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雪崩、海啸……大自然像个喜怒无常的怪兽,无情地吞噬那些驯服温良的生灵。
战争、瘟疫、艾滋病……这些由人类自己制造的灾难,绝不亚于大自然的暴戾,又把人类推向痛苦的深渊。
面对种种灾难,弱小而又强盛的人类步履艰难地从远古走来。
像地震、雪崩、海啸、战争、瘟疫、艾滋病一样可怕,海洛因,这个由人类制造的厉鬼,又向人类伸出罪恶的魔爪。
蒙受“东亚病夫”耻辱的国人不会忘记“虎门销烟”的壮举,不会忘记夷人包藏祸心的鸦片战争,不会忘记中国共产党人曾最终把这个魔鬼赶出国门,以“无毒国”称誉世界的荣耀。
20世纪80年代,白色魔鬼在中国大地上悄然复出,像一块恶性肿瘤,迅速蔓延。
共和国的执法机关在告急:贩毒分子日趋猖獗,吸毒人员在日益增多,由贩毒、吸毒引发的刑事案件成倍增长。
国人在忧虑。
法律在思考。
共和国最高立法机关制定了“禁毒决定”。
一场有组织、有领导、有法律做后盾的禁毒斗争,在全国拉开战幕。本文记述的是发生在云南文山州平远街地区的,自新中国建立以后最大的一次军事扫毒非常行动。
“西西里岛”之谜
(中国云南一个偏僻的村镇--平远街,被人们称为中国的“西西里岛”。)
西西里岛,以意大利黑手党的发源地而闻名于世,这名字本身就带有神秘的色彩。
其实,平远街和岛无缘,充其量不过是一片并不显赫的山丘,贫瘠的山丘下寄生着几个毫无生机的村落。
在五千万分之一的中国版图上找不到它的存在,它和成千上万个普通的村庄一样,很多人不知道它的存在。
它太小了,小得不足挂齿,7个村连在一起,总长度26公里,总面积325平方公里。
它太落后了,落后得几年前很难找到现代文明的痕迹。据有关统计数字,至今这里年人均收入不足300元,还难以解决温饱问题。
它太封闭了,封闭得“岛”里人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锻造了他们强健的体魄,同时也给了他们一个似乎是惰性的、愚昧的、并不发达的头脑。他们不崇尚文化,以文盲自居,偶有几个小学文化程度者实属凤毛麟角。
就是这样一个“西西里岛”,一夜之间,成了全国的新闻热点,成了人们议论的中心。人们终于发现了它的存在,发现了这个可怕的畸形怪胎。
平远街,一座以中国的“西西里岛”自称的魔鬼城。
它神秘。神秘得像个可怕的黑洞。在这个洞底滋生着戕害社会和人类的罪恶。一批批人神秘地向它走来,又一批批人神秘地离它而去,一宗宗海洛因生意在这里秘密成交。一夜之间,那些原本穷困潦倒的毒贩成了百万富翁,金钱的驱使与诱惑,使那些突然发现“致富之路”的追随者加入了毒贩的行列,从个人到团伙,从国内到国外,从隐蔽到公开,这个可怕的恶性肿瘤在膨胀在裂变。不足15000人的平远街,仅据已查明的,构成犯罪的有870人,其中毒贩420人,枪贩308人,既贩毒又贩枪者77人。
它恐怖,恐怖得令人闻而生畏,望而却步。大白天公开抢劫;夜幕下,枪声四起。哄抢国矿,盗伐林木,敲诈勒索,吸毒卖淫,杀人放火,犯罪分子如入无人之境,在这块“法外之地”为所欲为。一时间人们谈毒色变。
它凶悍,凶悍得公然与法律对抗。犯罪分子公然叫嚣“公安进村抓人,我们就要开枪自卫。”州公安处长到平远街抓捕在逃犯人,被犯罪分子当场炸死。县公安局长去平远街逮捕人犯,被犯罪分子缴了枪。围攻殴打公安人员,打砸公安分局,聚众劫狱事件屡见不鲜。7名犯罪分子在住宅里修筑了暗道、夹墙、密室,大量购置枪支弹药,公然与执法机关对抗。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这里已处决36人,判刑l98人,依然有36名案犯负案在逃。
它怪诞,怪诞得让人不可思议。“凡是政策、法律不准干的,只要敢干就能发大财”。“坐牢一阵子,享受一辈子;杀了我一个,幸福几代人。”怪诞的理论指导怪诞的行动。这里是一个无法无天的“自由王国”,随便买卖土地,多年不交税纳粮,不办结婚登记,不办车辆牌照,不执行计划生育政策。女毒枭王芬英一家有5口人因贩毒被枪毙,她依然执迷不悟。共产党员、村干部林洪恩经不住利欲的诱惑,也干起了与自己称号和身份极不协调的罪恶勾当。
在这个神秘恐怖的魔鬼城,人性在泯灭,道德在沦丧,灵魂被扭曲,法律被践踏。
云南省政府终于做出决定:对平远街采取非常军事扫毒大行动。
1992年8月31日,两千余名公安干警、武警官兵突然出现在平远街头,与犯罪分子展开了一场正义与邪恶的斗争。共和国的卫士们用正义之帚扫除了平远街上空的阴霾,用生命和鲜血捍卫了共和国法律的尊严。
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
历史永远记载这次惊心动魄的扫毒战。
魔鬼的宫殿
(毒枭们竞相耗资数百万元之巨,盖成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当地年人均收入仅300元。)
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房顶,彩色瓷砖装饰的围墙,高雅华贵的大理石屋面,镶嵌平整的瓷砖庭院,布设华美的家庭花园,显示奢侈和富有的音乐灯光喷泉,勾勒出花园别墅的外部轮廓。
这里不是旅游胜地,也没有国家保护的古典建筑。这一幢幢装装潢考究、式样别致的豪华建筑是新近发迹的新贵们的私人别墅。
一座座别墅依山而立,傍水而设,突兀出现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气势磅礴,蔚为壮观。豪华别墅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富有的标志。
在田心村,一栋耗资200万元的别墅独占鳌头。圆柱形的建筑体上方,别具匠心地建造了一个半球体的茶色玻璃镶嵌的凉亭,大楼通体用大理石装饰,真是豪华气派!大门上方悬挂一帧书法家题写的“翠竞南天”的匾额。一楼是装饰豪华的客厅,客厅四壁瓷砖镶嵌,华贵的宫灯,精巧的壁灯,名人字画点缀其间,给大厅增添几分华丽和高雅。紫檀木雕座椅,做工考究的大理石茶几,又给这华丽和高雅再添几分古朴。二楼是主人的卧室,纯毛地毯,豪华席梦思床,先锋音响,进口真皮沙发,画王彩电,这一切都赫然显示着主人财气不凡。三楼是布置豪华的舞厅,宇宙灯、卡拉0K高级音响一应俱全。内院清一色大理石铺地,外院有花草树木装饰。室内有花,室外有草,院中有园,园中山水相映,曲径回廊,喷泉吐玉,鱼游浅底,诗情画意。与这幢豪华建筑十分不协调的是那两道终日闭锁的铁门,铁门外是一间昼夜有人值班的传达室。传达室下面是一条地下暗道,直通一楼地下室、二楼卧室。这不为人知的暗道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房子的主人叫沙国柱,如今他已走上法场,人去室空,留下这样一个罪恶的佐证。
沙氏别墅的对面,一字形排开5幢西班牙别墅式的建筑,这是马家五兄弟的住宅。大概后来居上吧,那幢规模最大、建筑最考究、尚未完工的是马家尚未成年的老五的私宅。
前去l0公里,是一个名叫中寨的小山村,山水相映的地理位置,怡人悦目的山野风光,新颖别致的建筑群,给人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看看这个“世外桃源”最惹人注目的一幢豪华住宅吧:这是一幢中西结合的建筑,飞檐翘壁,曲径回廊,既有西洋建筑的典雅,又有中国建筑的古朴。两道高大的围墙将这座豪华的住宅分为内外两院,亭上悬挂一对木刻的楹联:都言山人不识韵,千年古藤便是琴。入夜,彩灯高挂,喷泉辉映,给人一种“海市蜃楼”般的诱惑。室内分别修建了两个舞厅,最常用的小舞厅内挂着两幅裸体油画,不知是主人附庸风雅,还是道德低下,从墙上“维纳斯”那永恒的微笑中似乎找不到答案。房主叫马文卫,时年24岁,这套豪华寓所像他的年龄一样令人羡慕。羡慕之余,人们不禁要问,这位骄奢淫逸的后生哪来这么多金钱?
马文卫私宅四周,不规则地排列着马金和、马赛伟、马国明的豪华住宅,一栋赛一栋漂亮。这5栋别墅交相辉映,成为中寨村暴发户的一景。
豪华遮盖腐朽,腐朽滋生罪恶。在张文华那套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卫生间里,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秘密通道,这条秘密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地下黑工厂,罪犯张文华成天躲在这里负责印制假钞。
当豪华住宅的主人们在灯红酒绿中乐逍遥时,那不远处土坯房的主人们却依然为“茅屋为秋风所破”而困扰。同宗、同族、同一块土地养育的生灵,为何贫富悬殊如此之大?为何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善良的人们无法知道这豪华住宅里包藏的罪恶。
夜半枪声
(此次行动缴获军用枪支353支,其中机枪5挺,步枪、冲锋枪124支,手枪224支,非军用枪611支。)
云岭高原之夜,安详、静谧。
没有大都市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标志现代文明的夜生活的袭扰,人们依然保持着传统的生活习俗,打发无聊、消除疲惫的最好方式是上床睡觉。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声撕破夜幕。枪声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惊乱,已习以为常了,在这个神秘的村寨里常能听到枪声。
此刻,在马国显的豪华住宅里,夫妻俩正在进行一次决定输赢的射击比赛。
“谁输了谁洗碗。”这是奖励标准,也是惩罚措施。
“50米以内打易拉罐,以中弹多少定输赢。”双方没有异议。
马国显操枪先练,5发1中,暗暗窃喜,他知道这是难得的好成绩。
“你输定了,别打了!”马国显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妻子说。
“赢了呢?”妻子以问作答,显然是不认输,十分自信地取出那支属于她的精致绝伦的“瓦尔特”手枪,熟练地推弹上膛,屏息静气,扣动扳机,30秒内完成射击,比赛成绩:5发3中。
“还是别吹的好,洗碗!”妻子收起枪,不无得意地说出了刚才闷在心里没说完的半截话。
一场滑稽的恶作剧结束了,另一桩荒唐的闹剧正在开始。
一女枪贩从没玩过枪,第一次贩枪成功,试着打了一枪,一头栽倒在地。她急欲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左脚却不听使唤,这才发现刚才那颗子弹在她右腿上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纪念。从失败中吸取教训,说不出她打了多少发子弹,也说不出她玩过多少种型号的手枪,只知道后来人们送她个“双枪女霸”的外号。
“8·31”严打的当天,罪犯马品彪自知罪责难逃,饮弹自杀。他死后,人们才发现他私宅的地下室竟然是一个秘密的射击训练场,用于做靶子的易拉罐被他打穿了上百个。
陈氏三兄弟,人称三虎。陈家与邻居李家发生土地纠纷,三兄弟持枪将邻居枪杀。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的律条。凶杀案发生了,公安机关当即立案侦查,事实确凿,抓捕犯人,一次,两次,三次,陈氏三兄弟持枪拒捕,一直逍遥法外。
马慈林,l990年贩毒被判处死刑,行刑前3天,他越狱逃跑。一个即将执行枪决的死囚犯顺利脱逃,至今还是一个尚未解开的谜团。更令人不解的是,马慈林越狱逃跑后,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头。以后,他重操旧业,继续贩毒。谁能奈我何?他整天枪不离身,保镖不离左右,声言:老子就是无法无天!
王芬英得知丈夫纳本孝因贩枪贩毒被判处死刑,痛哭了一夜,谋划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她拿出l0万元巨款,背一条麻袋在村里收购枪支,不到半天,买回各种型号的军用枪17枝,缴给政府,替丈夫赎罪。
毫不夸张地说,平远街地区近几年已成为我国最大的贩卖毒品和枪支的集散地,在这里,买一枝枪同买一棵大白菜一样随便。从8月31日到11月15日,共收缴军用枪支353枝,其中机枪5挺,步枪5枝,冲锋枪119枝,手枪224枝,手榴弹261枚。手雷l6枚,各种子弹39662发,非军用枪支611枝,爆破筒3根。
又据一份调查报告透露:多数军用枪支来源于与我毗邻的A国,大量枪支进入平远后流向全国26个省市及其他地区。大量贩卖枪支,不仅使非法携带枪支人员增多,持枪犯罪率上升,而且加剧了贩毒的武装化,强化了不法分子抗拒执法的犯罪心理,助长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严重威胁社会和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
白色的诱惑
(这里90%人家涉及贩毒,此次行动缴获海洛因、鸦片等毒品1060公斤。)
海洛因,一种白色、无臭、无味的植物晶体,它并不像标有骷髅图案的剧毒、易燃、易爆品那样可怕,那温文尔雅的外衣始终包裹着这个变了形体的“白色恶魔”。当它被红色的火焰点燃,化做一缕烟进入人体时,便显露出恶魔的本性,它疯狂地吞噬人类的灵魂,摧残人类的躯体。它能使一个伟大的民族一蹶不振,它能使一个富足的社会走向衰落。继战争、瘟疫之后,它被称为人类的“第三大杀手”。
在中国近代史上,中国是受毒品危害最深的国家之一。那顶国人戴了整整一个多世纪的“东亚病夫”的帽子是毒品罪恶的佐证,是炎黄子孙的耻辱。
人们不会忘记历史,也不会忘记那个“第一个睁眼看世界的人”在中国近代史上挥笔写下的辉煌的一页。
道光十八年春,鸿胪寺卿黄爵滋奏请禁止鸦片烟。湖广总督林则徐感慨良多,面呈皇上:依臣之见,不革除这一祸害,10年之后,国家不但没有可以筹集的饷银,而且没有可征用的兵丁,此亡国之物也。宣宗闻毕甚悦,命他入宫,召对19次,授他钦差大臣,前往广东查办禁烟事务。次年春,林则徐到达广东,檄文英国领事义律查缴烟土,驱逐趸船,呈交烟土两万余箱,便亲临虎门验收,焚于海滨。其后,林则徐请求朝廷制订洋商夹带鸦片治罪条例。依据条例,洋人违之,就地正法,货物没收入官,责令其呈具甘结。
深受毒品之害的中国人经过一个多世纪艰苦卓绝的斗争,并付出昂贵的代价,终于把毒品扫地出门,彻底根绝。
时至20世纪80年代,随着国际贩毒活动的猖獗,毒品这个早已被驱除的恶魔又在我国大地上死灰复燃。它的出现,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引起共和国法律的思考。
我国《刑法》规定:制造、贩卖、运输鸦片、海洛因、吗啡或者其他毒品的行为都是违法行为,都应受到刑法的处罚。
1982年2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做出决定:对制造、贩卖、运输毒品,情节特别严重者可以判处无期徒刑以至死刑。
1989年11月13日,国务院召开电话会议,部署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包括吸毒、贩毒在内的除“六害”统一行动。
1990年10月,党和国家领导人李鹏、乔石、宋平等先后对禁毒工作作了重要批示,国务院禁毒委员会于是年l2月份正式成立。
1990年6月22日,为纪念世界禁毒日和虎门销烟150周年,云南省委、省政府在昆明市召开万人禁毒大会,14名贩毒犯被处决,l000公斤毒品被当场焚毁。
有毒必肃,肃毒务尽,毒害不绝,禁毒不止。这是人民的愿望,这是政府的决心。
云南,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与臭名昭著的“金三角”毗邻,4000多公里的中缅边界线,沿途的高山峻岭,成为贩毒分子最好的掩体。
无形的烽火在边界线悄悄燃起。
平远街地区地处滇东南文山州中西部,东可出省到广东,南可由马关至中越边境。这特殊的地理环境,使这个从不引人注目、至今尚未脱贫的地区一跃成为全国最大的毒品集散地。这绝非危言耸听,仅“严打”一仗,就在该地区收缴海洛因892公斤,鸦片85公斤。
这些毒品来自何方,销往何处?让我们秘密跟踪这个罪恶的身影作一番探查吧。
20世纪80年代初,当毒品这个怪物刚刚探出头来,在平远寻找寄生地时,它并没有引起当地人的青睐。500元一斤的鸦片在当地几乎找不到市场。
一个偶然的机会,茂龙村的马从向从一名广东客口中探知鸦片在沿海一带格外走俏,每斤市价高达5000元。500元一斤买进,5000元一斤卖出,这岂不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自从马从向趟开一条平远至广东的黑烟道后,身后的效仿者纷至沓来。小小的平远镇,一时间掀起了一股贩毒的黑色旋风。来自境外的零星毒品已不能满足毒贩们的渴求,他们把目光转向境外,与境外的贩毒分子结成网络。马从向的胃口越来越大,在境外毒贩的带领下,他一次购进鸦片103公斤,贩运途中被查获。这个平远地区贩毒的鼻祖,第一个走上了断头台。
20世纪80年代中期,精制毒品的出现,使平远地区的贩毒活动再次升级。在暴利的刺激下,贩毒的群体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以家庭亲友为主体的贩毒团伙迅速扩大。贩毒数量日益增加,从一次一包上升到一次数百包,数量之大,款额之巨令人咋舌。毒贩马文卫与境外毒贩成婚后,开辟了平远与境外的贩毒通道。据口供,仅马文卫境外的贩毒点每年就向平远毒贩提供海洛因l00余件。毒贩马云辉等开辟临沧境外另一条贩毒通道后,一次从境外毒枭处购买黄皮120公斤。
20世纪90年代初,全国人大常委会颁布了《禁毒决定》,云南省政府接连组织了几次禁毒大行动。平远地区一批长期从事贩毒活动的首恶分子先后被绳之以法,号称平远街贩毒三巨头的马会礼(贩卖鸦片20100克)、马树光(贩卖海洛因23000克)、纳本孝(贩卖海洛因15800克)相继被依法处决。截至l992年上半年,平远地区因贩毒被处决18人,20人因贩毒一审被判死刑,另有150人因贩毒在外省羁押。在田心、茂龙、松毛坡三个村,90%以上的人家涉及贩毒。贩毒犯王芬英一家先后有5人因贩毒被枪毙。
瘾君子众生相
(一位女瘾君子说,男的没钱非偷即抢,女的没钱只有卖身。)
贩毒必然引起吸毒,随着贩毒活动的加剧,平远地区吸毒人数不断增加,逐步形成毒品零售市场。目前,平远地区已有300多名吸毒人员,以每人每天吸毒消耗30元人民币计算,每年用于吸毒的消费为300多万元,这一消费额约占平远地区每年零售毒品成交额的10%,加上零星售给外地吸毒人员的所得,估计平远地区零星贩毒年成交额高达2千万至3千万元。
在戒毒所,笔者采访了几位不能自拔的瘾君子,他们有的是自愿来的,有的是被迫来的,他们各有不同的经历,听听他们对“白色魔鬼”的控诉吧:
坐在笔者面前的A女,刚刚进来3天,看得出正处于“白色魔鬼”诱惑与反诱惑的“痛苦期”,像个大病缠身的患者,面色蜡黄,双目无光,精神萎靡。她刚刚20岁,却一点也看不出青春少女的勃勃生机。
她埋着头,以沉默和无言来对抗,半小时过去了,一言不发。看得出她内心的痛苦。
“抽支烟吧。”经管理人员同意笔者递上一支纸烟。
这一声“烟”,她反应敏捷,眼里顿时闪射出渴求的光,看来她中毒太深了。
这支烟成了我们之间感情接近的桥梁,她猛吸了几口,情绪稳定了许多,接下来讲述了关于她的故事。讲述之前,她加了个特别“声明”不要写我的名字,我还年轻,我还要重新做人。
她说,我最恨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是我男朋友拉我下水的。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牙疼病又犯了,痛得死去活来,腮肿得老高。那天,他来了,说给我带来一包治牙疼的特效药,一闻即好,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他取来一张锡箔纸,在上面放了一撮白面,用火柴点着,白面冒出一股白烟,他让我趴上去用鼻子吸一口。我照着做了,没想到吸下去上吐下泻,奇怪的是牙却不疼了。这样接连几次,我慢慢地染上了毒瘾。后来我才发现,他也是一名“瘾君子”。于是,我俩一起吸。他做生意赚了5万块钱,不到半年全部被我俩抽完了。没钱怎么抽大烟?那就戒吧,我当时真的想戒,也鼓励他一起戒。我们一起割破手指盟誓戒烟,可就是戒不了啊!说实在的,男的没钱抽烟,非偷即抢,女的只有卖身……后来,他因偷盗被收审,我只有不负责任地糟蹋自己……没抽海洛因之前,我是抬着头笑着走,抽了海洛因,我是低着头哭着走。”
这是她吸毒前后的切身感受。
她是一名女大学生,是时代的骄子。她拥有人们羡慕的事业,拥有铺满鲜花的前途。可这一切属于她的美好的东西,都在那一团团烟雾中化为乌有。
她说,我是出于一种无可奈何的报复心理走上吸毒之路的。我和他处朋友,不仅因为他家庭富裕,更重要的是他那男子汉的气质。他是我大学的同学,也是我们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有一次,我偶然碰上他在吸毒,问他为什么这样自甘堕落。他却不以为然地回答说,吸食海洛因是时髦,不吸是会落伍的。你看,吸海洛因的那个劲头多气派多神气。它可以充分显示你的身份,展示你男子汉的魅力。再说,吸食海洛因后,会净化灵魂,忘却自我,进入一种出神入化的境界。我似信非信,可是出于一种责任感,我还是劝他把毒戒掉,吸毒毕竟是一种违法的不良嗜好。也不知听了多少回“这是最后一次”的许诺,他不但没有戒除,反而越吸越凶。我曾想过离他而去,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分手,又有些割舍不了,他毕竟是第一个给我爱的人,一个难以忘怀的人。于是,我想用另一种办法来刺激他、激怒他,让他戒毒。你吸我也吸,就这样我“自觉”地走进了这个不能自拔的深渊。
学校开学了,我吸毒成瘾,无法继续学业,只得中途辍学。同学们为我惋惜,父母责骂我不成器。星期天我回家,坚持了整整一个白天。到了晚上,浑身上下就像有成千上万条毛毛虫在爬,那难受的滋味是常人无法体验的。实在忍不住了,我找借口出去买回一包“药”。这时,只要能吸上一口,无论叫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去死。回到家里,我不顾一切了,似乎忘记了就在身边的父母,拿出毒品贪婪地吸起来。母亲见女儿这副模样,当场气得晕了过去。父亲,这个在敌人刺刀面前未曾流泪的男子汉,也在为他不争气的女儿老泪纵横。你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父亲从没对我这么严厉过,我不恨他,是我伤透了他的心。我含泪收拾完行李走出家门时,又看到母亲那张流满泪水的脸。我不忍离去,又不能不走。
深夜,当我一个人徘徊在街头无家可归时,耳边突然响起那首熟悉的歌:我想有个家,一个温暖的家。我的渴求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抬起头,张开朦胧的泪眼,看看大街上奔走的人们,我的失落感更加强烈,人人都有个家,唯独我没有。哪里是归宿,何处觅芳草?
彷徨之中,我又一次走进了那个可怕的陷阱。一位吸毒女收留了我,经不住这白色的诱惑,我又抽起了海洛因。岂止是抽,后来发展到静脉注射,我又一次被送往戒毒所。
戒毒两个月后,我被送回家。万没想到狠心的父亲再次把我赶出了家门。我彻底绝望了,大声地疾呼,问父母、问社会、问苍天,为什么家庭幸福的大门对我关闭,而戒毒所、监狱的大门向我敞开?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涟涟。
我姓王,原来在一家工厂当会计,自从嫁给开商店的老公后很久没去上班了,反正老公挣大钱,靠他吃就行了。
有一次,丈夫出差,说好了10天回来,可去了3个月没有音信。我一个人在家闷得发慌,就买来一支大烟抽抽,抽上一口,浑身舒服,心也不慌了,再抽几口,人就昏昏沉沉地想睡觉。朦胧中,我看到丈夫飘飘欲仙地向我走来,我张开双臂向他跑去……就这样,我上了瘾,一共吸了两年多。
这东西太害人,吸了以后,整天只想睡,睡醒了又要吸,什么也不想干。更糟糕的是,孩子也受了我的毒害。起初,孩子闻到这种气味又哭又闹,我怕害了孩子,把他送到姥姥家,谁知闻不到这气味他仍然哭闹,我心里明白,孩子也中毒了。这东西太害人了!
一位病理学医生说:
吸毒是对心理的自我摧残,也是对身体的自我毁灭。
吸毒以后,药物会引起脑部化学物质的改变,使得智能减退,导致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跟着发生变化。
毒液进人血液循环系统以后,在全身各器官滞留,引起很多副作用。当毒液滞留在心脏时能引起心肌改变,诱发心肌炎。求药时,心跳突然加快,血压升高,以致昏迷。吸毒时,心跳变得缓慢,十分反常。如此经常周而复始的折腾,对心脏有很大损伤。
吸毒者成天迷恋药物,饮水量、进食量锐减,肠胃蠕动的规律发生变化,导致肌肉萎缩,人体消瘦,抵抗力下降,很多毛病随之出现。
另外,吸毒还会导致性功能减退,女性会出现阶段性闭经,甚至终身不育。男性还容易阳痿,引起夫妻不和,带来种种家庭问题。
大面积吸毒,还会引起种族退化。
1990年2月7日,新华社发出“红色警报”
艾滋病确已传入我国,国内已发现艾滋病病毒感染者153例,其中吸毒者146人。
1990年2月8日,《健康报》刊登卫生部有关负责人谈话:吸毒在我国部分地区存在,不仅仅是边境,且发展趋势严重。
错位的权柄
(这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追捕毒犯的20多名公安干警被缴枪,双膝跪地而行,含辱离开平远街。)
工作队进村了!
当身穿“官”服的60名工作队员突然出现在平远街头时,在这里引起了一次不亚于8级地震的震动。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来抓人?来收枪、缴毒?做贼心虚的犯罪分子们惶惶不可终日,四处串联,八方打探。
“我们是省委派到平远地区的社教工作队。我们的任务是:一手抓发展生产,一手抓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工作队到达的第二天,召开全民动员大会,说明来意,解除顾虑,工作队全体队员和群众见了面。
队长:罗运通,省纪委书记。
副队长:马明礼,省人大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
成员:王小川,省民族工作部副部长。
成员:卢昌泰,文山州委副书记。
成员:马忠良,文山州副州长。
成员:马秉昌,砚山县委副书记。
好一个强大的阵容!
这是来平远地区的第三批工作队了,县里组织的工作队来过,州里组织的工作队来过,结果,平远街的问题没有解决。这一次能不能把平远街的盖子揭开,能不能彻底根除贩毒贩枪这个恶性肿瘤,省委工作队信心是有的。第一步搞调查摸底,为了争取群众的支持和配合,首先依靠基层党组织,在党员、干部中召开动员大会。
动员大会刚刚结束,另一场“反动员大会”正在秘密进行。“这一次省委工作队是有来头的,你们都要把嘴封死,不许乱说,工作队迟早是要走的,平远街的主人是谁,我想你们不会不知道……”副镇长林洪恩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这番讲话,显然是在暗中与政府对抗。
哐当,一扇扇重重的铁门将工作队队员拒之门外。
一时间,家家关门闭户,唯恐避之不及。调查工作无法正常开展,只得转入秘密进行。
小心自行车轮胎放气!
当心天黑遭了鬼打墙!
威胁、恫吓,一股可怕的阴风在平远街上空弥漫。这阴风何来?是谁在幕后作祟?
他,马惠春,茂龙XX寺管事。马惠春长期与其弟马惠礼贩毒、贩枪,其弟马惠礼因贩毒被枪毙。l989年,马惠春用一辆130汽车换回4把五四式手枪,将其中3把倒卖,1把留给长子非法使用。1990年11月14日,马惠春雇用的一名小工因涉嫌犯罪被平南派出所收审。马闻讯后,煽动数十名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派出所,殴打民警,抢回人犯。
他,林洪恩,平远镇副镇长,党支部书记,县人大代表,分管政法工作,在平远镇,这一串头衔够显赫了。在这显赫的外衣下,却包藏着一颗鲜为人知的祸心。林之父长期开地下烟馆,两个妹妹、儿子、女儿、女婿均参与贩毒、贩枪。其女贩枪走火被击中大腿,两个妹子、儿子、女婿因贩毒被我公安机关抓获。林的亲家因贩毒潜逃来平远街后,林隐瞒其真实身份,将其安排在田心村做事。女儿、女婿因贩毒被抓后,林不遗余力地跑到公安机关说情,使之逍遥法外。抢劫、盗窃、杀人犯马跃昆被公安机关收审后,林洪恩收受贿赂,以马有病为名,办了保外就医。沙纬兵因贩毒被捕,林出面找到派出所,胁迫户籍警将沙的年龄改为未成年,使之逃避法律的制裁。l990年1月,林洪恩与鲁甸县张国安发生纠纷,林竟然将张挟持到平远非法拘禁l0余天。
他,林洪周,田心村办事处副支书;王保恩,田心村办事处副主任。他们伙同马惠春、林洪恩等人,横行乡里,敲诈勒索,非法买卖土地,大肆倒卖赃物,参与贩毒、贩枪,煽动群众公然与政府对抗。
1981年2月4日,田心村的3名小伙子与平远街的姑娘打情骂俏,引起口角,动了拳脚,田心村的小伙子被打伤。马惠春、林洪恩、保国亲自出面,组织了千人大械斗,打砸抢烧,平远街37户人家被洗劫。
1986年6月16日,文山州公安处长李文强带20名公安干警依法逮捕贩毒犯马惠礼。马惠春、林洪恩集合2000余人围攻公安干警。公安干警寡不敌众,被分割包围,一番毒打后,全部被当做人质扣押。州、县政府勒令放回人质,马惠春等竟然公然向政府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公安机关必须承认执法扩大化的错误;二是不准追究殴打公安人员的责任;三是保证以后不准进村抓人。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是,公安人员必须全部缴枪,不许站着走出平远村。20名公安干警强压怒火,带着伤痛,带着屈辱,含着眼泪以膝跪地而行,离开了平远这个魔鬼城。
1987年12月30日,马慈辉驾车违章肇事被公安机关收审。当晚,恶势力煽动数百名群众手持枪支弹药,包围了平远公安分局,l5名公安干警被打伤,一辆警车被烧毁,5名在押人犯被放走,所有档案材料被焚烧,被砸烧的公私财物达10万元之巨。
次日,为了再次显示淫威,马慈辉公然开出3辆大卡车,到江边林业局哄抢木材,抢回木材后,将汽车开到公安分局门前示威。
一桩桩令人发指的罪行,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斗争,震撼着工作队员的心。基层大权旁落,基层组织瘫痪,基层政权由坏分子把持,群众一怕报复,二怕反复,根除这个肿瘤该从何处下手?群众犯罪面大,没收网的犯罪分子多。据不完全统计,自1981年以来,尚有46名批捕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不动真的,如何显示法律的尊严;不来实的,工作队如何能赢得群众的信任。
敲山震虎,先把浮在面上的违法犯罪分子抓获,然后动员群众扩大战果,揭开平远犯罪问题的内幕,夺回被犯罪分子篡夺的基层政权。工作队在调查研究半年的基础上,提出了新的工作思路。
1992年3月30日,工作队员、文山州政法委副书记带领5名公安干警抓捕盗窃犯罗建飞。躲藏在罗家的另一名犯罪分子向公安人员扔出一枚手榴弹,2名执法人员被当场炸死,3名被炸伤。
“工作队要报复了!”
“工作队要撤走了!”
面对种种责难、侮辱和谣言,工作队员心情沉重,再也不能等闲视之了,他们在谋划一个彻底根除这个恶瘤的手术方案。
利剑出鞘
(多行不义必自毙。经党中央和国务院批准,云南省委、省政府决定……)
1992年8月7日,一辆标有“GA”字样的警车驶出首都国际机场,一路拉着警笛,载着一位特别乘客驶入位于长安街天安门东侧的公安部大院。次日,又是这辆警车,再次驶向首都国际机场,将这位步履匆匆负有特殊使命的乘客送入候机大厅。3个小时以后,这位不知疲倦的乘客坐在云南省公安厅一间豪华的会议室,主持了一个秘密而等级极高的会议。
他叫刘选略,云南省禁毒委员会主任。此时,刘主任环视一下到会的各位领导,庄重地宣布会议纪律。
“今天的会议,不许记录,不许录音,没有传达的义务,会议内容只限到会者本人知道,如有扩散和泄露,严肃处理。”
会议室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与会者望着刘主任那副严肃冷峻得几乎毫无表情的面孔,下意识地感到这是一次非同寻常的会议,必将有重大情况通报,或有重大行动部署。
“为了在平远地区恢复法律尊严和稳定的社会秩序,彻底解决贩毒、贩枪等危害全省、影响全国的严重犯罪问题,保证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经党中央和国务院批准,省委、省政府决定从1992年8月31日开始,在平远地区开展一场大规模的严厉打击严重刑事犯罪的斗争。武警部队抽调2000人配合公安行动……”
“司总,这一回可是你当主力了,有没有困难?”会议结束了,刘主任来到司久义总队长面前,向担负这次“严打”重任的军事指挥官征询意见。
“请主任放心,一定完成任务。”这位训练有素的军人给刘主任一个十分满意的答复。从那双紧握的大手中,刘主任感受到对方自信的力量。
维护社会稳定,保护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是武警部队的神圣职责。云南武警部队重新组建以来,在抢险救灾、围捕堵截罪犯、制止平息械斗、打击走私贩毒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中功勋卓著,有口皆碑。
这一次战斗任务非同寻常,作为云南武警部队的最高指挥官,司总突然感到压在肩头的担子太重了。
司久义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历,是8月10日,离“行动”时间满打满算还有20天。20天,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作战方案要尽快制订,部队要进行应急训练,武器弹药要准备,后勤保障要跟上……还有2000名兵力,部队如此分散,兵力如何调遣?运兵车辆如何解决?增援部队如何安放?作战跨度时间不能确定,部队的衣食住医如何保证?如此大部队行军作战,指挥员的任何一点疏漏都会贻误战机。野营、野炊、野练……这每一项细小的军事行动他都要认真思考一番。
“司总,到了。”司机稳稳地将轿车停在机关办公楼门前,作了必要的提醒。
司总从心中那盘军棋的谋划中走出来,走进总队作战指挥中心。“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司总拿起电话下了紧急通知。
各项准备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司令部给驻滇武警部队下达了二级战备的预先号令。机动部队开始了解救人质、攀登楼房、射击等科目的应急训练。作战部门制订作战方案,机要通信部门准备通信器材,后勤部门调运粮草,政治部门筹备宣传工具。
武器弹药不足;通信器材不良;非杀伤武器缺少;头盔、防弹背心、防毒面具急需,帐篷、行军床、野炊用具、急救包……
问题一个个提出,有些困难自身无法克服。
“向总部领导汇报,请求援助。”司总决定派员前往北京,向武警总部汇报。
“全力以赴支持云南总队实施‘严打’,由司令部副参谋长牵头,召开各部处联席会议,解决云南总队提出的问题。”司令员、政委听完汇报,当即明确表态。
车辆、武器、帐篷、防护器材、防弹背心、通信设备由总部紧急调拨。
钢盔由总参支援,从沈阳调运。
防暴车从厂家直接运往昆明。
仅仅是短短的一天,一切困难迎刃而解。带着总部首长的嘱托,带着机关有力的支援,特派员连夜赶回昆明。
各项战前准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作战方案的制订却陷入困境。
作战方案是部队实施作战的纲领和依据,作战的任务要清,上级的意图要明,作战的地区要熟,作战的对象要知。这不清不明不熟不知的太多了。平远街的具体情况不清,地形、地物、地貌不明,敌情、社情不知,如何制订作战方案?
不能打无把握之仗,面对“难产”的作战方案,前指参谋长唐尚林苦苦思索,不得良策。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起码的军事常识,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知己不能知彼,虽然参谋长多次提出派侦察分队前往实地侦察,一直得不到上级的批准,原因很简单,防止打草惊蛇。一旦犯罪分子发现我军事企图,那结局很可能是一场不打自败的败仗。
化装侦察的提议最后得以通过。5人侦察小组巧妙地进入战区。按照作战的要求,画出作战地图,标出河流、山丘、村落、道路、青纱帐、制高点,开设了前指和部队宿营地。这是唯一一张可供参考的作战地图。它的诞生,使“难产”的作战方案最后得以出台。
雨夜紧急出动
(103辆车组成的车队,载着2000余名公安干警、武警官兵,子夜悄悄穿过昆明市区……平远街人一觉醒来,街上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
8月30日,不紧不慢的小雨过早地牵来浓重的夜幕。春城的雨夜,别有一番情韵。细雨轻轻敲打着情侣们的花伞,和他们嬉戏着、追逐着,时而偷偷地在他们脸上留下一个凉爽的亲吻。被雨水洗刷过的街道显得格外清新明丽,偶有车辆驶过,溅起朵朵水花。细雨给路灯罩上一层七彩的光晕,路灯在黑色水晶般的公路上投下朦胧的倒影。一个多彩的世界!一个温馨的夜晚!
然而就在此时,大街上,突然开来一队军车,好气派的车队:103辆大大小小的车辆,组成了一条l公里长的汽车长龙。车龙缓缓地通过市区街道,没有拉警报,也没有鸣笛,车队在缓缓地悄悄地行进。它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人们的不安和恐慌,偶有路人向它投来一瞥,“野营拉练,提高部队战斗力”的醒目标语向他们作了无言的解释。很快,它消失在花团锦簇的昆明街头,它身后,也留下一些不明真相的猜疑:是野营拉练?还是去前方打仗?是去文山?还是去平远?
“利用夜幕掩护,隐蔽企图,快速开进,长途奔袭,达成突然。”这是部队开进的作战方案。285公里的山路,部队凌晨4点到达指定位置,路况差,车况差,车辆多,人员多,雨天路滑,这无疑是一次艰难的行军。
另一支队伍从曲靖出发,直抵平远。392公里的行程,汽车需要l8个小时抵达。这是一支精良的尖刀部队,坐在第一辆指挥车上的中年人叫路红彩,他原本是一个舞文弄墨的秀才,刚来部队任政治委员不久,领兵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还是头一回。此次行动原本安排他在家留守,他说什么都要到前线。
坐在车队最后一辆指挥车上的副支队长张德刚,显得沉着、老练。他了解他的部队,他相信自己的指挥能力。自1985年以来,他连续参加了l4次大的行动,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1985年,会泽一持枪犯逃跑,他带队追捕一个月,终于在大海梁子将罪犯擒获。l986年,海寨林场失火,部队连续作战,整整3天3夜,将大火扑灭;l988年1月24日,一列火车颠覆,部队冒着严寒,抢险三天两夜,赢得赞誉;l988年9月7日,陆良发生全国最大的犯人冲监事件,部队快速行动,一举平息;l992年3月10日,会泽发生万人大械斗,部队五上五下,持续两月余,最后将事态平息……这一次无疑又是一场攻坚战。战区的情况不熟,受领任务、制订作战方案只能是纸上谈兵。部队白天行军,一旦作战企图暴露怎么办?途中受阻怎么办?作为军事指挥员,他设想出那么多可能出现的情况,又编制出相应的对策。
“部队进入夜间行军,谨慎驾驶,缩短车距……”
“行军中,指挥员的手台关闭,只开车载台……”
张副支队长不停地下达命令。
停车!前方是一个三岔路口,再往前走l0公里就是部队的集结地,路政委下达了停车的命令。
张副支队长抬腕看看表,时间是凌晨3点半。
“调转车头,关车灯,减少声响,不许下车,不许说话,不许咳嗽,部队原地待命。”张副支队长下达了补充通知。
张德明打开袖珍收音机,插上耳塞,看来他显得悠闲自在。其实,他一点也不轻松,天就要亮了,部队马上进入指定位置,就要刺刀见红了,他能轻松吗?他平时没有听收音机的习惯。今天带上收音机,只是想从收音机里听标准时间,戴在手腕上的表,临行前他对了又对,几乎精确到秒,他依然不放心。万一出现故障,贻误了战机,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作战不同于汽车拉力赛,以提前到达的时间多少排名次。部队军事行动,要求在规定的准确的时间到达,提前了会暴露军事企图,迟到了会贻误战机。长途开进,大部队行动,这分分秒秒实在难以准确地把握。
夜,静静的。车,静静的。只有时间在悄悄地流逝。路边30米处是一个放蜂人的帐篷,他压根没发现悄然来到他身边的千军万马。偶有几辆手扶拖拉机从公路上驶过,他们也没有发现这次行动的目的。
8月31日凌晨4时50分,各路作战部队准时在平远街水城集结。
战前动员会在面包车里举行。前指参谋长唐尚林打开电筒,铺开地图,重新调整作战部署,下达作战命令:省委前指由一中队负责警卫,八中队在公路上设卡、堵截、查车、验证,配合公安实行交通管制。二中队堵卡,控制车站和平远街507、508高地。六中队担负公安厅指挥部警卫,一、三中队包围田心村,四中队进入磨龙村。第一批抓捕犯罪分子20人,分20个抓捕小组同时行动,每组20人。三支队二中队、文山支队一中队各抽100人配合公安行动。明确任务后,按照作战地域和分工,6点半部队全部到达指定位置,7点全面展开行动。
半小时后,30公里长、7公里宽的战区,仿佛突然神兵天降。
一觉醒来,大街、小巷、车站、路口,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武警官兵。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人们用惊异的目光注视着来历不明的军人。忽然间,他们又悄悄地关上大门。战区的黎明,死一般的寂静。
6点50分,6点55分,6点59分……开始行动,唐尚林手持对讲机,下达了“8·31”行动的第一号战令。一场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就此拉开战幕。
战地宣传车的喇叭响了:
……近年来,我省文山州平远地区部分村寨的少数不法分子,无视国家法律,大肆进行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和走私、私藏、非法制造、贩卖、运输枪支弹药等犯罪活动,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后果。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禁毒的决定》、《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严惩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的决定》等法律规定,省委、省政府决定集中时间,集中力量对平远地区实行重点治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
“妈的,看来这回要动真格的了,老子活不成,也要拉两个垫背的。”大毒犯马慈林自知罪责难逃,将一个冲锋枪弹夹装上枪机。
看来这一回是逃不脱了。外面大兵压境,自己“榜”上有名,只有死路一条了。马慈林钻入地下室,取出私藏的冲锋枪、步枪、手枪,全部压满子弹,准备疯狂反抗。
这条小命是白白捡来的,又痛痛快快活了两年,其间不但发了财,盖了房,而且娶了妻,生了子,也知足了,面对死亡之神的到来,他自我安慰着。
他感谢他的父亲,父亲不但给了他第一次生命,而且后来又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前年,他因贩毒被判处死刑。在行刑的前3天,他戴着重刑竟莫名其妙地越狱成功。出狱后,他爬上早已等候在门口的轿车从此逍遥法外。事后父亲对他说,为挽救他这条命,他花了整整l0万元。
大喇叭还在继续响着:
“……平远地区的犯罪分子,你们必须认清形势,立即停止犯罪,悬崖勒马,悔过自新,重新做人。在省人民政府《通知》规定的期限内投案自首,交代罪行,交出赃物,检举揭发,争取宽大处理。凡在规定期限内拒不投案自首的,坚决缉拿归案,严惩不贷。如果一意孤行,负隅顽抗,或者包庇犯罪分子,为犯罪分子窝藏、转移、隐匿毒品、枪支弹药,甚至造谣惑众、聚众闹事、挑起事端,阻挠抗拒执法,只能自取灭亡,必将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报丧!报丧!”马慈林被这庄严的声音震得五内俱裂,他歇斯底里叫骂着,双手掩住了双耳。
庄严的声音在平远地区上空回荡着。
末日的疯狂
(“严打”第一天,毒贩马慈林、马明开枪拒捕,双双被击毙。)
这是一座院中院式的建筑。外围是一道3米高瓷砖琉璃瓦装饰的围墙,二道围墙内是一栋西洋建筑风格的住宅楼,楼高3层,墙体清一色大理石贴面,窗户清一色茶色玻璃镶嵌。后围墙紧临一块包谷地。这就是罪犯马慈林的家。
“报告前指,外围警戒部队已全部到位。”担负外围警戒的是曲靖支队,总指挥是张德明,副总指挥是大队长朱顺和。
“报告前指,l号抓捕分队准备就绪,队长苏太德,副队长庞如宝,队员是三支队二中队10名战士和5名公安干警。”
“注意观察罪犯行踪,密切配合,随时准备出击行动!”
“这是生死考验,当干部的要第一个进去,最后一个出来。”
在一辆军用卡车上的战前动员会上,副队长庞如宝最后一个发言,掷地有声。
罪犯马慈林被团团包围,成为瓮中之鳖。
“马慈林,你已经被包围,为了你家人的安全,立即出来缴械投降,认罪服法是你唯一的出路。”高音喇叭在向他喊话。
院子寂静,铁门紧闭,罪犯在冷战中僵持。
“我们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不出来,我们开枪了!”高音喇叭向他发出最后通牒。
吱呀,铁门打开了,门开处,走出来一位失魂落魄的女人。
“马慈林在家吗?”
“他在……不……他不在。”女人语无伦次地回答。
“哪儿去了?”
“昨天去田心,没有回来。”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没人了。”
“进去搜!”庞如宝果断地下达了搜捕的命令。为了防止不测,他把女人推到前面做掩体,向这座神秘的住宅走去。
哒哒哒……进二道门,是一座漂亮的喷泉花池,庞如宝走近花池,房内打来一个点射。庞如宝迅速卧倒,准备还击。
哒哒哒……哒哒哒……庞如宝尚未弄清罪犯枪响的位置。我方担负掩护任务的部队已经开火。凭借我方密集火力的掩护,庞如宝带领抓捕小分队冲进罪犯的住宅。
枪声戛然而止,狡猾的罪犯突然失踪。
庞如宝左面是班长尤建强,右面是副班长刘天朝,3人从三楼搜到一楼,不见罪犯的影子,奇怪,这四周铜墙铁壁,罪犯能插翅飞走?莫非这房子里有暗道机关?
排长何斌带领两名战士从二楼搜查下来,居高临下观察,发现罪犯马慈林正躲在夹墙内伺机顽抗。他悄悄地跑下楼,机警地接近罪犯。近在咫尺了,他举起微型冲锋枪,只要轻轻地扣动扳机,这场战斗就会由他画上一个漂亮的句号。就在这生命攸关的节骨眼上,他手中的微冲卡壳了。退弹上膛,作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完成这个常见的并不复杂的动作只需两秒钟。然而,来不及了,这两秒钟被垂死挣扎的罪犯抢了过去,抢先朝何斌开了枪。子弹从何斌头上飞过,在飞落的钢盔上留下一串火花。一个落地滚翻,何躲进夹皮墙的另一侧。
“何斌,何斌,你在哪里,快报告情况……”
听到室内传来枪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外边不得而知,张副支队长用对讲机大声呼唤。
何斌听得真切,他的对讲机就在围墙对面的不远处,适才与罪犯交火时丢在地上,可他不能去捡。
“何斌,何斌,你在哪里,快回答?”张副支队长拼命地呼唤,凭经验听不到对方回答必定是凶多吉少。
嗵--一枚催泪弹在一楼爆炸。
糟糕,庞如宝刚刚发现目标,却被这瓦斯弹熏得睁不开眼。
罪犯就在身边,他头脑清醒,只是眼前一片模糊。
烟雾渐渐地消散,庞如宝艰难地睁开双眼,好狡猾的家伙,突然间又不明去向。
若论枪法,庞如宝是有名的神枪手,百米打啤酒瓶比赛,他百发百中。从1990年至今,昆明市处决了107名毒贩,他任执法队长,这些毒犯大都是一枪毙命。
庞如宝紧握微型冲锋枪,走进卫生间,不见罪犯。此刻,罪犯的枪口正在悄悄地向他移动。
罪恶的枪声响了,庞如宝头部连中数弹,这个不屈的汉子倒下了,和他一起倒下的还有公安战友苏太德、高文亮。
“担架队救护伤员,二中队撤出战斗。”张副支队长调整作战部署。
庞如宝牺牲,10名抓捕队员失去指挥,子弹消耗殆尽,如不尽快调整作战部署,会造成我方更大的伤亡。
担负外围警戒和增援的曲靖支队官兵奋勇冲进了罪犯的住宅,密集的枪火给罪犯敲响了死亡的丧钟。
注定逃脱不了灭亡命运的马慈林,自知无法继续抵抗,拖着一条被打伤的腿艰难地爬上后围墙,跳出围墙,下面是一片包谷地。天无绝人之路,看到这片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马慈林窃喜,像是在死神面前突然捡到一根救生的稻草。
“就是他,别让他跑了!”
马慈林刚刚跳下围墙,像一只过街的老鼠,四面响起了喊打声。
大队长朱顺和眼疾手快,举枪瞄准,朝马慈林打了一个点射。罪犯应声倒地。
罪犯马慈林被击毙。另一场抓捕罪犯马明的枪战正在激烈地进行。
“马明,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顽抗只有死路一条。”先礼后兵,宣传车向罪犯展开强大的政治攻势。
哒哒哒……罪犯向宣传车打来一串子弹,随即一枚手榴弹在宣传车附近爆炸。
这无疑又是一场硬仗,罪犯正向我方表明拼死抵抗的决心。
“马明,再一次忠告你不要开枪抵抗,为了你和家人的生命安全,限你们3分钟内放下武器,从屋里走出来。”担负抓捕任务的副分队长杨德向马明发出最后通牒。
3分钟,这是生与死的抉择。
带着花岗岩头脑见上帝的人是有的。杨德希望3分钟内出现罪犯缴械投降的镜头,又对此不抱幻想,随时准备应付犯罪分子的疯狂反击。
马明是大毒枭沙纬进的私人保镖。此人横行乡里,为非作歹,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亡命之徒。罪犯手中使用什么武器,有多少枝枪,多少发子弹,抓捕分队对此一无所知。
躲在地下室惶惶不安的马明同样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自己已陷入重围,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逃跑,已没有可能;抵抗,单枪匹马,不是对手;束手就擒,到头来依然逃不脱法律的惩罚。横竖是一死,何不拼它个鱼死网破!“你们快出去,我随后就来。”马明把父亲和姐姐推出门外,自己做好顽抗的准备。
“马明,我们家被政府包围了,听老子的话,快出来吧!”其父在向他喊话。
马明见家属子女已经走出院门,抱起冲锋枪爬上二楼,占领有利地形,开枪向我方宣战。
激烈的枪战在持续,大门被罪犯的火力封锁,只有强攻了,这强攻无疑要付出血的代价。
“杨德,你掩护,我进去。”身后主动请战的是警卫员李小平。
杨德赞许地点点头,随即向院内投掷3枚催泪弹,在催泪弹烟雾的掩护下,李小平第一个冲进院内,举起枪向罪犯打了一个长点射。李小平见罪犯没有还击,疾步向马明的毒巢跑去。马明躲过一阵雨点般的枪击,抬眼一看,不好,有人已冲进院子,一旦放他进来,势必形成里外夹击之势,他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向李小平打了一个点射。
“火力掩护,抢救伤员!”副总队长见警卫员李小平中弹倒地,立即组织部队抢救。
副队长杨德见战友中弹倒地,怒火中烧,在火力掩护下,带领3名战士冲进马犯家二道院内,搭人梯爬上围墙,破窗而入,将马犯由二楼逼到一楼。马犯时而还击,时而躲藏,凭借熟悉的地形位置与杨德捉起了“迷藏”。
哒哒,枪声从身后传来,杨德机警地转过身,又不见罪犯身影。我明敌暗,如此同罪犯周旋显然对我方不利,不能让罪犯牵着鼻子走,要把罪犯引出来,痛痛快快地来个正面交锋。哒哒……哒哒……枪声忽而左忽而右,狡猾的罪犯显然在试探着寻找目标,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战斗。杨德沉着稳健,并不出击,他心里明白,单凭自己这“神枪手”的称号,一旦罪犯出现,准保一枪送他上西天。
入伍8年,先后两次荣立三等功。当战士时,先后被评为神枪手、执勤能手、擒敌能手;当班长时,被评为优秀班长;当排长时,所在排连续两年夺得队列、射击、擒敌战术训练第一名;当军事教员时,被评为“四会”教员。这就是杨德。
干工作没说的,只是新婚的妻子至今还抱怨他“通情不达理”。妻子在某医院工作,原商定去年春节完婚,酒席订了,请柬发了,亲朋来了,新郎却受命到新训队训练新兵,这是第一次推迟婚期。第二次婚期推迟到4月1日,谁曾想平远地区出现了“3·30”事件,他带领部队处置突发事件,又一次延误了婚期。这第三次总算如愿以偿,然而蜜月没度完,部队奉命来平远街参加“严打”。作为副中队长,他为妻子擦去送别的眼泪,那个非同寻常的军礼,给妻子留下一个军人的庄重形象。
那柔情蜜意的离别,那似嗔却爱的抱怨,这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发生,此时此刻,杨德脑子里只有一个强烈的意念:将穷凶极恶的罪犯生擒或击毙。
狡猾的罪犯终于在夹皮墙的一侧探出半个脑袋。机不可失,杨德眼疾手快打了一个点射。罪犯龟缩进去,从另一侧朝杨德投来一颗手榴弹。
杨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负伤了,他突然感到头重脚轻,抹一把脸上的血水,挣扎着站起身,掏出手枪,继续朝罪犯还击。
马明见增援部队冲进院内,翻墙逃走。杨德一把夺过战士郑华阳手中的步枪,举枪射击命中马犯右脚。失去抵抗能力的罪犯在哀鸣声中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英雄无悔
(50多名官兵跪在庞如宝烈士血迹斑斑的遗体前,早已泣不成声……)
英雄无泪,天地动容。
天依然下着小雨,雨丝牵动着人们的哀思。
他们从雨中走来,又从雨中走去。数百名武警官兵和公安干警踏着泥泞的山路,默默无语地走向殡仪馆。
英雄的文山城再一次披上素装,人们怀着沉痛的心情,在这里给庞如宝、苏太德、高文亮三位烈士送别。
永别了,亲爱的战友,人民的英雄。你们用年轻的生命换回了共和国法律的尊严,你们用不朽的躯体在人民心目中树起永恒的丰碑。
告别仪式在缓缓的哀乐声中进行,前来和烈士遗体告别的有省委领导,州、县领导,烈士家属,更多的还是昨天和烈士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人们缓缓地从烈士遗体前走过,含着泪水,向英雄表示最后的敬意。
追悼会由文山州州委书记戴光禄主持,省公安厅政治部主任、“严打”副总指挥长马永清致悼词。
文山州马关县公安局内保科侦察员苏太德同志,1955年生于马关县,1974年至l979年,在武警部队服役,l979年退伍到马关县公安局工作。从事公安工作10余年来,直接参与破获各种刑事案件100多起,抓获案犯300多名,为国家和人民挽回经济损失20余万元,为社会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l992年8月31日……
战友龙仕春回忆说:不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性情孤僻,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为人忠厚。上阵前,作为侦察员,组织上发给他一件防弹背心,他舍不得穿,让给了一位年轻的干警。那天战斗打响后,他一直冲锋在前,战友黄云高负伤后,他火力掩护,把战友救出,子弹打完了,他从战友身上抓起三枚手榴弹,第三枚手榴弹刚刚掷出,一颗罪恶的子弹穿过他的头部……
“公安部追授苏太德同志为全国公安战线一级英雄模范;公安部长陶驷驹发布命令,追授苏太德同志三级警督警衔。”
“高文亮,你不能走!”战友们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他太年轻了,刚刚走过人生第29个春秋。
一个伟人说过,有的人虽然死了,虽死犹生。他的生命虽然短暂,可他却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他生于山西,是一个农家子弟。16岁带着庄户人家的朴实与勤勉参军人伍,退伍后,自愿留在边疆,立志为促进边疆地区的经济繁荣和社会稳定尽绵薄之力。1989年,他调到砚山县缉毒队工作,多次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狼窝,与凶残狡诈的贩毒分子周旋,直接参与或提供情报侦破的案件近百起,缴获海洛因33800克,鸦片31900克,各种枪支l5枝,毒资40余万元,抓获犯罪分子193人。正当他踌躇满志为人民再立新功时,他倒下了。
他出征的前一天,父亲正住院输液,他匆匆赶到医院和父亲道别。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叮嘱他:文亮,小心点!他不以为然地笑答:你老安心养病,用不着担心,我不会死的。光荣了,也是为革命,不会给你老人家丢脸!
那天,战斗打得正激烈,他发现战友罗杰的冲锋枪卡了壳,大声喊:罗杰,我来掩护你,快撤!就在罗杰跳出窗外的瞬间,他被罪犯击中,倒在血泊中。
庞如宝,l984年入伍,回族,现任武警云南总队三支队二中队副中队长……
中队50多名官兵跪在庞如宝烈士血迹斑斑的遗体前,早已泣不成声。云南省委副书记尹俊热泪盈眶。介绍烈士生平的马永清哽咽着无法继续读下去,由州委戴书记继续宣读悼词。
“副队长,我们需要你,你不能离开我们!”
庞如宝属龙,好一条出水蛟龙!他拿手的是散打,擒敌技术基本功总队闻名。近年来,他带出38名训练尖子,24人当了正副班长。他亲自训练的中队散手队,在全国比赛中夺魁,10名战士人人立功。有9人退伍后被昆明市防暴队录用,一人回四川老家后开办了武馆。在云南省首届散打擂台赛中,他力挫群雄,捧回60公斤级冠军奖杯。他当班长时,被电影制片厂导演看中,拍过电影,上过电视。
他手上功夫硬,脚下功夫也不凡,素有“铜锤铁腿”之称。一次,他路过滇池电影院,5名歹徒大动干戈,将一人活活打死。庞如宝口头制止无效。飞起一脚将为首的歹徒两颗门牙踢掉,三下五除二,另5名歹徒跪地求饶。
妻子马进,云大美术系毕业,在昆明某工厂工作。小庞不久前刚结婚,蜜月尚未度完就参加了这次“8·31”行动。妻子不善于做家务,每次回家,他都把家里料理得井井有条。下雨了,他总是忘不了给妻子送去一件雨衣。他没有活够,也没有爱够……
烈士们安然地走了,他们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无愧于父老乡亲和这块英雄的土地,用青春的热血在生命的里程碑上刻下一个辉煌的句号。
哀乐低回,热泪如雨。英雄们,你们放心地走吧,未竟的事业由我们完成。“8·31”行动刚刚开始,我们将以全胜的捷报告慰英灵。
送走了烈士,省委慰问团来到烈士们的家。
在马关县一个普通的乡村里,那间年久失修仅能遮风避雨的茅棚便是烈士苏太德的家。上有年迈的祖母,下有不明世事的孩子,他是这个家唯一的顶梁柱。
妻子是农村妇女,叫肖俊仙。得知丈夫不幸牺牲的消息后,极度痛苦的折磨使她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又添了几分憔悴。
“苏太德同志牺牲了,党失去一个好儿子,你失去一个好丈夫,我们心情都很沉痛,望你能节哀自重。家里有什么困难,由政府帮助解决,这l000元钱慰问金你先收下,暂时安排一下家庭生活。”卢副书记望着这位眼含泪花的母亲和依偎在她身边的两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突然语塞,把钱放在那双粗糙的止不住颤抖的手里。
“这钱不能收哩!家里有困难,我自己克服,收下这钱,太德也会不安的。我只有一个要求,也是丈夫的心愿,他生前一直盼着入党,这恐怕是最后一次申请了,请领导上给他考虑考虑。”
卢副书记郑重地点点头,他想再说几句安慰的话,可他突然觉得,在这位平凡而又伟大的女性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位父母官,再也无法控制感情的闸门,紧握那双微微颤抖的手,一任泪水纵横。
年迈的祖母得知孙儿牺牲的噩耗,病倒在床,烈士的父亲苏定元接待了慰问团。
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虽悲恸过度,却极力克制那脆弱的感情。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失子,这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可命运偏偏这样捉弄人,这位老人讲了他的家世,讲了他经历的生活磨难。
“……太德的爷爷也是烈士,1951年剿匪时牺牲了。那时他奶奶37岁,我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老人家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苏太德两岁那年他母亲病故,又是奶奶把他哺育成人,我们全家四代人相依为命。如今太德这孩子去了,他奶奶经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病倒了。奶奶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她知道孙子是为人民利益死的,死得光荣,只不过年龄大了,悲恸过度,不能出来见你们……”
“太德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孩子,孩子上小学,妹妹上中学,家里很好,没有困难。”烈士的父亲请慰问团的领导放心。
困难是有的,在慰问团面前,这位饱经生活磨难的老人却只字没提。女儿上中学,每天往返几十里山路走读,因为家庭拮据,交纳不起住宿费。两个孙女上学,家庭没有固定收入,交学费也只是靠抚恤金。
“从现在开始,烈士妹妹苏太敏住校住读的钱由政府负责解决。”卢副书记得知这一切后,当即拍板决定。
小学校长张连开得知苏太德牺牲的消息后,做出决定,对烈士的两个女儿苏平丽、苏平艳免收学杂费。
马关县公安局干警得知战友苏太德光荣牺牲,l6人当即写了请战书,70多人集资l400多元看望烈士家属。
一片片盛情,一份份厚爱,从四面八方涌来。
听听这位烈士妻子的心声吧。她用那双拿惯了锄头的手给前线作战的官兵写了一封慰问信:
敬爱的战斗在平远地区的各位首长和同志们:
我丈夫苏太德在这次“严打”中光荣牺牲了,我伤心、悲痛。然而,我也为有这样一个丈夫感到无比的光荣和自豪。
人民需要安定的生活。为此,必须严厉打击无视国家法纪的害群之马,严惩平远地区贩毒、贩枪的犯罪分子,是维护社会安定的需要。有战斗就会有牺牲,我丈夫牺牲后,我和女儿受到了从中央到地方政府无微不至的关怀。在悲痛的泪水中,在两个女儿绕膝嚷着要爸爸的哭声中,我受伤的心里唤起的是对丈夫深情的爱,对党和政府的无比感激。
拉着两个年幼的女儿,只恨自己不能披甲上阵和同志们一起战斗。但是,我一定会尽力赡养老人,使他们安享晚年。教育好子女,继承烈士遗志,以完成丈夫未竟的事业。
维护社会治安,严厉打击各类犯罪分子,是每一个公安干警和武警官兵的职责,战斗在平远地区的全体官兵,希望你们能圆满完成党和人民交给你们的这次“严打”任务。
作为一名公安干警的家属,一位烈士的妻子,我诚挚地向你们祝福--平安告捷。
夜幕下的罪恶
(与其被押上刑场,或被乱枪把身体打成马蜂窝,倒不如……大毒枭马品彪用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枪声已经止息,硝烟已经散尽,经过炮火洗礼的“魔鬼城”笼罩在深沉的夜幕中。
大街上没有行人,时而有武警巡逻车队驶过,公路上没有车辆,所有路卡依然实行交通管制。村寨四周密布着顶顶绿色帐篷,一架架夜视仪在制高点上频频转动。
夜像个垂暮的老人早早地睡去了,一扇扇铁门锁住魔鬼的幽灵。低垂的夜幕下,只有那时明时灭的灯火透出神秘莫测的光。
夜,并不宁静。
马品彪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马慈林死了,马明死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自己能逃脱这死亡的命运吗?贩卖50克海洛因就够杀头之罪,这是政府制定的法律。这500克、5000克、50000克岂不要干刀万剐?他妈的,海洛因,这杀人不见血的魔鬼!人干吗要这么贪!人们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挣的钱还少吗?到头来却买来个杀身之祸。人死了,金钱还能带走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真的能兑现吗?坦白越彻底,罪行越严重,头也杀了,财也没了,岂不落个人财两空?抵抗,鸡蛋碰石头,马慈林、马明就是一面镜子。死是注定无疑了,死的方式可以由自己选择,与其被拉上刑场枪毙,或被乱枪把自己身体打成马蜂窝,倒不如从从容容自杀。想到自杀,他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软弱,用自己的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虽然只是那么一个简单的机械动作,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如何下得了手呢?生也难,死也难,他拿出手枪,推弹上膛,心在发抖,手在发颤。
他突然想到“4号”(海洛因),这个甜蜜蜜的杀手,是它把自己推向死亡的深渊,眼下只有它能为自己解脱死亡前的痛苦。
他抽出一支装有“4号”的纸烟,贪婪地吸着。旋即,那白色的烟雾,钻进他的胃肠,穿过他的神经,流向他的大脑。恍惚中,他隐隐约约看到“天堂”的大门,亭台楼阁,碧水蓝天,秀女如云,走在前面的两个男人不是马慈林和马明吗?他们怎么来了,为何喊他们不应?马明,马慈林,我们是好朋友,你俩等等,我马上就来……
砰……在那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传来一声枪响,马品彪自杀了,他终于走上了这条自我选择的死亡之路。
吱呀,一扇铁门悄悄地打开,又轻轻地关上,一个黑色的幽灵溜出铁门,穿过身后的青纱帐,向房后的那片坟地摸去,他身上背的是啥?行踪为何这样诡秘?
咯咯……这家房主不知何故,半夜给鸡舍搬家,真是搞得鸡犬不宁。他拼命地在鸡舍下面挖呀掏呀,像在挖什么宝贝。挖了半天,在挖好的坑里放一只塑料桶,然后重新将坑填好,这又是在搞什么鬼名堂?
嗵嗵,嗵嗵,昏暗的灯光下,一老一少挥汗如雨,卖力地抡着铁锤、钢钎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撞击出串串火花。这好好的水泥地板为何要凿开,又是一个不解之谜。
咕咚,一个黑影从村中的水塘边走过,向塘内投下一包东西,又慌慌张张离去。
呼啦啦,呼啦啦,有人神秘莫测地钻进包谷地,又从那黑咕隆咚的山洞里钻出。
一场转移毒品、枪支、赃款、赃物的“秘密行动”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地进行。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有人在暗地里煽动。
“躲过这阵风,就安然无事了,抓不住证据,就拿我们没办法。”犯罪分子在私下串联。
“从明目张胆的武力对抗,到秘密地转移和隐藏罪证,实行软抗,这是‘严打’出现的新情况。我大军压境,武装震慑使犯罪分子惶惶不可终日,转移、藏匿毒品、枪支和赃款、赃物,实行软抗,这是预料之中的,决不能让犯罪分子软抗的阴谋得逞。”平远公安局会议室的灯光彻夜通明,“严打”指挥部的战区形势分析会在这里举行。
“8·31”,这一仗打得太艰苦,我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教训是有的,主要是对犯罪分子的能量估计不足。一名犯罪分子和我们抵抗长达两个小时之久,这是出乎我们意料的。第一批拟抓捕的20名罪犯,目前只抓到8名,还有第二批、第三批。从犯罪分子心理上分析,强行抓捕,容易形成破釜沉舟的对抗局面。如果全面开花,还会有更大的伤亡。
“2名同志负伤,3名同志牺牲,作战部队的情绪受到强刺激后极不稳定,继续打下去,有可能‘走火’,违反群众纪律。”
“‘严打’第一仗已给犯罪分子敲了警钟,接下来用强大的政治攻势对付罪犯,有异曲同工之效。”
决策者们集思广益,及时调整作战方案,制订新的作战部署:
一、大军压境,加强武装巡逻和交通管制,在继续保持严打声威的前提下,及时调整部署兵力,组织公安、武警、工作队深入村寨,广泛动员群众,反复宣传政策、法律,形成强大的政治攻势。
二、深入做毒贩亲属及投案自首人员工作,表明严打决心,强调省政府“两个通告”的政策和期限,动员罪犯家属及知情人,通知毒贩尽早投案。
三、加强情报调研工作,采取有力措施,多渠道、多层次搜集情报,做到信息灵,情报准,有的放矢,深挖细查,每一条线索都不轻易放过,不查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四、对投案不自首人员,组织力量开展多种形式的攻心教育,使其相信政策,打消顾虑,放下包袱,交代犯罪事实。
五、对已抓获的毒贩,抓住其心理特征,集中力量突审,讲究审讯策略和艺术,内审外查相结合,迫使其彻底交代罪行。
“严打”斗争开始向纵深发展。
虎穴探险
(短枪组携带六四手枪,乔装打扮进入毒穴,智擒毒贩马金和。)
天就要亮了,四周依然包裹着浓浓的夜色,山也朦胧,水也朦胧,村也朦胧,路也朦胧。一切有形的物体都笼罩在朦胧的夜色中,只有那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声是真切的,像在吟唱一支送葬的挽歌。
两个黑影像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幽灵,手也轻轻,脚也轻轻,被压弯的背像两张猎人的弓。
“快点!”走在后面的女人在催促走在前面的男人。
“轻点。”走在前面的男人在叮嘱走在后面的女人。
悄悄地打开后备箱,悄悄地关上车门,悄悄地将车开到村外,一切都在悄悄中进行。
没有开灯,没有鸣笛,一辆神秘的桑塔纳轿车悄悄地消失在夜幕中。
“马金和跑了!”
“绝不能让他跑掉,在中寨村他是大毒枭,是贩毒团伙的核心人物,只有抓住他撬开他的嘴巴,才能顺藤摸瓜查找毒源。”
抓捕毒贩马金和的行动小组迅速成立。组长,砚山县公安局局长王金文,副组长,武警曲靖地区支队副支队长张德明。
“马金和,男,35岁,外号赖金和。两年前他是一个以卖辣椒面为生的小贩,生活拮据,穷困潦倒,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窝囊废。据群众举报,马金和贩毒,无本起家,利用黑吃黑的伎俩一次赚了60万,以后另立门户,武装贩毒,成了中寨村的暴发户,除了新盖一栋百万元的高级住宅外,家中有毒资数万元。此人凶狠狡诈,手中有枪,是一个不易对付的大毒王。”王金文向抓捕小组扼要介绍完罪犯的基本情况,对抓捕小组的任务作了明确分工:“全组分三个行动小分队,第一、第二分队由张德明同志带领对毒犯马金和家实施搜查,第三分队由杨家荣同志带领迅速弄清毒犯逃跑的去向和社会关系,各组立即行动。”
钻进小轿车,马金和过度紧张的心弦才放松了许多。三十六计走为上。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只要能保住这批货,保住这条小命,就能东山再起。眼下到哪里躲藏,往何处逃命,他不知道,也没想好。他只希望眼前的这条山路永远向前延伸,通到国外,通往地球的那一边,甚至通到哪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坐在马金和身边的是他的妻子马双芬,今天,她再也没有坐汽车兜风的那种雅兴了,她只嫌汽车跑得太慢,又担心前方是断崖深渊。
“快点--慢点。”她语无伦次地催促并告诫丈夫。
汽车在公路上疾驶,马金和紧握方向盘,脑子里叠印出一个个惊险离奇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贩毒,说是与别人合伙,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背夫的角色。那大把大把的钞票太有诱惑力了,与其同他们分成,倒不如自己独吞,他略施小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赃款全部装进自己的腰包。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他如法炮制。“毒品被公安关卡全部收缴,我差点儿为此送了小命。”他神气活现地编造了一个死里逃生的故事,又狡猾地将赃款连本加利统统据为己有。乖乖,整整60万,真够刺激!
如今钱有了,汽车有了,洋房有了,偏偏遇上这么一次“红色风暴”。
昨天,马慈林、马明被打死,这两个倒霉蛋不识时务,大军压境,抵抗岂不是自取灭亡?到头来弄了个人财两空。幸灾乐祸之余,他又想到自己艰难的处境:自己也是个“榜上有名”的人物,政府肯定不会放过自己。往哪里躲藏?谁愿意担当窝藏犯这个罪名?无处藏身,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自杀,一条是投案自首,这两条都不是上策。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躲过去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躲不过去,大不了再加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抗拒从严,从重处罚。事到如今,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报告,一分队已完成搜查罪犯住宅任务,未获任何赃物。据群众举报,昨天下午,马金和将两包不明物寄存邻家,邻居怕引火烧身,不肯寄存。当晚,马金和将两包东西取走,装上汽车带着妻子一起逃跑了。另据群众举报,罪犯马金和在洪水塘认识一个姓杨的,有亲戚关系,来往甚密。”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由王绍斌同志化装前去洪水塘调查,查清洪水塘是否有个姓杨的,和马金和是什么亲戚关系,罪犯是否在洪水塘躲藏。”组长王金文做出部署。
“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这是王科长。”
“王科长,欢迎,欢迎!”又是倒水,又是敬烟,把个洪水塘村办事处主任李世毕忙了个不亦乐乎。
“王科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调查乱砍滥伐森林情况的。最近有人反映,你们村有个姓杨的,经常和小石桥村的人偷偷摸摸砍伐林木,这件事你是否知道?”王绍斌煞有介事地询问。
“姓杨的?不可能!”李世毕若有所思地解释说,“我们村倒是有一个姓杨的,叫杨照昌,此人一向奉公守法,从没听说他和小石桥的人有来往。”
“噢,是这样。你们村哪些人和小石桥的人有来往?或者有亲戚、朋友、同学在小石桥?”王绍斌接着问。
“和小石桥有亲戚的只有小和她妈,是我二爹的干女儿,这几年来往也不多。”
“这小和是谁?”
“大名叫马金和,接辈分管我叫舅舅,叫小名叫惯了。”
“这马金和最近……”王绍斌本想接着追问马金和最近是否来过,自知言之有失,突然打住,为了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势下转换话题,他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接着问:“听说这马金和混得不错?”“是混得不错,买了汽车,盖了洋楼,够神气的!”
“你二爹他……”
“二爹他有四个儿子,大儿子叫李世云,在家务农;二儿子叫李世平,到外地当了上门女婿;三儿子叫李世全,在本地教书;小儿子叫李世德,去年刚成了家。”李世毕熟练地背了一遍李氏家谱。
看来马金和不是和姓杨的有关系,而是和李家有来往,在李家隐藏的可能性极大。
“立即对李氏四兄弟家进行搜查。”王绍斌将化装侦察的情况向王金文作了汇报,王局长做出部署,亲自领小分队赶往洪水塘。
“李世云,最近马金和来没来过?”王金文单刀直入地问。
“没……没有。”李世云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们是公安局的,要搜查。”听了这话,李世云顿时面如土色。
王金文见李世云神态反常,猜测他心里必定有鬼。
“家里有没有枪?”
“没有。”
“说实话!”
“是实话。”
“听明白了,万一家中有枪,或者有人向我们开枪,首先把你毙掉。”王金文来了个下马威。
这一招果然灵验。李世云的精神防线被摧垮,如实招来:“家里有一挺冲锋枪,还有子弹,藏在我家屋后的草垛里,这都是实话。”
“有多少子弹?”
“说不清,有一包。”
“枪和子弹是哪来的?”
“是我外甥马金和昨天开车送来的,说暂时放几天。”
“他还有什么藏在你家?”
“没有了,确确实实没有了。”
“他人呢?”
“走了。”
“去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是开车走的。”
“李世云,看来你还是不愿意说实话。我告诉你,你已犯有窝藏枪支罪,这一条就可以让你蹲监狱。”凭多年的公安经验,王金文认为对马金和的去向,李世云不可能不知道。有必要再烧他一把,看他如何反应。
听说要蹲监狱,李世云像是得了软骨病,立时跪地求饶。
“我说实话。马金和去了阿舍乡小寨我姐姐家。昨天,他慌慌张张来到我家,说那边搞‘严打’来了好几千政府兵,要在我家躲几天。我估摸着这小子是犯了事,要不躲出来干吗。我问他犯了什么事,他不说,只是说有一支枪让我藏起来。我确实不知道藏枪也犯法,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让他放。是这小子害了我呀!”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要说是亲戚关系,实际上也算不上什么亲戚,小和她妈是我爹的干女儿,他管我叫舅舅,我也就有了这么一个干外甥。”
“他什么时间离开你家的?”
“昨天夜里,原来说在我家躲几天,到了晚上,他突然提出要走,说这里不安全,我想来想去,把他带到阿舍乡我姐姐家。”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立功赎罪,立大功受奖,这是政府的一贯政策。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隐瞒真情,欺骗政府,罪上加罪,从重处罚;另一条是与我们合作,立功赎罪,争取宽大处理。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决定。”
“我愿意与政府合作,争取立功赎罪。”
“那好,由你带路,到阿舍乡小寨村你姐姐家,听我们指挥,你能做到吗?”
“能做到!”
“好,我们说话算数,这一回要看你的立功表现了。”
从李世云交代问题的态度看,他所提供的情况可能是真的,但也不可轻信;罪犯马金和行动诡秘、凶残狡诈,会不会声东击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马金和携带枪支逃跑,已经找到罪证,身上还有没有枪,如果有枪,与我方对抗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王金文认真分析了形势,做出了“连夜出击,化装侦察,趁罪犯立足未稳,打他个出奇不意”的作战部署。
“挑选10名军事业务过硬,斗争经验丰富的同志组成特别小分队,由公安局副局长马贵云同志带领连夜赶往阿舍乡,不能暴露行动企图,以防打草惊蛇。”临行前,王金文局长向特别小分队交代了任务:“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化装侦察,身入虎穴,既要与罪犯斗智,还要与罪犯斗勇。任务很光荣,也很艰巨。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局长,请放心,我是老侦察员了,一定圆满完成任务。”马贵云副局长十分自信地向这位顶头上司、合作多年的老搭档王金文作了承诺。
“特别小分队分两个战斗小组,长枪组和短枪组。长枪组6人,穿制服,带冲锋枪,主要任务是外围警戒,遇有紧急情况,与便衣组里外接应。短枪组4人,携带六四式手枪,着便装,乔装打扮进入罪犯可能藏身的毒穴,引蛇出洞。短枪组由我带领,队员有武警排长徐秋明,班长邹晓宏等,进去后,见机行事,以智取胜。”马贵云副局长作了具体分工。
特别小分队出发了,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雷电像一匹受惊的烈驹,在低沉的夜幕中奔腾着,咆哮着,时而近,时而远,时而东,时而西,时而急,时而缓。说不清是雷电催雨,还是雨催雷电,暴雨在雷电中肆虐,雷电在暴雨中显威。
吉普车在泥泞的山路上疾驶,坐在前排座位上的马贵云目不转睛地望着汽车前挡风玻璃上那两根不停摆动的雨刷出神,他似乎忘记了这车外的风雨世界,只觉得眼前道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
……这是一条险象环生的风雨之路。罪犯是一个持枪的亡命之徒,虽然已成了网中之鱼,仍可能有鱼死网破的抗争。这几年经历的还少吗?仅仅扣押了一辆违章的车辆,公安局被砸,警车被烧,档案被抢;公安机关执行公务抓捕犯人,犯人没抓到,公安人员却被当做人质扣押;一名犯人在看守所被放走;犯人暴狱,犯属冲监,大闹法场,这些咄咄怪事都曾出现过。这里有一个无法无天的“王国”,是犯罪的滋生地和庇护所,早就该剜掉这块恶性肿瘤了。过去吃过药不见效,打过针不见好,现在只有动手术了。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个高明大夫,这一刀下去能根除这个已经扩散的癌细胞吗?一路上,马贵云在不停地设计、修改、选择最佳的手术方案。
嘎吱--汽车停了。前面没路了,确切地说,前面还有一条汽车无法通行的山间小路。
“到小寨还有多远?”马贵云问。
“还有4公里。”司机答。
“下车!步行l小时内赶到。”
感谢老天这个天才的化妆师,1个小时急行军,记不清摔了多少个跟头,汗水、泥水、雨水活脱脱把特别小分队队员一个个装扮成了疲于奔命的在逃犯。
邹晓宏,是特别小分队最年轻的队员,当兵3年了,在即将脱去军装的前夕,有幸执行这样一次光荣而艰险的任务,他既兴奋,又紧张。在部队,他是有名的训练标兵、射击能手,并练得一手一招制敌的绝活。这一回总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可这毕竟不是军事演习,而是一场刀枪相见的实战。他暗暗告诫自己:要沉着,要冷静,要给部队争光,要给自己3年的警营生涯画上一个辉煌的句号。
“……进去后,不要紧张,首先观察地形地物,选择作战位置。我们的身份是逃犯,不要露出破绽,要尽量少说话或不说话,因为有几个同志是外地口音,遇有紧急情况看我的眼色行事,切不可莽撞,打乱了整体作战计划。”邹晓宏耳边响起临行前局长的嘱咐。
咚咚咚,李世云敲响了那扇熟悉的院门。
屋里的灯光突然熄灭,却不闻回声。
“再敲!”作为老侦察员,马贵云当然不会忽略突然熄灯这一至关重要的细节,屋里不但有人,而且心里有鬼,他指使李世云继续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由缓到急。
“谁呀?”少许,屋里的灯又亮了,开门处,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女中音。
“姐姐,是我,世云。”
“大半夜的跑来,有什么急事?”
“这几天那边风声紧,出来避避风。”
“你一个人来?”
“还有几个朋友,两天没吃饭了,找口饭吃,进屋去再说吧。”
女主人显然是没有戒意,打开大门迎接客人进屋。
“不要打灯,快弄点饭来,吃饱了我们还要走。”
“你们还要往哪里走?就在这里躲几天吧。”
“这里恐怕不安全,这一回平远街‘严打’可动真的了,贩毒50克就杀头,逃不出去只有死路一条。”马副局长生怕李世云走嘴跑调,抢先接住了话头。“要是能找到金和就好了,我们一起去缅甸。”马贵云突然提高了声调。
说者存心,听者有意。躲藏在楼上的马金和一直在悉心注意和观察楼下的动静。真的是平远逃来的同伙?真的是约我一起去缅甸?这里的确不是久留之地,他将信将疑,决定亲自下楼来探个究竟。
排长徐秋明走进屋,迅速观察地形:这是一栋上下两层的小楼,一楼是客厅、厨房、卫生间,二楼想必是卧室。马金和不在一楼,肯定躲在二楼,一、二楼中间有一架木梯连接。楼梯口是最佳作战位置,既可攻,又可守。徐秋明轻轻地给邹晓宏做了一个暗示动作,邹晓宏心领神会,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到楼梯口,一左一右分坐两边,倚栏闭目。
马副局长见两位年轻的队员已进入“角色”,暗暗佩服他们的机智和勇敢。楼梯口虽然易攻易守,可一旦暴露企图,他们首先成为罪犯袭击的目标。千万要当心!他为两位队员暗暗捏着一把汗。
嚓,嚓,嚓,楼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下楼了,徐秋明、邹晓宏顿然警觉起来。
脚步声突然停止,楼上出现一道“追光”,这是手电筒的光柱。
“剧”已经进入高潮,“演员们”纷纷进入角色。“追光”逐一在“演员们”身上游移。坐在楼梯口的两位东倒西歪地呈酣睡状;另两位只能看到背影,浑身泥水,活像落汤鸡,他们是谁?是阿六?是阿明?“追光”最后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是舅舅,李世云。舅舅带来的人会有错?马金和心中的疑虑顿然消失了大半。
“小和,快下来吧,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这是一句至关重要的“台词”,马贵云巧妙地作了提醒。
噌噌噌,脚步声又响了,这是马金和下楼的脚步声。
8、7、6、5、4……徐秋明默默地数着l0级楼梯,始终不露声色地“酣睡”,他心里明白,“醒”得早了容易暴露企图,“醒”得晚了容易贻误战机,必须准确地把握“醒”来的时机。
马金和大模大样地走下楼梯,刚刚向前跨出一步,徐秋明、邹晓宏腾地跃起,两人一前一后,一个锁喉,一个缠腰,将马金和掀翻在地,戴上手铐。
灯亮了,戏该结束了。“舞台”上留下一个极其难堪的场面:马金和哆哆嗦嗦站起身,大小便失禁,顺着裤管流淌。
这里不是法庭,是临时作为法庭的一间中学教室,突审马金和在这里举行。
讯问人:马贵云。
被讯问人:马金和。
问:马金和,知不知道当前的形势?
答:不知道。
问:省政府下发的两个“通告”是否知道?
答:不知道。
问:第一个是关于收缴枪支弹药的通告。在这里向你郑重宣布。通告指出:凡平远地区公民进行过走私、私藏、非法制造、贩卖、运输枪支弹药等违法活动的,必须立即停止犯罪活动,并自通告发布起l个月内向当地公安机关、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或基层人民政府说清问题,投案自首,交出枪支弹药,争取宽大处理。凡在限期内交出枪支弹药的违法犯罪分子,视情况予以从宽处理。凡在限期内有下列情况之一的,坚决依法打击,从严惩处:(1)拒不投案自首,交出枪支弹药或继续进行违法犯罪的;(2)互相串通、订立攻守同盟或销毁罪证转移枪支弹药的;(3)包庇贩卖分子、弹药犯罪分子或者为其窝藏提供方便的;(4)煽动群众围攻、阻击、干扰执法人员收缴枪支弹药的;(5)抗拒搜查、拘留、逮捕或者报复伤害执法人员及检举揭发和作证人员的……
答:我愿意交代我的问题,争取宽大处理。不久前,我从松毛坡(村名)一个枪贩手中买来一条苏造冲锋枪,花1500元买的,后来又买了5个弹夹,l72发子弹。打马慈林的那天晚上,我害怕了,偷偷地把枪和子弹藏到我舅舅李世云家。就这些了。
问:就这些了?你贩毒的问题不打算交代?
答:让我想想。
问: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不过,你说出来算是你坦白,我们要说出来,可就是要从严处罚了。你是否要好好想一想?
答:两个月前,我弄到一批海洛因,大约24斤多,我拿到田心村保剑那里,他说没钱。我又送到马镇江家,让他替我找主。以后我找过马镇江几次,他都说没有卖掉,这批货还在他们家放着。
问:继续交代,打死马慈林的那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答:那天晚上在家里待着,没敢出门。
问:不对吧,再好好想想。
答:打死马慈林,我很害怕,当时我家里还有一批货,大约有18斤,当晚我把这批货装进一个密码箱,和母亲一起埋在望哨坡我家的自留地里。
问:有严重问题,不投案自首,却四处躲藏,你已走错了一步,下一步如何走,我想你应该知道,再给你一个最后坦白的机会,希望你彻底交代问题。
答:还有一批海洛因,总共48包,藏在小孩姨家的萝卜地里。这48包海洛因是3个月前一个魏山人送来的,叫不上名字,他一次拿来200多包,这一次我给魏山人200万,其中120万元是马品彪的,我给了他50斤海洛因,剩余的钱是我的。我买魏山人的海洛因每斤1.6万元,卖给马品彪每斤2.4万元,这一回赚了40万,剩余的还没出手。
问:检举揭发也是立功赎罪的表现。把你知道的情况讲一讲。
答:据我所知,马金礼有50多斤,马国显也有几十斤,马赛伟是三兄弟合伙干的,不久前,他们去了趟畹町,少说也弄来150斤。马怀兵在缅甸有路子,少说也弄来150斤。说不清家里有多少。小石桥的白田在缅甸毒品厂入了股,差不多有两年了。小石桥的张爱华和马宗飞一起干了一次,张爱华一人就背来80多斤。小石桥的毛胡子家里也有很多,茂克的米慈和不久前搞了一次大的,据说有700多包,毒资少说也有上百万。还有一些,时间长了,一时想不起来。
问:今天先谈到这里,你回去仔细想一想,想出来再向我们报告。
答:是,不过我有点害怕,求你们千万别说我被你们抓到,干我们这一行你们也懂,刚才我揭发这么多人,一旦被他们知道,这帮家伙能把我剁碎了喂狼。我愿意依靠政府,只要你们能放我回去,我一定戴罪立功,我不但能把这些同伙引出来,而且能把他们藏匿的毒品找到。
问:好吧,我们会给你这样一个立功机会的。
突击审讯结束了,马贵云抬腕看看表,凌晨4点半,他如释重负地点着一支烟,轻轻摇灭手中的火柴梗,徐徐地吐出一缕轻烟。他需要这样轻松一下,这烟对于他,简直是一种万能的精神调节剂。遇愁解愁,逢喜助兴,有惊压惊,每逢遇到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他总是抽支烟,而且抽得非常认真,非常专注,非常忘我。此刻,他太兴奋了,兴奋得忘记了疲劳,忘记了饥饿。自“严打”以来,这是最大的一个重要发现,如果马金和提供的情况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也会成为一个震惊全国的爆炸性新闻。
“时不我待,立即向前指报告,按照马金和的口供,兵分3组。一组由马金和带路把藏在他家自留地的毒品挖出来。第二组到田心村马镇江家,把马金和私藏在马家的毒品收缴。第三组到马金和姐夫马云方家,把另外48包毒品收回。现在天还没亮,连夜行动。”马贵云抽完一支烟,重新部署兵力,转移战场。
雨停了,雨后的黎明依然包裹着驱不走的黑暗。山村还没有醒来,人们还在甜蜜的梦中,马贵云带领小分队出发了,泥泞的田陌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
“快走!”马贵云在不断地催促。
“路滑!”马金和显然在故意磨蹭。他有难言之隐,越走心里越怕。望哨坡到了,他突然瘫软在地。
“马金和,望哨坡到了,毒品藏在哪里?”
躲是躲不过去了,只有说实话。“就在这山坡上。”他也知道这含糊其辞的回答不能过关。
“事到如今,你还想蒙混过关,好你个马金和,想不想活了?”马贵云本以为这马金和是一个有价值的“海”矿,没曾想却让他给耍了,顿时怒火中烧。
“我说的全是实话,是有18公斤海洛因埋在这山坡上,具体位置我说不清。”
“不给你点厉害瞧瞧,看来你是真的说不清。把他带回去!”马贵云自知上当受骗,下令收兵回营。
“我能说得清,只是……”马金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快说。”
“这海洛因是我母亲来藏的,我只知道在这山坡上,具体位置说不清。”
“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本想一人承担罪过,怕连累了父母。”
“这一回是实话?”
“全是实话。”
“那好吧,立即到你家,如果证实你的话是实话,并能挖出毒品,另当别论。如果还是假话,把你全家统统抓起来审问。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继续和我们捉迷藏,企图侥幸过关,绝对没有好下场。”马贵云严正警告说。
“马慈兰(马金和之母),你家男人在家吗?”
“不在家。”
“哪里去了?”
“男人的事我管不了。”
“你儿子哪去了?”
“我没有儿子。”
好一个刁钻古怪的老太婆,油盐不进。
“你儿子说有一箱海洛因是你藏的,藏在什么地方?”看来用不着和她兜圈子,马贵云单刀直入地问。
“我说过,我没有儿子,他胡说八道。”
“马金和是不是你儿子?”
“是我儿子,他不孝,我们不来往。什么海洛因,海洛因,我听不懂。”
看来这老婆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马金和带来,让他们母子对簿公堂。”马贵云使出杀手锏。
“妈,我全部都交代了,你说出来吧,不说,我就没命了!”母子俩一见面,马金和立时跪地求救。
马慈兰的精神防线顿时崩溃了,公安人员根据她的口供,再上望哨坡,果然挖出海洛因ll204克。
第一个谜团已解开。
第二个谜团也不解自破:藏匿在田心村马镇江家的24公斤海洛因已如数收缴。
另外48包海洛因的去向却成了第三个难解的谜团。
平远街“严打”的第二天,马金和慌慌张张来到小石桥姐姐家。姐夫叫马云方。
“姐夫,求你帮个忙。”
“啥事?”
“我有一包‘海货’埋在你家屋后了,你用不着害怕,过两天我取走送到平远街。”
大年初一来瘟神,这不是祸水往家里引吗?马金和先斩后奏,马云方虽然不高兴,当时已无法再拒绝。
两天过去了,不见来取。那包东西始终是块心病,马云方来找妻弟马金和。
“金和呢?”
“他出门了。”他妻子答。
“他溜了,放在我们家的东西咋办?”
“我丈夫的事我做不了主。”
马云方气急败坏地找到岳父马连祥。
“金和跑了,把东西放在我们家。万一被查出来,能说得清吗?如果你们今天不取走,明天我就背来放在你家菜地里。”马云方给岳父来了个最后通牒。
“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当天夜里,马云方夫妇照此办理,果真将那批货埋在马慈兰家的菜地里。
这不是祸根吗?眼下风声正紧,政府在挨家挨户搜查,查出来要法办,财要没收。大儿子躲起来了,丈夫跑出去了,女儿又将这东西推了过来,这该咋办?马慈兰一夜没睡,她睡不着,思来虑去,总觉得菜地里那东西是块心病。
“金江,把咱家菜地里那包东西挖出来,背回家。”马慈兰指使小儿子马金江去冒险。
马金江将那包东西背回家,马慈兰更加不安。埋在菜地里不安全,藏在家里更危险,她突然改变主意:“金江,把这包东西埋到山上去。”
埋到山上是比放在家里安全,万一被查出来,死不认账,至多东西被没收,可那批货价值几十万元哪。藏得不好,被人发现,或被人中途打劫,岂不白白丢掉了。
还是不对,如果把这批货暂时转嫁给别人,日后给一半的风险费,双双受益,既保住了这批货,又不担风险,岂不是两全其美?但谁能干呢?
马慈兰一番冥思苦想,想到了邻居赛猛胜、马中卫。双方一拍即合,一方想转嫁危机,一方想从中发财。
就这样让他们白白吞掉一半?回到家,马慈兰越想越觉得吃亏。不能让他们占这么大的便宜,她突然改变主意,又生一计。
赛猛胜、马中卫按照马慈兰提供的地点将那批货挖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转换了地点,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马慈兰就盯在他们身后,他们放心地走了,那批货又很快回到了马慈兰的手中。
“马慈兰,别再耍花样了,快把毒品交出来!”
机关算尽,最终难逃法网。马慈兰像只斗败的母鸡,顿时瘫软在地。
战果辉煌!这一仗从马金和家中搜出海洛因32295克,根据马金和提供的线索,顺藤摸瓜,又查出并收缴海洛因23760克。
“枪王”的最后选择
(离省政府通知规定的最后限期还有10分钟,马国选交出3枝冲锋枪、10把手枪。)
马国选气急败坏地在这个幽暗的山洞里来回踱步。来这里多久了,他已说不清,只知道这里不是生存之地,他忍受不了这里的孤独和寂寞。
“严打”20多天了,他一直躲在这里,妻子3天没来送饭了,他又气又恨又饿。“王八蛋!”--“王八蛋!”“想饿死我--想饿死我!”他声嘶力竭地叫骂,回应他的依然是自己的叫骂声。
一阵歇斯底里的发泄后,他又静静地坐下来,腹内空空,头晕眼花。他突然看到死神正微笑着向他走来。
“……马国选,l975年,你就来过,还记得吗?那时你被判过无期徒刑,当年你才16岁,幸免一死。这一回你又来了,你8次贩毒,3次贩枪,罪行累累,还是到地狱来受过吧。”耳边仿佛是死神的声音。
“阳间犯罪,到阴间还要受罚?”
“是的,这就叫报应。人在阳世间积德行善,到阴间必得好报;在阳世间作恶多端,到阴间必得恶报。”死神回答。
“我不去!我不死!我要活!”他突然清醒了,寻找那可怕的声音,却不知从何而来。
妻子终于来了,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这些天,村里越查越严,不敢出门,我怕……”
“怕我饿不死?”
“国选,我知道你不好过,我们母女在家也不好过,整天为你担惊受怕,这样终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想个办法。”
“办法,办法,有什么好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蹲着,连蹲监狱都不如,蹲监狱每天还有三顿饭,还能同犯人聊聊天,真他妈的不如冲出去与他们拼了算了!”
“国选,你千万不能再拼了,拼,只有死路一条。马慈林、马明都拼过吧,哪一个拼活了。留下老婆孩子多可怜,特别是马明,那孩子还不到两岁。”
“不去拼,去投案自首?拱手让他们抓起来,拉出去枪毙?”
“国选,政府天天用大喇叭广播,广播省政府的两个通告,投案自首的,主动缴枪缴毒的,不但不会杀头,表现好的还可以立功受奖。前几天,在平远街召开宽严大会,保俊云、马明强、马崇亮、冯寿兰、马云春投案自首,坦白交代彻底,当场释放。严打一开始跑出去的,有l30多人回去投案了。”
“你说的是真的?回去投案真的不会被杀头?”
“是真的,不过政府规定的期限还有最后3天,过了这个期限,就要加重处罚。”
还有3天,这是生死攸关的3天。生与死的主动权就掌握在自己手里,是投案自首求生,还是顽抗到底寻死?他终于选择了前者,决定投案自首。
马国选投案自首了!这个失踪了20多天的“枪王”突然出现,是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抓紧突审,在限期内破获马国选贩枪大案,向国庆节献上一份战地厚礼。”省厅马永清主任电话指示。
突审组成立了,砚山县公安局刑厅科长王祖坚主审,曲靖支队政委路红彩陪审。
“马国选。”
“在。”
“年龄?”
“35岁。”
“文化程度?”
“小学。”
“现住址?”
“小石桥办事处中寨村。”
“政府欢迎你来投案自首。我们的一贯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已经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够远了,能翻然悔悟,我们仍然持欢迎态度,再给你一次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关键在于你能否彻底交代问题,有没有立功表现。现在交代你的问题。”
“我是来投案自首的。前几年做过银元生意,后来蚀了本不干了。再后来,我吸过几次大烟,吸不起,现在也不吸了。我们这里贩毒、贩枪的多,可我知道那玩意儿厉害,从来不敢碰。贩海洛因的有马平福、马玉明、王寿成、马召辉、马琴芬、陈斌……”
“首先交代你自己的问题!”
“我的问题全部交代了。听说检举揭发可以立功,我争取立功。”
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审讯,从晚上9点到凌晨5点,马国选时而缄默不语,时而避开话题,时而答非所问,整整8个小时,审讯毫无进展。
审讯轮番进行了3天,依然无重大突破。
“马国选既然来投案自首,又不主动交代问题,这说明他的行为和心理是矛盾的,依然存在着严重的心理障碍。最大的心理障碍是不相信党的政策,害怕交代彻底会加重处罚,要继续进行政策攻心,使其放下包袱,主动交代问题。迟迟不交代也能说明问题:一是说明罪犯存在有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二是说明他罪行严重,怕死。鉴于以上分析,突审组一分为二,一组继续审讯,另一组从坦白揭发的口供中寻找马国选犯罪的证据材料,逼其就范。”
这已经是第4次审讯了。
“马国选,考虑好没有,交代你的问题。”
“该交代的我全部交代了。”
审讯一开始就陷入僵局。
“马国选,属于你的时间不多了,希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顽抗到底决没好下场。马慈林、马明的可悲下场你看到了,两个通告给你传达了,宽严大会的情况给你介绍了,对你,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何去何从,由你选择了。”
沉默,在沉默中僵持。
“现在再一次告诫我,不要有侥幸心理。这里有一封信,你拿去看看,也许对你有启发有帮助。”
信?什么信?是检举揭发信?为什么让我看?马国选用微微抖动的双手接过信,脸上的肌肉出现一阵阵轻微的痉挛。
……衷心感谢党和政府,感谢驻茂克村的全体公安干警、武警官兵和工作队向我伸出挽救之手。
我叫李迎春,过去受金钱的诱惑,置党纪国法于不顾,参与了贩枪、贩毒的罪恶活动,自己染上了毒瘾。既害人又害己,最终走上了犯罪道路。
平远地区开展“严打”斗争以来,开始我下决心不想投案自首,最大的顾虑是担心投案自首后得不到宽大。后来,经过家属和部分亲属的动员,尤其是驻茂克村的公安干警、武警和工作队反复向我宣传党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以及省人民政府的通告,使我从公安干警、武警和工作队员的身上看到共产党和人民政府说话是算数的,是真正地关心我、爱护我,而不是害我和抛弃我。他们认真负责的精神感动了我,也感化了我,使我认识到犯罪后躲起来不是办法,只有投案自首彻底交代罪行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不主动投案自首,不彻底交代问题,或者交代问题避重就轻,其结果只能是自食恶果,自己把自己推向断头台。
我今年26岁,回顾我成年以来这段历史,毁誉参半,有过光荣的一页,也有罪恶的记录。我曾作为支前民兵参加过自卫还击作战,并火线入团。后来由于放松了思想改造,迷失了方向,走上了邪路,追悔莫及。我决心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用自己奉公守法的模范行动报答党和政府,报答所有关心、帮助、挽救我的亲人。
李迎春9月29日
“对李迎春如何发落?”
“免予起诉,回家自我改造。”
“我还会有这一天吗?”
“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只要能彻底坦白交代问题,法律和政策一视同仁。”
“那好吧,我交代。我买过一把手枪,130发子弹,枪藏在稼依街表哥家里。”
“继续交代!”
“再也没有了,如果不信,你们去查,查出来杀我的头。”
“有名的贩枪大王,交出一把枪,就想蒙混过关?决不可能!这几天,轮番审讯,审讯组的同志很辛苦。今天是通告限期的最后一天,这是最有力的法律武器,也是最有利的作战时机。白天,突审组休战,采取以逸待劳的战术,为最后决战创造有利战机。一定要攻下这个堡垒。”王金文局长审时度势,部署了一场“精神战”。
正午的太阳,火一般燃烧在人们的头顶。虽然时至暮秋,云岭上空的骄阳依然那样灼人。庄稼蔫了,树叶蔫了,人也蔫了,除了村前那清凌凌的溪水依旧生机勃勃地流淌外,世上几乎所有的生命体都蔫了。
院子中间是一棵年轻的棕榈树,像一个翩翩少年,体干修长,精神焕发,显示出青春的挺拔,今天,它作为一位特殊的哨兵,执行一项特殊任务。
没有临时看守所,马国选被铐在这棵树干上。
“快放开我,我坦白!”
“热死我了,我要喝水!”
“憋死我了,我要撒尿!”
时而坐,时而立,时而叫,时而闹,马国选表现出极度的烦躁和不安。
傍晚,妻子来了,带着他那尚未成年的儿子。这是特意为他安排的一次会见。
“爸爸!”儿子哭喊着扑到他的身边。
作为父亲,他多么想给孩子一个爱的回报,可那手铐锁住了自由,他本能地蹲下身,在孩子那纯洁无瑕的脸上一阵狂吻。
“孩子,爸爸对不起你,不能将你养大成人,长大了,你也许会恨我,可爸爸却是永远爱你的,永远……”
他抬眼看见站在一旁默默流泪的妻子,徐徐站起身,负疚地对妻子说:“母亲和孩子拜托你了,上有老,下有小,真难为你,你身体不好,多保重,这辈子欠你太多了,来世一定报答。”
“国选,你对我说过要投案自首,为什么至今不彻底交代,你真的不想活了?你真的这样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自己走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你说呀!我求求你了,看在我和孩子的份上全交代了吧,这是最后一天,还来得及,答应我吧,我给你跪下了!”
妻子走了,妻子的话却打破了他的精神防线。
“马国选,时间不多了,争取机会交代罪行,否则就没有时间了。”
“你上有80岁的老母,下有妻儿,不彻底交代罪行,不交出枪支弹药,只有死路一条,你一死,老、小和妻子可就惨了。”
整整8个小时的以逸待劳的冷战,接下来冲破感情堤坝的精神战,马国选再也经受不了了。突然大叫:“我有罪,我交代,快放开我,我的头要炸了!”
攻坚战已经到了冲刺阶段。路红彩看看表,23点40分,还有最后20分钟,他示意突审队员咬住不放,由侧面佯攻变为正面强攻。
“马国选,别再自作聪明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罪行我们已经掌握”。
调查组将有关马国选犯罪的旁证材料取出,时间、地点、同案犯、数量……马国选越听越怕,开始目瞪口呆,后来浑身痉挛。
还有最后10分钟!
路红彩把预先摆在桌上的闹钟推向马国选。
马国选抬头望一眼这催命的钟表,像一具被摄走灵魂的行尸,突然瘫倒在地。
“马国选,最后期限快到了,分分秒秒都很宝贵,这分分秒秒可以救你的命,也可以送你的命,你真的要放弃生命吗?再过10分钟,后悔也晚了。”
嚓、嚓、嚓……屋子里突然变得很静,只到那闹钟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直敲得马国选魂不附体。
噌,马国选触电般地从地上爬起,哭丧着脸说:“我受不了,我全部交代。”
“今年农历三月,我去大理赶三月街,和大理的马家军一起去了趟缅甸,找一个叫三哥的联系海洛因,那三哥提出让人给他买枪。回来后,我先后同茂克的灰八、山林等人商量,买了一批枪。8月20日,以运草果、芭蕉为掩护,我开自己的东风车去缅甸交货。车到禄丰县肇事,怕交通警处理事故发现枪,略施小计,用汽车内胎把枪包好,埋在公路边附近的一个山洞里。再来后,赶上‘严打’,再也没敢去取枪。”
国庆零点,一个庄严而辉煌的时刻。此刻,人们还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中,忠诚的卫士们为了共和国的安宁,踏着共和国国庆零点的钟声出发了。
吉普车离开平远,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禄丰进发。坐在前排的是政委路红彩,坐在后排的是王祖坚、李显华,他们中间是戴着刑具的马国选。
路红彩轻轻旋开车载收音机的开关,耳边骤然飞来一支深情的歌:
生我是这块土地,
养我是这块土地,
祖国啊我永远热爱你!
哪怕我是一棵小草,
也要为你增添一丝新绿……
500多公里的长途跋涉,途中汽车抛锚,推车走了10公里,赶到昆明,又借了一辆车前往。18个小时滴水未进,次日18点赶到禄丰。
“禄丰到了,还有多远?”路红彩及时提醒马国选。
“在320国道1982公里桩附近。”马国选回答。
“胡说,现在的界桩是2880公里了,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又在耍我们。停车!”路红彩跳下车,打开后车门,将马国选拽下车,“你小子真的不想活了,事到如今,你还在恶作剧,枪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对……不对,是2891公里桩。我说错了,不不,是记错了,我有罪,我该死。”马国选语无伦次地解释。
一个多月了,枪还在不在?出车祸那天,也是在夜里,车没开灯,一个山道急转弯,和对面来的一辆车撞上了,没办法私了,两辆车都动弹不了,只有等天亮警察来判决了,真倒霉。等天亮警察来了,万一查出车上的枪怎么办?马国选急中生智,佯装上山捡柴,沿山脚走了一圈,天无绝人之路,不远处果然发现一个山洞,他在山洞前生起一堆火,以同伙烤火吃喝为掩护,在洞里挖了一个土坑。把枪装进汽车内胎,用铁丝扎紧,埋起来。为遮人眼目,在上面撒了一层草木灰。
马国选悬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突然感动呼吸困难,是死是活,就要见分晓了。如果枪不在,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菩萨保佑吧,保佑我平安过关。他在暗暗祈祷。
车停了,马国选诚恐诚惶地走下车,向那个生死未卜的山洞走去。
“老天保佑!”他突然一声惊叫,飞一般朝山洞跑去。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手扒开草木杰,掀开草木杰下面的石块,继续挖开30厘米厚的泥土,手指出血了,指甲盖脱落了,他还在不停地扒,当他触到那个汽车内胎时,他又一次兴奋地惊叫:“枪在,全在!”
冲锋枪3支,手枪10支,子弹1780发。国庆之夜,共和国的卫士们向祖国母亲献上了一份特别礼物!
千里大追踪
(平远--罗定--广州,顺藤摸瓜,抓获广东大毒犯陈建阳,查出海洛因29907克。)
9月30日,省政府两个通告限期的最后一天。平远街公安分局里是一派繁忙景象。l30人前来投案自首,每个人要做详细的口供笔录,300多人交枪、交毒品,毒资要清点,毒品要过秤、枪支要登记,真把人忙得晕头转向。
整整一个月,走村串户,宣传教育,不就是等待这一天吗?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整整一个月,犯罪分子彷徨、等待、观望,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一天是生与死的界河,走到近前,他们却步了,猛回首前来投案自首。
文山州缉毒队副队长刘光林对面坐着一位年轻的投案自首者,复杂矛盾的心理使他显得焦躁不安,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冷汗,脸上的肌肉时而不规则地抽动。看得出,他在做最后的选择。
“全部说了吧,说出来就没事了。”
“人不知,鬼不知,说出来会杀头的。”
“这是最后一天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啦。”
“只要封住口不说,我不相信他是神仙,能看透你的五脏六腑。”
“万一被看出来,可是要罪加一等。”
“要是能闯过关,财也不失。人也安全。”
“这是拿生命赌博,一旦输了,全完蛋!”
两个“我”在激烈争辩。3个小时过去了,他依然没有做出决断。
“马正江,到底是交代不交代?下去想想,再来下一个。”刘光林等得不耐烦了,示意工作人员将他带下。
“不不,我交代,我坦白。”也许是他害怕失去最后一个机会,也许是正义战胜了邪恶,在这一瞬间,他做出理智的选择。
“今年6月初,广东罗定县的毒贩陈建阳来文山买海洛因,付给我和保剑60万元定金。他胃口大,一次要吃l00斤,说定了由我方送货到广东,货到后再付所欠余款。7月初,我和保剑如数将l00斤海洛因送到罗定,亲手交给陈建阳。9月4日,陈建阳从广东发来电报,催我前去取钱。当时,‘严打’已经开始,我不敢外出,此事一直搁置至今。”
“你们和姓陈的打过几次交道?”
“3次。”
“他们有多少人?”
“多少人不知道,经常接头的有3个,一个姓陈,一个姓强,另一个姓梁。陈建阳是老板。”
“你们去广东通常在哪里接头?”
“在龙香宾馆。”
“你们的货从哪里来?”
“大多是到缅甸去背,有时也在当地买。”
“怎么交货?”
“有时他们直接来提货,后来他们怕担风险,提出让我们送货上门,这一次就是送货上门。数量小的生意,一手交货,一手兑钱,数量大的生意共担风险,先付定金,货到补钱。”
“他们手里是否有枪?”
“跑大生意的身上都有‘家伙’。不过我们之间有君子协议,一般不带枪。跑黑道的人时刻提防对方,弄不好就要丢命。由于干这种生意只能在地下秘密进行,遇上见利忘义之徒,常常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们什么时候达成的‘不带枪’的协议?”
“那是头一回和他们做海洛因生意。那次他们一共来了3个人,2个人带钱在路边等,1个人到我们指定的地点验货。验货时,他发现我们腰里有家伙,说生意做不了。这不是在耍我们吗?我掏枪对准那个验货的说,说清楚,验完货了为什么不成交?对方那家伙久经沙场,他不慌不忙地对我说,咱们跑黑道的,首先要讲信义,讲公平。你要卖货,我要买货,公平交易。现在你手里有枪,谁能保证你不见钱眼开,我不得不防。现在是我带我的钱走,你带你的货归。那老广太精明了,后来经过交涉,生意还是要做,但必须满足他的要求,枪弹分离,我们拿枪,他们拿弹,这样一来双方都有安全感。以后混熟了,我们之间谈生意,就不再带‘家伙’。”
“马正江,看来你的生意干得不错,我们做一笔生意怎么样?”
“和我做生意?”马正江顿然不知所措。
“不敢,再也不敢做那种生意了。”
“你不用紧张,真的想和你一起做一笔生意,是把陈建阳欠你的钱要回来。”
“你是说……”马正江突然明白了许多。
“合伙干,你和我们配合。”刘光林交了底。
“我是怕,怕万一被他们识破。”
“这当然是笔冒险的生意,怕就怕你不能与我们很好配合。今天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干得成功,可以将功折罪,出卖我们,自己考虑后果。”
一桩“生意”就这样敲定了。
经领导批准:长途奔袭,化装打入毒贩内部,将大毒枭陈建阳抓捕归案。
化装打入毒枭内部,这无疑是一次惊心动魄的冒险行动。毒贩大多是亡命之徒,一旦露出破绽,不但生命难保,还将给这次“严打”带来影响和损失。尽管此行凶多吉少,然而,作为缉毒队队长,不就是为惩治那些危害国家、危害民族的毒品犯罪分子吗?这种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是谁都可以完成的,是组织对自己的高度信任。他暗下决心:只能打胜仗,不能打败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军事学理论。为了完成这次任务,刘光林接连突审马正江、保剑等罪犯,对贩毒团伙的成员、特征、活动规律、接头地点、生活嗜好、黑道上的黑话都作了详细了解。对于他来说,知“己”难于知“彼”,这个“己”是个不稳定分子。马正江熟悉黑道,如果能密切配合这是优势,可他毕竟是毒贩,和我们“水火不容”,一旦反目,会将我们的全盘计划打破。从这种意义上说,他将是最危险、最可怕的内部隐患。可又不能缺少他,离开他就无法将这台大戏唱下去。
“马正江,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合作,看你的了!”刘光林面授机宜,把桌上的程控电话机推到马正江面前。
马正江抓起话筒,像触电似的浑身颤抖,话筒在手里提了半天。最终放在了机座上。
“害怕了?”
“不,我忘记了对方的电话号码。”
“保剑,你呢,也记不清了?”刘光林见马正江耍滑头,把目光移向另一个合作“伙伴”保剑。
事已至此,再也没有退路,只有争取立功赎罪了,保剑没有犹豫,重新抓起电话,挂了直拨。
“陈建阳在家吗?”电话通了。
“他不在家。”
“约好了的电话联系,不守信用,转告他这生意不好做啦!”
保剑知道黑道的规矩,大老板轻易不出面接电话。
“你哪一位?”
“云南保剑。”
“什么事,可以转告吗?”
“可以,电报收到了,我们近期去罗定取款。”
“等一等。”保剑心里明白,这陈建阳肯定在家。
“陈老板7号回罗定,你们7号晚上来,老地方见。”对方很快给了明确答复。
从电话分析,对方并没有产生怀疑。“严打”已经一个多月了,看来广东的贩毒团伙目前并不了解平远街的情况,这是有利的形势,不利的是保剑一方的另一名知情人“严打”开始后已逃跑,逃往何处目前不明确。万一逃往广东,或将平远的情况向对方透露,此次行动就会失败。
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出发,按时赶到接头地点,届时见机行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尽管此行道路维艰,危机四伏,刘光林还是决定要只身闯闯这“虎穴龙潭”。
整整一夜没睡,早上起来,被晨风一吹,似乎有点头重脚轻。一辆白色面包车已稳稳地停在门口。车门开着,显然是为他准备的,他钻进车,拉上车门,耳边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面包车向太阳升起的方向驶去。东天边际,太阳还未升起,迎接这个伟大诞生的是半天烧红的云霞。虽然司空见惯,可刘光林还是头一次注意观察这奇妙的自然现象。起先是灰红,慢慢地变成紫红,不一会儿,那红中透出明亮的金黄来,那是太阳,像个怀春的少女戴着霞帔露出半个脸儿。顿时,金光一道道散射开来,把红霞割裂成一方一方的碎块,横的是霞,直的是光,在天的东南角织成一幅极其华丽的巨锦。世上的一切突然变得明朗起来,那山,那路,那村落,还有山坡上那犹如童话般的牧羊人。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已升得老高,透过车窗玻璃,已经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刘光林轻轻推开车窗,他想让凉风清洗一下过度疲劳的大脑。
“保剑,抽支烟。”
坐长途车,同床异梦,自然没多少话可说,刘光林见这位合作“伙伴”昏昏欲睡,递去一支烟。
“我说保剑,交代你的话全都记住了?”
“请放心,刘队长,全都记住了!”
“必须记住,从现在起,我是你的表哥,你是我的表弟。要亲密,要自然,不能让外人看出破绽。”
“是,表哥。”
“我们再演习一遍,由你向对方介绍我的身份。”
“陈老板,这是我表哥,姓马,前两年被逼到境外,后来在缅甸办了‘马帮丁’,原来是吃‘黄鱼’的,现在吃‘白面’,听说咱们这里行情看好,特拉他来见个面,日后交个朋友。”
与大毒枭周旋,一句话,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可能招来麻烦。为了万无一失,刘光林想了一路,演习了一路。
龙香宾馆,在罗定这小小的县城里,也算得上是一所高档的住处了。据说上边下来的大人物包括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外也来这里下榻。
宾馆一楼是豪华的大厅,大厅的东墙悬挂着一幅硕大的黄果树瀑布的彩匾,与这彩匾对应的西面墙从上到下严严实实镶了一面大镜子,使这不大的空间看上去扩展了许多。大厅正面是总服务台,服务台的上方一排溜挂着5座电子石英钟,居中的是北京时间,两边的分别是伦敦、东京、纽约、曼谷时间。服务台的一侧是烟酒专柜,引人注目的是人头马酒的商业广告,酒吧正在营业,不时有男女情侣出出进进。地下舞厅正红火,嘭嚓嚓的华尔兹节奏撩得大厅的礼仪小姐情不自禁地扭动着身姿。
“两位先生,要住宿吗?”礼仪小姐迎上前来用广东普通话打招呼。
“有房间吗?”
“有的,请先生到总服务台登记。”小姐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漂亮的、训练有素的手势。
“先生,请拿出证件。”服务是热情周到的。
刘光林从身上掏出临时开具的证明,和保剑的身份证一起递上。
“先生,有人给你们预订了房间,在3层。3层有服务小姐接待,有困难我们随时提供服务。”
到底是开放区,不愧是一流服务。刘光林头一次来广东,第一印象良好。
这是一个双人间,虽然算不上高档,可现代化的设施一应俱全。
两天一夜的长途奔波,浑身像散了架,和衣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刚想松松筋骨,床头的电话铃响了。
刘光林腾地跳下床,人到电话到,这动作够快的,为了防止对方生疑,他示意保剑接电话。
“喂,杀牙狗。”听筒里传来一个酸溜溜的女高音。
“什么杀牙狗,杀母狗的,你找谁?”保剑一时莫名其妙。
“请问,先生是319房间吗?”对方改用普通话。
“是啊!”
“你是云南来的马先生?”
“我不是,请稍等。”
“表哥,你的电话。”保剑完全进入角色。
“我的电话?哪来的?”
“不知道,是一个女的。”
女的?哪来的女的?刘光林接过话筒。
“喂,请问你找谁?”
“你是马先生?”
“我是,你是哪一位?”
“我,见了面就会认识的。请问先生要不要服务?有气功服务,按摩服务,还有小姐服务,价格合理,包你满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刘光林受不了这精神噪音的刺激,啪的一声撂下电话。
“保剑,打电话接头。”
刘光林担心夜长梦多,他想速战速决,打一场漂亮仗。
“陈老板在家吗?”电话通了。
“是保剑吗?知道你们来了,房间还满意吗?要不要找个妞陪陪,老板去广州了,一两天大概回不来,不要急嘛,多玩几天,明天早上8点我来看你们。”
接电话的姓梁,是陈老板最中意的伙计,很多生意都由他代替老板出面。保剑一边向“表哥”汇报,一边向“表哥”介绍这位姓梁的“特技”。
“这个姓梁的你熟悉吗?”
“打过几回交道,此人生性好疑,诡计多端,是一个江湖老手。”
“陈老板现在会不会在罗定?”
“十有八九在,只是不轻易出来,想见陈老板,也要这个姓梁的引见。不过,我们要提款,姓梁的完全可以代办。”
“这姓梁的有什么嗜好?”
“要说嗜好,就是喜欢钱,爱占小便宜,有时连玩女人都舍不得掏腰包。”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刘光林辗转反侧,根据保剑提供的线索,勾勒出一个诡计多端,老奸巨猾,见钱眼开的梁某轮廓,他是这次行动所遇到的第一个对手,战胜他,才能引蛇出洞,端掉毒巢。
不知什么时候,刘光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阵敲门声,把他从睡梦中敲醒。
保剑打开门,梁某果然如期而至。
“这位是……”梁某见刘光林在屋内,倍加戒备地问。
“这是我表哥,姓马,从缅甸来。”保剑故意在最后一句加了重音。
梁某从上到下打量着这位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似乎想从他身上发现什么。
刘光林感到这目光灼人,连室内的空气也变得令人窒息。他从容地从身上掏出一包烟,十分高雅地弹出一支:“梁大哥,久仰久仰,初次相识,还望多多关照!请用烟。”烟到火到,啪,防风打火机凑到梁某嘴边。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梁某点着烟,脸上的肌肉顿时松弛了许多。
“敢问老兄在哪里发财?”梁某在继续盘问,屋内的气氛却缓和了许多。
“在国外混碗饭吃。”刘光林泰然自若,应付自如,很快打消了对方的疑虑。
“罗定这几天风声很紧,老陈在广州还没回来,上次弄到的货,还有一部分没售完。货款吗,等老板回来再说。我说你们先去广州,一是老板在广州,二是在那里比较安全,一有情况,立即同你们联系,这里有2万元,拿去路上花用。”梁某下了逐客令。
既没见到老板,又没拿到货款,又一竿子被支到广州,他们究竟在玩什么鬼名堂!热豆腐掉在土灰里,吹不得,打不得,这是一场斗智斗谋的战斗,要沉着,要冷静,要善于捕捉把握战机,急躁的求胜心理只能带来失利。
“我看可以吧,保剑,做生意嘛,不能着急,先到广州,陪表哥痛痛快快玩两天,梁大哥自有安排。”刘光林知道保剑不敢擅自做主,不失时机地接上了话茬,替保剑表了态。
“到广州住三元,是华侨宾馆,房间已经预订了,一切花销由我们负责。”
“谢谢梁大哥的美意,后会有期。”刘光林一语双关,不失礼节地辞行。
刘光林疑惑不解地赶到广州,住下一打听,陈建阳已回罗定。
好一条狡猾的狐狸,显然有意和我们兜圈子。他究竟是在广州还是在罗定?为什么迟迟不肯见面?是走漏了风声?是发现了疑点?一个个难解的疑团摆在刘光林面前。回顾几天来的言谈举止,并没有露出破绽,这究竟是为什么?
10日上午,陈建阳从罗定来电:近两天香港方面有人前来提货,抽不出身,事情一完,立即赶到广州会面。
10分钟后,刘光林责成保剑打电话到罗定,证实陈建阳确在罗定家中。
12日上午7时,梁某从罗定打来电话:陈老板已至广州,当晚9点在广州西门口酒家会面。
毒蛇已经出洞,一张撒开的网在悄悄地收拢。
这里是一个高档次的酒吧。柔和的灯光渲染着一种朦胧的情调,轻柔的乐曲焕发着一种高雅的孤傲。没有猜拳行令的喧嚣,没有人满为患的烦躁,人们静静地坐在各自选定的位置上,用塑料管轻轻地吮吸着,品尝着,是品尝生活的酸甜苦辣?是品尝现代文明社会酿造的文化?这里是一个情人的世界,大多数包厢里坐着成双成对的男女,他们默默地对视着,交流着。也有几个失意的孤独者默默地寻觅着、期待着。
保剑、刘光林步入酒吧,来到陈建阳桌边坐下。
“怎么马正江没来?”陈建阳上下打量一眼刘光林,婉转地提出疑问。
“对了,陈老板,还是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哥,姓马,从缅甸来……”保剑背台词般地重又作了一番介绍。
“幸会,幸会。”陈建阳不阴不阳地应酬。
“我说保剑,实话不瞒你说,这批货出了点问题,至今还有一部分没出手。这价钱吗?是不是重新再商量。”
“我说陈老板,看来你是内行,这话不会是蒙骗吧,实话实说,这货是我的,出了问题我赔偿。”
“冒犯!冒犯!”听话听音,这家伙不是善茬,这话锋像一把刀,直捣心窝,不能得罪,陈建阳连连道歉。
“陈老板,做朋友,讲交情,做生意,讲信誉,可不能坏人名声哟。这样吧,既然你说我的货有假,今天,我们三方全在,我亲自验货。货如有假,货归我,钱不要。货没假,当面付款。”刘光林话语咄咄逼人。
话已出口,自然无法收回,不认输,这姓马的步步紧逼,认输了,就砸了自己的牌子。如何找个脱身之计呢?
“马老板,看货嘛,当然可以,为了安全起见,让保剑一个人去,你的意思……”
看得出,陈建阳在寻找下场的台阶,万一保剑真的去验货,大不了花几万塞住他的嘴,岂不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我看不要,要验货嘛,必须我俩同时到场。对于你来说,保剑是货主,对于保剑来说,我是货主,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毛病,我们必须弄清楚。”
陈建阳显然不同意验货,双方各持一端出现僵局。陈建阳这家伙太狡猾,如果继续僵持下去,言多必失,一旦露馅,更麻烦。
刘光林见时机已到,站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坐在邻桌的便衣警察张滇生、伍涛早已在这里恭候多时,见刘光林发出行动的信号,尾随其走进卫生间。
“先逮捕陈建阳,再查找毒品和毒资。”刘光林简短地布置完任务,走出卫生间。
“看来陈老板对兄弟我不信任,既然如此,就没有再谈的必要,这笔生意如何收场,我想陈老板不会不懂吧,今天不奉陪了,等你想定了,来宾馆找我们,恭候了!”刘光林说完,愤然离去。
“老兄,别误会,不是不相信你,风声紧哪!再说,那批货确实没全部脱手,再宽限两天,一定付清,绝不食言。”陈建阳心中有愧,追上刘光林又一番解释。
刘光林已不再关心陈建阳欲盖弥彰的解释,他大步走出酒吧,收网的时候到了,他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何抓住这条大鱼。
“陈老板,认识我吗?”
走出大门20米,伍涛箭步跑上前去,拍拍陈建阳的肩头。
“你是……”陈建阳扭头一看,面对自己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跑已经来不及,伍涛、张滇生一前一后,一个锁喉,一个别臂,将陈建阳塞上警车。
“陈建阳,别再兜圈子了,老实交代吧!”
如同做了一场噩梦,转眼间这马老板成了公安,该知道的他全部知道了,尚不知道的只有剩余毒品的数量和存货点。
“货已全部卖完了,钱被另一个姓马的取走了。”陈建阳继续抵赖。
“刚才说这两天有香港人来取货,怎么解释?”刘光林厉声质问。
陈建阳摸出手帕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张口结舌。最后不得不交代毒品窝藏点,交出海洛因29907克。
功在千秋
(3万多名身穿节日盛装的各族群众,手持花束,举着彩旗,为除暴安良的仁义之师送行。)
武警要走了!
这消息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又一阵风似的把人们刮到了部队驻地。
捧着的是米酒。
举着的是镜匾。
人们从四面八方起来,带着他们满心的敬意,来向亲人告别。
“你们真的要走吗?”一位老人拉着战士的手,喃喃地问。
老人叫纳洪福,因患“肺痨”,久治不愈,长期卧病在床。“严打”开始后,两个儿子因贩毒被收审。“孽子啊,孽子!”纳洪福肺病未去,又添心病,急火攻心,病情加重,整天咳嗽,大口大口地吐血。他活不长了,家里人为他准备了“后事”,等着老爷子“升天”。
“老爷子,医生给你看病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死神,而是一个他做梦也没想到的福星。他怎么来了,不是幻觉吧,他可是队伍上的医生,他是来给我看病的,我可是罪犯亲属呀。纳洪福怔怔地看了半天,突然双眼一闭眼角流出两滴混浊的泪珠。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老人得的是肺痨,儿子被抓了,媳妇们像躲避瘟神似的远远避开,只盼他早一刻归天。
长期卧病,全身上下是褥疮,浑身肿得像面包,咳出的痰和血吐得满床满屋都是。张医生来到他的床前,细心地给他做了全面检查,检查结果是尿毒症,免费为他打了针开了药,以后每天按时来打针。纳洪福的病日渐好转,听说武警要走,他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特地来辞行。
“武警叔叔,再给我讲个故事好吗?”一位牙牙学语的孩子拉着武警叔叔的手恳求说。
松毛坡幼儿园与武警临时驻地一墙之隔,突然来了这么多武警叔叔,他们身上有枪,他们还会唱歌,小朋友们用好奇的眼光盯着这些他们心中仰慕的人。每逢部队开饭时间,小朋友们总是跑出来站在墙边,听武警叔叔唱歌。
幼师马平文洞悉这些幼小的心灵,他主动上门,请武警战士为小朋友当校外教师。战士们没有拒绝,每周二、四、六派校外辅导员马焱、王城为小朋友教儿歌、讲故事。
武警叔叔不会讲“小红帽”、“大灰狼”,他们全都讲战斗英雄的故事:黄继光、董存瑞、邱少云、罗盛教、卓娅和舒拉……孩子们从来没听到过这些故事,他们爱听,总是拉着叔叔们没完没了地讲。
这个幼儿园是退休老工程师马平文和他老伴一起筹办的。1981年,马工退休后,目睹平远地区青少年犯罪的现状,心急如焚。青少年违法犯罪,归根到底是文化素质低,基础不牢,于是,他决定筹办这个幼儿园。刚开始,只有8个孩子。为提高师资力量,马工把有初中文化程度的侄女请来教课,到现在,幼儿园已有90名儿童。
武警官兵得知这所幼儿园的来历,给它的创始人马平文老师赠了一块“希望之园”的镜匾,马老师回赠部队一面“缉毒英雄,爱民模范”的锦旗。
送行的人一批批走了,又一批批来了。
他们忘不了--
忘不了,公安武警扬善惩恶、浴血奋战的壮烈场面;
忘不了,官兵们走村串寨,不辞辛苦,挽救那些被魔鬼吞噬的灵魂;
忘不了,官兵们修桥铺路、看病上门、为民造福的身影;
更忘不了,平远地区来之不易的今天和记忆犹新的昨天。
武警云南总队政委陈华全对全体参战官兵说:
“我们撤离战区的官兵,必须为驻地群众再做一件好事。缸不满不走,地不扫不撤,损坏的东西要照价赔偿,做到善始善终,让武警部队英武之师、文明之师的良好形象永远树立在平远地区各族人民群众心中。”
楚雄支队80余名官兵,按照陈政委的指示,扛着锄头、铁锹填平了野炊的灶坑,掩埋了垃圾,又把周围的环境打扫得干干净净。
东川支队班师的队伍集合好了,又一次解散,支队长下令:把周围的环境再打扫一遍。
曲靖支队干事李正岗,临行前为孤寡老人马世权挑满了最后一缸水。当老人得知他们就要离去时,伸出那暴满青筋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李干事的手,老泪纵横,半天说不出话。
部队前指在华侨农场小学扎营时,曾不小心打碎过学校的一个暖水瓶。政委路红彩一直惦记着,特意从商店买一个新的送来。张桂珍老师说什么也不肯收。
“这是群众纪律,总不能看着我们违反?”路政委耐心说服。
“你们千里迢迢来平远,除暴安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而你们打碎一个水瓶这点小事还记着,真让我们过意不去。”
是的,官兵们永远会记着那血浓于水的警民鱼水情!
平远的各族人民也会记着那爱民至上的英武之师!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像是迎接一个非凡的节日,像是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典,3万多名身穿节日盛装的各族群众,手持花束,举着彩旗,早早地赶来这里,在这里为班师回营的武警官兵举行隆重的欢送仪式。
最引人注目的是由500名小学生组成的鼓号队,同学们穿着整齐的校服,随着音乐的节奏,频频挥动手中的花束。
前来送行的人群中,有几位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手中没有花束,高高举起的是政府发给他们的“赦免书”。他们感谢政府,感谢挽救他们走出罪恶深渊的武警官兵。
一位老人叫马福兴,他早早地来到欢送的人群中,“严打”开始后,他儿子马慈林与政府顽抗被击毙。他相信,那全是孽子的罪过,如果他不顽抗,如果他投案自首,他今天也会来这里。马福兴今天特意买来四挂鞭炮,为这支正义之师送行。
锣鼓声中,稼依华侨农场将一面“严打留芳名,武警显国威”的锦旗送给曲靖支队政委路红彩,路红彩代表部队将一面“打胜仗人民是靠山”的镜匾回赠对方。
3名身穿节日盛装的少女款款走来。“金盏银盏斟满酒,高高举过头,献给最最亲爱的人,请你们喝下这碗酒”,这是苗族人民送行的最高礼仪。3碗美酒,盛着平远街地区四万人民的盛情。政委路红彩、副支队长张德明、李学华一起接过酒碗,含着热泪,喝下这碗送行酒,和这碗盛不下深情厚谊。
啊--
他们走了
迈着刚劲有力的步伐走了
走向新的战场
花朵般的红领巾在后面追赶
白发老人像孩提般哭泣
再见了,亲人
功在千秋历史铭记
目送雄师从视线中消失,送行的队伍依然在寒风中站立,那频频挥动的双手,那依依惜别的目光,表达着一个深深的祝福:
子弟兵,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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