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澳大利亚的北部地区-照顾自己的土地”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旅行车涉过两条清澈的溪水,掠过河岸边茂密的丛林,然后在暗红色土壤铺就的便路上穿行,随后翻过一道不算高的山脊,一头冲进满是黄沙的海岸线。傍晚时分,我们经过大半天的行程总算赶到目的地:一个叫乌瑞依的原住民临时营地。

    乌瑞依的位置在阿纳姆地北端的海岸边,这里只有一座用金属预制件构造的标准房屋,发电和供水设施却一应俱全。

    路途中,刘漫先生曾以严肃的语气强调:任何人不准将酒带入原住民居住区,那将是违法的;不准对途中经过的村庄和一片山崖拍照,因为没有获得那里的拍摄授权,因此任何人在那儿拍摄都将是违法的;最后一点要记住的是,到了临时营地,在海边散步往返不要走同一条路,那样容易被鳄鱼伏击。刘漫先生语气凝重,他的一席告诫说得人们不免有些内心紧张,进入原住民的领地说道还真不少。刘漫是澳洲WDW公司的总裁,是本次活动的总策划,他在澳洲已经生活了17年,大体上可以说,他已经从情感上融入了这片土地。

    在原住民的临时营地,站在海边的篝火旁迎接我们的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她是此地的部落代表——玛瑞娅女士。玛瑞娅身着民族服装,面带笑容,慈善、平和的神态中透出端庄文雅的气度。从年龄上猜测,她应该当上了祖母。站在她身边的是表妹南希,南希的肤色纯正,就是那种黑巧克力色。篝火旁还有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他席地而坐吹奏着一种叫做“迪吉里杜”的木管乐器,对我们表达着欢迎之情。一群孩子立刻围住了我们,他们棕黑色的皮肤泛着光泽,每张黝黑的脸蛋上闪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玛瑞娅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一边轻轻地扬着,一边用地道的英语说:“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欢迎你们!”她的语气亲切、自然,带有知识女性的坦然和自信。无论从玛瑞娅的言谈举止,还是从她身边十几位亲友平和的神态中,一眼就能使人感觉到他们是一些心地极为单纯、生活极其俭朴的人。随后,玛瑞娅介绍了部落欢迎宾客的传统礼节,在传统的迎宾仪式中,主人要抚摸自己的腋下及身体的两侧,用地上的沙土抹在上面,表明我的汗水融入了这片土地。然后请客人喝口水,客人要把口中的水吐到地上,表示他的汗水也融入了这片土地。在这极具象征意味的迎宾习俗中,包含着对土地及领地所属权的尊重。

    暮色中,玛瑞娅朝远处的海湾比划一下,又把手臂指向另一个方向。她告诉我们,这一大片包括海湾在内的几百公里土地,属于她和她的家族。用她的话说:“我们属于这片土地,而不是说我们拥有这片土地。”随后她说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话:“我们负责照顾这片土地。”这看似平淡的话语,表达了内涵深厚的情感,其中饱含着崇敬和依附之情。

    天色暗了下来,篝火燃烧得更旺。玛瑞娅同她的亲友回到小屋中更衣,并十分正式地在脸颊和手臂涂上白色的油彩,当她们以更为传统的装扮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给我们带来了激奋人心的感受。在篝火旁,女人们站成一排,伴着“迪吉里杜”低音号般的旋律轻柔地起舞,男人则赤裸着涂了油彩的上身,赤脚踏着沙地,口中发出欢快的低喊。

    他们盛情邀请客人以同样的装扮加入其中,与他们一起赤臂裸足在大地上狂舞尽欢。

    如果追溯历史的踪迹,有考古资料证明原住民部落在澳大利亚居住了6万多年的时间,他们是这块古大陆的主人。1770年,英国水手因探险船触礁,意外地与澳大利亚原住民相遇。之后,白人涌入澳大利亚,那时大约有30万原住民。到1960年时,大多数原住民居住在白人认为“几乎是无利可图的边远地区”。1962年,人口调查数据显示,纯血统原住民仅有4.4万人,混血原住民8.5万人。

    同美洲印第安人无私地帮助第一批身陷困境的欧洲移民一样,如果没有澳洲原住民的积极相助,白人探险家无法完成在澳大利亚干旱内陆的探险,他们无法找到水源和安全的通道。历史证明,澳洲原住民同白人的早期接触是痛苦的记忆,原住民感染了白人的疾病,如麻疹,这使他们的部落人口骤减,一些部落很快灭绝。而早期入侵的白人殖民者大多是新兴的欧洲牧场主,他们射杀和驱赶原住民赖以生存的野生动物,直接威胁了原住民的生存,使原住民意识到“白人的行径就是要把我们斩尽杀绝”。这与在美洲印第安人那里发生的历史悲剧相类似。当然,这是这片土地上的历史伤疤。

    如今,按官方公布的数据,原住民仅占澳大利亚人口总数的2%。

    使人类学家感到意外的是,澳大利亚原住民具有高度发展的领土观念,这种领土所有权的观念,是他们肉体和精神赖以存在的基础。按人类学家的记载:“原住民肯定不会允许陌生人事先未经许可而穿越他们的领地,他们的激愤和忧虑都会因遭到入侵而起。”因为这种强烈而普遍的领土意识,澳大利亚这块大陆上的原住民创造了至少600种不同的部落语言。这一至关重要的与生命相等同的价值理念,已作为澳大利亚原住民文化价值观中的核心部分传承下来,成为不同部落的人们以及与外来人交往的基础,成为人们相互表达信任和友情的基础。

    在一个空闲的时间,玛瑞娅女士接受了我们的采访。说起来,玛瑞娅的身世有些复杂,她母亲是这片土地的原住民,父亲是西班牙人,很早就去世了。她很小的时候离开了母亲身边,接受白人的教育。她或许就是那后来被称为“偷走的一代”中的一员。那起历史事件发生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澳洲当局曾以原住民无力教育自己的子女为借口制定专门的法律,强行将数千名原住民幼儿从其母亲身边夺走,交由白人保姆托管,让他们接受白人的所谓“文明教育”。玛瑞娅没有涉及“被偷走的一代”这一敏感话题,看来她是其中的幸运儿,既接受了白人的教育,同时也没有遗忘自己的传统文化,直至成为部落和家族的代言人,成为一名清醒的知识女性、一位专家。

    玛瑞娅说:“我最大的幸运是没有失去自己的文化传统。因为,我们的家族很大,我从小就一边帮助家里劳动,一边来学习。后来,为了让自己的民族健康,我专门学了治疗糖尿病,掌握了健康方面的传统知识。现在,我有自己的公司,是一家建筑公司。我们在6年前筹办了这家公司,一年前开始运转经营。我们公司的业务主要是帮助自己人建造房屋,也面对一般建筑市场。我们为自己人建房子成本低,价格又便宜,还是可搬迁的,而澳洲的银行一般不会给原住民贷款。我们的建筑质量很好,能承受五级台风。”

    随后,玛瑞娅的话题转向介绍部落的风俗,她知道这是我们所渴望了解的。她说:“……常有外来的专家来这里了解原住民部落的情况,他们的言论更容易使人相信。外面的人至今认为原住民不识字,不懂数字,实际上我们的绘画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外面的人常常是善意地帮助原住民,但有一种东西改变不了,就是他们那种自傲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坦率地讲,我们在澳大利亚没有感觉到已经得到了应得的尊重,一些人对原住民还是有一种固定的成见。外来人一般容易看到原住民部落文化的表面,其实我们有复杂的法律和习惯。比如说,到了一些地方不允许说话,那里是祖先灵魂歇息的地方;比如说走入其他部落,要事先得到人家的许可;见了长辈要用传统的手势来表示恭敬;比如说不允许滥捕滥杀,吃你自己必需的,不允许浪费一口食物……外来人到此最有必要记住的是:要记住邀请你的主人所属土地的范围,你如果进入其他部落的土地,先要同他们联系。有些地方是禁忌之地,那里有特殊的意义,那里是祭天的地方,是祭祀祖先之地,也是奇幻的梦想产生之地。那里是有禁忌期的。非禁忌期的标志是,在山崖上涂抹颜色。如果山崖上没有涂抹颜色,表明路人是不能从这里通过的。如果有人误入了他人的土地,或者在禁忌期闯入了禁忌之地,会没收他的物品,或者对他罚款。不同部落的人擅自闯入他人的土地,可能会挨打,或者用箭头戳他的脊背。如果是外来人误入他人的土地,一般是由长老决定,或是对他处罚,或是将他放行。部落里最重要的仪式是葬礼,在葬礼上亲属的手臂要画三道颜色,没有这一颜色标记的,你是不可以同他说话的。而在葬礼上表达自己悲痛的方式常常是用刀割自己的额头、手臂,那会流很多的血,让人不忍心去看。人死后,要把死者的骨骸放置在树洞或山洞里。说起来,我们的法律、禁忌还有习惯真是不少。”

    倾听玛瑞娅的亲口述说,无疑要比阅读专家的资料和听他人转述生动得多,你会真切地感觉到他们的情感,他们生活中的关切点,他们的生存态度,还有深藏在他们心底的信仰。玛瑞娅认为最重要的是:“不能遗忘你自己的文化,你的历史。”她希望孩子们先学自己的语言,再学习英语。而学习邻近民族的知识和文化,能更好地了解和理解自己的民族。

    最后,玛瑞娅强调说:“有人问我是澳大利亚人吗?我回答说:我是‘姆拉’人,我不会随意说自己是澳大利亚人,我们属于脚下这片自己的土地。”她的这句话意味深长。

    夜深了,仰望头顶闪烁的星河,真可谓星光灿烂,伴着海水拍打海岸的声响,我思绪万千,在临时搭就的旅行帐篷里进入了梦乡。

    大约在后半夜,一阵猎犬的狂吠声把我惊醒,随后听到迫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原来,是猎手考尔、杰森和艾德姆,他们为了保障我们的安全,在持枪守夜、巡护。次日清晨,有人找到沙滩上一溜野兽爬行的印迹,这印迹表明昨夜在距离我们帐篷一百多米的地方,确实有一条鳄鱼爬上了海岸,而圈在车笼里的猎犬嗅到了那条鳄鱼的气味,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这是阿纳姆地保留地一个平静的夜晚,在原住民引以为骄傲的土地上。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