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2卷:粉墨登场-青岛合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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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如同一颗定时炸弹在瞬息间就要爆炸,又像在战场上到了炮尽弹绝正要展开一场肉搏战。

    “高宗武和陶希圣将密约公布于世,已经给帝国一个沉重的打击,而陈春圃先生又以汪主席随从秘书长的身份,发表了完全否定密约的声明,更使裕仁天皇陛下、米内首相阁下和有田外相阁下感到难堪,这等于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影佐的声音里充满着愤怒和憎恨,脸色惨白,嘴唇颤栗,眼睛仿佛正患热病似的闪耀着;声音也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疯狂而粗暴的怒吼声:“有田外相拍电报给我,对贵方的声明表示严重不满,表示极大的愤慨,并责成我负责处理这件事!”

    “请问:究竟周先生签了字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及附件,还作数不作数?”谷萩气势汹汹,脸憋得通红,而且神态十分可怕。

    “请问汪主席、周先生和梅先生,三位对高、陶公布密约这种卑劣行为,是怎么看的?”影佐见对方缄口不语,又像发射炮弹似的冲出一句话。

    “我们感到痛快,感到无比的痛快!”周佛海咆哮着。这种咆哮,好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狗熊因受伤而发出的惨叫声。“看你们怎么处理吧!”他满脸盛怒地瞪了影佐一眼,又说,“看你们怎么处理,我们拭目以待!”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感到无比痛快!”影佐从座位上暴跳起来,右手做了个愤慨的动作。可以肯定,他说这句话时,心脏暂时停止了一下跳动。

    “高、陶把《要纲》和附件公布出来,让全中国人看看,让日本朋友看看,让全世界人民看看,贵国政府是怎么对待中国的!”梅思平感到他们的自尊心受到严重挫伤,再也控制不住感情,两眼喷着怒火,“我们当然感到无比痛快!”

    “原来如此,原来你们对密约的签订是假心假意!”谷萩两只眼睛像狼一样发出凶光,沉重地喘着粗气,如同从打气筒里压出来的气体一样。

    “是的,就是如此。因为贵方提出的那些条件太苛刻了点,这也是高、陶背叛我们的原因之一!”汪精卫被惹怒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感到有一种要拼搏的力量在胸腔内翻腾。他英俊的面孔,一向总是带着温和与虚伪的微笑,现在满脸凄楚,满脸哀伤,满脸痛苦,两片薄薄的嘴唇气愤地张着,露出两排白而齐的牙齿,仿佛准备去咬人。

    即使是被驯服了的猴子,偶尔也会面对触怒它的耍猴者龇牙咧嘴,嗷嗷叫唤,表现出可怜的反抗和哀鸣。

    “汪主席!”影佐脸上出现了惊讶神色,“深受帝国臣民爱戴的汪主席!”他不阴不阳地加上修饰性的副词,又叫了一声。“连你都这么说,实在不可理解!”他气急败坏地瞪着对方。

    一个习惯于胜利,习惯于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而把反抗只当作个知识性词汇的人,万一碰上反抗,哪怕是无力的反抗,就会变得加倍的不能忍受。

    “因为你们做得太过分了点!”汪精卫虽然气恼,但注意分寸,连用了两个“点”字。忽然,一种恐怖感袭上心头,他将满版刊着声讨和批判文章的《中央日报》和《新华日报》递向影佐,“请看看这些报纸吧,也许阁下的头脑会清醒些!”

    影佐接过报纸,但他没有看。因为报纸上说些什么,他可想而知。“难道由周先生签了字的密约,贵国真的不承认了!”影佐惶惑地望着三个中国人。他语气仍然很强硬,但情绪开始和缓:“不承认可不行呢!”

    “报纸上骂我们,也骂你们,骂成这个样子,我们能够承认吗?”周佛海想起报纸上那些刀剑般的语言,心中阵阵胆怯,“希望贵国认真地考虑一下我们的处境。”

    “怎么考虑?”谷萩的语气平和了一些。“把《要纲》和附件中的某些条款进行必要的修改和补充。”梅思平抢先回答。“由双方首席代表签了字的文件,不能修改!”谷萩斩钉截铁地说。“那我们不认!”梅思平也很执拗。“贵方不承认,那么,休想还都南京!”谷萩脸一沉,要挟说。“这是谷萩的个人意见,还是贵国政府的最后通牒?请把话说清楚!”梅思平瞪着眼睛,怒视对方,惨着脸说,“我们对你们的威胁无所畏惧,至少我本人如此!”开始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接着是一阵沉默,仿佛空气都凝固了。影佐没有想到事情会弄得这么僵。今天上午八点五十分,他收到有田的密电,受到责备,十分恼火。电报指责梅机关没有及时制止陈春圃发表声明是“形同虚设”,责成他立即妥善处理,挽回损失和影响。这个在日本侵略者对中国妥协派的诱降中,在导演汪精卫集团的一幕幕傀儡戏中,曾经受到日本近卫、平沼、阿部三届内阁的表扬,而以功臣自居的影佐祯昭,“形同虚设”四个字等于否定了他的一切,如同一束束锋利的钢针,深深刺痛了他倨傲的心。他一气之下,就带着谷萩来到一一三六弄,仿佛吃了败胃口的脏东西,翻肠倒肚,一股脑儿把呕吐物喷洒在汪精卫等人身上。他对汪精卫集团,有着一种强者藐视弱者的潜意识,双方一见面,不管恶言粗语气话,只要说得出口,早已把“妥善处理”四个字忘记得一干二净。

    汪精卫从影佐打给他的电话中,知道影佐和谷萩有重要事情找他,并要他通知周佛海和梅思平一道在家等候,又见影佐在电话中说话很激动,满以为是什么好消息相告。汪精卫等人面临高宗武和陶希圣的背叛带来的严重局面和困难处境,一个个心情十分惶恐和烦躁,郁闷不乐,正想向影佐和谷萩吐吐心中的闷气,希望得到抚慰,希望帮助解除危困。可是,他们迎来的却是两个凶神恶煞,不仅得不到半点安慰,反而受到种种训斥和责难,也就把郁结在心中的、对日本政府的不满和怨气,像火山一样喷射出来了。

    “是的,请谷萩先生把话说清楚。”周佛海好像被人掘了祖坟似的恼怒,“这究竟是谁的意见?”“还都南京,是中国人自己的事,别人休想干涉!”汪精卫见对方语塞,变得神气起来。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句打肿脸充胖子的话,旋即又改口说:

    “成立新的中央政府,还都南京,本是冒风险的事,我正在进退两难哩!我,再过三年就是花甲之年,身上的枪伤未愈,身体欠佳,巴不得!”他的语气和表情,使两个日本人都感到他在说真话。

    “散了吧!我,清清闲闲地做冯妇,重操旧业当教授去。”周佛海摆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清高样子,显得毫不在乎。

    “我有个内兄在美国办企业,多次写信要我去当经理,因为感到对不起汪主席,只好留下来。”梅思平如释重负似的沉重地吁了口气,“现在好了,我可以走了!”他的话似乎很平静,但包含着一种揪心的痛苦。

    影佐后悔了。不管汪精卫他们的这些话是真是假,造成这种僵持局面总是不好的。更何况,汪精卫两次对他说过,说已向原首相阿部建议并已征得同意,将来还都南京后,请他当最高军事顾问。这可是个有权有势的高级肥缺。

    凛凛威风不亚于西尾,也足以与他们的陆军大臣相媲美。如果汪精卫他们的话是真,岂不是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成了泡影!即使是假,若得罪了他们,他们不下聘,你也奈何不得!

    谷萩说“休想还都南京”,的确是出于恫吓和要挟而信口开河,更是后悔莫及。他参加梅机关的活动不上两个月,虽然在六三花园的秘密会谈中,与周佛海、梅思平混熟了,但与汪精卫,今天是第二次见面,他对汪精卫的处世为人不摸底,在他心目中,汪精卫刚才说的话真实的成分居多。而支持汪精卫在中国主政,是近一年多来日本政府的一贯主张,如果汪精卫集团真的因此而散伙,他该当何罪!他想到这里,吓得头发倒竖起来。

    “请谷萩先生说说吧!休想还都南京,是你个人的意见,还是贵国政府的最后通牒?”梅思平想起谷萩在六三花园会谈中的趾高气扬,心中就不是滋味,又反感地瞪了他一眼。

    “是我信口开河,好么!或者说,是我胡说八道,这总该可以了吧!”谷萩面红脖子粗地说。他摇头晃脑的神气,说明他的话说得相当勉强。在他看来,强者在弱者面前认错,实在是万不得已。

    “何必这么认真呢!”影佐脸上挤出一抹笑意,茫然若失地望着三个中国人,“贵国有句俗语:‘人到知己话语粗。’在日华和平运动中,我们与汪主席、周先生、梅先生应该算是知心朋友了吧!”他欲言又止,停了好一阵,才艰难地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刚才,我和谷萩君的确说了许多粗野话,那就请汪主席、周先生、梅先生以知己之情原谅我们吧!”他见对方板着脸还在生气,继续说:“有田先生在电报中,嘱咐我负责妥善处理眼前所发生的事,无非就是采取必要的措施,挽回我们双方的损失和影响,绝不会有别的什么意思。”

    汪精卫的“进退两难”和“巴不得”,周佛海的“做冯妇”,和“当教授”,梅思平的去美国“当经理”,只不过是在气头上说说罢了,因为他们说这些话,连他们自己也不相信。

    “说到挽回损失和影响,我们已经走了第一步。”周佛海见对方已经软了下来,也就适可而止,情绪上已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已经走了第一步?”影佐惊疑地睁着两只眼,“请周先生介绍一下,我好向帝国政府报告。”

    “我们的陈春圃先生,以汪主席随从秘书长身份发表的声明,就是挽回损失和影响的有力措施。”周佛海说得很得意。

    “噢!明白了,这是一种策略。”影佐恍然一笑,“那么,天皇陛下和首相、外相阁下之所以感到难堪,也是出于误会。”

    “高、陶在报纸上公布了密约全文,引起重庆方面满塘蛤蟆叫,如果我们不说话,那就等于默认。”梅思平解释说,“要说话,除了说否定的话,就没有别的什么话可说。”

    “我们这样做,绝不是真的否定《要纲》和附件,而是为了维护贵我两方的尊严和根本利益,务必请影佐机关负责向天皇陛下和贵国政府解释清楚。”汪精卫脸上又恢复了传统的微笑,“但是,有些条款的确苛刻了点,希望贵国政府做适当的修改和补充。”

    “做适当的修改和补充,完全是适应形势的需要。”周佛海说,“如今,密约的内容尽人皆知,如不做适当的修改和补充,我们不好执行。我们这一要求,相信会得到贵国政府的谅解和支持。”

    “我们一定负责向帝国政府报告。”影佐说,“哪些条款需要做适当修改和补充,请汪主席等中国朋友提出来。”他说罢,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

    汪精卫等人提出:内蒙地区的范围,不能包括晋北十三个县日本在华的经济开发和利用优先权,不包括华南地区;他们合伙开办的各个公司,涉及的地区范围,应按照维新政府签订的条约办事,只限于华中地区;北平临时政府撤销,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应受新的中央政府和日本政府双重领导;重光堂会谈时,汪精卫他们要求日本归还在中国的租界地和废除在中国的治外法权,《要纲》上应加上这一条。

    “好!我马上请犬养健君回东京向帝国政府报告。”影佐停止记录,微笑着说,“诸位还有什么意见?”

    “从策略上讲,请日本政府按照陈先生声明的基本精神,也发表个否定的声明,以正,以正……”汪精卫想到这是地道的瞒天过海,与“以正视听”风马牛不相及,但一时找不出适当的词汇,只好说:“以正视听,也是对重庆当局的有力反驳。”

    “这样遥相呼应,更显得真实。”梅思平补充一句。

    后来,日本政府因为中国人民的谴责和世界舆论的压力,又经过梅思平赴东京,与米内、有田等人苦苦哀求,终于接受了汪精卫集团的这些要求,也发表了与陈春圃声明相呼应的声明,表面上也矢口赖账。

    现在,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和谐而融洽。根本利益的一致,可以使仇敌化为朋友,何况他们之间只不过闹了场口角而已。

    “青岛会议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没有?”影佐问,“汪主席这一方计划哪些人参加?”

    “一切都准备好了,后天可以按原定计划动身。”汪精卫兴致勃勃地说,“我们参加会议的代表,除了我,还有在座的周先生和梅先生,以及褚民谊、林柏生、刘郁芬先生等六人。”停了一会又说:“如果陈公博先生在今明两天从香港回来,他也参加。”

    “这刘郁芬先生是什么人?”影佐感到很陌生。

    “刘先生是十天前,经过多田骏将军策反,带领一个师的部队投奔过来的。他又名兰江,河北清苑人,曾历任西北军参谋长、旅长、师长、甘肃省政府主席、陕西省政府主席、陕甘宁四省剿匪总司令。”汪精卫高兴地说,“他懂军事,又懂政治,是个人才。年纪虽然有五十四岁,但身体很不错。现在,他是我们的中央执行委员。”他顿了一会,“刘先生、褚先生和林先生已于五天前动身去青岛,为三方代表的生活起居做必要的准备去了。”

    “我与有田外相电报联系好了,决定赴青岛,为汪主席撑撑腰吧!那么,后天我们结伴同行。”影佐笑着说。

    “太感谢了,”汪精卫脸一阵发烧,为刚才说了番气头上的话而感到愧疚了。他沉思一会又说:“北平和南京两方代表对撤销其政府,是不满的,也是可以理解的。在青岛会议上,他们很可能节外生枝,故意出难题。阁下一去就好了。有你在,他们不敢怎么样!”

    “我的威望哪有汪主席高!”影佐谦虚地一笑,“好吧,我去给汪主席做个帮手。”他接着问道:“会议期间的保卫工作考虑到了没有?”

    “考虑到了。”汪精卫点点头,“由李士群先生带领一批特工人员,与褚民谊先生他们同一天去了青岛。昨天晚上,接到李先生的密电报告,青岛的军统组织已被我们彻底破获了!”

    “好,好,痛快!”影佐兴奋不已。

    青岛,是中国闻名的海滨城市,位于山东半岛南部胶州湾东南岸的崂山脚下。因黄海岸边有一个草木茂盛而四季常青的小岛而得名。五代以前,这里是个荒僻的渔村。从宋朝开始,成为对外通商口岸。明朝中叶,为了防御倭寇,也就是防御十四世纪至十六世纪屡次骚扰抢劫朝鲜和我国沿海的日本海盗,而设立浮山寨屯兵驻防,从此逐渐成为重要的军事要塞。

    汪精卫集团与临时、维新两政府的合伙会议地点设在青岛,是西尾决定的。原来,汪精卫以火并土自居,要王克敏和梁鸿志率代表去上海开会,而王克敏因对撤销他的临时政府耿耿于怀,偏要汪精卫和梁鸿志率代表去北平,梁鸿志怀着同样的不满情绪,要把会议地点设在南京。最后,大家都听从西尾的指挥,三方都来青岛。西尾把会议地点设在青岛,考虑这里是日军占领的军事要塞,驻扎有日本的陆海空三军,又经过日军近一年的治安强化,杀了一大批所谓共产党、军统、抗战怀疑分子,三方傀儡、头目来这里开会,安全有保障。然而,真正的军统特务,他们一个也没有抓到杀掉。可是,这一回,军统青岛分站的特务,却全部落在李士群手里。

    五天前,李士群带领特工总部骨干王天木、茅子明、张国震等一批特务来到青岛迎宾馆。当天晚上,他们就研究破获军统华北区青岛分站的行动方案。

    “天木兄,你情况熟悉,该怎么行动,你拿主意吧!”李士群用充满希望的目光望着年近五十、虎腰熊背的王天木,信任地说,“成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你身上。”

    “虽不能说手到就擒,但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王天木很自信,但说话仍留有余地。他出生在山东临沂,在青岛长大,对这里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回国后在胡宗南部下当连长,三年后由营长升为团长。同时,与冷欣、马志超、陈质平等人秘密组织三民主义大侠团。这是比复兴社更早的法西斯特务团体。五年后,王天木与戴笠、张炎光、徐亮、周伟龙、马策、黄雍、梁干乔、胡天秋、郑锡麟等结成一伙,将他的特务组织与军统合并。这就是后来被称为所谓军统十人团。他与戴笠合伙后,先后当了军统华北区副区长,代理区长兼山东站站长。因此,他对青岛的军统组织情况很熟悉。去年六月底,他在北平被杉山元逮捕,立即投敌。不久,由杉山元介绍参加汪精卫的特工组织,任第一厅厅长,并当了中央监察委员。

    “我只知道站长傅胜兰的住址,先抓他,然后由他引路抓其他人。”王天木怡然一笑,流露出旗开得胜的神情,“他们的活动规律我很清楚,一般在凌晨一点外出,四点左右回家,白天睡大觉。只要今天晚上他们都在青岛,不发生什么意外,我对全部活捉他们是有信心的。”

    “好!一切按天木兄的意见办。”李士群说。

    接着,由茅子明持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的介绍信,带着一个懂日语的特务,与驻在青岛的日军第十五独立混成旅团司令部联系,由他们提供车辆和派三十名士兵配合行动。

    凌晨四点四十分,由王天木领队出发抓人。他们先来到胶州路与中山路之间的天主教堂附近的傅胜兰住地。傅胜兰三十七八岁年纪,没有正式结过婚,他的姘妇有多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常在朋友中自夸说:“别的方面我比不过人家,论搞女人,我可以与皇帝相比。”今晚,他把二十二岁的女特务、青岛分站出纳丁美珍接到家里睡觉。因此,他今晚没有外出活动。他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吓了一跳,听说是日军查户口,才平静下来,因为这是司空见惯的事。但他又想到丁美珍的户籍立在热河路,又慌了,赶忙要丁美珍穿衣服钻进床底下,然后要住在隔壁房间里的行动员,实为他的亲信保镖梁士贤去开门。梁士贤把大门打开,说了声:“请皇军进屋!”就被逮捕了。

    “傅胜兰在家不在家?梁士贤!”王天木低声问。“他,他,在家。噢,你是王区长。”梁士贤想立功,“今晚,丁美珍来了,正与他睡在一起。”他戴着手铐,领王天木、茅子明、张国震和几个日兵来到傅胜兰卧室门口,喊道:“傅先生!皇军查户口来了,请你起来。”傅胜兰扭亮电灯,打开门,见举着手枪站在他面前的是王天木,吓得他的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了。

    等一个日兵给他戴上手铐之后,王天木说:“傅先生今晚上又做了一个皇帝梦,是吗?快把丁美珍叫出来,她躲在哪里?我们并不追究你与她的姘居,而是要把你和她一起带走。”

    “丁美珍住在热河路五十六号,她没有住在这里。”傅胜兰哆哆嗦嗦地说。“丁美珍什么时候来这里,我们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还抵赖?”王天木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有策略的话。梁士贤对王天木很钦佩,对他投去尊崇的一瞥。傅胜兰的卧室里除了一个立柜、一张书案、两张长皮沙发,只有一张床,王天木已知道丁美珍藏在什么地方。他亮着手电筒往床底下一照,见她像只死蛤蟆似的伏在地板上。“出来!丁美珍。”他吆喝道。

    丁美珍从床底下爬出来,披头散发,脸上,手上,前襟上,沾满了灰尘,活脱脱一个疯女人。她又害怕又羞涩,浑身像微风里的树叶一样轻轻颤抖着,胆战心惊地对王天木鞠一躬,恳求说:“我老老实实跟王区长走,今后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请不要给我戴手铐。”

    “暂时信不过你。”王天木从一个日兵手里要来手铐,扣在她的两只手腕上。然后面向傅胜兰,说道:“青岛站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十六人,他们都住在哪里,请傅先生陪我们走一趟。”

    “遵命。”傅胜兰无可奈何地在心底里叹息一声。接着,由四个日兵驱车将梁士贤和丁美珍押送去青岛迎宾馆,其余的人由傅胜兰引路去抓其他的人。黎明时,总务股长朱周华、行动组长汪仕农、情报组长王平武,以及全部行动员和侦察员都被捕了。早饭后,李士群给傅胜兰解除手铐,与王天木对他进行审讯。“青岛分站的组织情况,王区长很清楚,它的成员已经全部被你们抓了。”傅胜兰苦着脸,见青岛分站被彻底破获,精神上已经总崩溃,只好老实交代,“我要招供的,是从前天晚上八点开始,我们在青岛的车站码头附近,埋伏了四十二个雇佣打手,他们身上暗藏着我们提供的武器,如匕首,手枪,手榴弹,准备狙击王克敏、梁鸿志、汪精……汪,汪先生他们。”

    李士群和王天木的心蓦地紧缩成一团,暗暗惊叹军统的情报工作厉害!

    “你们的这一行动我们早就知道了。”李士群镇定了一下情绪,显得若无其事地说,“现在,请傅先生招供清楚,你们怎么知道汪主席他们会来青岛,必须说实话!”

    “我一定说实话。是三天前,马超民来通知我的。他说王克敏、梁鸿志、汪先……汪,汪主席他们来青岛开会,时间是一月二十日至三十日之间。”傅胜兰凄然地说。

    马超民是军统山东站侦察科长,也是王天木的老部属。

    “马超民现在哪里?”王天木问。

    “他只在青岛待了约一个小时,就回济南去了。”傅胜兰见李士群、王天木的脸上没有明显的敌意,紧张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他要为投降以后捞到油水创造条件,继续说:“马超民住在济南趵突泉路附二十九号二楼,不知王区长去过他家里么?”

    王天木并没有去过,只知道马超民住在趵突泉路,但不知道门牌号子,听傅胜兰这么一说,心头一喜,淡淡地说:“去过。”

    对傅胜兰的审讯暂时停止。于是,由王天木与张国震带领八个日兵驱车去济南,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将马超民抓来青岛。

    据马超民交代,情报来自中共中央北方局统战部的一份油印参考资料。

    至于共产党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他不得而知。

    原来,向中共中央北方局提供情报的,是打入汪精卫集团的共产党员李时雨。他出席汪精卫的六届全会之后不久,被组织部长梅思平任命为国民党天津市特别党部的常务委员。高宗武和陶希圣背叛之后,汪精卫为了稳住情绪,凡是由他们设立党部的省市,都通知派一名常委来上海接受打气。天津市特别党部把赴上海的任务交给了李时雨。一月八日上午,他抵达上海之后,先去见时任中央党部秘书的老朋友朱晶华。两人一见面,朱晶华就高兴地对李时雨说;陈公博先生从香港来上海了。我向他介绍了你的情况,他非常高兴。你来得正好,我马上陪你去见陈先生。因为陈公博搞改组派时,朱晶华曾一度是他的秘书,彼此比较了解,朱晶华见他很容易。陈公博一见到李时雨,就满面笑容地对他说:“听朱先生说,李先生毕业于北平大学法学院,太好了,太好了!将来还都南京,我可能出任立法院长。如果……”他因脚踏两只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会,“如果这一工作没有什么变化,到时我把李先生从天津调到我身边工作。”

    李时雨想到这是掌握汪精卫集团内幕的好机会,高兴极了。他显得很激动,恳切地说:“谢谢陈先生的栽培!若能如愿,真是三生有幸,”他趁机问道,“还都南京,大约在什么时候?”陈公博对身边的两位年轻人不存任何戒心,微笑着说。“快了!一月二十日以后,汪主席和周先生他们将赴青岛,与临时、维新两个政府的代表举行联席会议,大约四五天时间他们就回上海,然后召开中央政治会议,研究各院部委的人事安排,就可以进行还都南京的筹备工做了。”

    十一日下午,李时雨返回天津,马上将这一情况向直接领导他的地下党组织负责人何松亭汇报。何松亭感到这是一份十分重要的情报,立即派人去晋东南太行区,向中共中央北方局统战部长张友清汇报。统战部将它写成简短文字,油印成内部参考资料,分送中共中央北方局、中央军委会华北分会各个地师级单位,以及驻太行区的国民党军队的军级单位参考。因此,军统华北区很快获悉这一情报,赶忙派人赴济南,然后由马超民来青岛布置狙击。

    李士群和王天木审讯了马超民之后,第二次审讯傅胜兰。

    “根据华北区的布置,谁开枪击毙汪主席,赏黄金两千两,在一起配合行动者,每人赏二百两黄金。击毙王克敏或者梁鸿志,价钱减半。击毙其他人,根据他的职位和社会影响再论价。狙击任务完成了,根据成绩大小,另赏一至三千两黄金给青岛分站。”傅胜兰想到一切都已落空,在心中叹息一声。接着,他讨好地说:“汪主席他们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来青岛吧。唉!真叫人担心。”

    李士群并不担心,因为汪精卫还得过三天才来青岛。但不管怎样,那些狙击手得提前收拾,于是问道:“他们埋伏在车站码头的什么地方?”

    “不清楚。”傅胜兰沉思一会,为了立功,遂献策说,“不过,要抓到他们并不难。车一到站,船一靠岸,他们就会假装接客,严阵以待站在出口处。这时候,派人把站在出口处的人统统包围起来,凡是身上暗藏有武器的就是这些人,保管没错。”

    果然,按照傅胜兰的办法,这批狙击手统统被抓获。傅胜兰、马超民等二十个军统特务,经过褚民谊、刘郁芬、林柏生和李士群等人的一番软硬兼施,全部投降。结果让傅胜兰当了特工总部武汉区区长,马超民、丁美珍、朱周华、汪仕农、王平武都为处级联络员,其他人一律升为科长。于是,一个个感激不尽,发誓永远忠于汪精卫集团。

    三天后,汪精卫、周佛海、梅思平、罗君强和影佐等人,乘坐日本驻沪海军提供的专轮,由二十多个日本海军士兵护送,抵达青岛,住进了戒备森严的青岛迎宾馆。王克敏和他的赈济部总长王揖唐、法部总长朱深、绥靖部长齐燮元,早两个小时抵达这里。

    汪精卫和影佐顾不得旅途疲劳,一进宾馆,首先以礼贤下士的姿态去拜访他们。双方见面,几句寒暄之后,汪精卫望着头戴黑绒平顶圆统帽,身着青缎面狐皮长袍、灰白胡须近尺长的王揖唐,亲热地说:“我与慎吾兄只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光绪三十年(一九〇四年),我们在东京留学时,第二次是民国六年(一九一七年),阁下在北平组织安福俱乐部时。一晃二十三年了,沧海桑田,世事多变,可喜的是,慎吾兄贵体还是这么强健真令人高兴啊!”

    “穷健,贱健。我虽然已六十三岁了,但贱体还算可以。”王揖唐一口安徽合肥腔,也显得很亲热,“这次,在影佐将军指导下,经过三方会议,今后志同道合,见面的时间就多了。”王揖唐于光绪三十年中进士,同年九月由清政府保送去日本东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他本是纨绔子弟,学军事吃不了苦,一年后擅自改入东京法政大学。这时候,汪精卫等一大批留日学生拥护孙中山的革命主张,参加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而王揖唐与杨度等人不赞成革命,主张以所谓合法手段实行改良,他参加了以杨度为首的留日学生总会,并担任安徽省分会职员长。他在东京三年,汪精卫也一直在东京,也许是因为立场观点不同,他们才只见过一次面。

    汪精卫说的安福俱乐部,以后发展为北洋皖系军阀操纵的政客集团,被历史学家称为安福系。一九一六年袁世凯死后,皖系军阀首领段祺瑞任国务总理,控制了北洋政府,又梦想当大总统,就由王揖唐、徐树铮、王印川、光云锦等一批皖系政客在北平西城安福胡同成立俱乐部,专门负责为段祺瑞拉选票。王揖唐是安福系的头目,他在段祺瑞面前吹嘘说:“安福安福,就含有安国福民的吉祥之意,阁下也必将成为安定华夏,造福民众,流芳百世的大总统!”因为王揖唐拉选票很卖力气,段祺瑞先让他当众议院议长,后当安徽省省长。可是,由段祺瑞当大总统,直系军阀不予合作,由桂系控制的南方军政府也表示坚决反对,结果大总统的宝座被北洋老军阀徐世昌抢去了。汪精卫与王揖唐在安福胡同的那次见面,是受孙中山的派遣去动员皖系军阀参加护法运动,而王揖唐却要拉汪精卫支持段祺瑞当大总统,双方没有共同语言,自然谈不拢。一九三二年夏,王揖唐投靠蒋介石,先后当了华北战区救济委员会委员、行政院驻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委员、冀察政务委员会常务委员,因为他一直住在北平,再没有与汪精卫见过面。

    “今后与汪主席志同道合了,见面的时间就多了!”王揖唐思前想后,又兴奋地重复一句。

    “对,对!慎吾兄与我,总算殊途同归了。”汪精卫怡然一笑。

    汪精卫说到这里,梅思平走来向他报告,说梁鸿志和他的立法院院长温宗尧、内务部长兼外交部长陈群、绥靖部长任援道来了。于是,他告别了王克敏一行,与影佐一道去会见梁鸿志他们。

    梁鸿志一行,要数温宗尧的年龄最高,已经七十四岁了。他毕业于香港皇仁学院,为中国最早的留美学生,曾任两广总督洋务顾问,外交参议,驻西藏参赞,驻上海交涉使,国民革命军广东肇庆总司令部外交使。他精通英语,很会写文章,曾经用英文写了许多文章,介绍中国的历史和现状,在一些以英语为国语的国家的报刊上发表,被人称为“洋翰墨”。汪精卫以晚辈的姿态,对温宗尧深深一鞠躬,诚挚地说:“钦甫先生,一路辛苦了!您老人家德高望重,不顾年高,亲自莅临这次会议,连这青岛迎宾馆也大放异彩啊!”

    “不敢当,不敢当,汪主席过誉了!”温宗尧被恭维得脸泛红光,做了双手抱拳的动作表示回敬。他虽然年过古稀,但鹤发童颜,很有神采,接着说:“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汪主席出生广东番禺,老朽出生广东台山,残烛暮年,从政谋生,万望阁下多多提携。”

    汪精卫感到温宗尧的“残烛暮年,从政谋生”,说得可怜巴巴的,动了恻隐之心,双手握着他的右手,深情地说:“温老先生,不能说提携,兆铭我作为晚辈,应该敬老尊贤呢。”

    “托福,托福!”温宗尧感到甜极了。

    晚上八点,影佐把三方代表和会议工作人员罗君强、李士群、张仲寰请到一起,召开预备会议,宣布有关人事安排。临时政府和维新政府的代表,对自己今后当什么官,有多大权力,心中无数,一个个闷闷不乐。他们仿佛一批新制作的木偶,默默地等待操纵者的安排,让他们扮演什么角色,一齐用企求的目光望着影佐,等待他的恩赐。

    “诸位先生!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三方青岛会议,由于先生们的真诚合作,按照预定计划,明天上午在这里正式举行。毫无疑义,这次会议,将在中国历史上,在日华关系史上,书写光辉的一页!”影佐正正眼镜,神态倨傲地扫了大家一眼,开始他的独幕独角戏的表演,“遵照帝国天皇陛下的圣旨和帝国政府的命令,以及维护日华和平的贵国人民的迫切要求,决定在不久的将来,成立以汪精卫先生为首的新的中央政府。同时,决定撤销北平临时政府,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撤销南京维新政府,该政府官员由新的中央政府,因才施用,统筹安排。这是圣旨,是命令,也是民意,没有什么讨论的。因为在这以前,汪先生本人和他的代表,以及帝国政府的代表,已经几次与王克敏先生、梁鸿志先生等会谈过,诸位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诸位只有拥护的权利,只有执行的权利。”

    他给大家一个下马威之后,开始安排傀儡们所扮演的角色,说道:“经与汪先生磋商,并征得帝国政府的同意,拟安排王克敏先生任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朱深先生为该委员会司法部长,齐燮元先生仍为绥靖部长兼绥靖军总司令。王揖唐先生的工作安排,我们与汪精卫先生、王克敏先生几次磋商,待新的中央政府成立之后,赴南京出任考试院院长。”他望了老态龙钟的王揖唐一眼,“这样安排,王先生有什么意见吗?”

    按理说,王揖唐由赈济部总长提升为考试院院长,应该是满意的。但不然,因为他宁为鸡首不为牛尾,想当拥有一定实权的华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可是,他又一次败在王克敏手里。近一个月来,王克敏花钱从妓女院买来两个年轻美貌的妓女,分别送给多田骏的亲信联络部长喜多诚一、西尾寿造的助手增冈一郎做姨太太,又给多田、西尾、影佐和汪精卫各送了一千两黄金,施以调虎离山之计,将王揖唐推荐给汪精卫。

    王揖唐和王克敏之间,有着很深的历史纠葛。过去,两人都是北洋时代的政客。王揖唐是皖系的中坚,王克敏是直系的权要,二者的实力彼此彼此。在皖系和直系的角逐中,两人是冤家对头,政坛死敌。到了段祺瑞执政时期,皖系危机四伏,直系却乘机崛起。王揖唐为了摆脱困难处境,缓和他与王克敏之间的矛盾,把姨太太顾红珠曾在妓女院当妓女时收养的义女萧阿凤送给王克敏做姨太太。于是,冤家变成了翁婿,在官场以外的场合见面,两人分别以东床和泰山相称。然而,泰山为人老奸巨猾,东床对人心毒手辣,表面上这翁婿之间笑脸相迎,暗地里为了争权夺利而勾心斗角和互相倾轧。一九三八年十二月,成立北平临时政府时,王克敏从喜多口里获悉,日本政府决定由王揖唐出任该政府委员长,他马上通过喜多,花了三千块银元买通当时的日军驻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杉山元,将傀儡王的宝座夺了过去,让王揖唐当了行政部总长。半年以后,王克敏感到行政部总长相当于政府首脑,王揖唐的权力太大,又借口精简机构,撤销行政部,让王揖唐当了有职无权的赈济部总长。一个月以前,日本正式做出决定,将临时政府改为华北政务委员会,王揖唐曾经请喜多吃过两餐饭,希望能够在这个委员会当头头。喜多酒醉饭饱之余,答应为他活动。但是,两餐饭比之两个美女和四千两黄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所以,他又一次败在东床手里。

    现在,王揖唐听影佐这么一宣布,对王克敏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为自己一连两次失败而痛苦,也似乎悟出到了自己失策的原因。他绝不善罢甘休,但也不敢公开反对,担心落个鸡飞蛋打的结局。“君子报仇三年不迟。”

    对了,韬晦十分重要。他这么想着,等待时机。于是,激动地说:“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只是老夫智薄才疏,肩负考试院长重任,恐怕胜任不了啊!”他大笑一声,笑得山羊胡也翘了起来。

    “谢谢王先生的真诚合作。”影佐满意地向王揖唐点点头,继续宣布说,“梁鸿志先生为监察院院长,温宗尧先生为司法院院长,陈群先生为内政部长,任援道先生为军事参议院院长。”

    他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在桌子上,“对上述先生的任命,现在算是内定,将来提交中央政治会议通过。临时和维新两政府其他部长一级的官员,都做了妥善的安排,因为他们不在场,不在这里宣布了。”他以教训的口吻,进一步打预防针,“在会议中,希望诸位先生以日华和平为重,以和平反共建国为重,以团结为重,也要自爱自重。另外,三方会议,总得有人为首主持。遵照西尾总司令的意见,由汪精卫先生任会议主席。会议记录,汪先生指定罗君强、张仲寰二先生担任,并指定李士群先生负责会议期间的保卫工作。好,下面请汪先生讲话。”

    “张仲寰先生是两个月以前参加中日和平运动的,我介绍一下。”汪精卫指着一个身穿藏蓝色呢料大衣的青年人说,“张先生毕业于广东中山大学教育系,过去从事教育工作,曾任上海第一私立小学校长,现为中央党部教育秘书。”

    张仲寰起身,斯斯文文地向大家鞠一躬,恳切地说:“在座诸位先生都是年高德邵的长者,今后又都是我的直接长上,甚望多多指教。”

    “主持会议的主席本应由影佐先生担负,但他感到有所不便,不仅不当主席,也不参加我们会议的各项活动。这样,我只好勉为其难了。”汪精卫惬意地微笑着,感到一种肉体上和灵魂上的舒适,“这次会议是四项议程:一是通过华北政务委员会组织条例,二是通过中央政治会议组织条例,三是通过国民政府政纲及组织机构,四是通过撤销临时、维新两政府的声明。”他停了停,为了宣传他的特工总部的神通,得意地笑着说,“下面,向诸位介绍一点情况。这回,如果不是我们的特工总部具有孙悟空的本领,在座诸君,包括我在内,恐怕这时候,都到了那个极乐世界见国父去了!”

    “噢,噢!是怎么回事?”大家一齐用惊疑的目光望着汪精卫。

    “详细情况,请李士群先生向诸位汇报。”汪精卫向李士群笑了笑。

    李士群受到汪精卫的赞扬,一腔热血往上涌,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因为王天木不在场,在汇报中说了许多“我冷静分析”、“我当机立断”,“我实地指挥”一类的话,把功劳据为己有。

    “噢!多危险。”温宗尧的声音听起来有惊诧,有喜悦,也有感激,“是李先生救了我条老命!”

    “感谢李先生,感谢李先生!”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应该感谢汪主席!”李士群被吹得飘飘然,但他神志清醒,没有忘记汪精卫的地位,这正是他青云直上的成功之道。他情真意切地说:“因为汪主席先知先觉,预计到军统会捣鬼,他才派我来。”

    “就算我有先知先觉,若没有李先生的多智多勇,也是枉然呢!”汪精卫感到李士群很可爱。

    “共产党的情报这么准确,是不是我们的队伍里出了奸细!”王克敏感到可怕。

    “应该引起警惕。”影佐说,“建议上海、南京、北平三方的代表先生回去之后,都认真地查一查。”

    “对!不能大意。我们回去一定认真地查查我们的组织建设情况。”汪精卫首先响应。

    王克敏和梁鸿志也跟着表明态度。

    接着是一连三天会议。因为有影佐坐镇,王克敏和梁鸿志两方代表不敢调皮,由梅机关和汪精卫集团共同制订的《华北政务委员会组织条例》、《中央政治会议组织条例》、《国民政府政纲及组织机构》等文件一一讨论通过,授权汪精卫在适当时候召开中央政治会议,以及负责改组国民政府。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只是在一月二十六日下午的会议上,宣读临时、维新两政府解散的联合声明时,演出了一幕悲戚的活报剧。王克敏心情沉痛,将声明递给梁鸿志,要他宣读。“一则临时政府比维新政府成立在前,二则王先生年纪比我大,还是请你宣读。”梁鸿志同样很痛苦,把声明退回去。在主席台正中间的汪精卫,见他们推来推去,笑着对坐在他左边的王克敏说:“王先生你看,联合声明将‘临时’二字写在前面,你就宣读吧。”王克敏只好戴上老花镜,心情沉重地站起身来,难过而又难堪地念道:

    “卢沟桥事变以来,临时、维新两政府先后成立,应时势之要求,倡导和平,作战败之善后,图秩序之恢复,努力从焦土之间拯救民众。”他吹嘘到这里,仿佛给死去的亲人念生死哀奠的祭文,心情悲痛不已,眼眶也潮湿了,“两年以来,吾侪心力交瘁,聊举微绩,仍未能贯彻初衷,乃切望以汪兆铭先生为首之中央政府从速成立,以轻责任。今经青岛三方会议决定,宣布临时、维新两政府解散。”他悲切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热泪滂沱,哀哀痛哭了。

    “呜,呜……”梁鸿志同病相怜,也失声哭起来。

    坐在主席台对面的北平、南京两方代表,有的对汪精卫集团安排的职务不如意,有的感到大权旁落,有的对自己所经营的事业有着一种特殊感情,也都呜呜咽咽抽泣着。那悲哀的气氛,仿佛正将亲人的尸体塞进焚尸炉时那样痛断肝肠。

    他们的哭泣有悲伤,有牢骚,也有愤慨,是有声无言的控诉。

    汪精卫对此很反感,很想痛骂几句。如果真的要骂,那他就不是汪精卫了。他略一思索,即席讲话:“诸位之所以无限悲痛,皆因为对过去所从事之中日和平事业有着深厚的感情。今后,诸位以此种感情去建设华北政务委员会,去建设新的中央政府,必将为和平反共建国而建立显赫功勋。”他极力为他们涂脂抹粉,“自从卢沟桥事变以来,蒋先生因军事失败,先后放弃北平、南京等大片国土,政纲改组,民无所依。王叔鲁(克敏)、梁仲毅(鸿志)等诸位先生挺身离乱之际,相继组织政权,以与日本为和平之周旋,使人民于流离颠沛之余,得以喘息。苦心孤诣,世所共见。今后,临时、维新两政府虽然解散了,但它的声誉永存,诸位的政绩永存,将永远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所传颂。”

    就这么一番话,竟收到了灵丹妙药的效果,居然使大家停止了哭泣。“谢谢汪先生对我们的深刻理解。”王克敏对汪精卫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他擦干流在老花镜上的泪水,又戴上,继续念道:

    “近半年多来,汪先生所发表之中日和平与改组国民政府之重要言论,悉为吾人所冀求望其实现者。全国贤达之士,亦必深谅其苦心,而冀助成此大业也!复兴在望,不胜翘待。特此声明,昭告有众。”

    周佛海带头鼓掌,表示通过。掌声虽然不那么热烈,但各路诸侯总算归顺到汪精卫的麾下了。

    三十日下午,汪精卫、周佛海和影佐等人,率领二十个投降者,怀着胜利的喜悦,乘坐同一艘轮船返回上海,真可谓满载而归。可是,他们一进入一一三六弄,丁默邨从香港带回的情报,使他们大惊失色,心中的喜悦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原来,丁默邨发现重庆正派代表与日本驻香港领事馆秘密会谈,蒋介石要求日本说服汪精卫,不要在南京成立新的中央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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