,心想,对付这帮家伙,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不行。

    “怎么回事?”

    果然不出所料,李军来到工地,见犯人一个个躺在地上睡大觉,厉声问。

    “没土了,怎么打坯?”犯人曹正贤以问代答。

    曹正贤等7名罪犯是严管对象,图谋不轨,多次逃跑,他们的双脚被加上了镣铐。

    曹正贤料定管教干部要来工地检查,每人每天500块土坯的定额,完不成不许收工,这是厂部的规定。一出工他们磨磨蹭蹭,别人收工了,他们只能骂骂咧咧地加班。

    李军检查了一下进度,才完成工作量的l/10,照这样下去,磨蹭到半夜也难收工。他心里比犯人还着急,亲自拿起铁锨挖土。可他万万没想到,眼前他亲手挖掘的土坑,竟是他的葬身之地。

    李军呼哧呼哧地挖了一阵,见足够他们干一气了,放下手中的工具,坐下来点着一支香烟,一边吸烟,一边监督犯人继续打土坯。

    呼啦啦,呼啦啦,囚犯们趟着铁镣打起土坯,不知是存心不让李管教歇息,还是有意在管教面前表现自己,他们今天干得十分卖力,土很快用完了。囚犯们用挑战的眼光盯着李军,双方好像在故意叫劲,一方在不停地挖土,一方在拼命地打坯,直把李军折腾得精疲力竭。

    当啷,李军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他急转身,见无异常,响声来自两囚犯工具的无意相撞。

    和囚犯们打交道,必须时刻提高警惕,稍有不慎,就会出乱子。李军深深懂得这一点,始终警觉地同工地上的囚犯保持一定距离,他们手中有铁锨、木棍,冷不防从身后来一下,岂不白白送命?

    当啷!李军又一个急转身,仍不见异常。这帮家伙,究竟再搞什么鬼?

    先搞“疲劳战”,再搞“麻痹战”,这是囚犯们早有预谋的逃跑计划。

    要想逃跑,必须先干掉管教,然后再撬开脚镣。眼下,管教已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只是无法接近。用铁锨从背后偷袭,快捷有力,一旦被发现企图,他手中有枪,也绝不会客气。故意制造“狼来了”的紧张气氛,麻痹他的警觉。一旦他失去警觉,狼真的来了,杀他个措手不及。李军万没想到他正悄悄地走向囚犯们设下的陷阱。

    太累了,太渴了,李军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从身上取下水壶,仰脖痛饮。时机到了,曹正贤悄悄地移到李军背后,从地上的沙堆里取出早已埋藏在此的石块,对准李军的后脑掷去。

    “嗖”石块擦耳而过。“当啷”李军手中的水壶被打落在地。

    “你们要造反!”急转身,李军猛然看到一张狰狞可怕的脸和那高高举起的另一块向他飞来的卵石。这是他青春生命的最后一次呐喊,话音未落又一块石头击中头部,他应声倒在血泊中。

    “老子就是要造反,造--反--了!”血光映照着一个个扭曲的面孔和变态的灵魂。

    “砸死他,砸死他!”为首的犯人曹正贤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不知是为了推卸罪责,还是为了发泄仇恨。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叫嚣:我们7个人,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有种的,每人在“老管”头上砍一锹……

    殷红的是鲜血,乳白的是脑浆。一阵惨绝人寰的乱劈乱砍,李军的头颅被砸成肉泥,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

    一起震惊全国的残害管教干部案,在新疆建设兵团农三师发生了。作案现场留下管教干部李军的尸体和7副被砸开的镣铐,罪犯逃之夭夭。

    二

    值班参谋周斌抓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一个甜甜的女高音:本台消息,自治区党委……周斌抬腕看看表,眼下正是自治区广播电台午间新闻时间。劳改农场通讯设施落后,电话线和场部的有线广播为同一条线路,早、中、晚新闻联播时间,电话机只能作收音机用了。

    “喂,喂,大声讲,听不清。”除非是紧急情况,一般人不会在这个时间打电话。周斌紧握话筒,试图能从这极不协调的广播--电话“二重奏”中清晰地分辨出自己寻找的“音符”。“管教干部被……警服被……犯人逃走,时间……”

    案情重大,刻不容缓。周斌撂下电话,直奔大队部。

    “三中队一名管教干部被犯人杀死,犯人集体逃跑,逃犯数量、逃跑方向尚不清楚。”周斌气喘吁吁跑到大队部,向大队长隗经文报告了这一重要情况。

    接到案情报告,隗经文立即驱车赶往厂部,带8名战士赶往出事现场。

    李军躺在血泊中,身上的警服被扒光,手枪、电警棍被抢走,沙滩上留下7副被砸开的镣铐和钢筋、老虎钳、螺丝刀等作案工具。

    目睹这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隗经文这位年轻气盛的警官顿感身上责任重大。他深深地意识到:这帮亡命徒,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们像一股祸水,会以十倍的仇恨百倍的疯狂向社会报复,流到哪里哪里遭殃。迅速将他们缉拿归案,避免更加惨痛的流血事件,是他责无旁贷的使命。

    隗经文看看表,眼下距发案约4小时,西南方向的戈壁滩上清晰地印下了逃犯罪恶的足迹。

    4小时,罪犯至多跑出20公里,封锁路口,跟踪追击,跑不了他们!隗经文果断地作出行动部署:“一中队副队长周友军带一个班协同兵团干警沿足迹追踪;参谋朱忠章、黄云敏带领机动中队设卡堵截。”

    夜幕笼罩了大漠,追捕小分队在夜幕中搜索前进。

    这是一场同罪犯抢时间、比毅力、比速度的艰难跋涉,脚下是松软的沙滩,前方是漫无边际的沙海。没到过沙漠的人无法体验到大漠中行走的艰难。一只脚下去,一个沙窝,艰难地拔出左脚,右脚又深深地陷进沙坑。解放鞋里灌满沙子,索性把鞋脱下来背在身上。一夜急行军,伴着困顿、饥饿、疲劳的折磨,搜捕小分队迎来了大漠第一缕晨光。

    大漠是美丽的,那均匀的波纹呈现给人们大自然美的韵律;大漠是坦荡的,那浩瀚无垠的沙丘无遮无盖地裸露着坦诚;大漠是温柔的,细软的沙毯,给人美的遐想;大漠是可怖的,那温柔的表象下面掩盖着凶残的杀机。

    起风了,顿时,黄沙遮天蔽日,世界一片混沌。大漠的风像魔鬼,像幽灵,来无影去无踪,它卷起的沙暴能掩埋村镇,吞噬人畜。在沙漠生存的人类,无不谈“沙”色变。

    沙漠刮大风不足为怪,小风天天刮,大风不断有,遇上沙暴,人畜九死一生。

    身居大漠腹地的追捕小分队进退维谷。退,不明方向,进,逃犯的足迹被风沙遮盖。大沙暴像一头凶猛的怪兽,呼啸着向人们展示着淫威。

    周友军掏出指北针,确认了方向。重新进行战斗编组。

    “化整为零,每3人一组,呈扇面队形继续向前搜索,一旦迷失方向,用信号弹报告方位。”周友军作出新的战斗部署。

    战友们相互搀扶着迎着沙暴艰难地跋涉。飞沙刮得人睁不开眼,呛得人张不开嘴,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谁也没有停步,罪犯就在前面,队员们谁都这样想。

    三

    像出海的渔民关心海浪预报一样,武警兵团指挥所副参谋长陈飞鹏每天看完电视新闻联播,必定要看当地天气预报。乌鲁木齐,天气晴,最高气温25℃,无降尘。库尔勒,天气晴转阴,大风降尘……降尘预报是新疆电台、电视台适合当地气候特点,特辟的一项预报内容。一旦遇有降尘天气,人员不得外出,车辆不能远行。

    刚刚看完天气预报,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陈飞鹏抓起电话,本来松弛的面部神经骤然拉紧了许多。

    “陈副参谋长,接到农三师报告,巴楚县境内发生一起杀死管教干部犯人集体脱逃大案,指挥所研究决定,命你带队赶往现场,担任前指总指挥。”电话是作战值班室打来的。

    “安排车辆,我立即出发!”陈飞鹏撂下电话,披挂整齐,从枪柜里取出手枪,急匆匆走出家门。

    “老陈,你这是……”妻子刚把晚饭端上桌,见丈夫匆匆出门,不解地问。

    “有任务!”

    “有任务也要吃完饭吧?”妻子关切地说。

    “来不及了,晚饭留着我回来吃,拜拜!”陈飞鹏从饭桌上抓起一个热馒头,给妻子来了个幽默地告别。

    陈飞鹏,身材算不上高大,可算得上魁梧。临近不惑之年,精力充沛,思维敏捷,人称“大漠活地图”、“逃犯的克星”。这位老农垦战士的后代,自幼在新疆长大,和大漠结下了不解之缘。他熟悉当地的地理地貌,精通当地少数民族习俗和语言,善骑善射,且身手不凡。自从武警新疆建设兵团指挥所成立,他换上警服,与犯人打上了交道。他足智多谋,参与和指挥大大小小追捕战斗几十次,均取得圆满成功。他敢于冒险,也特别自信,这一次又到他露一手的时候了。从乌鲁木齐到追捕现场l300公里,他仅用了17个小时。坐在颠簸起伏的车厢内,他整整一宿没合眼,大脑像一架充足了电的计算机,不停地编制方案、输入程序。

    四

    前指设在劳改农场一个遮雨不挡风的“地窝子”里。

    在这里,公安干警、武警和犯人没有什么两样。住,清一色的“地窝子”;吃,清一色的压缩干菜;行,清一色地用双腿。

    陈飞鹏披星戴月赶到前指,人还没坐稳,电话打来了。

    “报告前指,四十九团场部附近发现一名身穿警服头戴草帽的人,形迹可疑。”

    “紧紧咬住目标,查清其真实身份。”陈飞鹏刚刚安营扎寨,就有了线索,他迅即作出部署。

    追捕小分队迅速向可疑目标集结。分工明确,协同作战:民警赵新荣从目标前方堵,大队长隗经文从目标侧翼拦,战士邓新文、李洪民从目标背后追。

    “站住,请接受检查,我们在执行公务!”战士邓新文边追边喊。

    耳听背后传来喊声,可疑人如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疾跑。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可疑人狂奔了一阵,突然有气无力地栽倒在地,那顶用来伪装的草帽飞出头顶。

    可疑人确定是罪犯。光头,是最明显的标志,那身警服是他杀害管教干部的罪证。

    “站住!不站住我开枪了!”邓新文鸣枪警告。

    曹正贤被生擒了,这个狡猾多端的杀人主犯第一个落入法网。

    追捕小分队在不断扩大,公安干警、武警、民兵、马匹、车辆在不断增加,各交通路口昼夜设卡堵截,逃犯已成为网中之鱼、瓮中之鳖。

    4天4夜了,除l名主犯落网外,其余6名逃犯始终没露踪迹。近百个小时的连续作战,前指的同志紧张得没有打个盹,布满血丝的眼睛红肿得像灯笼。一线作战的部队连日奔波,精疲力竭。逃犯究竟藏身在哪里?

    4天了,逃犯身无分文,无水无食,根本无法跑出这大沙漠,按常理,已经到了生命的极限,饿死在大沙漠中,完全有这种可能。如果逃犯一息尚存,他们决不会放下屠刀,为了生存,他们必然要到附近的村落抢劫,万一抢劫受阻,他们会恼羞成怒滥杀无辜。

    前指对目前的形势作了客观的分析,重新调整追捕方案,命令各设卡部队严阵以待,继续“全天候”监视,追捕小分队向小海子水库周围的村落集结,提防逃犯窜入百姓家再施暴行。

    几天来,部队分散在400平方公里的地域运动作战,后勤补给无法跟上,追捕小分队带的食物吃光了,战士们爬到树上摘桑葚充饥,趴到涝灞里喝碱水解渴,非战斗减员在日渐增加。

    追捕战斗没有结束,部队处于高度疲劳状态,眼下能让部队吃一顿饱饭尽快恢复体力是当务之急。

    “部队原地待命,抓紧休息。”大队长隗经文安顿好部队,带领两名战士向附近一个村落走去。

    “约尔达西,馕,巴玛哟克。”(维语:同志,有馕吗?)隗经文敲开村头一维族群众的柴门,操一口生硬的似通非通的维族话向主人说明来意。

    主人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站在面前的3名带枪的军人,弄不清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更弄不清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语言不通,只能用手势比划。比划了半天主人依然疑惑不解。

    “快,回去叫一名维族战士来。”隗经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白白费了半天口舌。

    主人听闻武警部队前来追捕逃犯,为民除害,表现出格外的热情。眼下正准备过“肉孜节”,主人亲自动手,宰了一只羊,用全家准备过节的20斤大米,为部队作了一锅手抓饭。饭做好了,主人抬着饭来到部队临时驻地,战士们一个个抱着枪,坐在地上打着鼾睡着了。

    果然不出所料,战士们正狼吞虎咽吃手抓饭,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犯情通报:“追捕小分队请注意,两名逃犯潜入四十九团六连一少数民族家中,讨要吃喝,迅速前往缉捕,注意保护群众生命安全。”

    “部队紧急集合!”隗经文真想让饿了几天的战士们美美饱餐一顿,时下情况紧急,逃犯存在多一分钟,群众就多一分危险。作为军事主官,贻误战机是最大的失职,他深深懂得这一点。

    听说发现了逃犯,战士们丢下饭碗,齐刷刷站在大队长隗经文面前,一个个像打足了气的皮球,精神抖擞。

    5公里急行军,隗经文率追捕小分队赶到六连家属住地,在当地群众的带领下,迅速包围了逃犯的藏身地。

    逃犯曹正宝拒捕被当场击毙,另一名逃犯刘赤峰被击伤后活捉。

    部队继续搜捕,在距小海子水库南闸l4公里处发现逃犯遗弃的易拉罐、羊腿骨、假发套等物。

    狐狸已经露出尾巴。前指决定:缩小包围圈,以水库南闸14公里、北闸13公里为重点搜捕区。与此同时,向巴楚县公安局发出通报,请求该县恰亚克乡民兵协助。

    当天下午6时30分,兵团二十一大队六小队三名牧工收牧回家途中,与逃犯罗自生、万小羊、王仙云不期而遇。逃犯王仙云如惊弓之鸟,丧心病狂地抡斧将一牧工砍伤后逃走,另2名逃犯被牧工和随后赶来的群众捕获。

    王仙云急中生智。从牧工手中抢过一匹马,抢上一只羔羊,慌不择路朝小海子水库奔去。

    五

    王仙云龟缩在水库深处芦苇丛中,得以暂时的喘息,他憋气喝了几口又苦又涩的湖水顿感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似乎看到一束可怕的光--死亡之光。

    恶有恶报。他知道这个简单而又公正的道理。其他几个同伙呢?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第六感觉告诉他,谁也不会有好下场。外面已设下天罗地网,跑出去,要么被击毙,要么被活捉。可这芦苇荡毕竟不是生存之地,要么困死,要么饿死,死是注定无疑了。至于以何种方式、死于何地他不愿再作那种可怕的推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填饱肚子。5天了,几乎是粒米未进,肚子里尚存的赖以维持生命的只有那几口令人作呕的涝灞水。听人说,芦根可以充饥,如果真的可以吞食,这偌大个芦苇荡,这永远也吃不尽的芦根,岂不可以生存?他决计要亲口尝一尝,希望生命之光再现。好不容易从脚下拔出一节芦根,在水里清洗掉上面的淤泥,置于口中。不知是芦根太老,还是口齿欠利,抑或是芦根压根就不能吃。王仙云嚼了几口,死活咽不下肚,吐将出来。眼下维系生命的只有这头羔羊了。

    面对这只温顺的羔羊,王仙云迟迟下不了手。并不是他心慈手软,更主要的是处在目前这种境地,他在考虑如何下手,如何下口?

    人类茹毛饮血的年代已经那么久远,看来今天真的要来品味一下人类祖先的那种原始生活了,杀羊没有刀,煮羊没有火,束手无策之机,他抓住羊耳,狠命咬了一口。

    “哇--”

    一块连毛带血的羊耳入口,恶心难耐,王仙云干呕了几口黄水。

    温顺的羔羊顿然不安分起来,在王仙云怀里痛苦地挣扎着哀号着。王仙云已无力与之打斗,扑通,脸上的眼镜被羔羊抓下落入水中,脸上同时留下一道带血的伤痕。

    “老子活不成,也不让你活。”王仙云暗暗地诅咒着,双手掐着羊脖子,窒息了这条弱小的生命。

    他躬身捞起掉落在水中的高倍近视镜,擦了擦镜片上的水珠,从那片破碎的镜片上突然产生灵感,他从镜框上取下半边镜片。以镜片作刀,艰难地取下了羊皮。

    人类毕竟是进化了,进化得使人类原有的某些功能退化殆尽。他真羡慕原始人那种茹毛饮血的非凡本能。可他做不到,吃进去,最终还要吐出来。他真希望有一团天火骤降,把这生灵烤成一道新疆名菜--烤全羊。

    每逢重大节日或嘉宾来访,维族好客的主人总是以烤全羊来表达自己的盛情,如今能独享这只烤全羊该有多好,他知道这是难以成为现实的空想,只得望“羊”而兴叹。

    正午,烈日当头,裸露在水上的皮肤被灼烤着,火辣辣地疼。长久地泡在水中,王仙云感到心里阵阵发冷,他时而蹲在水中,时而露出水面,眼巴巴地看着面前这顿欲食而不得的“美餐”,空空的肠胃在剧烈地蠕动。

    阳光透过那片破碎的镜片在水面上投下一个闪亮的光点,光点在细微的水波上轻轻地跳动。

    火!火!像看见了救命之神,王仙云突然惊呼起来。他真看见了火,那是真正的天火。天无绝人之路,他暗暗地为之庆幸。

    拣来几片枯焦的苇叶,取下眼镜另一个完整的镜片,高高地举在空中,对光、聚焦,他等待着奇迹出现。

    少许,苇叶冒出一缕轻烟,继而闪现出火花。

    他成功了,成功地引来了天火,他感谢架在鼻翼上的眼镜,他万没想到这眼镜既可以作刀,又可以取火,竟有这么多的功用。他感谢爹娘给了他一个聪明的头脑,天大的困难,总能想出解脱的良策。

    成功的狂喜过后,捧着手中这来之不易火种,他再次陷入难以解脱的困惑。

    烤全羊,羊有了,火有了,柴有了,锅灶呢?水火不相容,这水上岂能垒起锅灶?

    火种有了,却无法保留,还有什么良策,他那自信聪明的“头脑”,突然变成一个毫无灵性的木瓜。

    火就是生命!生命就是火!再无良策了。王仙云用手中的火种点燃了身边的芦苇,烧吧!烧吧!让这千亩芦苇荡作一只大烤箱,烤出全世界价值最高的烤全羊!

    芦苇荡点着了,自己何处藏身?烤熟了羊,人会不会被烤焦?面对熊熊而起的大火,他真的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大火熄灭了,湖面上浮着那只烤焦的羊,可怜而又可悲的是,王仙云却没有闻到烤全羊的肉香,自己终没逃脱被大火烧焦的厄运。

    六

    追捕战斗紧张激烈地进行了5天5夜,还有最后一名逃犯没有被收网。战士余伟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辉煌的句号会由他画就。

    战前动员那阵子,站在队列中的余伟与其他被选入突击队的战友一样,心情格外激动。当兵3年,难得碰上这样一次经受考验的机会,今天机会来了,碰巧能亲手抓住逃犯,不但给集体争来荣誉,个人也能立功。即便碰不上,日后在朋友们面前“吹牛”,也多一个引人入胜的话题。可他仅仅高兴了半截,战斗编组时,他被安排在留守组。看到罪犯一个个被击毙,一个个先后落网,余伟为战友们卓着的战绩而自豪,也为自己未能直接参战而懊悔。

    5个日出日落,余伟尽心尽职地履行职责,为追捕小分队看守留用物品。

    又一个日落霞飞的傍晚,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马背上跳下一个英俊的维族青年。

    “武警同志,六小队发现逃犯,抢夺食物后,正向东南方向逃窜。”小伙子气喘吁吁地向余伟报告了亲眼目睹的一切。

    没想到这最后一块肥肉送到了自己嘴边,求战心切的余伟听说最后一名逃犯被发现,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冲动,从维族青年手中借过马匹,提起冲锋枪,翻身上马,朝逃犯逃跑的方向追去。

    逃犯见身后有人追来,巧妙地利用地形地物与余伟周旋。

    30公里骑马,30公里跑步,横跨一条150米宽的河流,这项综合体能运动差不多够上强人三项赛。

    体力竞技总有个极限,敌我双方都已到了这个极限。跑在前面的逃犯摇摇晃晃地挣扎,显然体力不支,紧随其后的余伟虽距逃犯数步之遥,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停下,就被生擒。

    停下,罪犯逃脱。

    双方都没有停步,一个拼命地跑,一个舍命地追。

    罪犯踉踉跄跄跑着,突然栽倒在地。余伟紧追两步赶到罪犯身后,正待扑上去生擒,没曾想罪犯来了个“饿虎反扑”之计。原来,罪犯跑着,突然发现脚下有一棵木棍,佯装倒地,从地上拣起木棍,牢牢握在手中,他料定对手从身后扑来,在对手扑来之际,反手一棍,准保送他上西天。

    罪犯陈长发见时机已到,突然间从地上跳起,恶狠狠地举棍朝身后的余伟劈将下来,余伟眼疾手快,举枪一个横挡,木棍反弹回去又重重地打在陈长发的头部。与此同时,体力消耗已尽的余伟也被打倒在地。

    “站住,再跑我开枪了!”陈犯见余伟倒地,手捂着流血的伤口继续逃命。

    砰,枪响了。余伟开枪警告。

    陈犯继续在跑。余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瞄准那个罪恶的背影,扣动了扳机。

    余伟正义的枪声结束了这长达5昼夜的追捕战斗。

    大部队赶来了,人们惊奇地发现,罪犯陈长发身中9弹倒地毙命,罪犯身后的余伟却保持着标准的卧姿瞄准姿势进入梦乡。

    战斗结束了,300多名参战官兵笑了,可那是巨大代价换来的笑。大漠烤干了他们的皮肤,漠风吹裂了他们的嘴唇。可他们还是开心地笑了,笑得双眼在流泪,笑得嘴唇在流血。

    (郝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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