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出色的哲学家,庄子既接受感官的呼唤,放射出激情的火花,又能随时运用理性的抽象,营造出幽思玄览。如果说,他从诗那里找到了灵感的源头;那么,哲学则使他获得了悟解的梯航。在他的身上,诗与哲学实现了有机统一,统一于对宇宙人生终极问题的思考与追问,统一于摒弃与忽略庞大的外在价值体系,而着眼于对生命、对命运、对人性的形上思索和诗性表达。我国现代著名学者、文学家闻一多先生对此有深切的体悟,他说:“向来一切伟大的文学和伟大的哲学是不分彼此的”、“文学是要和哲学不分彼此,才庄严,才伟大。哲学的起点便是文学的核心”。庄子的哲学“不像寻常那一种矜严的、峻刻的、料峭的一味皱眉头、绞脑子的东西;他的思想的本身便是一首绝妙的诗”;他所表现的感情既简单,又神秘,“他那婴儿哭着要捉月亮似的天真,那神秘的惆怅,圣睿的憧憬,无边际的企慕,无涯岸的艳羡,便使他成为最真实的诗人”。也正是为此吧,《庄子》的俄文本译者、俄籍教授马良文就径称庄子为“诗人哲学家”。
待到我实际接触了当代著名学者颜翔林先生,闻先生的“哲学的起点便是文学的核心”的论断,切实在我的头脑里扎下了根。
借着文学作品的媒介,我与翔林先生相识于二十年前。那时他正在读文学硕士,对于美学已经有比较深湛的研究;时当“而立之年”,英姿飒爽,器宇轩昂,言谈间充满了诗性情怀。因为我也特别喜欢诗,写作散文奉行“诗、思、史结合”的主张,所以,语语投机,一拍即合。后来,他又在南京师范大学攻读文学博士学位、在复旦做哲学博士后研究,并在多所高校讲授美学,任博士生导师。二十多年里,他曾四次造访过我的故里所在的苇乡,荡舟于浩渺烟波之上,徜徉于苇岸蓼花丛中;而我也曾四访他所任教的湖州、温州,到过他的淮安故里,披榛莽,履危岩,游老子山,听他讲述童年的风景:
遥望见那如蓬的大树,
多少次,
它扶持着外婆佝偻的身影,
手指熟悉的故乡,
今夜我却迷失了方向。
露珠满地,
我披着蓑衣,
戴着渔歌子的斗笠,
却没有了斜风细雨,
闻不到花开花香。
凝视那一抹红色的夕阳,
是我少年割草,
砍破手指的鲜血流淌。
斜挎的柳条背篓,
没有采摘到一只有情的莲蓬,
只有微风的叹息,
伴随着内心的空空荡荡。
——节选自《头枕淮水》
现在,读着他的清丽、凄婉,略带着感伤意味的诗句,又使我忆起他描绘的少年光景。
我们曾多次驰车畅游浙北、苏北、皖北大地,带着一本《中国旅游导航手册》,先后寻访了陈武帝、谢安、孟郊、李白、米芾、王充、王羲之、王阳明的遗迹,游太湖、访宏村、上歌风台、入南浔镇、宿莫干山、探龟山汉墓……一路上,听他讲西方哲学、美学,十分惬意;一次,他兴致盎然地放声朗诵起一首诗:……
精致的圆球,
在阳光下绽放精神的逻辑,
闪烁思想的尊严。
轻轻地吹口气,
温柔的种子在空中飘散,
每一朵伞撑起自由的生命,
传播爱与美的信念。
我笑说,这该是一曲蒲公英的赞歌。
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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