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撼!一夜之间,高桥镇人走室空,鸟尽兽绝,成为名副其实的“死亡谷”,肆虐的魔鬼吞噬了243条无辜的生命。
2003年12月23日,人们不会忘记这个充满恐怖的日子,不会忘记这场惊心动魄的人“魔”之战,不会忘记在这场特殊战斗中发生的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
恐怖的“潘多拉魔盒”
23日22时许,正在钻探作业的开县高桥镇川东北气矿罗家16号矿井突然发生井喷,一道黑色的气浪裹挟着泥沙喷涌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
听到异常声响,家距井喷现场仅100米远的廖用从床上跳下来,从窗口向外张望。在井架上的探照灯照耀下,他看到惊愕的一幕:轰的一声巨响,一个火球腾空而起。火球熄灭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黑色的烟柱,直冲天空。井喷的动静很大,地在摇晃,屋在摇晃,窗户上的玻璃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少顷,高高的井架突然坍塌,井喷现场顿时一片黑暗。
井喷了!黑暗中传来一声急切而凄惨的吼叫。廖用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从床上拉起熟睡中的家人,发动了停在门口的农用车,紧急逃命。
一股刺鼻的怪味直冲脑门,廖用感到头晕,直犯恶心,他不知道那就是硫化氢所致,拼命地加油快跑,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避开那怪味。
路上逃生的人越来越多,见有车子开来,不顾一切地向上爬。廖用开车跑了一阵,那怪味似乎消失了,停下来喘口气,安顿一下紧张的心态。
车停下不久,那怪味又跟踪而来。
又来了,快跑!身边有人在喊叫。
廖用不敢怠慢,又开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向前狂奔……渐渐地,廖用感觉头发晕,眼发花,手脚不听使唤了,哐当一声,连车带人一起翻倒在路边的稻田里。
紧张、寒冷、惊吓,廖用从泥水里爬出来,再也不能开车了,车上20多名父老乡亲互相搀扶着,连滚带爬地逃出魔掌。
井喷了!井喷了!无线电波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一灾难性的事故逐级报告。县里、区里、市里,驻地公安、武警、消防、防化部队闻讯而动,立即作出抢险救灾的部署。
平安夜,部队紧急出动
平安夜,都市的霓虹灯五彩缤纷,绚丽多姿。超市里,饭店里,圣诞老人随处可见,笑容可掬地迎宾。大街上,小巷里,圣诞树满目生辉,树上挂满神秘的祝福……平安夜,温馨而祥和。
万州市郊外的警营,是另一番景象。熄灯号已响过,官兵们带着一天执勤训练的疲劳进入梦乡。警营的夜,静悄悄。
夜深了,招待所的一扇窗口里依然透出桔红色的灯光,透过窗帘,依稀可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在晃动。他叫朱宏,重庆武警总队副参谋长,受命来部队蹲点,主持全面工作,临时住在招待所里。
他的案头放着两份请示报告,一份是请假报告,一份是用兵报告。后勤处助理员廖宜权家住开县高桥镇,请假的理由是家乡发生井喷事故,家人生死不详。那份用兵报告让人有点棘手。用兵申请单位是开县公安局,用兵理由是开县发生井喷。请求派开县中队两名战士携带武器前往事故现场,执行一项特殊任务。两份报告都和井喷有关,令他不解的是,发生灾难性事故派兵抢险是常有的事,可这一次只要两个兵,而且要荷枪实弹。动兵动枪不是小事,作为指挥员在情况不明时他不能贸然决定。他正要打电话询问情况,桌上的电话铃响了。电话是万州区公安局周局长打来的,电话内容同样和井喷有关。要求武警部队迅速派兵100人,前往开县井喷事故现场抢险救灾。
井喷!井喷!井喷!这接二连三的信息像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警告,在朱宏副参谋长心里产生了一个又一个强大的冲击波。他有一个可怕的预感,一场灾难性的事故正在发生。
“报告总队长、政委,开县发生井喷事故,现场情况不明,官方提供的灾情已有8人丧生,当地政府要求部队前去救援……”朱宏一边向总队领导请示报告,一边给所属部队下达预先号令,做好出征准备。
部队的备战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车辆保障,物资保障,卫勤保障,通信保障,部队按照“处突”预案快速准备,快速集结。
一时间,静悄悄的警营人影幢幢,灯火通明,马达声声,整装待发的官兵没有人知道他们将去何方、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总队党委作出决定,由朱宏副参谋长担任抢险部队一线总指挥,立即成立“前指”,率四支队100名官兵连夜赶往灾区实施救援。
部队就要出发了,“前指”的人员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难就难在支队的两名军事主官身上。支队长郑顺德、参谋长颜汉章已经确定转业,考虑他们的实际情况,在确定的“前指”名单里没有他们。
“朱副参谋长,我在这里当主官5年,组织部队参加过数十次‘处突’任务,我熟悉这里的环境,我熟悉我的士兵,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就让这次行动为我的军营生涯画一个圆满的句号吧!”郑顺德前来请战。
“朱副参谋长,谢谢组织对我的关心,我身体虽然不好,可我能抗得住,相信我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颜汉章患重感冒正在住院输液,请战电话是从医院打来的。
言之凿凿,情之切切。望着两位即将脱下戎装前来请战的领导,朱宏顿生感动,大手一拍--出发!
凌晨两点,人们还沉浸在平安夜的狂欢之中,武警救援车队穿过灯火通明的市区,驶进深沉的夜幕中。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坐在指挥车上的朱宏心情无法平静,作为军事指挥员,他指挥过彩虹桥垮塌、乌龙山体滑坡、抗洪救灾等多次抢险救灾任务,可这一次任务不同,面对的敌人是“硫化氢”,看不到,摸不着,危害性有多大,现场死伤有多少,如何营救群众,如何保护自己,这是一场从没经历过的遭遇战,能否打赢,他没有把握。可有一点他深深懂得,如果决策失误,造成重大后果,他将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从开县到事故现场的路变得陡峭起来。上是悬崖,下是峭壁,四周是浓浓的大雾,三米外一片混沌,司机将头伸出窗外,运兵车队在人的引领下蜗牛般艰难地向前爬行。
“注意安全!万无一失!”坐在首车上的朱宏不停地走下车,提醒长途疲劳驾驶的司机。每辆车上都有几十条生命啊,稍有不慎,车毁人亡,交不了差啊!
每十分钟拉一次警报,每半小时停车一次,为提高司机的兴奋点,他断然采取非常措施。
车轮滚滚,警报声声,救援车队打破山区黎明的宁静,呼啸着朝事故现场驶去。
走进“死亡谷”
25日上午10时,朱宏带领的救援部队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在第一时间赶到高桥镇。
大雾慢慢地飘散,远山、村寨和周围的景物变得清晰起来,映现在官兵眼前的是一幅令人恐怖的世界末日图:小镇人去楼空,不见炊烟,不闻鸟鸣,死一般的沉寂。人们走得匆忙,匆匆中,货摊没收,门户未闭。人们懂得一个最朴素的真理:人世间最最珍贵的是生命。
高桥镇唯一一条通往井喷现场的泥石路被封控,路口设置一道红色警戒线,由石油工人把守,只准人出,不许人进。偶尔有三三两两的石油工人和逃命的群众扶老携幼从里面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怖。
抢险部队在高桥镇集结,进还是不进?望着那条红色警戒线,朱宏迟迟下不了决心。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没有准确的信息来源,里面的情况不明不清,对硫化氢毒气认识不足,部队没有防毒面具和防护措施,不能打无把握之仗啊!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毒气在迅速蔓延,时间就是生命啊!贻误战机同样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里面情况怎么样?死亡人数多不多?是否还有幸存者?”朱宏见人就问。
从石油工人口中得知,井喷现场情况紧急,死伤人数难以估计。另从逃难的百姓口中得知,死伤者群众居多,工人很少,最多的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同样在一个事故现场,同样是血肉之躯,为何群众死伤多而石油工人死伤少?朱宏很快拉直了这个问号。石油工人不但有安全防护知识,而且有安全防护设备,从事故现场跑出来的工人身上大都有一件“救命符”--空气监测仪。空气中的毒气超标,空气监测仪会自动报警。朱宏急中生智,从工人手里借了三部空气监测仪,组成三个探查小组,立马进入现场探测。每组一名干部带队,用对讲机随时报告灾情,为部队救援和领导定下决心提供可靠依据。探险小组出发前,朱宏郑重强调,一旦空气监测仪报警,部队立即撤离险区,要绝对保证官兵人身安全。
第一探查小组组长是后勤处助理员廖宜权,受领任务后他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心情,他的家就在警戒线的里面,那里有他生死不明的父母和乡亲。
24日凌晨两点,廖宜权的手机铃声响了。这么晚了,谁来电话?带着沉沉的睡意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板上出现的是妻子的电话号码。凭第六感觉,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
“高桥发生井喷,你知道吗?”妻子焦急地问。
“不知道。”廖宜权回答。
“据说死了很多人,咱爹咱娘不知生死,你快回来看看吧!”
放下妻子的电话,廖宜权心里无法平静,他急于知道灾情,急于得知父母和家人的下落,接连打了一串电话,令他不安的是,他没有得到任何相关的信息。度过一个惶惶不安的长夜,一大早,廖宜权写了一份请假报告交给支队领导,要求回家探望。请假报告批下来了,廖宜权心急如焚地赶到开县,那时,通往家乡的路已被封控,只许出不许进。廖宜权苦苦地站在路口守望,他希望能在逃离出来的灾民中发现父母和亲人的影子,他失望了,可并没有绝望,总是发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高旺村情况怎么样?死伤的人多不多?”
“看到我父母亲了吗?他们是否逃了出来?”
廖宜权见熟人就打听,他所打听到的是令人震惊的灾情,依然没有父母和亲人的消息。
廖宜权将自己的境遇向支队领导汇报,从电话里得知,救援部队已经出发,他主动请缨,随救援部队一起参加抢险。朱副参谋长批准了他的请求。
廖宜权带领第一小组进入高旺村,这里是他的家乡,距井喷现场直线距离500米。脚下是他熟悉的山路,路的尽头的那片青瓦房是他的家园。家里的门上了锁,看了那把大锁,廖宜权悬着的心放松了许多。有一点可以肯定,父母亲已经逃离事故现场,虽生死未卜,逃出去了就有生还的希望和可能。毗邻的一户是三叔家,房门大开,走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幕惨不忍睹:三叔躺在灶台旁,已气绝身亡,小外甥趴在地上,七窍出血,还有大伯、二婶,同样没有逃出魔掌。看到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廖宜权的心在流血,他轻轻地掩上亲人的家门,继续挨家挨户地搜索。死了的已经不能复活,可活着的要尽力保全生命。爹啊,娘啊,你们究竟在哪里!廖宜权对天一声长叹,带着巨大的悲痛向前指报告灾情。
“报告朱副参谋长,一组在高旺村发现尸体6具,其中4位是我的亲人,父母亲下落不明……”
“廖宜权同志,我代表部队领导对你的亲人遇难表示深切哀悼,现在是非常时期,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完成任务!”
“请首长放心,这里的乡亲都是我的父母和亲人,我一定完成任务!”
第二探查组报告情况:“小阳村二队发现30多具尸体,有一家九口人全部死亡……”
第三探查组报告情况:“受灾最重的是小阳村、平阳村、高旺村、银山村,屋里屋外,田间路旁随处能发现尸体,尚有部分幸存者急需救援……”
各探查小组将现场目击的情况源源不断地报来,综合情况分析,灾情还在蔓延,形势相当严峻。为更确切地掌握灾情程度,朱宏决定再组建五个探查小组进入现场,自己亲自带队。
井喷现场已经点火,石油工人已全部撤离。整个井喷现场,天上无飞鸟,地上无走兽,这个昔日充满生机的村寨即刻成了名副其实的“死亡谷”。第一个走进这“死亡谷”的勇敢者就是这一群身穿橄榄绿的武警官兵。
汽车沿陡峭的山路向井喷现场进发,每个人的心情一样的沉重。前进途中,一辆农用拖拉机翻倒在路旁,司机和两名乘车人已经死亡。
一位乡村教师,看上去很年轻,和别人不同的是,大多数人倒在逃生的路上,他却倒在返回村的路上,眼睛圆睁,面朝家乡。乡亲们说,他本来已经撤离到安全地带,发现村里还有人没有撤离出来,重又返回来叫人,村里的乡亲们得救了,他却永远地倒下了。
一对老年夫妇,他们手挽着手一起逃出家门,可是没有走出多远,他们一起倒在路边的稻田里,临死的时候还紧紧地挽着手臂。
一位红领巾少年,趴在家里的窗户上死了,头冲窗外,腿在窗里,那扇窗户的下面是死去的爷爷,爷爷双手向前伸展着,看得出,他是想从窗口送孙子逃命,可没能如愿,带着遗憾走了。
一位孕妇,逃命时不小心从狭窄的木楼梯上摔下来,大出血,血还在楼梯上嘀嗒嘀嗒流淌,人却已经死亡。
一位少女和父亲一起死在家门口的稻田里,死亡前无疑是经过痛苦地挣扎,父女俩变成了泥人,不远处是他们的家门,门大敞着,屋里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中年妇女,是这家的女主人,她身患重病,无力逃跑,本想等丈夫把女儿送走再回来一起逃生,可她没有等到。
生的渴望,死的恐惧,这千姿百态的生命定格给人心灵留下无比的震撼。
探查组一直向“死亡谷”的纵深开进,对讲机里不时传来现场有幸存者的报告。“救人为先,救命为主,人民利益高于一切,不放弃任何一个幸存者,尽最大努力控制灾情发展。”朱宏在给探查组发布命令的同时,如实将灾情向总队领导报告,并提出增兵建议:鉴于灾区尚有部分幸存者,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大面积搜救。现在警力不足,需要增援。灾区的空气、水源、食物已经污染,部队的后勤保障和卫勤保障需要跟上,第一梯队到现场一天了,没吃上饭,没喝上水,多数官兵已出现轻度中毒现象,上呼吸道感染,眼睛红肿,皮肤搔痒。
情况紧急,人命关天,总队领导立即召开党委会,作出决定,抽调三支队、四支队、七支队160名兵力紧急驰援。总队医院组成救护队开赴井喷现场,实施救援。
紧急大营救
增援部队相继赶到井喷现场,前指作出决定,扩大搜寻范围,在压井之前,对井喷直径5公里的范围进行地毯式搜索,发现死亡者,做好登记,发现幸存者,全力抢救。
几十丈高的烈焰呼啸着、升腾着,烧红了天,烧红了地,烧焦了四周的林木和房舍。强度的辐射热拒人于千米之外,燃烧的烈焰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死亡之神,死亡之光,死亡之音交织成一个潘多拉魔盒制造的恐怖世界。
夜幕锁住了大山,山林、房舍、道路被黑暗吞没,事故现场已经停电,搜救工作在黑暗中进行。每组一把电筒,这是唯一的照明工具,那萤火虫般的光亮在死亡谷里缓缓游动,闪射着神秘的光芒。
四支队一中队是第二梯队赶到现场的,带队的是指导员龙飞。山路很难走,脚下时而是陡峭的山崖,时而是泥泞的水田,深一脚浅一脚,队伍里不时有人摔跤。神经麻木了,身体麻木了,不知道疼,爬起来继续前行。龙飞手拿电筒在前面带路,他既要瞻前又要顾后,最担心的是他的士兵的安全。路边不时发现逃难者的尸体,这凄惨的场面令人毛骨悚然。战士们有的还不满20岁,穿上军装他们是战士,脱了军装他们是孩子,他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们缺少足够的思想准备和心理承受能力。
手电筒的光柱锁定一扇虚掩的大门,地点是高旺村二组。龙飞心里也怕,可他不能退缩,自我整理了一下紧张的思绪,第一个带头跨进门去。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移动,一个、两个、三个……全家七口人,上至满头白发的爷爷,下至不满周岁的孙子,无一生还。像一个验尸官,龙飞认真地检验每一具尸体,脉搏、心跳、鼻息,哪怕有一线生还的希望也绝不放弃。
“家里有人吗?”战士严俊飞大声喊了三遍,屋里没有回应,他破门而入。屋里死一般的沉寂,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毒气。严俊飞楼上楼下搜了一遍,没见遇难者,正欲离开,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哪来的响声?屋里空无一人,下房的角落里放着一付棺材,真的是闹鬼了?棺材里有活人?严俊飞心里发毛,头发、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他用电筒往棺材里一照,里边果然有人,伸手一摸,还没有断气。躺在棺材里的是一位80岁的老人,老人身患重病,奄奄一息,儿女们在事故发生前已经开始为她准备后事。井喷发生后,老人跑不动,也不愿意死在荒郊野地里,儿女们从了老人的心愿,逃离时把老娘安放在棺材里。这是严俊飞发现的第一个幸存者,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从棺材里扒出,连夜将老人背到安全地带。
救命啊!部队正准备撤离,死亡谷里传来一个凄厉的呼救声。山上有人,救命要紧。教导员陈明带领第三搜救小组冲上山去。嘀嘀……嘀嘀……就在这时,身上的空气监测仪发出警报。一边是生命的呼唤,一边是死神的警告,何去何从?陈明犹豫了片刻,就在他犹豫的那个瞬间,身后的战士走到了他的前面,这一步是生与死的跨越。战士不是英雄,可他们作出的是英雄的选择。没有命令,没有言语,大家目标一致地朝那个呼救声奔去。呼救者是一位下肢瘫痪的残疾人,事故发生后,山上的人大都撤离了,他没有能力跑,出于本能,拼命地喊救命,嗓子喊出了血,喊失了声,听到的只是大山的回声。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喊来了救星,从死神那里拣回来一条命。
另一位幸存者是位86岁的老人,她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安然地等待死神判决。事故发生时,4个儿子逃走了,老人家说啥也不肯离家,她说,80多岁的人了,死也死得了,死不了,还要养鸡养鸭,人都走了,牲灵谁来养。穷家不舍啊!一时难以做通老人的思想工作,只能强制她就范了。现场没有担架,官兵们就地取材,卸了一块门板,抬的抬,背的背,将两位幸存者转移到安全地带。
停车!救援的汽车走在归营的路上,一位中年人急切地站在路上拦车。“武警同志,有200多人被困在对面的松林山上,已经两天两夜了,没吃没喝。很多人眼看不行了。”
两天两夜,部队同样是没吃没喝,当地的水源不能用,当地的食物不能吃,官兵们每天靠一瓶矿泉水和几片饼干过日子,精神高度紧张,身体过度疲劳,大多数参战官兵出现轻度中毒症状,如不尽快解决部队给养,部队的战斗力将受到直接影响。朱宏副参谋长正带领部队归营,突然来了新的情况,他当即决定亲自带领部队上山营救。
时值严冬,气温骤降,200多名群众站在寒风中颤抖。他们是从事故现场逃难出来的。井喷的那天晚上,听到有人喊逃命,男女老少蜂拥跑出家门,逃亡途中,心慌意乱,手足无措,有人躲进了地窖,有人跑上了山顶,有人途中倒下了,有的一家人走散了,有力气的年轻人跑出去了,剩下的是老弱病残,实在跑不动了,大家一起聚集在这山头上等待救援。两天两夜,饥寒交迫,老人在哭,孩子在叫,那情那景,看了让人心寒。
朱宏带领救援队赶来,忽啦啦,乡亲们跪下一大片。那份虔诚令在场的武警官兵感动。两天来,乡亲们无数次用同样虔诚的姿势膜拜上帝和神灵,祈祷幸福和平安。上帝在哪里?神灵在哪里?今天他们盼来了,等来了,看到了,那身穿橄榄绿警服的武警官兵就是他们的救星。看到了救星,就有了生的希望,一双双忧伤的眼睛里充满着感激的泪水。急于逃脱死神魔掌的乡亲们争抢着爬上汽车,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早一分离开这死亡之地,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乡亲们,不要争抢,我们保证尽快地全部把你们转移到安全地带,现在人多车少,出去要分个先后,要让重伤者先上,让老弱病残先上,让妇女儿童先上。”望着现场混乱的无政府状态,朱宏耐心地做着疏导工作。疏导工作不见效果,爬上车的不肯下车,没上车的拉住车门不放,救援工作陷入困境。对于在生死边缘行走有恐惧心理的人来说,可以理解他们心态,但这种局面不能僵持下去了。
“这里有没有村镇干部?”朱宏大声问道。群众中没有人回答。
“这里有没有党员。”朱宏又一次问道。
“我是共产党员。”人群中站出一位长者。他叫项春久,78岁了,是一位有50年党龄的老党员。老人紧紧地抓住朱宏的手动情地说:“我也当过兵,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关键时刻还是共产党好,解放军好。我替乡亲们谢谢你们了。”老人边说边做了个下跪的姿势。朱宏将老人搀起,希望老人能配合做好群众的说服工作。
“乡亲们,子弟兵救我们来了,我们要支持他们的工作,这里,我是党员,我的年龄最大,我保证最后一个撤离,你们都要听我的……”这就是党员,这就是觉悟。长者的一番肺腑之言,混乱的现场顿时平静下来,人们顺从地听这位党员指挥,安全而稳妥地转移。
26日下午,排长邢方果带领搜救组三进平阳村,这里是距井口最近的重灾区,死伤人数最多,搜救危险性最大。这是压井前的最后一次搜寻,前指下达命令,进行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一个幸存者。全村几十户人家搜寻一遍,看到的全都是死人。走进村头的最后一家,家里躺着四具尸体,床上的棉被下好像是有动静,拉开棉被,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有一息尚存。事故发生时,她的眼睛被灼伤,黑暗中找不到衣服,找不到逃生的路,用一床棉被蒙上头,躺在床上等待命运的判决。邢方果急中生智,用棉被把少女裹起,背在身上沿山路朝收治站跑去。饥肠辘辘,口渴难耐,腿脚发软,大汗淋漓,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艰辛地努力。邢方果将少女送上救护车,眼前突然发黑,晕倒在地,不省人事。邢排长--战友们急切地呼唤,医护人员前来抢救。站在一旁的朱宏紧紧地捏着一把汗。“大夫,是中毒?是休克?是否有危险?”“血压正常,心律正常,上呼吸道感染,轻度中毒。”医生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答复。半小时后,邢方果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围拢在身边的首长、战友和医生,心存感动地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朱宏眼见得邢排长醒了过来,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邢方果是累倒的,从身边拿来一包饼干,一瓶矿泉水递过去,用命令式的口吻说:“吃下去,喝下去!”
中队长母世文带领搜救小组走进一家农户,这家的人死了4口,幸存的只有这位老人了,两天两夜,毒气熏染,老人深度中毒,正在昏迷之中。母世文从床上扶起老人,在手电筒光的照耀下,看到老人的嘴在不停地嚅动,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需要什么。两天两夜了,没吃没喝,能不渴不饿吗?母世文把手伸进挎包,拿出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送到老人嘴边。老人喝完半瓶矿泉水,渐渐地睁开眼睛,她的嘴依然在嚅动着,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灾难让人们懂得生命的珍贵,灾难让武警官兵经受了忠诚的考验。
5天5夜,抢险救灾的武警官兵在极度恶劣的环境条件下与死神争夺生命,先后从事故现场救出400多名幸存者,疏散群众3.1万人。
经历了生与死从噩梦中醒来的灾区人民不会忘记“12.23”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挣脱死神的魔掌劫后余生的人们不会忘记那群身穿橄榄绿警服的救星。
触摸死亡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27日上午,压井一次性成功,井喷这个恶魔终于被人降服了。烈焰已经熄灭,毒气尚未散尽,刚刚从一线撤离下来的部队,还没有来得及休整,又接到新的作战任务:清理现场,搬运尸体。
部队连续作战,每天休息平均不到3小时。人非钢铁之躯,要吃喝要休息,要补充精力和体力,可难就难在吃喝睡上。污染区的水不能饮,食物不能吃,限于条件,部队的给养很难供得上。朱宏多想让官兵们吃上一顿热乎饭,睡上一个安稳觉,可是做不到。
事故现场无法扎营,部队的宿营地临时开设在开县师范学校的礼堂里,从事故现场到宿营地,80公里山路,汽车要走3到4小时,敞篷运兵车上没有座位,实在坚持不住了,官兵们就拥抱在一起,站着睡一觉。摇摇晃晃,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坐车的人可以在车上打个盹,可司机不成,他们不敢有一丝懈怠,车上的几十条生命全都系在他的方向盘上。部队到了营地可以吃饭、休息,司机们却要检测车辆,保养车辆。朱宏乘坐的指挥车出勤率最高,那天归营的路上,司机突然停下车,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打了两巴掌。看到这意想不到的一幕,朱宏先是一怔,继而热泪盈眶。多么可爱的战士啊,他们在用军人坚毅挑战生理极限。
26日晚,从前线下来的部队凌晨两点才就寝,刚刚查完一班哨,朱宏的手机响了,前指打来电话,要求部队在27日8点前赶到事故现场待命,做好压井失败后的抢险准备工作。朱宏看看表,时下凌晨4点,部队才刚刚睡下两小时啊!军令不能违,朱宏再次下达命令:部队紧急集合!
警通中队战士王文龙刚刚站完凌晨3-4点那班哨,紧急集合的哨音响了。他们班担负搬尸运尸任务,乘坐的是一辆殡葬车,车上堆满裹尸布,密闭的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气味,第一次乘坐这种车辆,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心里难免有一种恐惧感。汽车在死亡谷里穿行,走着走着,一辆农用机动车挡住去路,车上车下横陈着3具尸体,看得出,他们是在逃亡途中中毒死亡的,司机倒在驾驶舱里,两只手还紧紧握住方向盘。一个人被车砸伤,浑身是血,另外一个人呈爬行姿势倒地,双手紧握着拳头。王文龙在班长的带领下跳下车,把三具尸体抬上车,把挡路的农用车推到路边,继续沿路朝前搜寻。
送走了一个紧张而不安的白天,迎来一个恐怖笼罩的夜晚。
寂静的山谷,漆黑的夜晚。无人,无声,无光,魔鬼刚刚洗劫过的灾区到处飘散着死亡的气息。走着走着,一不留神,被绊倒在地,伸手一摸,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走进一扇黑洞洞的大门,用手电筒一照,看到的还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有的尸体已经僵硬,有的尸体还流着体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死亡者脸上都写着痛苦和恐惧。
支队长郑顺德拿着一只手电筒走在队伍的前面,作为军事主官,他指挥过乌龙大滑坡的抢险任务,带领官兵们从瓦砾中扒出79具尸体,那场灾难虽然过去了数年,在心里留下的恐怖至今也没消除。身后的战士大都没经历过这样的特殊战斗,他们面临的是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验。“同志们,不要怕,在拿枪的敌人面前我们都不怕,他们是我们的父老乡亲,有什么好怕的。”一路走他一路做着动员,尽可能地减轻战士们的心理障碍。新战士白晶晶紧紧地跟在支队长郑顺德的身后,他胆子小,当兵前一个人不敢走夜路,当兵后的前一个月一直是班长陪他站夜哨。这几天,每天看到的是死人,心里的确有点怕,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他们走进高旺村4社的一家农户,一家六口人全部遇难,望着这惨痛的一幕,白晶晶倒抽了一口冷气,直挺挺地站着不敢近前。郑支队长第一个走上前去,整理好死者的衣服,擦干净死者身上的污垢,小心翼翼地将尸体装进裹尸袋。尸体装殓完成后,又是支队长第一个将尸体背在了肩上。这是无声的命令,白晶晶学着支队长的样子将一具尸体背在了肩上,那一刻,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皮肤发紧,头皮发麻,走着走着,一个趔趄,咕咚一声摔倒在地,背上压着的是具沉甸甸的尸体。
大多数尸体在山上,要靠人背下山。最远的一具尸体距收尸站十多公里。死者是一个残疾人,死前大小便失禁,死后口吐白沫,浑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异味。战士们急中生智,用毛巾勒住口鼻,脱下袜子套在手上,轮番将这具尸体背到山下。没有防护用品,零距离的和中毒死亡的尸体接触,许多参与搬尸运尸的官兵患上呼吸道感染和皮肤过敏。官兵们没有退缩,没有怨言,圆满完成了搬尸运尸任务。
大灾大后有大疫,为了防止疫情蔓延,当地卫生防疫部门决定,尽快清理现场动物遗骸,集中后掩埋。刚刚完成搬运尸体任务的武警官兵又受领了清理动物遗骸的任务。官兵们兵分两路,一路担负挖坑,一路担负清理搬运。清理动物尸体是一项细致而繁重任务,村寨里有家禽,山林里有鸟兽,河塘里有鱼鳖,漫山遍野是动物遗骸。最难搜寻的是山上的飞鸟和河里的鱼鳖,官兵们翻山越岭,遇河涉水,像蓖头一样将灾区的山山岭岭沟沟壑壑梳理一遍,不留一个死角。最难搬运的是猪牛一类的家畜,一头肥猪几百斤,一个人背不动,就两个人一起抬。一头黄牛上千斤,抬不动,就拴上绳子几个人一起拉。指导员范革伟和战士们一起拉一头黄牛下山,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声黄牛低沉的长啸,那声音凄凉而恐怖,幽远而空旷,像是哀号,像是泣诉,这生命的最后呐喊,在寂静的死亡谷里回荡。
总队医院受领任务后,院长汪雨来立即召开紧急会议,抽调精兵强将组成抢险医疗队,准备了足够的药品和器材,亲自带队,连夜赶往事故现场。部队进入井喷现场时,空气中的硫化氢浓度很高,官兵们的健康和生命受到严重危害。院长当机决定,医疗队一分为三,两组跟随部队进入灾区,任务是保障官兵的人身安全,另外一组设在前指,负责抢救危重伤病员。担负搜救任务的官兵徒步走在前面,医务人员背着器械、药品和担架紧随其后,体力消耗比战斗员还要大。搜救幸存者,要挨家挨户地走,对每一具尸体都要进行死亡鉴定和消毒处理。参战的官兵每天归营后可做短暂休息,医务人员不能,官兵们十有八九患了“红眼病”,每天身体要消毒,眼睛要清洗。除此而外,还有大量生命垂危的病人要抢救。几天几夜了,多数幸存者饥寒交迫,医务人员忍着饥饿,把自己有限的食物全部送给了病人,受着寒冷,把自己的大衣脱给了病人。罗宇副主任脱下自己军大衣,穿在了一位老人的身上,老人苏醒过来了,慢慢地睁开眼睛,那目光里深藏着复杂的感情,罗宇一辈子也忘不了那让人心灵感到震撼的眼神。这位年逾九十的老人一辈子没有坐过汽车,一辈子没有挂过吊瓶,可她一辈子最难忘的还是这次起死回生。刘维琴、李桂荣,她们是参加救援的两位白衣天使。从部队开进到安营扎寨,她们连续48小时没吃没喝没休息。她们和男军人一样,用忍耐来挑战生理极限。后来,部队的给养来了,她们同样的忍耐,因为如厕难的缘故。她们用女性的温柔天使的职责给官兵们抚慰了惊魂。“执行这样的特殊任务你们怕不怕?”她们问从前线下来的战士。“有你们在我们身边,我们不怕,你们是生命的保护神!”听了战士们的话,她们也感动。刘维琴说,对于当兵时间不长的我来说,这是我军旅生涯中最难忘的一课,它使我懂得,什么叫军人,什么叫军魂,什么叫英雄主义,什么叫牺牲奉献。
感受崇高
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梦醒来,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总是清晰地在眼前浮现,生命的脆弱,生存的渴望,痛苦的挣扎,死亡的恐怖,短短的几天,每个人亲历了一次生命的洗礼。朱宏副参谋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12.23抢险战斗,部队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部队受领任务时,毒气危害有多大,会造成多大伤亡,心里没底数。山高路险,通讯不畅,缺乏防护设备,缺乏部队给养,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部队表现出高度的组织纪律性,没有死亡和重伤,这是令我感到欣慰的一点。部队经历了生理极限和心理极限的考验。这是我感受最深的一点。这是一场特殊的战斗,短短的5天5夜,吃不上,喝不足,睡不好,疲劳过度,90%以上的官兵轻度中毒,每个人都经历了一场生理极限的考验。大多数年轻的战士没见过这样的死亡场面,每天和死人打交道,同样要经历心理极限的考验。我们的官兵经受住了考验,圆满完成了任务,在这次抢险救灾中,最令我感动的一点,就是我们的官兵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所表现出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忠诚卫士的情操。
支队长郑顺德始终带领部队战斗在抢险第一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涯即将结束,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带领部队执行任务了,一定要为自己的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天,他带头背一具尸体下山,天黑路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脚崴了,钻心地疼,他被送到战地医院治疗。听说支队长受了伤,朱宏赶来看望。看着这位几天几夜不歇套的老黄牛,脚肿得像个水萝卜,在通信员的搀扶下一蹦一跳地往外走,叫住了他。
“老郑,伤怎么样?”
“报告副参谋长,没事,医生说没伤筋骨,养两天就好了。”
“你现在去哪?”
“回部队。”
“不,你现在跟我走。”
“副参谋长……”
“我知道你很辛苦,几天了,没吃好没睡好,连一个热水澡也没洗上,今天我在县招给你订了个房间,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
“谢谢首长关心,请首长能理解我,我在部队待的时间不长了,就让我和我的战士们再多住一个晚上吧,支队的官兵差不多全都在这里,几百个人睡一张大通铺,这机会难得,和他们睡一起睡得踏实。”同是带兵人,朱宏理解这位爱兵如子的军官。他挥挥手转过身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滑。
三支队新闻干事冉小波是第一个进入井喷现场的“战地记者”,他用照相机、摄相机镜头记录下事故现场最原始最真实的资料,为首长决策提供了依据。听到出征的号令,冉小波迅即作好准备,可出征的名单里却没有他的名字。他有特殊情况,是一个只有“半条命”的人。几年前他患尿毒症做了换肾手术,身体状况很差,每天离不开药罐子,医生建议他全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冉小波知道这是领导的关心,动情地对支队长说:“支队长,我冉小波虽然只有半条命,可这半条命也是部队和战友们给我的,我每天都生活在感动之中,总想让这条来之不易的生命活得有价值,给关爱我的人一个回报,你就给我这次机会吧,我的生命不属于自己。”这是非常时期,需要的就是这种勇敢精神。支队长批准了他的请求。对于一个做过换肾手术的人来说,每天离不开水,离不开药,糟糕的是灾区的水不能饮,自己带的救命药不能服,顾不上这许多了,冉小波将生死置之度外,像一个真正的勇士义无反顾地冲到抢险救灾的第一线,他起早贪黑地奔忙,到灾区最危险的地方拍照,用镜头真实地记录下那场灾难的真相和那场灾难中无数真情感人的故事。在随部队上山搜救幸存者的那天,他放下手中的相机,和战友们一起背送伤病员。“冉干事,对于我们搞新闻的人来说,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机会啊,你不能放下你手中的武器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报道员欧阳健给他一个善意的提醒。“欧阳,拍照片是我的职责,拍一张获奖照片能体现我的人生价值,可救命是我们更神圣的职责,更能体现我生命的价值。”冉小波第一个进入井喷现场,最后一批撤离现场,他用军人的刚毅和顽强又一次完成了生命的洗礼。
在抢险救灾的5天5夜里,助理员廖宜权既是向导,又是抢险队员,家里4口亲人死亡,父母亲下落不明,他独自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一直在抢险救灾的第一线,从死亡谷里背出十多个幸存者。在清理现场的那一天,他打听到父母的下落,他们幸免于难。事发当天,爹娘随逃离的乡亲们一起跑出家门,路上他们走散了,爹跑到了山上,遇到了武警救援队,娘跑不动了,钻进了家门口的红薯窖得以逃生。父母亲双双被送到当地医院。直到部队完成任务后,廖宜权才赶往医院看望父母亲。
二中队战士王建伟将一具尸体背下山,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小王,你怎么了?”中队长来到他身边关切地问。年轻的战士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每天看到的是死人,触摸的死人,梦见的还是死人,心理承受能力已到极限,随时可能出现精神失常。王建伟哭了一阵,揉了揉红肿的眼,什么也没说,爬起来继续战斗。对于王建伟来说,他不但要承受恐怖所造成的精神压力,还要承受来自家庭巨大的精神打击。就在部队受领抢险救灾任务的当口,家里打来电话,告诉他父亲去世的噩耗。他心里痛苦极了,又矛盾极了。他想请假回家,思来虑去,又觉得不妥,部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战士怎么能在出征打仗时打退堂鼓呢?家里遇到了这么大的事不回家,怎么给家里人交代呢?这的确是个痛苦的两难选择,他无法找到心理平衡,只能把痛苦装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承受。他没有向部队领导请假,也没有向家里人解释,随部队一起登上了出征的战车,一路上,他默默地向父亲的亡灵祷告:爸,你把我养大不容易,我既没能养老,也没能给你送终,不是儿子不孝,是忠孝不能两全。原谅儿子吧,等我完成任务后再回家给你烧纸。几天来,王建伟一直在双重精神的压力下工作,实在忍受不住了,才放声地大哭了一场。
武警部队第一个进入抢险救灾现场,最后一个离开抢险救灾现场。部队凯旋那天,逃生的百姓还没有返回家园,死亡谷里还没有生机,部队静悄悄地走了,留下的是难忘的记忆,带走的是浑身的疲惫。没有人前来送行,没有鲜花和掌声,每个人的心中都堆积着复杂的感情。天突然下起大雨,气温骤降,寒风裹着雨雾直往车厢里钻。不知是谁带的头,坐在车厢尾部的几名战士齐刷刷站了起来,手挽手站成一堵挡风的墙。车轮溅起的泥浆喷洒在他们脸上、身上,看不清他们衣服的颜色,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俨然像一尊尊泥塑,神圣而庄严。新闻干事冉小波拿出相机,留下这次抢险救灾最后一组感人肺腑的镜头。
人“魔”之战结束了,这场特殊的战斗给人们留下太多的感悟和思考。在黑暗和恐惧中,有多少父母失去孩子,有多少孩子失去父母,灾难带给我们的是恐惧和震撼,同时演绎出的是勇敢和崇高,灾难让我们懂得生命的脆弱,更让我们懂得珍惜和关爱。关爱生命吧,这是人类最美好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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