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一位散文作家说过,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一首激动人心的歌,最初在哪里听过,那里的情景便会深刻地留在记忆里,像是摄下了声音的影片一样。此刻,这一曲壮歌就真的勾起了我对往昔的忆念。
二十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月明之夜。当时我在东北一个海滨城市从事新闻工作,年龄和眼前这班青年朋友差不多。这天晚上,我从外地采访归来,一进院便被雄浑的《歌唱祖国》的歌声所吸引,饭也没顾得吃,就赶去参加别开生面的革命歌曲演唱会。几十名新闻同行聚集在一间较大的办公室里,空闲凳子没有了,后来的同志索性坐在窗台和桌子上。这里有领导干部,也有一般工作人员,有刚刚走上工作岗位、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也有饱经革命风霜的老同志。大家无拘无束地膀靠膀、肩并肩地挤在一起,放开喉咙,纵情歌唱。尽管每人的经历不同,情趣各异,但都兴致盎然地搜寻着记忆,把一支支革命歌曲翻出来,唱开去。于是,悠扬婉转,富有抒情韵味的《二月里来》,深切感人的意境融和着激昂的战斗情绪的《延安颂》,洋溢着乐观情绪、昂扬斗志和必胜信心的《游击队歌》,音调高昂、气势雄壮,像冲锋的号角一般的《大刀进行曲》,以坚实有力、豪迈热烈的旋律,表现工人阶级紧张劳动的生活,塑造出解放了的中国工人顶天立地的英雄形象的《咱们工人有力量》……便一支接着一支地带着无形的翅膀在夜空中回荡着。一曲方终,只要有谁开个头,大家便立刻接唱下去,汇成了地地道道的歌的洪流。月影西斜,夜很深了。可是,随着歌声的导引,人们已经沉浸在甜美的战斗追忆或陶醉在锦绣征程的憧憬之中。谁也不愿终止这热情的讴歌。歌声,掀开历史的帷幕,把人们带进亲身经历过的革命、建设生活中去。太行山上的战斗烽火,“红五月”中的竞赛热潮,一齐展现开来。可以说,一支歌,再现了一页革命的史迹;一支歌,标志着一个光辉的年代;无数支歌串起来,便组成了一部完整的革命史诗……
湖风掠面,透出几分凉意,把我从追忆中唤回。青年们的歌咏活动已经结束,带着一种惬意和满足,我回到了卧室。“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窗外的枇杷树在夜风中摇动,不时地送进来几枝倩影。许是因为过于兴奋了,一时难以入睡,我便沿着原来的思路遐想下去。
音乐语言是一种感情的语言,有着丰富的表现力和强烈的感染力。我们的祖先很懂得音乐的力量,早就有过“移风易俗,莫善于乐”的论断。《东周列国志》记载过这样一件事:齐桓公即位后,采纳鲍叔牙的建议,以“索仇”为名,将管仲从鲁国要回。在解押的途中,管仲知道这是挚友鲍叔牙的计谋,便放下心来;但也料到经人点破后鲁庄公必将翻悔,派兵追杀。于是心生一计,编写一首《黄鹄之词》,教驭手们歌唱。歌声激越,驭手们为之感奋,驱马疾驰,轮转如飞,乐而忘倦,结果一天赶了两天的路程。待鲁庄公醒悟过来派兵追赶时,管仲已经回到了齐国。后来,管仲随齐桓公征讨孤竹国,轴重车马为山岭所阻,他又编写了《上山歌》、《下山歌》,教军士们歌唱。士气非常高昂,跨险驰车,如履平地,齐桓公看了赞叹地说:“今日知人力可以歌取也!”
至于革命歌曲,其教育、感化作用之大,就更不必说了。“国际悲歌歌一曲,狂飙为我从天落。”列宁指出,公社被镇压了,“但是鲍狄埃的《国际歌》却把它的思想传遍了全世界”。一百多年来,《国际歌》鼓舞着全世界无产者为实现“英特纳雄耐尔”而英勇奋斗,瞿秋白同志高唱着它,面对敌人罪恶的枪弹,视死如归,表现了共产党人的凛然正气;周总理在弥留之际低吟着它,以沉雄悲壮的歌声表达他对共产主义的坚定信念。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期间,《马赛曲》、《七月十四日》、《出征》等革命歌曲,曾作为一种思想,一种意志,甚至是一种命令,团结和激励着人民群众为共和国、为自由进行殊死的斗争。当然,有些歌曲则是起了涣散军心、瓦解斗志的作用。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悲歌散楚”的故事便是一例。“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刘禹锡诗)陈后主日夕沉溺于声色狗马,一曲《玉树后庭花》未终,韩擒虎已跃马而来。靡靡之音导致亡国覆宗的教训,从反面说明了音乐的不容忽视的作用。
斑驳的树影斜映东墙,思绪的翅膀仍在翱翔。我从歌曲的不同效果,又联想起去年亲身参加过的两次音乐会。一次是民歌欣赏会。十几名身着不同民族服装的歌者,各都演唱了两三支民间歌曲,真可谓繁花竞放,丰富多彩。汉族的山歌、小调,或以粗犷、豪放见长,或以清新隽永擅场;蒙古族的牧歌,寥廓绵邈;赫哲族的船歌,逸兴悠然;朝鲜族的舞歌,充满抒情韵味;高山族的杵歌,显得淳厚古朴;回族的花儿,嘹亮高亢;苗族的飞歌,俊雅风流。内容多是反映社会主义新生活以及健康、纯真的男女恋情的。音色、腔调、韵味、表情、素朴自然,给人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
而另一次音乐会却令人大倒胃口。伴随着架子鼓、沙球、响板和电声乐器倾泻出的一片轰响,国外的爵士化了的民歌和爵士型的新编流行歌曲,和盘托出。嗲、俏、嚣、闹,矫揉造作。可是,场内却有少数人不时地掀起叫好、狂喊的声浪。多数观众是反感的,有的没坐上半个小时,就“逃之夭夭”了。
这当然不取决于哪一种音乐形式。社会主义的歌坛同整个艺苑一样,应该是百花齐放的。“雄伟和细腻,严肃和诙谐,抒情和哲理,只要能够使人得到教育和启发,得到娱乐和美的享受,都应当在我们的文艺园地里占有自己的位置。”(邓小平语)
……
这一夜睡得虽晚,却很香甜。一觉醒来,已是满窗红日。好,又是一个响晴天!蠡园的中秋赏月歌咏会可以如期举行了。我一边打点行囊,一边欣慰地想着。
(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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