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尘花-回首天涯无尽时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在这个闷热的早晨,我决定打开它。

    它是一盒峰蜜,半年前好友送给我母亲的礼物。我对它垂涎已久,每天清晨当我冲调着“槐花蜜”时,我就会想起躺在食品柜里的“紫云英”。

    整个包装盒是漂亮的明紫色,它的左下角飞着数只褐色的蜜蜂,它们正对着几朵黄色的花儿翩翩起舞。那两瓶蜂蜜就睡在各自的温床里:大红的“床单”,彼此隔着半指的距离,摇一摇,透明的暗黄就缓缓流动起来,粘稠而清亮,光滑的质感仿佛夕阳下的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桔色灯光下女人的肌肤,它们在玻璃状的塑料后面朦胧着,娇慵而暧昧。

    这么美丽的东西,让它过期而弃真是罪过。我忍不住要动动老太太的蜂蜜了。

    真的搬出它,我才知道自己确实是个简单的家伙。它是那么地严谨,以至于翻来覆去找了好久,我才发现隐蔽在四个角的两个“口腔”和两个“舌头”。它们紧紧地咬合着,旁若无人,坚贞不屈,甚至对来自外界的强大干扰也熟视无睹——我的手指完全掰不开它们。爱真的需要勇气,我只好找来一把裁纸刀,沿着唇线切割。“舌头”断在了“口腔”里,我一眼就瞧到了它的腹底,我的手迫不及待地摸到了冰滑的蜂蜜瓶。

    在这个夏日的早晨,这种冰滑的感觉清凉如风,吹过我每一个躁热的细胞。可我取不出它们,我无从下手,我的指甲在它们的胴体前柔弱无力——它们与那种大红亲密无间,贵气十足。大红如胶似纸,紧绷密铺,无边无际,如丝绸般滑腻,与那两瓶蜂蜜一样守身如玉,让外力找不到可以入侵的缝隙。

    黔驴技穷,我仍然用裁纸刀从瓶体的周围开始切割,像要刨起一棵根深叶茂的大树。忽然,几星雪花从小小的裂口处飞了出来,不管不顾地跑到了客厅中央,是泡沫!这东西素来让我恐怖,它总是用貌似的洁白污染本已肮脏的环境,就说眼下,它也足以摧毁我整整一天光荣而辛勤的劳动。我扯住已经割开的大红,企图捂住那些眩目的白。

    不能切割了。我从巨大的工具箱里挑出一把平口起,一边按住大红,一边沿着初具雏形的路线继续攫进。平口起在泡沫与瓶子之间努力开掘着,小心翼翼地奋力拼搏。还是有零星的泡沫飞出,它们巧妙地利用了我的小心,藉着我的小心而肆无忌惮,其本身的不团结于是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顽固地与我对抗着。

    经过近15分钟的推、拉、摇、掘、撬……说出这一系列的动词很不容易,它们折腾得我挥汗如雨,不过,那两瓶蜂蜜最终是亭亭玉立地站在了食品柜的镜前。失去了大红衬底的它们,倒显出一种小家碧玉的韵味,静雅无语,一味温润地瞧着对面颓然而坐的我。

    我确实感到沮丧,因为我总是担心,假如让我家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从中取出净重为500克的“金枝玉叶”,保不准她会被那夸张的形体和妖治的色彩迷了眼晕了头损了腰。我站起身,没有去拧蜂蜜粉色的盖,而是找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把呲牙咧嘴的明紫和大红装进去,扎紧封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