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蓟说：“玄凤是咱洪家的女秀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咱洪家的风水可让咱们女人占全了。”
玄凤说：“你这样的身子得歇息好，可不能总跑上跑下的，尤其不能总坐马车，要坐也得坐两人抬的轿子。书上说，舒心才行气血。二婶有了喜，就得喜上眉梢，要高兴才是。有事没事到江北玩玩，吃吃馆子，听听戏，扯点儿布换几件衣服。还有，你的贴身佣人得懂得女人的事理。我看，咱堡子的赵月娘侍候你最合适。她们家三代都是接生婆。赵月娘还懂得中医妇科，菜也烧得好，能烧得妇科药膳，你要同意我今儿就找她。”
许小蓟笑了：“还别说，玄凤想得够周全的了，我听你的。只是这蚕豆咋办？我去年找个姨娘侍候我，她两天就把人家骂跑了。我现在成了蚕豆的脑袋，别人谁也动不得。”
玄凤说：“蚕豆跟你那可是一心一意，不让她在你身边我都不准。可蚕豆也是十七大八的人了，总不能孤着身子跟你呀！我倒有个好主意，在咱们眼跟前儿，给她找个主，就是她结了婚也不离你身边。”
许小蓟说：“这身边还有这样的主儿？”
玄凤说：“有啊，我看耙子就挺好。耙子可不是外人，那可是我的叔伯哥。他爹洪怀润和我爹洪怀泽，还有二叔洪怀德可都是一个祖太爷。蚕豆嫁给咱老洪家，可是肥水没流到外人田。”
许小蓟说：“耙子心眼倒是不错，可是长得也太丑，如果把蚕豆嫁给他，可是瞎了我这外甥女。不过，她要嫁给耙子，这辈子可也是享了福，因为洪家是我掌着柜，洪家的红笸箩归我管，我还不得偏向着耙子点儿。耙子自小就没了爹妈，我偏向着耙子，洪家人也不会说我偏心眼。”
正说话，蚕豆进来了，玄凤迎过去，亲热地摸着蚕豆的头：“蚕豆，喝碗浆子吧，二婶的红枣凉糕也吃不了，你也补补身子。这孩子这几个月跟二婶累得脸也糙了。”
蚕豆给玄凤鞠个躬：“谢姐了。”
洪怀德又顺着高粱地往北走，走到高粱地的尽头，就又到了江边上。他还等运粮的船，可是等了一袋烟的工夫也没等来。这时，高粱地里有了响动，他警惕地回头一看，以为是有人在尾随他，就躲在一块青石头后面。一会儿高粱地里走出一个女人来，洪怀德仔细一看，是十三嫂，她一脸的疲惫，肩上还搭着一条布口袋。她在江边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嘴里还自言自语：“今儿个怎么不过来船呢？”
洪怀德还是忍不住从青石后站了起来，小声地说：“珍珠。”
十三嫂回过头，见是洪怀德，吓了一跳：“老爷，您怎么在这儿？”
洪怀德也问：“你怎么也在这儿？不会是和我一样吧？是等着船搭脚过江？”
十三嫂说：“是去江北。去得急，在咱洪家码头上船，得凑足了人，在这儿捎脚也是抄了近路。谁知在这儿碰见了老爷。”
洪怀德问：“啥事儿这么急？”
十三嫂说：“我老家来人了。老家的人还不知道我在洪家堡子做事，还以为我在江北，我在江北的老宅子的邻居今儿早上捎来信儿，说是在江北等我。”
这时，有一艘小船靠岸，是江北过来的船。艄公认识洪怀德，老远就喊洪老爷。船在岸边停下来。洪怀德并不认得这艄公，这艄公自我介绍说：“我是江北侯家大厨楼旁边的刘豆腐匠，过江南来收豆子，老爷要过江，我先把你们送过去。”
洪怀德说：“把我们送过去吧，赶明个儿，到我洪家大院收豆子，要多少都有，给你最低价。”
两个人上船，慢慢过江。
刘豆腐匠说：“我去年到老爷家收过豆子，没见过老爷，女管家没理我的茬儿。您那女管家可太厉害了，都知道洪家善待下人，可您那女管家可不善待我……”
洪怀德说：“那女管家不是别人，是我的贱内。”
刘豆腐匠急忙道对不住，又说：“洪太太可是好人。”
到了江北，洪怀德扔给刘豆腐匠一块银子。刘豆腐匠掂了掂，叫着：“唉呀，能买十麻袋黄豆。”就把银子又推给洪怀德，“老爷，这怎么成，我还得到府上去收豆子。”
洪怀德又把银子塞到他手上，说：“你还是别到我们洪家收豆子了。”说完扭头就走。
刘豆腐匠怔了：“你……说了不算。”
……
上了岸，进了集镇的十字口，十三嫂说：“老爷，我就去了。”
洪怀德说：“我陪你一块儿去，你看方便吗？”
十三嫂一笑说：“那有什么不方便的，老爷如果能够陪我去，那我可就踏实了。”
过了两条街，走进了一条很窄的胡同，胡同的尽头是一个很大的院落。十三嫂到了大院的门口，院里走出了一位老者，他打量着十三嫂，说：“你可是十三家的？你可有几年没回江北看看了。”
十三嫂说：“姜五爷，您老还认得我。我老家来人了，听说是您老姜家留下歇的脚，我得谢谢您老，我老家的人……”
姜五爷说：“你老家的人就住在咱家开的姜家大池子。姜家大池子是江北现在最大的澡堂子，住一晚上，连吃带住带洗澡，只几文钱。”
十三嫂说：“那就请老爷子叫人把我们带到那儿去。”
姜五爷冲院子里喊了一声，院里就出来个小伙子，他带着洪怀德和十三嫂去了后院的姜家大池子。进了客房，走到最大的一间，小伙子敲了敲门，喊道：“胡老爷，您的客人到！”
门开了，一个油头粉面的人出来，看着洪怀德和十三嫂说：“我是来找叫范珍珠的大姐。我是从杭州来，我是范珍珠的弟弟范云平的朋友，我叫胡作为。”
十三嫂说：“我就是范珍珠。”
胡作为请洪怀德和十三嫂进了屋。胡作为也不绕弯子，直说：“我是来向范珍珠求婚的。我坐船坐车走了十七天，为的是讨到一个好女人。云平向我介绍了大姐的为人，我觉得正中我意。我在杭州有两座茶坊，光伙计就上百人，在杭州也算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如果大姐能到我们胡家……”
十三嫂说：“胡老爷在杭州也是大户，如果挑媳妇那不得用筛茶的筛子去筛！好姑娘有的是，我都二十七岁了，又不是大姑娘，你这是何苦。”
胡作为说：“不瞒你说，我已经娶了三房，都死了。我命里克女人，可我在云平那儿讨到了你的生日时辰，让算命的大师算了，只有你和我不相克。”
这时，洪怀德插了一句：“可惜呀，胡老爷，你晚了一步，珍珠已经有了男人。”
胡作为说：“是谁？”
洪怀德说：“你还没看出来吗？”
胡作为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唉呀，真是晚来了一步。”
洪怀德说：“你既然是珍珠的娘家过来的人，那也得算我的亲戚，今天我请你喝酒。”
胡作为说：“我不会喝酒。”
洪怀德就掏出一把银子扔到床上：“既然你不喝酒，那我也得给你回去的盘缠。”
十三嫂要说什么，洪怀德没容她说就拽着她出了屋。
到了街口，十三嫂哭了：“洪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做？”
洪怀德说：“我看他不像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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