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毛乌素-毛乌素沙漠畅想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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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是专门去乌审召看那儿的生态移民的。

    我对张志雄说:“我可是践约去你那儿的。两年前,我就说要到你的生态移民小区那儿看一看。”

    张志雄说:“我这不是专程接你来了。就是天气不对,不该有这么大的沙尘呀?”

    我说:“张书记,你瞎操啥心呀?这是覆盖全国整个西部的扬尘天气,从新疆、甘肃、宁夏、内蒙、河北一路飘过来的,连北京都是沙尘天气,咱乌审旗凭什么没有呢?从气象学来说,人家可是按经纬度计算的,咱这一万多平方公里就是那么一捏捏……”

    张志雄笑着说:“没有错。”

    我俩说着,张志雄把车拐进了通往乌审召的岔路上,公路两侧起伏的沙漠上的树和草都已经发芽了,透着嫩嫩的绿。张志雄对我说:“你注意到了没有,一进乌审召的地界,就剩干风了。看眼前的路黑亮亮的……”

    果然眼前的沥青路面就像被水洗过一样黑亮。

    我说我早注意到了,你想想我是干什么的?70年代时,我在毛乌素沙漠里养过路。张志雄说,我学校毕业后,先在学校教书,后搞乡镇工作,光镇长,书记就干了七八年了。我问他在学校时教什么课?他说,我教了几年高中英语,我是大学英语专业毕业的。

    我问张志雄:你现在出国用翻译吗?他说太专业的不行,一般的生活用语还可以。

    我俩一路交谈着,来到了乌审召镇的生态移民小区。前年我来这参观时,这里有些主体工程还没有完成。现在配套设使已经全部完成,一看与城市的小区没有什么区别。一个憨憨的小伙子在等着我们,他说他叫苏亚拉图,是镇政府办公室主任,现在主要负责社区工作。现在这个社区生态移民126户已经全部入住……

    张志雄打断他说,找户人家坐着说话吧。苏亚拉图说,联系了几户都在外面干活哩,就格日勒图说他老婆在家哩,他一会儿才能赶回来。

    张志雄说:“老婆在家也行,找户人家就行了,肖老师也就是随便看一看。”

    苏娅拉图领我们走进了一幢单元楼,敲开了三楼一户人家的门,一个年轻女子打开了门,把我们让到了沙发上,并献上了奶茶。客厅内收拾得素雅干净,内置阳台上还摆放着十几盆鲜花,有红有绿,有白有粉,开得煞是好看。室内家具非常现代,摆放得整整齐齐,电视电冰箱等家用电器,也一应俱全。我一边喝着奶茶,一面打量着客厅,觉得这家女主人是非常爱美的。对这里,投入了热情。

    张志雄、苏娅拉图给我讲开了生态移民的情况。张志雄说生态移民的土地、草场权属不变,政府给予退牧还草补贴,退耕还林补贴,处理牲畜,农、牧户必须全部退出来。要在这些地段建立“无人区”,“无畜区”。

    他们给我算了一笔帐,草场补贴每亩5元,水浇地300元,大牲畜200元,羊50元,这样转移出来的农、牧户每年平均将获得政府政策性的补贴在五万元以上。政府在移民小区免费为住户提供一套八十多平米的精装修住房,并为转移人员办理社会养老保险,医疗保险。并对转移人员进行技能培训,提供就业岗位,真正做到“移得出,稳得住,富得了”。

    我问:“老年人也许能住得住,青年人怕是有些问题吧?”

    张志雄告诉我实际上在草原上住的青年人不多,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乌审召的青年思想很开放,很多人跑在大城市办蒙餐厅,搞风情表演,蒙古人非常有音乐细胞,随便拉出一个就是歌手、乐手。青年很爱组乐队,乌审召就有几个音乐组合。在深圳福田就有乌审召蒙古风情一条街,我还专门去看望过这些年青人。留下来的青年人就业都不成问题……

    苏娅拉图说:“主要是四五十岁的这批人,工作难度要大一些。他们觉得在草原上收益也可以,怕上楼以后找不到就业岗位……”

    我说我采访过图克镇上的生态移民小区,和你们遇到的情况差不多。

    女主人不时为我们倒茶,她长得白白静静的,两只眼睛很亮。苏娅拉图告诉我,她叫乌尼尔,是从查汗陶勒亥迁过来的。

    我问乌尼尔:“在楼上住得惯吗?”

    乌尼尔说:“一开始不惯,现在惯了。住了一年多了,很方便。过去在家时,没路也没有电。”

    我问:“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她腼腆地笑了,乌尼尔笑起来很甜美。我夸奖她:“你长得非常漂亮,非常美。”

    她噢地叫了一声,笑了。我们也都笑了。

    我又问:“你现在用什么化妆品呢?”

    乌尼尔歪着头,想着,然后说:“你们自己去看!”

    苏娅拉图到洗漱间看了一下,然后说:“你们过来看看。”

    我和张志雄走到洗漱间门口,朝里看了一眼,只见洗漱架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瓶子,花花绿绿琳琅满目。看得出,乌尼尔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洗漱架头顶上按着一台很大的热水器,指示灯还闪着亮。

    过去,我听人们讲,草原上的牧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结婚、死亡。这可能是夸张,但我知道我自己,三十多年前,我发配在毛乌素沙漠里时,七个月就没有洗过一次澡。

    我问乌尼尔:“你回过查汗陶勒亥你过去的家吗?”

    她点了点头道:“回过。草原上没有羊了,什么都没有了。”

    张志雄道:“那里是无人无畜区,就是要封闭起来。”

    我问乌尼尔:“你还想回草原上放羊吗?”

    乌尼尔说:“想。但我的女儿要上幼儿园,要学习,这里对她很好,幼儿园里有很多小朋友。在家时不行,几年看不见一个人……”

    家,在牧人的心中,草原永远是他们的家。

    张志雄告诉我:“社区有综合性幼儿院,还有一所小学到初中的学校,全是免费教育。超市、社区活动中心都配套。”

    苏娅拉图说:“乌尼尔就在社区活动中心上班。”

    我问乌尼尔:“和过去比,你们家的收入情况怎么样?”

    乌尼尔:“过去在家时放着六十多只羊,七头牛,每年收入三、四万元钱,现在草场水地补贴有五万多元,格日勒图外面打工有四万多元,我也有一万多元。”

    我说:“你是说,现在收入比过去翻了一番。”

    乌尼尔说:“收入高了花销也大了。在家时,什么都不用花钱,肉、菜、粮食,地里就长着哩。现在吃的、喝的、用的都要花钱……”

    我说:“还有花妆品……”

    乌尼尔笑开了。

    张志雄说:“他们的水、电、暖,都是政府补贴,还有十二年教育全部免费。每年镇财政要拿出一大块钱来补贴移民小区,保证做到移得出,稳得住,富得了……”

    乌尼尔说:“这里吃不上风干肉。”

    我问:“超市里没有买的吗?”

    乌尼尔说:“我要吃自己晾的风干肉。”

    张志雄说:“你看看,就是要你们改变自己传统的生活方式。住进单元楼了,咋晾风干肉?”

    乌尼尔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我对张志雄说:“在社区内,能不能考虑集中一个给他们晾风干肉的地方?”

    张志雄说:“旗里的领导们说了,必须要改变他们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让他们尽快地融入城市生活中来。”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不就是块风干肉嘛!走,看看你的社区活动中心去!”

    社区活动中心是一幢挺漂亮的大楼,设有会议中心、图书馆、阅览室、棋牌室、党员活动中心,还有健身房,张志雄很自豪地给我一一介绍着。看得出,这个英语教师出身的乌审召镇的掌门人,是想尽快把那些在草原上悠打惯了的牧人变成城里人。

    但我知道,对牧人们来说,这是一个痛苦地蜕变。也许,他们还要用相当的一段的时间来品味其中的甘苦……

    我在一块草原上遇到了老额,现在这块草原已经被旗、市两级规划为一块重要的水源地。为了涵养水源,保护水源,原先居住在这里的一百多户牧户需要整体迁移。镇上已经为这些生态移民准备好了房子,各级干部也都在做他们迁出的工作。

    老额就是明确表态坚决不搬的,他已经六十多岁了,和老伴坚守在草原上。

    现在,大学生村官塔鸽塔,一个看似很柔弱的女孩子就负责做老额一家的工作。塔鸽塔与我一同乘车,她说今天搭上顺风车了,要不我们就得坐拖拉机,有时还得走着去。她现在是嘎查长助理,这些迁移户都是她这个嘎查的。

    塔鸽塔告诉我,需要迁移的户子已经有百分之八十都同意了,现在就剩下二十多户的工作了。老额大伯家她也去过十几次了,给他家的补贴也都说清楚了,每年有七、八万呢,这可真是不少了。

    “可老额大伯就是不同意,他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挺固执的。我也不着急,慢慢给地做工作呗。”这个女孩子慢悠悠地说。“比老额大伯还坚决的,我都做通了,做说服工作千万不能着急。”

    我觉得塔鸽塔挺有韧性的。

    我问塔鸽塔在蒙古语中是什么意思,她告诉我是鸽子。我说我以后就叫你鸽子吧,这个蒙古女孩子高兴地笑了。

    鸽子说她上大学时,是学建筑的,已经毕业快两年了。

    老额和鸽子看上去非常融洽,鸽子张罗我们落座,勤快地给我们倒茶,就像老额的女儿一样。鸽子说可不是,大伯常留我在家里吃饭哩。老额说起鸽子,也夸真是个好孩子,甚时候都不着急不着慌的。我有时给她发脾气,她也总是笑眯眯的,你们当领导的咋给这孩子派了这么个营生?

    我说我不是领导,就是来找你聊聊家常话。

    聊天中,老额说他有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儿子在旗里中学教书,家里就剩下他和老伴了。

    “儿子肯定是回不来了,他舍不下城里。”老额说,“我有2000多亩草场,50亩水浇地,放着牛,放着羊,还种着地。农忙时,老俩忙不过来呢,就花钱雇人。前几年十块八块就有人抢着干,现在呢,每天出100元你还得陪上许多好话。”

    鸽子笑着说:“大伯,你这是前两年的价了?现在日工150还不好雇人哩!”

    老额忿忿地道:“这是咋了?这沙窝窝里的人,咋变得这样金贵了?”

    我问:“老哥,这地方过去就有这么多树木吗?”

    老额道:“过去这里都是沙,满地也没有一棵树。我们种树种草建草库伦种饲料地,不就是图个人有粮,羊有料?现在树有了,草有了,饲料有了,却不让我们在这放羊了,要让我们放惯羊的人去住楼房……”

    我问:“你现在一年收入有多少?”

    老额说:“20多万吧。”

    鸽子悄悄一笑。

    老额一年有20多万的收入,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而国家能提供他的政策性补贴才七、八万元,每年差着10余万元的收入,这工作咋让鸽子给人家做呢?我都有些替她发愁……

    鸽子说:“大伯,这里是旗里要保护的水源地,咱嘎查的人都得上楼呢!”

    老额忽然沉下脸说:“我要饮羊去了,这羊能喝多少水呢?水源,水源……”

    老额有些气鼓鼓地,我急忙给他告辞。

    鸽子送我出门时对我说,老额大伯说他20万的收入是想堵你们这些干部们的嘴。实际上哪有那么高?老人家在这里住了小70年了,是舍不得离开。他说他享受不了那份不干活就拿钱的清福,老额大伯总是怕人家说他人老了,放不动牲口了……

    我问鸽子:“你能做通大伯的工作吗?”

    鸽子说:“慢慢做呗!我就把他当做自己的老人,他就是冲我发脾气,我也不能着急……”

    我祝愿鸽子心想事成……

    我想,在绿色乌审建设中,也有无数像鸽子这样的默默无闻者的奉献和付出……

    四、你们这是开煤矿还是建公园呢?

    乌审大地以它丰富的矿藏,美丽的生态,独有的文化吸引着投资客。像中石化、中石油、中煤、中国神华等央企的大型项目,已经落户乌审旗各个工业园区。以天然气、煤炭、煤化工等工业化工生产已经成为乌审旗工业生产的支柱企业,去年仅工业固定资产投资额就达137亿元,今年有望突破亿元。迄今为止,有三十余家上规模的企业已经在乌审旗落地,这么多大企业在乌审旗遍地开花,这是容易让人们头脑发热的事情。但乌审旗的决策层,在加速推进乌审旗的工业化时,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始终崩紧着“生态立旗”的弦,片刻不敢放松。

    用工业化引领乌审大地的生态建设,这是由于乌审旗的决策层对于生态建设有着独到的认识和创新的做法,那就是用“百分之一的工业用地换取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态恢复”。他们创造了绿色乌审,却没有陶醉于绿色乌审之中;他们始终对乌审旗的生态环境,有着一个清醒的认识,那就是:脆弱。他们始终对隐藏在绿色之下的毛乌素沙漠心存敬畏,在生态建设面前他们始终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敢有一点马虎和懈怠。他们知道,如果在脆弱的生态环境中,放纵工业化的建设,那乌审人民千辛万苦创造的绿色乌审将会毁之一旦。

    乌审旗人民政府牧人旗长先生说:“如果我们继续延续西方发达国家先污染后治理、先破坏后恢复的老路,那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造成不可弥补的损失。乌审旗脆弱的生态环境决定着我们必须把环境保护放在第一位,必须走新型工业化之路。”

    于是,这些乌审草原的好驭手们,为工业化这匹奔驰的骏马戴上了一个永远不能摆脱的笼头,那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生态恢复”。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今年暮春时节,我到乌审旗的黄陶勒亥煤矿采访,这是山东淄博煤业与鄂尔多斯尤士矿业公司合资的一所国有煤矿。这座煤矿还有一个下游产业,那就是已经开工生产年产百万吨二甲醚的煤化工企业。这就是说,这座煤矿的产品不以原煤面世,而是以煤化工产品走向市场。这座煤矿,在乌审旗是名不见经传中的循环企业中的一个。现在人们对鄂尔多斯的形象比喻为:产煤不见煤,产羊不见羊。而煤化工转化是产煤不见煤的更高层次的转化。

    黄陶勒亥煤矿的王总,是位个头高大的山东人,向我介绍道:“我们在黄陶勒亥矿区规划了七个矿井,井田面积为六十三平方公里,现在正在打竖井,我们能看到的这个井架,就是我们的主矿区。”

    他说着向窗外指了指,我透过玻璃看到了那高竖的矿井架,井架下有隐隐约约的几个人影。我说:“王总,你这咋采煤不见人呢?”

    王总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这里上的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采煤机械,一个作业面最多四个工人,还是辅助工种。而采煤完全依靠电脑操控,到2014年达到年产400万吨的设计要求。现在矿井、选煤场、铁路专用线都在修建之中,总投资为三十亿多人民币。这里地下水位非常丰富,地下三米就能见水。我们的工作始终在当地环境监测部门的监测之下,地面不见煤是最低标准。我们要按照当时进场时的承诺,完成水土保持和荒漠治理任务,为建设绿色乌审尽我们企业的贡献!我们也是乌审人嘛!”

    我说:“你是山东乌审人!”

    “对,对,”王总更高兴了。“我们就是山东乌审人!咱听完刘总工的汇报,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的生态园区。”

    我说:“好,好。”

    刘总是个瘦高的年轻人,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现在担任这个矿区的副总工程师。他一开口,是纯正的京腔。我想这一定是个北京乌审人了。刘总讲着矿区的规模,现在的进度,进口的设备,还有煤矿的安全。夹杂着许多工程术语和一大堆数字,我能听懂的就是这个煤矿总蕴含量为十亿多吨,煤有八层,现在的年产量为200万吨,到2014年可达年产四百万吨。我稍稍计算了一下,这个煤田足够黄陶勒亥煤矿开采二百五十余年。

    我对王总说:“你这里可是个大富矿。”

    王总连连摇着头说:“按你们的话说只是一小撮撮……”

    我说:“是一小捏捏,不是一小撮撮。”

    王总道:“对,对,一小捏捏。我们这个小矿咋跟人家中煤,神华这些大央企比。”

    想想这个矿并不大,煤炭储量还不足乌审旗探明储量的百分之一。

    王总带我们去看他的生态园区,走了一段时间,却把我们拉到了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前,早有工厂的负责人等在门前。王总给我介绍了这几位负责人,然后说:“先参观参观这个二甲醚化工企业,这是我们煤矿的下游产品。”

    我们进了工厂,这是个和原先参观过的乌审召博源化工园区那个二甲醚工厂差不多,也是花园中的现代化工厂。精美得无可挑剔,我想起了乌审召化工园区陈主任带我参观过的人工湖,便问他们的污水是如何处理的?

    王主任说:“看看我们的生态园区去!”

    我们驱车好久,顺着道路车爬上了一座高高的沙梁,往下一看,我被惊呆了,我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片望不尽的水面,蓝天白云倒映,满眼一片碧绿。微风吹皱了一湖春水,泛着涟漪,荡着碧波,水浪轻轻亲吻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响。天上那么多水鸟嘎哇鸣叫着,不时掠过水面,又腾空而起。我被这突兀见到的湖光水色陶醉了,甚至有些自责,我也算老鄂尔多斯了,竟然不知道乌审旗的毛乌素沙漠里还有这样一泓好水。

    化工园区的负责人告诉我,这就是他们正在建设的生态园区。湖边500米内都是他们正在打造的景观绿化带,这个大湖就是利用化工园区污水厂经过污水处理的工业废水汇集而起的。他说,为了保证水质,我们经过污水处理好的中水先流进沙池里由沙子进行三道过滤,然后才流进这个人工湖里。

    他带我们去参观过虑水质的沙池。

    沙池里装满了碧绿的水,周边有绿绿的小草和新栽的樟子松,池边有一些人正在植树,大多是衣着鲜艳的女人。那位负责人告诉我们,这样大的沙池由高往低,一连排着三个。处理好的中水,经这样三遍自然流动过滤后,才能汇进湖中。他告诉我,沙子有极强的净化功能。

    我问他这水面有多少亩?他笑着说:“这我真说不好,因为这水面每天都在不断扩大。湖心岛上有个观景亭,那是最高点,站在那上面可以一览全貌。”

    我们沿着一条通同湖中的长廊,来到了湖心岛。岛上长满了绿草和树木,我们沿着一条人工阶梯向岛上攀去。那人告诉我们,这里原是一座沙山,在生态园区改造时,才把它建设成湖心岛的。我们攀上了湖心岛顶,顶上有一个凉厅,这个厅子古色古香,雕梁画栋,处处显示着建设者的匠心。我极目眺望着,心中又是怦然一跳,原来像这样的大湖竟然有着一连串的四个。目及之处,已是烟波浩渺,水雾蒙蒙,让人不禁啧啧直叹:“真是想不到,想不到。这水面怕是有几个颐和园大吧?”

    王总说了一个事情,去年夏天时,他曾陪一位内地煤矿的老总来这里参观,那老总四下看着看着,就是坐在这石凳上,他忽然瞪着大眼珠子问王总:“你们这是开煤矿呢还是建公园呢?”

    我们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王总说:“我也干了几十年煤矿,走过全国许多地方,对生态指标要求最高最苛刻的就是这绿色乌审!”

    对此,我举双手赞成。在这里,我又一次领略了工业化治沙的力量。在绿色乌审的建设中,企业发挥着巨大的潜能和力量。

    我发现在湖边上,正在起着一些四合院样的园林建筑,我问那位化工园区负责人:“那些四合院是干什么的?”

    他说:“那是正在建设的一所会馆,这是我们尤总坚持要搞的。建好后,既是我们企业的培训中心,也可接待八方贵宾。尤总坚持的是要在毛乌素沙漠里打造精品。”

    他告诉我们,他们尤总是鄂尔多斯人,与淄博矿业合资搞这个煤化工项目,就是想把家乡打扮得漂漂亮亮,把昔日的荒漠戈壁装点成美丽的大花园。他说的尤总我没有见到,但我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对毛乌素沙漠充满热情和无限期许的人,正是无数这样的人,带领着他们的企业,在毛乌素沙漠演绎了感天撼地的绿色壮歌。

    五、沙柳咋低碳了?熬茶火头子旺着哩!

    说起李京陆治沙,在毛乌素沙漠也是一个传奇。本来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在北京搞着房地产开发。北京房地产的兴隆火爆,却让李京陆有些隐隐的担忧,他感到这个行业太短线,与他的办企业初衷不太合拍。李京陆说来是个儒商,出生在一个老革命家庭,受过良好的大学本科教育,出道前还是一个省委党校的教研室主任。他为自己身处房地产行业不能自拔而苦恼,心中总是想能办一个长线企业,做一件利国利民造福社会的事情。

    一天,李京陆偶然听清华大学的一位教授说,你要想长线办企业,又造福于社会,你就去沙漠里搞企业化治沙。李京陆真的来到了沙漠,充满热情地宣称要搞企业化治沙。那时有一些骗子正在内蒙古沙漠上搞什么万里大造林,利用人们对绿色的美好向往,对环境的关注,上骗政府,下骗百姓,忽悠了许多人上当受骗。李京陆来到内蒙古沙漠时,正是民怨沸腾之时,骂这些人为绿色大骗子。

    骗子们偷驴跑了,李京陆正好来拔桩。结果他遇到了沙区百姓的误解和质疑,也被人们疑为绿色大骗子一类。李京陆顶着人们的狐疑,拖着一条幼时患小儿麻痹留下的残腿,在内蒙古沙漠里考察。他是企业家,他用企业家的眼光打量着沙漠。固沙离不开先锋树种,沙柳是固沙的首选,但沙柳的经济价值不大,除了给牲畜提供枝叶外,再就是烧火做饭。而且沙柳还有三年不平茬就会死亡的自然习性,到头来千辛万苦种活的沙柳还会大面积干枯,到时沙漠还是沙漠。

    沙柳用来造纸做高密度板倒是还可以,而且毛乌素沙漠里也有了这样的企业,但这是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引进沙漠来无疑是饮鸩止渴?。在李京陆的心中,他认为造纸、生产高密度板行业也是属于应该淘汰的“先锋树种”。

    李京陆为沙柳苦恼,这时有位英国人提醒他,可以用生物质发电。李京陆如醍醐灌顶,立即对沙柳进行了试验,研究。结果让他喜出望外,沙柳的热值竟然达到4500大卡,完全达到电煤的发热需求。产生的草木灰可以做肥料,改善沙漠土壤,而且产生的洁静烟气还可以生产螺旋藻。

    李京陆决定在毛乌素沙漠建设一个生物质发电厂,这是公元2003年。由于毛乌素生物电厂的热议,人们治理沙漠的思维开始产生了质的改变。用工业化思维治理沙漠,渐渐成了乌审决策层的共识。他们支持了李京陆在毛乌素沙漠办电厂的大胆设想,因为这个设想符合旗委和政府的绿色乌审战略。

    李京陆知道办生物电厂的基础是大量的沙柳,不使电厂断炊,就必须建造自己的沙柳基地,而打造这个基地需要几十万亩荒漠整合。他必须长期租用农牧民已经承包下来的荒漠,动员农牧民建立自己的沙柳生产合作社。他告诉人们,沙柳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绿色煤炭,是国家大力支持的低碳行业,但上过绿色骗子当的农牧民对他的绿色发电厂仍心存狐疑,甚至有些抵触,他租地不种沙柳咋办?种了大量沙柳买不出去怎么办?

    “沙柳咋低碳了?”三年前,我在采访一位牧民时,说起当年李京陆要租赁他的荒沙种沙柳,办电厂,要用沙柳发电,他就嗤之以鼻,认为李京陆在胡说骗人。“熬茶火头好着哩!”

    当时,我就想真是难为李京陆了。李京陆盯上了沙柳发电,不仅是发展低碳经济,还是看中了碳汇效益。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知道以后碳汇会给他巨大的收益。而低碳经济并没有走到人们的经济生活中来,即使是一些企业家对之也不甚了解。而农牧民更认为他是说故事,忽悠人。

    李京陆为了打消农牧民的疑虑,提出了商业化的运作方式,那就是拿出真金白银租赁农牧民的荒漠种沙柳,然后再交给荒漠承包户管护,他再付管护费。等沙柳平茬后再按市场价格从农牧民手中收购。他向当地政府和农牧民保证,四年建基地,两年建厂,到2008年底保证发电。

    可当地农牧民知道李京陆将建的是世界第一个生物发电厂时,本心存疑惑的农牧民更疑惑了,咋看这大沙漠中不像产生世界第一的样子呀?这别是个更大的骗子吧?虽然有政府支持,但农牧民心中的疑惑不打消,他的绿色电厂还是空中楼阁。后来有高人出招,让李京陆去找乌审人民心中的治沙英雄宝日勒岱。宝日勒岱若是出面,农牧民就会相信他和他的绿色电厂不是骗术。

    宝日勒岱不动神色地听着李京陆的绿色电厂的畅想,听这位中年人讲着低碳、环保、经济利益链条带动沙漠绿化,一个绿色电厂可为六千余名农牧民提供就业岗位,并把他们培养成永远不会下岗的为电厂服务的林业工人。李京陆向宝日勒岱表示,他要为这个项目投入3、6亿元。而他的企业将从发电,出售碳汇指标上获得收益。

    他的绿色工业畅想,让宝日勒岱浮想联翩,李京陆可能不知道,他眼前这位蒙古老人,早在几十年前就聆听过钱学森先生讲过的沙产业理论。对于产业化治沙,她并不陌生,她认为李京陆的设想实际而且可行。

    阅人无数的宝日勒岱,相信并且支持了李京陆的绿色电厂。谈到李京陆的绿色电厂,宝日勒岱曾与我说过:“那个电厂,使不起眼的沙柳成了宝贝,绿了沙漠,富了牧民……”

    2008年的夏天,我去过建在乌审召工业园区中的生物质发电厂,那时机组正在调试,生物电厂的负责人,一位瘦高的戴着眼睛的中年人,十分自豪地告诉我:今年秋天世界上第一府建在沙漠上的生物质发电厂就要正式发电。

    我问他沙柳供给有没有问题,他说他们已经建成了33万亩的沙柳生产基地,换算成沙漠就是280平方公里荒沙。现在基地已经开始大面积平茬复壮,在这个基地管护沙柳的7000名农牧民,每年从沙柳身上平均获得12000元的收益。

    那天我去参观了生物发电厂的沙柳生产基地,那是沙柳组成的绿色海洋,壮观得让人说不出话来,闪现在我眼中的一波接一浪的苍翠一直漫延到了天边……

    今年夏天,我又走进了乌审召,在一团团、一簇簇的沙柳丛中穿行着。在这里我结识了牧人孟根。我问他乌审召生物电厂建成后,他有没有获取什么收益?孟根说:他已经给电厂管护沙柳六年了。过去是守着巴拉地上的百十多亩草库仑,却荒着4000多亩大沙丘。后来把这荒沙丘租给了电厂,让人家种沙柳。他们每年给我三元租赁费和管护费,光这块我每年收入就一万多元,沙漠绿了,我家还能挣上钱。这不是好事?

    说到这儿,孟根哈哈地笑了。他告诉我,他家还是收益小的,收益大的户子能从电厂挣几十万呢!

    生物电厂造富毛乌素沙漠中的农牧民此言不虚。

    现在毛乌素生物发电厂已经发电近三年了,现累计发电亿度,实现二氧化碳减排万余吨;已累计完成治沙造林万亩,每年可形成碳汇10万多吨;出售碳汇指标万吨。正在实施的利用电厂洁净烟气CO2生产螺旋藻项目将获得捕集CO2万吨的成果。

    这个毛乌素沙漠中的绿色电厂,经济效益将会越来越明显。

    张平曾经高度评价毛乌素生物质热电厂的绿色实践,他说:毛乌素生物质热电厂实现了生态建设产业化,产业发展生态化,一笔资金办了绿色能源建设、生态建设、沙区扶贫致富、循环经济、环境保护、新农村建设、西部大开发、节能减排、经济社会发展等多件大事,综合效益显著,值得总结和推广。

    在毛乌素沙漠里还有一个奇人,他叫刘根喜。他一直在鄂尔多斯地矿部门工作,是地质工程师,现已年届七旬。他在沙漠里找了一辈子矿,根据他的职业敏感和对沙漠的认识,他认为组成沙漠的沙子并不是一无是处,他想解剖沙子,看看沙子里含不含矿物质成份。有人听说刘根喜要解剖沙子,想从里面找矿物质,差点笑掉了大牙,他说:“这烂砂子连墙都糊不成,还能有甚矿物质?”

    好多人也劝老刘,别瞎折腾了,有这股子钻劲干点甚不好?

    老刘想的是这沙子里真要是含有矿物质,这鄂尔多斯,内蒙古还有新疆、甘肃、宁夏的沙漠地区不都是变害为宝了?于是,他开始了对沙粒的研究,他一次次地化验,都没有找出他想要找的东西来。他不甘心,继续做化验,而且埋在试验室里,一干就是10余年。有人说他,你盯着沙子看把眼睛都快瞎了。老刘的确是为化验沙子,落下了眼疾。但苍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了几百次甚至上千次的化验,老刘终于把毛乌素沙子的成份闹清楚了。原来这小小的砂粒通身是宝,它竟然含着百分之四十四的长石,百分之二十三的石英砂。风积沙石英砂可以做微晶玻璃,长石是制造极品陶瓷的原料,可用于化工、医药、汽车、冶金、电子等诸多领域,每吨长石粉在市场的价格为1500元。而且供不应求,有极好的市场前景。

    在老刘的眼睛里,沙漠始终是个宝贝,只是人类对它缺少认识。老刘化验成功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引起了社会各界人士的关注。有个办企业的找到他要买他的专利,所谓专利不过是老刘的化验配方,开价就是七位数。

    也可能那人的气派让老刘不舒服,老刘直言道:“我得找个真心治沙的,钱这东西支撑不了我的十余年研究,它对我来说够用就行。”

    那人道:“在鄂尔多斯,在全中国,除了我,谁还会像我出这么高的价买你的配方。我花这么大价钱还不是为了治理沙漠?”

    老刘耿耿地道:“我见得治沙的人多了去了!甚样的我都见过!”

    那人苦劝老刘:“你老人家再想想,从试验室到工厂化生产,还要走多远的路?你知道吗,这得有强大的资金做支撑……”

    老刘道:“我知道,知道。我不卖什么专利,我要找个真心投入做这件事情的人,这个东西我完全可以贡献出去!”

    老刘知道那人说得很有道理,从试验室到工厂化生产,是要走很长的路。他听说乌审旗有一个开发区,就叫风积沙研发中心。老刘想,都说乌审旗治沙治得好,现在已经摆开了阵势研究用沙,这正好与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老刘对这个风积沙研发中心充满了信心,他觉得自己的试验将在这里得到印证和开发应用。

    老刘直接找到了研发中心管委会的党委书记袁建兵,给他讲了自己发现风积沙成分的经过,并给他看了试验室分解出来的长石和石英砂的晶体。袁建兵喜出望外,他正在寻觅风积沙的研发项目。如果砂子真是这样的成分,毛乌素沙漠可就真是一座金山银山了。他找来管委会的全体成员开会,通报了刘根喜的研究结果,众人是又惊又喜,但却不知道如何开发这个项目。也有人担心,试验室剥离去出来的这点晶体能够实现大规模生产吗?袁建兵请示了张平,张平指示将这个研究成果通知有关部门,迅速交专业机构认定。

    袁建兵和管委会的人找到了中国建材研究院,这家国内最权威的研究机构都认为这是首创,他们过去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课目。为了慎重,他们提出要对毛乌素沙漠的风积沙进行中试,就是说把老刘的研究要从试验室搬到中科院的试验场里来。只有经过了中试,得到了认定,风积沙的开发利用,才有实现工厂化生产的可能。

    但这需要中试经费一百万元。

    一百万元中试经费在研发中心所有项目中,并不是一笔较大的开支。这笔经费袁建兵完全可以自己签字支出,为此,他却召开了党委会。并为这笔经费实有采取庄重地举手表决,并得到了党委成员的全部通过。

    我在采访袁建兵时,袁建兵告诉我,他之所以采取这种表决形式,是想要告诉党委成员,我们是在为即将拉开的工业化治沙大幕投赞成票。

    一大卡车装满毛乌素沙漠的风积沙从乌审旗出发,开进了北京城。中试开始的那天,张平等旗委政府的领导都赶到了北京,参加中试开工仪式。袁建兵在这次中试中,才知道风积沙的分离是多么的复杂,要经过水选、浮选、电选、重选、磁选等多种工序,还要加二氧化硅等试验液。他此刻才真正理解了刘根喜当年一个人猫在简陋的试验室里做分析筛选是多么的困难和不容易,是什么让这位老人选择了这份枯燥和坚守呢?

    2008年3月《沙漠风积沙选矿试验报告》正式问世,它首次向世界揭示了沙漠风积沙选矿和提純后的真面目。这个报告称:

    根据选矿成果揭示的质量技术指标,其硅砂与長石,可广泛用于玻璃、陶瓷、冶金、电子、医药和化工等工业领域作为生产原料。特別是精选后的硅砂,可作为5000多种无机硅产品和2000多种有机硅产品的工业原料,拓宽了沙漠风积沙的工业化利用,展示出了广阔的应用与发展前景。

    毛乌素沙漠有了更美好的前景,这项研究甚至可以说是为世界的工业化沙漠治理提供了重要依据。也许,21世纪是世界范围内的治理沙漠最有成效,最有价值的一个世纪。去年秋天,李京陆在北京大学光华学院进行演讲时,曾经对北大师生这样讲过,“在未来十到二十年内,中国肯定有3——4个大沙漠消失掉”。

    中国有八大沙漠,毛乌素沙漠就是其中之一。

    正是鄂尔多斯人对沙漠的执着研究,为这一切提供了可能。

    点沙成金可能不是梦。

    这项研究报告,激励着鄂尔多斯人要开拓一个更大的治沙空间。但谁都知道,从二试实验场到工厂化生产仍然有着很大的距离,尤其是这个工厂设备没有任何国标型号,也就是把试验场的设备依样扩大几百倍,建成风积沙工业选矿生产线。这里存在着技术设备的巨大风险,这需要几亿元的投资,而这投资风险全部要由投资企业独自承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个试验。巨大的投资风险,使许多投资客望而却步,许多企业家观望徘徊,使这前景极为灿烂的项目举步维艰。甚至有人对研发中心的人说,这个项目也许是给下一个世纪准备的。这天,刘根喜和一个投投资客来到了研发中心,刘根喜告诉袁建兵,这位投资客叫姚智纯,是地道的鄂尔多斯人。现在是双剑酒业集团的董事长。

    姚智纯对袁建兵开门见山就说:“我要在风积沙研发中心建立这条选矿生产线。刘工已经给我讲了投资风险,他说的只是工业技术设备侧面上的风险,我还考虑了其他风险,比如国家战略规划和产业政策的风险,能源和建材价格波动的风险……”

    姚智纯是一位检察官出身的商人,已经在商海中搏杀了20年。理智、缜密、果断的个人风格使他在商海纵横驰骋。他对袁建兵说:“这个项目的一切风险我都预见到了,而且我已经做好了承担这些风险的准备。”

    袁建兵带姚智纯去旗委找张平汇报,关于这次谈话,在旗委办公室副主任折海军的印象里,姚智纯与张平就这个风积沙生产线项目本身谈得并不多,更多的探讨的是对沙漠的治理、使用以及对人类的造福,为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负责。折海军对我说:“我没想到姚总对环境的关注,对沙漠的研究,有那么多独到的见解。”

    姚智纯讲,世界将进入绿色工业时代,这就是要发展对整个生态系统产生积极影响的循环经济。循环发展赋予当代企业的任务就是要既能最大限度地提高经济效益,又能保证和促进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与恢复。世界上许多荒漠是人类本身造成的,而绿色工业将使人类在地球造成的创面得到恢复。

    有了这样的认识高度,才使姚智纯对工业化治沙,理智、清醒而且义无反顾。

    2009年6月19日,以姚智纯为董事长的华原风积沙开发有限責任公司成立暨20万吨风积沙工业选矿生产线10万吨玻璃制品生生产线项目在乌审旗苏里格经济开发区破土动工。

    让毛乌素沙漠记住这个日子吧,今天工业化治沙的绿色旗帜在这里高高扬起!

    这是世界上第一家直接以风积沙为原料進行工业化生产的企业,这个企业集中了中国建筑材料研究院和国内各高等院校建材领域的专家、学者为项目的技术支撐,使刘根喜的试验结果尽快实現产业化。姚纯智提出了办建这个企业的目标,那就是,创建一个“以高科技、高效率、以硅产业链为基础,以工业化治沙、变害为宝的新型生态建設”开发公司。而“造福全人类”是企业追求的终极目标。

    今年仲春季节,一个春风和煦的早上,我来到心仪已久的苏里格开发区,参观了正在建设的风积沙选矿生产线。袁建兵对我说,为这条生产线落地,风积沙研发中心已经投入了一千多万,这是政府对这个项目的支持。而姚智纯已经投入了三个多亿,企业的风险有多大啊!

    我看着这个新建的厂区,这个巨大的生产线车间,还有堆放在地上未开箱的各种设备。觉得姚智纯就是一个敢于吃螃蟹的人,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袁建兵说:“这条生产线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可离开工越近,我感到遇到的难题越大。你说这风积沙是属于矿产呢还是说不清的什么?应该是归矿产部门管理呢还是归林业部门管理?”

    我说:“现在应该归矿产部门管吧?”

    袁建兵说:“我问过矿产部门,矿产部门管理的矿产名录中没有风积沙。还有,这条生产线的选矿能力是年选一百万吨,削平一百万吨风积沙,就等于平整了750亩土地。照这个速度推进下去,乌审旗不久的时间将会出现大片平原。为发展农、林、牧业提供了条件。问题是现在我控制的风积沙很少,开发区内只有一个国营林场里还有一些明沙,我让他们千万不要搞绿化了,等着下线吧。”

    我说:“几年了,我就在毛乌素沙漠里找大明沙,可我始终也没有看到。你这要是一开工,恐怕再也见不到大明沙了……”

    不一会,这俩条生产线的负责人走了过来。俩人都是高个,只不过一胖一瘦。瘦高个儿是风积沙项目的负责人,他对我讲,现在我们正在安装设备,生产线的主要部分已经全部安装到位,现正在对辅助设施进行安装。安装的难度主要是非国标设备,我们没有经验。生产线是中国建材研究院设计的,不时得请他们做技术指导。姚总对我们的要求是今年年底进行开工生产,现在看来是没有问题。

    我问配套的十万吨玻璃制品生产线呢?

    胖老总是位山东人,他瓮声瓮气地说:“那是成熟的生产线,早已经安装完毕。我现在就等着姚总的生产线开工了。”

    我问:“你与姚智纯熟悉吗?”

    他说:“我们认识不只十年了,姚总双剑酒的玻璃酒瓶都是我供的货。我就是造玻璃的,我相信姚总,他说他要治沙,我也跟着出力!一块在沙漠里挖出个大金娃娃……”

    他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听说我是个作家,问我:“我们山东的作家莫言你认识吗?”

    我说:“认识啊,我们是同学。”

    他说:“前两年我们县里的书记请他吃饭,我坐陪过。我这开始生产了,我让我们书记一定请他来剪彩!到时,你也来啊!”

    我愉快地答应了。

    这位大汉还要留下我的手记号码,看来这是一位极其认真的人。

    临结束参观欲驱车返回时,与我同行的折海军说:“这次可惜没有见到姚总,你听听他对生态治理的见解,对工业化治沙的见解,保证对你创作有好处……”

    我回过头去看着这巍然屹立在沙原上的厂房,我感到眼前这巍峨的现代化厂房就像姚智纯的化身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它正在向我娓娓叙说着毛乌素沙漠的春天。我想,工业化治沙的春天就是这样悄悄地降临在毛乌素沙漠里……

    车行进在绿意浓浓的乌审大地上,许多新建的厂房耸立在泛着绿浪的沙丘间,从我的眼前一一闪过,就像一艘艘小船与我们迎面驰过,我们的汽车就像一叶小舟穿行在茫茫的大海之上……

    这还是毛乌素沙漠吗?我又一次这样问自己。

    我如此地反复拷问自己,是因为在我的心中始终存在着对毛乌素沙漠的敬畏,它真的就在我的脑海里,我只要想起它来漫漫黄沙就会挤满我的记忆。我曾看过一个资料,是讲毛乌素沙漠的地层基底是由白垩系和侏罗系的紫红色、青灰色、灰色砂岩组成,砂岩厚度达六百米以上。其结构松散,质地粗疏,极易风化成沙。基层上面覆盖着五米厚的第四纪河湖的冲积物,经过千万年的风吹雨打,以及垦荒、放牧,深埋的砂岩已经裸露于表面。

    在鄂尔多斯的沟壑间,到处都能看到这种赭红色和青灰色的砂岩,我曾做过一个尝试,取下一块裸露的砂岩,用手捏一捏,很快就成砂粒状。有专家断言,这是毛乌素沙漠的主要成因。那就是说,毛乌素沙漠的绿色植被下,除了地上原有的沙漠,地下还沉睡着足有六百米厚的潜在沙漠,假设我们稍有不慎,这头睡狮会不会在哪一天被我们惊醒起来呢?

    我真的有些隐隐担心。

    我担心乌审旗迅猛的工业化、城市化,会不会唤醒未来的沙漠呢?这头凶恶的睡狮会不会在某一天,就地十八滚,站起来,抖落掉身上的绿色,恶恨恨地扑过来呢?

    许多人同我有一样的担忧。

    就这种担忧,我请教过张平先生,我问他,假若现在我们把隐形的毛乌素沙漠比做一只睡狮,如何让它像一只温顺的睡猫,静静地安卧在天、地、人共同铺就的绿色绒毡上呢?

    张平先生笑了,他讲了这样一段话:“我们现在的生态建设成果,凝聚了几代乌审人的心血,来之不易,弥足珍贵。当前,我旗仍然是生态脆弱地区,处于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建设的两难境地,稍有放纵,沙化的历史悲剧将会重演,工业化的污染更会贻害无穷。为了巩固绿色乌审的建设成果,我们会坚定不移地走生态文明之路,始终坚持生态优先,围绕生态发展经济,依靠经济发展促进生态文明。我们要把生态环境风险评估机制常态运行,上项目,办事情都要充分考虑生态环境的承受能力。决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一时的快速增长。算大账就是算细生态账,决不干向子孙后代‘征税’,转嫁生态隐性负债的蠢事。”

    听完张平先生这段话,我折服于张平先生的清醒。

    在土地面前,人类必须学会节制自己的欲望,千万不要在土地的身上索取的太多。我们的先人创造了毛乌素沙漠,今天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绿色的毛乌素沙漠传留给后人。当代乌审人既为先人还债,又为后人播绿,勇敢地承担着历史赋予的绿色责任。一种生态文明的确立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我知道,乌审旗人要走的绿色担当之路还很长;任重道远啊,英雄的乌审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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