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鬼五偷过多少东西,人们记不清。那时他才不过十三四岁,便开始了偷窃生涯。他长得粗笨,却有着时迁一样的手段。
那年时兴挂像章。一个外地姑娘别了一枚侧身头像,红底金面,放着熠熠光辉。可当她走过街口,只觉得右胸被人捏了一下,随即发现左乳峰上像章不翼而飞了。那是番鬼五干的。更神的是,一艘三桅木船驶进水东河,停了一夜。艄公水手们都在,第二天早上,硬是发现那十丈大桅上的葵花像牌失踪了,那也是番鬼五千的。
在村上,三婶失了母鸡,寻到番鬼五家,便见天井水涵洞里有了鸡毛。五婆丢了柚子,只要去番鬼五家,便会依稀见到那散着浓烈气味的柚皮。
不过有一条,番鬼五偷乡亲们的都是些吃的,并没有穿屋撬门,并没有翻谁的箱倒谁的柜,偷谁的金狗窃谁的银牛。
郑老师的成分较高,土改时给定了个富裕中农。三岔村并没有地主、富农。这个时候,富裕中农便成了地主,成了富农。破四旧,抄家,郑老师家是首当其冲。头次抄,人们都想在屋里发现金条银锭。挖地三尺,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郑老师庆幸,他那柜里的书并没有动。
二次来抄,人们想搜出三八大盖或是左轮,把墙缝都掏了,也没得到什么。郑老师又庆幸,还未动到他的书。
番鬼五自然也杂在队里。郑老师一见到他,不由打个愣。
第三次,郑老师那一柜书是在劫难逃了。统统被搬上了大队部。郑老师悲痛得不行,临行时,还死死抱住那一大堆书。最后还是被人们粗野地夺走了。
番鬼五也看到了。
郑老师一生最当宝贝的就是那套上中下三册的《辞源》。他宁可家被挖,屋被毁,就是不愿意那书被缴。那是他的祖上留下来的,他十分明白,他郑家之所以成为三岔村唯一的书香之家,仗的就是这一套书。现在被抄了去。
第二天,人们召开大会,并且当众焚书。
可当人们把那堆书搬到火堆旁时却吃了一惊——大《辞源》不见了。
郑老师听说了,悲中有喜,也就是说,那套大书逃脱了火劫。可是谁偷了出来呢?
气候平静了。郑老师又回到了教坛,可登上讲台,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似乎随时有个难题梗住,他才想起了,家中缺少了一位老老师——大《辞源》。
就那一夜,窗口的煤油灯一闪,番鬼五进来了。
“阿五,你想怎么?”郑老师警觉地问。
“没,没,我还你一样东两!”
“什么?”
“看!”
郑老师万万没有想到,番鬼五递给他的是他思慕多年的大《辞源》。
郑老师蓦地说:“阿五,你的手脚是不干净的,可你却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你说,你要什么吧,我都可以给!”
“不,不,我什么都不要。”番鬼五想不到一套臭书会带来郑老师的极大激动。“我只想,将来我有了孩子,你给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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