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心中更加疑惑。首先肯定,婆罗宫是有人纵火烧毁的,并不是有什么妖异作祟。那么,这纵火的主使者又是谁呢?他自然想到了七星王。是他上本提出婆罗宫发现了妖异,定是因为没有准他的奏,他才下此毒手的。从前,宫廷中的斗争,特别是七星王想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和七星王多次非难皇帝母子,皇帝是早就知道并有所警惕的。这次纵火的目的,显然是针对皇太后的,这是个恶毒之举。想到这里,皇帝恨不得将七星王捉来碎尸万段,可是,眼下没有确凿的证据,且对方又是有权势的皇叔,绝不可鲁莽从事。于是,他又冷静下来,勒令御史加紧查明此案。
再说皇太后靳玉红,那晚上她是为一位先王的西宫太后祝寿,一直热闹到深夜,才没有去婆罗宫的。当她散席回宫的时候,突然看见御花园上空红透了半边天。她正惊骇时,有太监跑来禀妻,婆罗宫起火了!一听噩耗,她差点急昏了过去。婆罗宫怎么会起火呢?白如皓逃出来了吗?她不及多想,便命太监叫人赶快去救火。皇宫侍卫多是女人,有几个男人也是阉割过了的,等他们提桶端盆随太后赶到御花园,婆罗宫早已倒塌下来,只还冒着余烟残火。天哪!白秀才一定丧命了!
回到宫中,靳玉红便倒在床上抱着锦被捂着头痛哭起来。她好像看到了白如皓在烈火中挣扎,仿佛听到了白如皓在浓烟中向她呼救,她的心碎了!
女官赵珍儿前来安慰靳玉红,扶她坐起来,替她打水洗去泪痕,然后坐下来商量婆罗宫起火之事。赵珍儿说,从她到御花园查看的情况来看,显然起火很突然,白秀才没有能逃得出来。靳玉红说,是不是他在灯下看书疲倦了,打盹时撞倒了灯火,使楼阁燃烧起来的?女官摇着头说,不是,决不是的。要是从他身边燃起小火,他是能够扑灭的,即使不能扑灭也能安然逃出来的,一定是有人突然放火,使他逃躲不及,靳玉红痛心疾首直是抹泪,这可怎么办呢?赵珍儿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设法巧妙而迅速地掩埋好白秀才的尸首,免得暴露了秘密。靳玉红说,凡事就靠妹妹周全了。只是,恩爱一世,他死了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她长叹一声,又伤心痛哭起来。赵珍儿安慰了她一阵,说再去打探一下,看情况再说,便离去了。
过了两日,赵珍儿来向靳玉红禀报情况,说皇帝已命御史清理婆罗宫余烬,发现当中有一些焦骨,无法断定是人骸还是兽骨。看来,白秀才的确是死了,虽然尸体焚化没有暴露秘密,但死的也确实太惨。靳玉红听了,又是伤心饮泣。赵珍儿又说,在灰烬边沿还发现了两具带刀的男尸,可见婆罗宫是被人放火烧的……
“他们为什么要放火呢?”靳玉红十分惊疑。
“显然,是冲着太后你的。”赵珍儿分析说。
靳玉红忽然感到不妙:“是不是我和白秀才的事被人发现了,才设计焚身灭迹呢?”
这完全有可能,赵珍儿早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不愿增加太后的忧愁,便宽慰道:“不可能的。若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没有看见进去人就放火呢?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唉!”靳玉红也拿不定主意,心中甚是烦乱,长叹一声,说道:“只可怜白秀才死的太冤太惨了。”说着如珠的泪水又是不断流淌。
自此以后,皇太后又思念白秀才,又担心儿子的安危。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皇帝每日进宫问安,百般地好言宽慰,她总是高兴不起来。一天,皇帝自责地对母亲说:“母后!我知道你喜欢婆罗宫,二十年来你常在那里消遣,只怪你儿没有守卫好,以致一旦毁于烈火。是儿对母亲的不孝,请母后重加责罚,你儿心甘情愿。受了责罚心里还好受一些,只求母亲高兴,不要愁坏了身体。”
靳玉红忙说道:“我儿说到哪里去了,我是喜欢婆罗宫,可是比起江山社稷来,一座小小的婆罗宫又算得什么呢?为娘担忧的不是婆罗宫,而是你的龙位啊!”
皇帝不明白母亲的心思,只是继续安慰道:“这些事,你儿一向作了严密的安排,母后只管放心好了。母后要多多保重,我一定很快将婆罗宫重建起来,让母后颐享天年。”
靳玉红忙说:“难得我儿一片孝心,只是这重建婆罗宫的事就不必了。你一个心思把江山掌好,就算遂了娘的最大心愿。”
“谨遵母后之命。”皇帝总是顺着母亲说,又安慰了一番,便出去了。
靳玉红不愿重建婆罗宫,是免得睹景伤情,也让白如皓化成灰了的身影长留在御花园中。皇帝哪里知道这种隐情?常言道:“妙药难医冤孽病。”靳玉红为丈夫保留下了骨血,并看着他登了龙位,心中自然十分欣慰,可是,心上人被毁了,像剜去自己的心;当夜阑更深之际,感到无限的心酸和寂寥,白秀才的形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婆罗宫中夫妻团圆,那是多么欢欣和甜蜜啊!然而,这一切都失去了,永远地失去了。不久,靳玉红便愁出病来了。
这期间,御史已向皇帝禀奏了查验火焚婆罗宫的结果。当中那些烧焦的残骸,验明是人的骨头,但到底是纵火者还是别的谁已根本无法辨别。附近两具尸体大致完好,且有遗物,证明那是七星王府中的家将,可以确定他们是纵火人。到底七星王为何要派人纵火烧毁婆罗宫,为臣子的不敢猜测,也不敢拘王叔追问,只有请万岁定夺。
皇帝听了,气得咬牙切齿。七星王实在可恶,孤与你何仇何冤,你要火焚婆罗宫?你久有谋位之心,孤这回岂能饶你!不过,年轻的皇帝实在精明,他又进一步思忖:两个放火者已经查明,他们站在风向的一边,楼角突然塌下来压住他们而被烧死,完全合情合理。他们的衣着和所带之物,也不难证明他们的身份来历。可是,当中那几块残骸,又是谁的呢?如果是纵火者,他跑到楼中岂不是引火烧身吗?再说,纵火者所带之物都是铁器,火是一时烧不化的,但残骸处并无这些东西,可见他不是纵火人。那么,他又会是谁呢?莫非……一个念头在脑子里升起。
皇帝备了些珍贵食物和药品,在一天中第二次去后宫问病。靳玉红好生奇怪,问道:“我儿朝事繁忙,日理万机,何必多来耽搁时间和精力?”
皇帝行了大礼,说道:“常言母子骨肉情深,母后贵体有恙,服药又不见效,你儿实在放心不下呀!”
靳玉红说道:“人一上了些年纪,总会有一些病痛的。为娘一点小病,服些药自会好的,你又何必老是挂怀呢!”
“不!”皇帝直摇头,说:“据御医说,母后乃忧愤成疾。母后有什么心事,应该告诉儿子啊!”
靳玉红一怔,儿子为什么这样问话?莫非……她看了儿子一眼,白龙是更像白如皓了。她强忍悲痛说道:“为娘会有什么心事不告诉你呢?你不必猜疑,娘一切都是为了儿的江山安危。”
皇帝还是不依,进一步说道:“母后!你儿有桩事情不明,特请母后教我。”
靳玉红更是狐疑,问:“什么事呀!”
皇帝说道:“我命御史查验婆罗宫余烬,已查明了两名纵火者,是七星王的家将,我一定重处不饶。可是,灰烬之中还发现一个人的残骸,他却不是纵火者。你儿想来,婆罗宫平素紧锁,只有母后出入,里边还会有谁呢?此人不查验明白,案情就难断清。这桩难事如何办好,还望母亲指点。”
啊?儿子终于怀疑到这上面来了,也可见自己和白秀才的事有人知道了,火焚婆罗宫之事,也可能由此而生发出来的。怎么办呢?她只答复儿子一句话:“娘处深宫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皇帝仍不罢休,一再请母亲说出真情来。靳玉红只是叹气摇头,说不知道,或者说可能那也是纵火者。皇帝哪里肯依,他噗通跪到靳玉红的面前,恳求道:“母后!许多事情你儿早有猜疑,母亲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若对儿说明,儿也好为你分忧解愁:你若再不将真情告诉我,儿就跪死在地也不起来了!”
靳玉红一听着了忙,惊惶道:“我儿快起来!你是当今皇帝,怎能这样长跪呢?快起来,娘跟你说,一切都跟你说。”她伸手将白龙儿子搀起来,在她床前坐下。她咳了几声,才说道:“儿呀,娘先问你:世间甚么最大?甚么最亲?”
皇帝答道:“父母最大,骨肉之情最亲。”
靳玉红又问道:“那么,你知道,你的乳名为什么叫白龙吗?”
皇帝摇摇头:“不知道,请母后言明。”
“好。”靳玉红说,“让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她接着便动情地讲出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
皇帝听罢一下站了起来,说道:“如此说来,我并不是皇家后代啊?”
靳玉红点点头,嗯了一声,说:“你是名正言顺朝野尊崇的当今皇帝,可你确是白如皓的亲骨肉啊!”
皇帝咬紧牙关,也嗯了一声:“哼!难怪七星王这班皇族那么嫉恨于我啊!”
靳玉红证实道:“这也就是他们要火焚婆罗宫的缘故。他们是想先灭了我和你父亲,然后再剥夺你的皇族身份,夺去你的龙位呀!”
皇帝怒火中烧,牙齿咬得咯咯响,说道:“皇族真是一些衣冠禽兽!先王强占了母亲,使恩爱夫妻分离,使亲骨肉不能相见;如今,他们又害死了我的亲生父亲,我岂能容忍得下?!哼!你们利用皇权作尽人间恶事,我也要用皇权来惩罚你们!此仇不报,枉为人也!”
儿子不忘亲生父母,又如此慷概有志气,靳玉红心中无限欣慰。但她又提醒儿子说:“我儿虽是孝顺有情,有勇有谋,但也不可草率从事。你如今虽是九王至尊,权极天下,但皇族的权势也极为强大,倘若稍有疏忽,被皇族占了上风,你不仅皇帝龙位难保,我们的性命也必遭毒手。那时,奸邪难除,冤仇难报,一切都会付诸流水啦!”
皇帝深感母亲想得周详,便冷静了下来。他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道:“母亲!如今真相已明,心愿已遂,你就放宽心吧!”对付皇族和好臣之事,你儿自有万全之策!靳玉红信赖地点了点头,放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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