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旁的行人比白天少多了，整个马路好像突然变宽了一样。电线杆上的氖气灯发出暗红色的灯光，地上呈现出一点点斑驳的倩影。张岚在靠近马路边的一个三岔路口犹豫了一下，拐进了灯光有些昏暗的胡同。
她在胡同里走着，不时地看看门牌号。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走进这条小胡同里。
“他在家吗？他知道我今天要来吗？要是他今天不在家里怎么办？”她在心中这样说。
她认识他完全是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他那潇洒的仪表获得了她的好感，事后不久就停留在了她的心中。
那还是一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下了晚班后，张岚急匆匆地拎着挎包，走出了工厂的大门。
这里要经过一段胡同，才能到达马路边的一路公汽站，直到终点站后她才能到家。
她在胡同里走着，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条胡同里的灯光很暗，晚上少有行人。她的心在“咚咚”直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阵，才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她的心才松弛了一下，只要再向前走十几米，就可以穿过这条胡同了。
刚要走出胡同，还没有等她舒口气，突然从黑暗中闪出一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哪里去？”那人低声吆喝，声音里充满了恐怖。
刚刚轻松了一下的心情马上又绷紧了，她看清了拦在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直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你……你要……你要干什么？”
“别怕，有什么好怕的呢？”那男青年装模作样地一笑，两眼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他走上前来，两手抱在胸前。“我来陪陪你。”
“你……？”张岚又急又恼。
“哼哼，行吗？小美人儿。”那男青年又一笑，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俗话说，羊急了也会咬人的。此话不假，就在这个男青年耍流氓手段时，张岚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啪”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小流氓脸都气歪了，口里骂着脏话，像饿狼一样猛扑了过来。
“来人啊！救命呀！”她大声呼喊。
也许是听见了她的喊声，不一会，从胡同那边跑过来一个年轻人，他一把推开那小流氓，用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前面。
“你要干什么？”他威严地说。
“干什么？她又不是你妹妹，你少管闲事。”小流氓两眼一翻，横蛮地说。
“不准你欺负人！”高大的青年猛地推了小流氓一下，小流氓跌倒在地，顺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他爬起来后步步紧逼。她的心像被提起来一样，大气也不敢出。
小流氓把匕首对准了那青年，慢慢地向前比划着。突然间小流氓向前一冲，匕首几乎要刺中了青年。张岚吓得“啊”地尖叫了一声。
青年人敏捷地一跳，小流氓扑了个空，刚一踉跄，青年人飞起一脚，把他手中的匕首踢掉了。小流氓见事不妙，灰溜溜地跑了。
“你受惊了吧？”他理了理有点紊乱的头发，很有礼貌地问。
“我……还好……谢谢你！”她小声地说，然后朝他递了个感激的微笑，停顿了片刻，转身走了。
第二天晚上下班后，张岚再也不敢一个人在那条胡同里走了，还是师傅老胡把她送到车站，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她想着在胡同边能不能见着那个救了她的青年，可这两天根本见不着他的人影。
“唉，当时慌乱中只顾自己走了，怎么不问问他的住址呢？这样也好感谢人家呀！”她感到有点失望。
一连两个星期过去了，第三个星期二的晚上，当她走到汽车站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他了。只见他手中提着一包东西，看样子是在候车。“哎，是你呀！”她高声地叫了起来。
他转过身来，先是愣了一会，好像记不起她了。她感到有点不快。
“哦，是你，我当是谁呢？”他终于想起来了，有些尴尬地说。
“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她问。
“去看看我姑妈。听说她今天病了，表弟又不在身边。我刚下了晚班，就想去看看她老人家。”
“那我们同车啦。”她笑着说。
在这寂寞的时候，偶尔碰上一个熟人，而且又是一个救过她的英俊青年，张岚有点兴奋。在车上，他们彼此谈论着自己的工作，谈得很投机，谈到高兴处，二人相视一笑。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她还没有觉察，以至于到了终点站，等到售票员喊他们下车，二人才醒悟过来。
下了车，他们并行走了一段路，到了一家商店的门口，她才停了下来。
“怎么样，需要我送你到家吗？”他笑着问。
她指了指前面一栋平房说：“不用了，那就是我的家。你往哪里去呢？”
“我还要去姑妈那里。”他笑着说，与她作了道别，然后迈开大步走了。
她站在那里，目送着他走远了的身影，直到他在她的眼前消失为止……
“姑娘，你要去哪儿？”她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忙抬起头一看，原来前面有一个老太婆坐在凳子上同她说话。
唉，糟了，刚才只顾回忆那一段往事，没有看清方向，以至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她的脸上有些发红了。
“大娘，建国路往哪儿走？”
老太婆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指着前面的一条路说：“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向右拐个弯就是了。”
她谢过了老太婆，向着她所指的地方走去。
“他会不会在家呢？他要是知道我来找他，他是什么态度呢？”她在心中这样问自己。她甚至想到当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一定是很惊讶，然后张开双手，她则两眼一闭，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反正，书上都是这么写的。”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变红了，幸好这里没有人看见她。
她走了一段路，看清了门牌号码，走进了一家居民大院，开始上楼了。
这里灯光很暗，楼道上的灯泡发出幽暗的红光，仿佛被一种模糊的气氛笼罩着。
爬到三楼，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正想找人打听一下，猛然听到前面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她的头靠在墙壁上，静静地听着。
“……老兄，你的艳福不浅啦！”
“哪里，哪里，还不是亏了你的帮忙，要不哪会这么容易……”这是他的声音。
“哈哈，要说帮忙，还真是那么回事呢。当初要不是你使出‘苦肉计’，那漂亮的小妞能那么容易上钩吗？”
“老弟，你他妈的真是够朋友，拐子是不会亏待你的。”
“你他妈的别打岔。那小美人真是像他妈的西施，可惜我再也没有那个眼福了。哎，老兄，什么时候把那小美人带过来玩玩？”
“我已经通知她明天过来，到时候你可要退避三舍哟，让她认出你了就麻烦了。”
“拐子，你他妈的真是好偏心，你叫那美人儿来陪你，让老子干受气……哈哈哈……”接下去是一连串的脏话和放荡的笑声。
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这笑声格外地刺耳，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切都明白了，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实际上是一个圈套。惭愧呀，羞耻啊！她直觉得有一种被人愚弄了的感觉，一种愤慨之情在她的心中升起。她转身欲走，刚跨出了一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差点跌倒了。
“谁呀？”随着一声叫喊，他出现在门口。“哟，你，是……是你。”他的脸上显得很尴尬，“你，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她哼了一声，说：“我真感谢你的直爽和‘好心’，你的那些花招我全都知道了。”她愤怒地说着，“噔噔噔”地下了楼。
他刚刚要追出去，可是被人抓住了胳膊。他扭头一看，原来是刚才与他谈话的小兄弟。
“怎么，不是说她明天才来吗？”
“都是你，你他妈的迟不来早不来，为什么偏偏今天就来了呢？”他凶狠地甩开了他的手，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她已经走上了马路。此时的行人更加少了，只有汽车从远处驶过来的声音。
“也好，这也许是我最深刻的一次教训。”她在心中说。转而一想，她有点庆幸今天晚上来了一下，要不还真是难以发现他的真面目。一种无言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苦笑了一下，径直向公汽站走去。
一九八二年六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