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比好更好-带一本书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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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傅又说,人有时候还得像个花卷,要学会变通,直的路走不通,就走弯的,弯的路还不通,就要学会回头,好马也会吃回头草。

    【外公的礼物】

    钟灵

    宝宝已经躺下很久了,半晌忽然跑到我身边来:“妈妈,我好想外公!”说话同时泣不成声。

    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多愁善感的孩子。也许是下午他和外公通电话,他们在电话里对话时唱起了歌:“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上个世纪的老歌曲充满时代的烙印。对于我们这样的年轻人,这类特殊时代背景下的歌曲几多疏离。外公是抗美援朝的老战士,宝宝从小在外婆外公身边长大,身体笨拙的外公哄孩子睡觉一抱就是一个多小时……想到这些生活细节我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可是当我风尘仆仆出现在远在北方的老人面前时,微笑挂在我的脸上。病床上老人鼻孔里插着氧气管,手上扎了很多针眼,到处青青紫紫的,他很少发出呻吟声。看见我,露出淡淡的笑,我也就朝他笑着,好让他放心,我们都已经长大,把家、把自己都照顾得好好的。

    “乖乖,要坚强!”“外公不回来了吗?外婆也不回来了吗?外婆走了谁照顾外公?”也许这些问题早已“潜伏”在顽性正浓的童心上。只是今天电话里的对歌,唤起了这些盘踞在心上的问题。我给小宝贝拿来纸巾擦眼泪,安抚他重新躺下,拍打他充满生机的身体,告诉他外公把身体养好了也许还可以回来吧?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黑暗里我的眼泪缓缓流淌,可是我努力使自己激动的声音显得平静。——自古,“生别离”对每一个人都是不堪的,多少人挥动双手泪眼婆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歌曲有着恒久的魅力,甚至可以跨越国度、语言、年龄。那熟悉的革命老歌曲,是外公教给宝宝的。宝宝每次总能把它唱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力。这也许就是曾经浴血疆场、保家卫国的外公送给宝宝的一份特殊的礼物。

    对于这些革命老歌曲的精神内髓,我们或许在理解上没有老一辈深刻,——他们那一代人是用生命去唱,用“以国家需要为个人理想、信念”的毕生行动去唱。“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宝宝在唱这支歌的时候,知不知道外公真的扛枪跨过鸭绿江,上甘岭上吃干粮下冻雪,在朝鲜打了八年的仗。为了冲过敌人的封锁线,他狠命冲锋,冲锋成功后昏倒在战场,昏迷了十几天才在后方医院醒来(而与他同样才十几岁的“小鬼”,没有冲过封锁线的,很多当时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外公现在肺部衰竭就是年轻时作战负伤严重所遗留的病患。

    如今,远在西北的外公十分想念外孙,隔三差五往内地打长途电话。我们也没有想到原打算在西北度暑的老人很快身染沉疴,大病难愈。“我们祝外公的身体好起来吧!”我对宝宝说,他认真点着头,渐渐平静下来,自己乖乖把被子盖上全身,闭上眼睛睡觉了。

    “外公”,并不是宝宝的亲外公。在宝宝很小的时候,清明时节,我们去给亲外公上坟,宝宝诧异地指着坟头问我:“外公不是早死了么?”童言无忌。宝宝是在外婆的背上,外公的脖子上“骑”大的。宝宝对自己出生前发生的事情自然不知,有许多事情要长大后才能弄明白,我也并不急于立刻就为他解开谜底。

    十四岁时,外公自己偷偷离家出走,参军入伍。寻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从此转战南北,行迹天涯。在西北退休后,他才寻根回到家乡,并且做了我们的继父。对我们,甚至孙辈,外公都视如己出,爱护有加。人生的风风雨雨,展示在我们的眼前时,已经是晴空丽日,是一段一段革命传奇,一段一段不太痛痒的故事。面前的这个老人,俨然一个“老顽童”——顺口溜,“数来宝”,是他的拿手好戏。十几岁时,他在部队里年龄最小,个头最矮,却是最机灵的“小鬼”。他是部队的宣传委员,为战士们编排节目,加油鼓劲;还常常自己刻钢板,油印宣传资料,熬更守夜,手指上磨出茧子了。活跃的部队作风,达观的性格,平添了外公的“魅力指数”,家里增添了更多的笑声。书房里常常传来琴声:外公弹着电子琴,宝宝拿着小小麦克风,爷孙俩一板一眼,煞有介事“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听得我和母亲无语,惟相视而笑。

    外公的爱心呵护了我们,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也深深影响了我们。“退休不退党。”他是真的去实践了。他最关心国家大事。每天电视的“新闻频道”翻来覆去地看,有时发现他在电视机前凝然不动,我悄悄走近了,听到一串均匀的鼾声。做为新闻节目的最忠实观众,他也培养了“新闻粉丝二代”——宝宝随口就能背出一串国家领导人的名字。遇有国家“两会”召开,外公更是倍加关注。会议一结束,立刻就找我要会议文件汇编。我说,“还没编出来呢。”过了一段时间,外公从新华书店买到了文件汇编,比我们机关政治学习还快了半拍。看看他的学习,忒认真,勾勾画画,有眉批,还用崭新的笔记本做了学习笔记呢。他经常督促我认真工作,说出一些时事问题来考我。别说,这些问题真还是身边的“政治”。久而久之,我的工作更加勤恳了,不敢稍有懈怠;我也更关注时政,就业民生、医疗改革、教育改革……经常带回一些热点问题和他讨论。

    外公渐老了,行动一天天迟缓,他的活动半径一般局限于家周围的一公里以内。有时,我在房间里跳舞,他笑呵呵地望着,弄得我不好意思。他说:“年轻的时候,成天蹦啊跳啊,使不完的劲啊!现在老了,路都要走不动了……”他眼里满是羡慕,对生命活力无限回味。他望着我,就是在望着一种“美好”吧。有一回,我买了份保险,保险公司赠送有一份全身体检。我想,把这份体检作为孝心给老父亲领受吧。结果下午回到家,得知外公体检时抽血扎了十几针,我大吃一惊。“我的血管不好找,实习护士换了一个又一个。最后还是护士长来了才找到血管,扎进去了。”外公捋着袖子,鼓着气,对小护士们说:“来,扎吧。不怕。我不怕疼,在我身上做试验……”一份“礼物”反倒让父亲受了那么多痛,他出去还奉献“爱心”了,我哭笑不得。

    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离不了呵护与荫蔽。在时光的路上,那些热爱我们的人逐渐远去,最后只剩下孤独的自己。向死而生。我结束了“袋鼠族”的状况,生活现实而自然。因此在孩子面前我忍住眼泪,我不能同他一起为父辈的远离而哭泣。当有一天孩子明白了更多的道理,相信他的心也成长得真正坚强了。

    【有爱有坚强】

    赵谦

    强烈的地震发生了。女警察张瑷眼圈红红地找到老所长,质问他为什么不让她去一线抗灾救人。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平时说话总是柔声细雨的。

    所长看着他,说:“小张,你这几天一直在镇上救人,够累了。不光你不能去,这次家里失去亲人的,我们都暂时不安排去前边,你的儿子才五个月大,就……我们都感到很难过,你在家里忙忙后勤保障工作吧,以后有的是艰巨的任务。”

    “不,我的儿子没事啊,他很安全。”张瑷坚定地说。

    “你说什么?”所长睁大了眼睛,既欣喜又满腹狐疑。

    “真的,所长,他现在就在值班室里,不信,我领你去看看。”

    于是,所长就跟着她来到值班室,果真,小家伙正在安静地睡着呢,一脸的幸福,一点也不知道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好像大地震对他毫无影响。

    所长咧着嘴笑了,抱歉地对张瑷说:“对不起,小张,大家都说嘟嘟他……孩子安全就好,那好吧,你抓紧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县城参加救援,并且把一些专业器材运上去。”

    张瑷精神一振,高兴地说:“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我要把嘟嘟带上。”张瑷话说的很坚决,好像所长必须答应。

    “这个,”所长迟疑了一下,说:“这恐怕不行吧,到处是泥石流和山体滑坡,随时都有危险,还是放在家里吧。”

    张瑷的倔劲上来了,说:“所长你放心,人在阵地在,孩子离不开我,再说,刘建就要上来了,或许能碰到他,你知道孩子刚出生十天他就奉命归队了,五个月还没再见孩子一面呢。”

    所长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刘建是张瑷的丈夫,是解放军某部的一名连长。再说现在家里也很不安全,派出所就在山脚下,已经有一栋楼房被摧毁了,如果再发生山体滑坡,这儿首当其冲。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孩子带在身上,于是说:“原来你们想一家人好好团聚一下啊,不过这可不是时候。”他本想缓和一下气氛,大战在即,所有人的神经绷得太紧了,自从地震发生以来,这个昔日美丽繁华的小镇遭受灭顶之灾,活下来的同志也是不停地救人,忙得连轴转,有的还忍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此时,却没有人能笑得出口。

    张瑷给孩子换好尿布,喂饱了奶,然后把他固定在自己胸前。背上前方战友所急需的器材就出发了。每个人的负重都在20公斤以上。

    刚出发不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道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还要随时防备旁边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和树桩,难度可想而知。张瑷拒绝了其他人的帮助,而是靠自己良好的身体素质在艰难地支撑着。孩子在雨衣下面静静的睡着,张瑷怕他被什么东西碰着或是划着,总是紧紧的护着他。路上碰到不少从县城里撤出来的灾民,就毫不犹豫地把随身带的粮食和矿泉水送了出去,尽管他们自己也是饥肠辘辘,干渴难耐。

    克服重重困难,他们终于到达县城。满目苍夷,惨不忍睹。他们与先期到达的消防战士会合,有了专业救援器材,救援速度大大加快。一天时间就救出了几十个人。

    也许是巧合。晚上,一支部队抵达了这里,领头的正是张瑷的丈夫刘建。战士们到达后,一刻也不耽误,马上救人。因此夫妻两人连面也没有见着,只是在快天亮的时候,部队吹集合号吃饭,由于张瑷他们没有饭,只好随部队一块吃。刘建也感到非常意外和惊喜。他也一直牵挂着亲人,但是任务紧急,回家是不可能的。张瑷忍着泪水,告诉他家人都很好。儿子也很好。刘建抱过儿子,儿子已经睡醒,红润润的小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睛,样子十分可爱。刘建把自己的脸用手擦了好几遍,然后对儿子亲了又亲,不停地逗着让他叫爸爸。十几分钟的吃饭时间一到,新的战斗就要打响,该分手了。刘建向张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四目相对,是一种关心,是力量的源泉。张瑷大声说:“手机有了信号,别忘发信息联系。”刘建和战友们很快走了。

    张瑷他们也立即投入到救援中去。虽然带着孩子,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工作,孩子表现得特别乖,只要张瑷一忙起来就不哭。有时她停下来反而会闹,就像在催促妈妈赶紧救人一样,让她感觉到很奇怪。

    张瑷的腿不小心被一根铁丝刮破了,鲜血直流,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他们听见一栋居民楼下面下面有轻微的呼救声,他们不停的挖,冒着随时有余震的危险。终于,掀开最后一层覆盖物,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紧紧抱在一块的夫妻,丈夫的显然是为了保护妻子,用自己的身体顶住了一块水泥板,妻子的则已经昏迷。大家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费了好大劲才把妻子从丈夫的怀抱里拉出来,经过紧急抢救,她终于醒了过来,还好,伤势并不很重。看见丈夫的尸体,像疯了一样嚎啕大哭,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禁不住潸然泪下。

    下午吃饭时,张瑷试着拨了下丈夫的手机,竟然有信号了。但她没有接通,她喜欢发信息,感觉那样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更完整。于是她编写了一条发过去:老公你好,多保重,我们又救出了两个人,可惜男的死了,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过了一会儿,老公回信息了:老婆你好,我们也刚救出了一个,妻子相信被六层楼住的老公肯定还活着,在我们来之前就靠双手不停地挖了两天,手都磨烂了,在我们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他,他靠吃卫生纸和木筷活了下来。多亏他妻子的坚持,不离不弃。我们收获了太多的感动。所以我们也一定要坚强,许多人在看着我们呢。

    张瑷的眼睛湿润了,她继续发:我们学会了坚强,我们一定要坚强,昨天在镇上,我们找到了一对母子,母亲弓着身子,已经离开人世,下面的儿子却安然无恙,在孩子的衣兜里发现了母亲最后的遗言,上面写着“孩子好好活下去,妈妈爱你,妈妈是你的坚强,请你记住妈妈。”

    老公的信息:所以你就把他当成了我们的嘟嘟,我没有猜错吧。

    张瑷心一颤,几乎跌坐在地上,她的手抖动得厉害,一条简短的信息竟写了很久,她问:你什么意思?

    老公回信:我们的嘟嘟脸蛋左侧上有块小小的疤痕,你难产时产钳留下的,我问过我们的随队医生,短时间内不会消失。

    张瑷泪流满面,她写道:你这个傻瓜,心还挺细的,不过你说过我们要坚强的,如果我们倒下了,会让很多家庭没有欢乐,没有阳光。

    老公的信息:以后就申请让他当我们的嘟嘟吧,如果他没有了其他亲人。我们会好好的抚养他,爱他。

    张瑷不能自制了,继续发信息:好的,只是不要告诉我们的所长,这个老头太脆弱,否则他一定会赶我回去的。

    老公迅速来信:好的,一言为定,亲爱的老婆,我爱你,我们要出发了,去另一个县城,你多保重。让我们一起为我们的嘟嘟祈祷,他会在天堂里感觉到我们的爱。

    放下手机,张瑷再也控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同事们都往这看。于是她很快擦了一下泪水,因为她意识到此刻绝不能哭。她必须坚强。

    这时孩子哭了,她知道喂奶的时候到了。

    【他们不懂】

    张珠容

    (一)

    雅安地震,正在宝兴县钟灵村街头开面包车的黄宗敏眼见一阵天崩地裂,路面全塌了。他丢下面包车发疯一样往家跑,因为家里14岁的女儿和10岁的儿子还在睡觉。跑到自家门外黄宗敏才发现,3层楼的房子一下子全平了,成了一堆废墟。女儿已经跑了出来,但儿子生死未卜。

    黄宗敏不顾一切冲向废墟。他看到了儿子睡的床,但儿子并不在上面。他猜想儿子最有可能被埋在楼梯下,于是找到楼梯的大概位置,徒手挖起砖块。他边挖边喊儿子的名字,可废墟里一直没有回应。

    有村民赶来帮忙,建议他使用挖掘机。黄宗敏连连摆手:砖墙一块压一块,用挖掘机会伤着娃儿。村民们二话不说,全都徒手,一块接一块地搬开废墟的砖块。忽然,黄宗敏听到废墟里传来了儿子微弱的回应:爸爸,放心,我闭着嘴,用鼻子呼吸呢。这下,大家挖得更起劲了。

    整整6个小时后,黄宗敏搂到了奄奄一息的儿子。此时,宝兴道路坍塌,通讯中断,成了一座“孤岛”。

    黄宗敏用布袋和木条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叫上三个亲戚抬着孩子上了路。4个人抬着担架走了20余公里,体力出现不支。所幸,路遇5个正赶往汶川的农民工,他们主动上前帮忙。

    9人轮换抬着担架,终于赶到芦山县城。但芦山县内大量房屋垮塌,医院已不复存在。黄宗敏毫不迟疑地决定:去雅安。

    几经辗转,黄宗敏终于在次日凌晨2时将儿子交到了雅安市人民医院。孩子只是左眼微肿,右肩被缝了几针,伤情并不严重。

    此时,距离地震发生已过去18个小时。此地,距离钟灵村约200公里。

    从鬼门关里拉回了儿子,黄宗敏说他从来不懂什么叫绝望,因为他相信有爱就能突围。

    (二)

    青岛胶州市某彩票站站长王伟卖给彩民周先生两张即开型体育彩票。刮开第一张,还行,十块。正在此时,手机响了。周先生边接电话便往门外走去,他匆匆看了一眼第二张彩票,便丢弃在地板上。

    王伟习惯性地拿起彩票看,竟然发现中了二十五万元。王伟赶紧冲出门,找到周先生,把彩票塞到他手里,告诉他中奖了。

    王伟是个有钱人吗,将唾手可得的25万元送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一个长期化疗、债台高筑的白血病患者。

    两年前,王伟被查出患了白血病,一个月需化疗一次,一次需要一万多块钱。高额的医药费不仅掏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还让王伟背负了沉重的外债。那一个小小的彩票站,是一家人全部的收入来源,也是王伟活下去的希望。他完全可以把彩票留给自己,可他只认一个死理:那是人家花钱买的彩票,不属于自己。

    金钱诱惑面前,王伟不懂得什么叫据为己有,他只知道作为一个人,不能把起码的诚信丢掉。

    (三)

    石佛艺术公社163工作室里,来了一位特殊的人体模特。他叫赵长永,是商丘永城一位普通农民。

    此前,赵长永从没听说过“裸模”这职业。在工作室,当他了解了“裸模”是怎么回事时,考虑许久,最终脱下了衣服。

    一个小时后,作品完成。看着自己的裸体画,赵长永的脸烧得通红。接过画师支付的100元劳务费,他先深深鞠了一躬,继而反手“叭叭叭”给了自己三个耳光。他长叹一口气:为了给儿子治病,什么都豁得出去。

    赵长永家里有十几亩地,曾在村里开过养猪场,是村里第一个“万元户”。11年前,儿子被查出患有再生障碍性贫血,赵长永想都没想,就把养猪场低价转让出去,随后就带着儿子来到郑州求医。

    屋漏偏逢连夜雨。5年前,赵长永的女儿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所幸,经过治疗之后,女儿已基本康复,只需要长期服药巩固。

    为给两个孩子治病,赵长永家里医院来回奔波数次,已花去60余万元,如今家徒四壁。数日前,儿子病情加重,他再次住进省肿瘤医院。医生说,如果孩子进行骨髓移植,治愈率在85%以上。这让赵长永信心倍增,可凑钱谈何容易?

    赵长永一个月收入2000元左右,只够勉强维持生活开销。得知做“裸模”能挣钱,他怦然心动。多挣得100元,儿子就多了一分希望。

    赵长永说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不懂什么叫艺术。他只知道,孩子的性命大过天,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记忆深处的最美声音】

    张锁军

    年愈老矣,总爱回忆陈年旧事。内心深处的故事,偶有触动,便如那静潭之水遇投石般激荡而来。尤其是那曾伴我快乐童年的声音,虽渐行渐远,但总觉历久弥新。

    卜朗朗卜朗朗——香烟洋火桂花糖

    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人一步一颤的弓着身子缓缓走来。停下车子就摇着拨浪鼓吆喝:香烟洋火桂花糖!

    这声音在我们小孩子听来,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美的乐章。因为每每此时,大人就会给你一两角钱,让你去买生活必需品,如针呀、线的。我清楚的记得,卖货老人的独轮车上有很多的小瓦罐儿,每一个瓦罐儿里盛的货物个个不同,有针头线脑、笔墨纸砚、糖醋油茶等。但我觉得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糖果罐儿,花花绿绿的馋人。见我们过来,卖货的老人将货车的车辕绳挂在脖子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不时把糖果儿从瓦罐里急速抓出,又一个个慢慢放回。每当这时,孩子们就会涎水横流,嚷着让大人买糖果儿。我往往是先讨价还价地完成大人交给的买必需品的任务。省下一分两分钱,买一小块儿糖果吃,但往往没有选择糖果颜色的权利,卖货老人让伸手去瓦罐里抓,赤橙黄绿青蓝紫,抓出什么颜色的就要什么。要是有七分钱,卖货老人就可以每个颜色的糖果给一个。那时候,也是有钱就有特权。

    我认定拨浪鼓是乡间最优秀的器乐,总是司机去把玩,心里想,这简单粗糙的玩意儿怎么就能能敲打出世间最美妙最诱人的音律呢。“拨浪浪,拨浪浪”,轻快的鼓声南来北往,此起彼伏,把沉寂古老的乡村摇动的热闹异常,也摇动儿童们诸多的梦想。其实,小孩子喜欢的不是哪优美的鼓声,而是鼓声里的美味。对这声音最敏感的还是稚嫩的耳朵,从小胡同里跑出来的都是童真笑脸,镶入脸上眼眸的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球,五颜六色的小糖豆。他们有的扯着年迈奶奶的拐杖,有的扯着年轻母亲的衣角。这些稚童们,随着哭闹声、连唬带吓声从四面八方过来了。由于日子贫困,嘴里没味儿,好多孩子都是皮着脸得到口与心的些许满足。不顾大人的训斥,一小点儿一小点地吃完稀罕的小吃,巴望着独轮车,吧咋着嘴儿回味。

    如今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商家为了吸引顾客,萨克斯,架子鼓,高音喇叭一齐上。有声电子设备发出的声音充斥着孩子们的耳鼓。幸福的孩子们的随意选择,他们选择最好的东西放进货筐里。但他们却听不到“卜朗朗卜朗朗”的绿色音乐,也感受不到朴实欢快地购物之趣了。

    然而在我的印象里,拨浪鼓是最美的乐器,独轮车是最好的超市。送到家门口的货物丰富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满足了孩子们微不足道的欲望,更使贫瘠的童年变得有向往。

    锯盆唻、锯碗唻、把大缸唻

    这次来的不是带着甜点的货郎车,而是破盆破罐儿,是锤子弯锯叮当响。

    听到这个声音,父亲就会吩咐我:“快去,把你打碎的盆儿让人家给掬上。”

    于是,年幼的我拿上几块儿破陶瓷片,高兴地去弥补自己的过失。

    手巧的匠人每当这时,都哈哈一笑,露出她镶得不太完美的金牙说:“哈哈,小闹鬼,又打碎了你家的瓷盆啊,来,我看看,看还能修补得上吗?”

    他接过破陶瓷片,一边观察茬口一边说:“看这破的,神仙都没有办法。”

    我坚信他是能修上的,但还是祈祷着他那双糙得沟壑纵横的手,能修理的完美无缺,好让我给父母一个完美的交代。

    不一会儿,碎得四分五裂的瓷盆,在匠工的巧手中像拼积木似的一块块合拢。锤子欢快地敲打,最后将碎物打回了原型,再抹上百灰。完整无缺的盆子就端回了家。

    这个事情多了,我就偷学了他的修补工艺。总觉得无他,自己也尝试起来。

    在父亲的指导下,我先做了锯弓,找了一根直径为1厘米,长度20厘米的枣木棍子,一端镶嵌了自行车辐条帽儿做钻尖穴,然后做了牛皮绳弓子,固定缠绕在枣木棍子上,买一个钢钉,塞到枣木小锯子钻尖穴,钻眼儿的工具就成了。然后制作掬子,将火柴棍儿粗的一根铁丝淬火后裁成适合的段儿,然后将中间锤扁,两头儿锤尖,用钳子弯了两头,制成订书钉样,这样,掬子就做成了。然后,开始在瓷盆上钻眼儿,等在裂缝两岸分别钻好了眼儿,就可塞上小掬子,用小锤子轻轻地敲击,小掬子就紧紧地将两个碎片掬在一起了。

    这锻炼了我的动手习惯,也培养了我凡事动脑筋的思想,一听到“锯盆锯碗把大缸”的声音,我就跑上街头,偷偷学艺,到今天,我还能掬瓷器文物呢。

    儿时街头的声音很多,不但解决了大人的需求和烦恼,而且还丰富了孩子们的课余生活。

    戗剪子来磨菜刀

    这声音能使刀剪变的锋利,使做饭变得麻利,使针线活儿变得得心应手。记忆里的磨刀人总是挑着一副担子或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有一条长长的板凳,凳面上嵌一块磨刀石。磨刀石表面深深的凹下去。来到村子里,先是绕村子的大街吆喝一通,然后,只管在村中心的十字街开阔地带,摆好摊子,斜支起长凳子,拿好架势等生意来。这种活儿年底的时候生意奇好,为了准备年货各家动刀动剪的多,老百姓说,用什么糟蹋什么。

    记得我家的菜刀在我削风老婆(木陀螺)时,弄了个大大的豁口。我就盼着磨菜刀的师傅马上来。有一天傍晚,街上突然传来“戗剪子来磨菜刀!”的声音,我于是抱上一个北瓜当做费用来到街上,磨刀师傅接了北瓜看了看,觉得不小,于是笑着工作起来。我看到他将菜刀固定在木凳子上,开始用一个大大的笨刀刮起我家的小菜刀来,只看到火光四射,铁屑飞扬。不一会儿菜刀上的豁口就不见了。又磨了磨,一把锃亮锋利的菜刀就成了。我高兴地哼着小曲儿回了家,从此妈妈不再为刀而唠叨。

    多少年过去了,买杂货的还有,磨刀的还有,只是没有“锯盆锯碗把大缸”的了,人们富裕了,不在乎那些盆盆罐罐了。同样,人们富裕了,不再浪费自己的喉咙,而是用刺耳的高音喇叭代替了动听的吆喝声。传统文化被现代文明所取、代,这难道就是传承吗?小区里过来的卖什么的都是高音喇叭,刺耳的,让人心生厌生烦的声音,使得小区居民怨声连连,想买也不买了,管你如何吆喝呢。

    时代,还有多少东西保留着原汁原味呢?

    【享受悠闲】

    雨兰

    这几年,经常有熟人、朋友说起我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言语中也露出不无羡慕之意。

    确乎,从表面看来,我的日子过得比较悠闲自在。休息日,闲闲地泡上一壶热茶,闲闲地打开音响,闲闲地阅读、上网,闲闲地在毛边纸、宣纸上涂抹几笔,也时不常地,带孩子到小公园、郊外野地闲闲地看山看水;或者与文朋书友相聚,品茗说画,诗酒闲谈,忘情于山水美景之中……

    也自问,我真的如一些朋友们所羡慕的悠闲自在吗?好像又不是。因为毕业十几年来,我几乎一直是每天早晨7时前起床,晚上11时后入睡。忙碌的工作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里是读书,写作,习帖,画画……可以说,一直没有懈怠过。

    而我的悠闲,重要的还是心态,是心境吧。

    说起悠闲,不由得想起捷克的谚语。他们说,悠闲的人是在凝视上帝的窗口。凝视上帝的窗口?多么浪漫可爱的捷克人民!多么可爱的悠闲!英国作家杰罗姆当是一个最懂得悠闲、最会享受悠闲的人,并且他还把他的“悠闲”写成一本书,让大家分享他的悠闲,就是那本著名的书——《闲人遐思录》。有多少次,我读着里面的文字,心里总是充满着轻松的喜悦。他幽默地说,悠闲好比接吻,一定要偷来的才香。自然,杰罗姆崇尚的悠闲是“忙中偷闲”,在《谈悠闲》一文里,他如此说,“没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就不可能充分享受悠闲。假如无事可做,那么不干事就并无乐趣可言”。这话实在是耐品,富有思辨味,也道出了悠闲的“三昧”。

    悠闲与忙碌,也是相对而言的。清人张潮《幽梦影》上言,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在于是!张潮的话,颇契合我的心。张潮与杰罗姆所说的悠闲,可谓“英雄所见略同”,这是悠闲的境界。我所熟悉的江南才子王稼句,也是深得悠闲三昧的人。他编撰、著写作品几十种,可谓著作等身,为编撰而阅读的书籍更是无以计数,你能说他不忙碌?但你读他的文字,又会感觉得到他的闲,闲雅,娴静,闲适。他的文字是从闲处来。没有悠闲的心境,怎能写出如此雅净、如此可爱的文字?

    佛家常讲境由心造。境由心造。我最喜欢。佛教的一些观念观点,虽然唯心了些,但于人生于世事却是大有益处。心境悠闲,才能事事从容。或者说,从容,才能悠闲。此中,关键的是,一个人的内在——心态。心态从容了,便可以在工作做事中时时保持淡定从容,便可以如张潮所言“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

    这几年,自己时常也颇觉得日子过得悠闲,也是应了佛家的那句话——境由心造。虽然,也曾为稻粱而辛苦奔波过;也曾为改善生活困境而加班加点地工作过、奋斗过。但工作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里是读书,写作,习帖,画画,……这样十几年的坚持和保持,我不仅一点也没有觉得苦和累,反而还觉得乐此不疲,甘之若饴。关键还是心态。我是一直以悠闲自在的心境、平和恬淡的心态来做这些的,没有人逼迫,只是喜欢,是孔老夫子所说的“乐之者”也。而且,读书、习字的好处是一天里零散的时间都可以收集起来,有效地利用,所谓自适其适,得悠闲之趣,得生命的大自在之境。

    悠闲是一种心境。享受悠闲,就是享受一种美丽淡定的心境。芸芸众生,大都为忙所累,为忙所苦,没有了悠闲的情趣,失去了悠闲的心境,实在是可惜。不妨学学我们的古人。我们的古人最会享受悠闲,善于体会让生活、生命的节拍慢下来的境界。著名将军岳飞懂得享受悠闲之趣,戎马倥偬之际,他还能够写下壮怀激烈或忧思缠绵的长歌短调;宋代苏东坡仕途坎坷,多次贬谪,但他于颠沛流离之中仍不失赤子之心,常处逆若顺,于苦境中享受闲适之趣,体味悠闲之深味,他一生写下的大量的诗词文章、书法等作品,实在也是他善于享受悠闲的产物。

    悠闲是一种生活态度,享受悠闲,就是细细体味、珍爱生活中的枝枝节节。虽然网上购书已经非常方便、快捷,但是我还是愿意每个月抽出半下午的时间,坐了公交车去文化市场购书,我喜欢一个人在书店里悠然闲逛的感觉,人们常讲起“人场”,“气场”,那么书店里众书云集是不是也有一种“书场”?反正我是喜欢书店里的那种“书场”,在里面看看这本,翻翻那本,摸摸那本,选中喜欢的,放在腋下;已经买回家的读过的,在书架上遇见了,那是老友相逢的亲切;没有阅读过的、陌生作家的书籍,那是新朋友,有一种期待相识的吸引;向往已久的作家的书籍,偶然在书架上撞见,那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惊喜!

    悠闲是一种人生境界,享受悠闲,就是享受一种从容自若、宠辱不惊的自然自在之境。启功先生曾写有一联,内容为:能将忙事成闲事,不薄今人爱古人。能将忙事做成闲事的人,当是人生的大境界,好境界。也非一般人所能修炼得到的吧。写此联的启功先生当是一个。

    惟愿我等,在平常的日子里慢慢修炼,品味悠闲,享受悠闲,享受生命的大境界,好境界。

    【梳头】

    杨柳芳

    那天,从毛经理办公室走过,看见毛经理向我招手,我就进去了,他八岁的女儿毛毛在沙发上剪纸,头发乱蓬蓬的,毛经理说,小盘,瞧我家毛毛的头发乱成那样,我怎么也梳不好,你试试看。

    我说好的,然后就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梳子,为毛毛梳头。

    毛毛的头发又细又多,而且长短不一,两个旋涡长在头顶后方约3厘米处,而且一长就长了两个,这样的发质和结构梳起来着实不易,待我把左边的头发捋起,右边的头发又滑了下来,右边的捋起,左边的又滑了下去,好不容易全部都捋起来了,那两个旋涡向我干瞪着白眼,甚是难看,我索性又把头发放下来重新梳,这回我刻意把旋涡周边的头发拨过来挡住“白眼”,没想扎起来后却因为头发不能顺着生长方向拢在一起,而呈现出凹凸的“鼓朵苞”奇观。

    梳了好半天,毛毛耐不住了,哇哇乱叫起来,毛经理看着我笑,他说,行了,小盘,就这样吧。我挠挠头不好意思起来,我说:毛经理,真不好意思,我还真没给姑娘梳过头发。毛经理点头道,嗯,已经很好了。

    现在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我不是姑娘家,我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小伙子,让一个从没有给别人梳过头的小伙子梳小姑娘的辫子,虽不是难事,但也不是件易事,更何况是毛毛那样的头发。

    回到家后,我把这事跟小妹说,小妹哈哈地笑,她说,哥,你平时那么机灵,怎么那会儿就笨了呢,头发多,不一定非得扎一个辫子才行呀,可以扎几个呀,旋涡处扎一个或者两个,下面的头发再扎成几个,最后几个再捆一起,不成了吗?

    我拍拍头骂自己笨。

    小妹又说,几个小辫子再配上不同颜色的胶圈,嘿!保管好看。

    第二天再路过毛经理办公室时,毛毛还在,头发还是乱蓬蓬的,我主动进去给她梳头,我一边梳一边问毛毛,放暑假去哪儿玩了呀?毛毛说,哪都没去,妈妈出差,爸爸上班,没人带我去玩。我说,去我家玩吧,我家有个姐姐,她也放暑假了,她可以和你一起玩。毛毛“耶”了一声,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梳头的事就在这样高兴的气氛中结束了,毛毛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直呼漂亮,还嚷着让毛经理给她照相,毛经理向我竖起了大拇指,他说,全公司的人基本上都给毛毛梳过头了,没哪个能像你这样的。

    之后的事是怎样发生的?大家可能也料到了,在毛毛放暑假的那段时间里,我成了给她梳头的专业户,当然了,这个梳头的任务不是毛经理让我做的,是我自己要做的,因为这样的主动性,我又被公司的某些人说成了“马屁精”。

    毛经理是证券部经理兼董事长秘书,这样的职务让我扣上“马屁精”的称号,也不足为奇,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直到毛毛回校上课。

    再之后的事大家也可能料到了,我后来被公司提拔为销售部主任,用公司领导的话来说,他们说我是个注重个人形象(裤兜里装梳子)、注重开发客户心理(引导毛毛去自己家玩)、有钻研精神(梳头失败后没有气馁)、主动性强(主动给毛毛梳头)、有主见、贯彻性强(没有因为“马屁精”称号影响自己的行为)的有为青年。

    寒假的时候,毛毛又出现在毛经理的办公室,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继续给毛毛梳头,但由于销售部任务较为繁忙,而且销售部和毛经理办公室不同一幢楼,为了梳头的事耽误了工作极为不妥,我后来就向毛经理解释,我把想法告诉他之后,他说,没事没事,现在给毛毛梳头的人太多了,有时一次还来了两个。

    我听了呵呵地笑,我说,看来准备有人被提拔为销售部经理了。

    毛经理听了也呵呵地笑。

    我是在毛毛开学前一天去看她的,当时她的头发已经梳得相当漂亮了,我说,毛毛的头发梳得真漂亮,谁给梳的?毛毛说是王阿姨。我又说,毛毛自己会梳了吗?毛毛说不会,后来我就手把手地教毛毛梳,来回地梳了几遍,毛毛终于学会给自己梳头了,当时,我乐,毛经理也乐,毛毛更乐。

    金融危机来的时候,大家心里都极度恐慌,房子卖不出去,谁都有被炒鱿鱼的可能,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最终被炒鱿鱼的名单里,既然都是寒假期间忙着给毛毛梳头的同事们,而我的职务却被提为了销售部经理。

    大家不解,连我也不解,后来毛经理向我解释,一个没有创新精神,只会从个人角度去想的人,留在公司里还有什么用?

    再后来的事大家可能也想到了,毛毛再次出现在毛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公司里很大一部分同事都打电话过来咨询我:“毛毛这头是该梳?还是不该梳?”

    那会,我也哑然了。

    【学艺】

    杨柳芳

    师傅不高,精瘦,黝黑,额头锃亮,脸上刻着粗条的皱纹。

    师傅揪下一块面团,往案板上一掷,说,看好了,一遍过。

    我盯着师傅的手不敢离开半步,师傅把面团一压,一揉,“啪”的一声又把面团翻了个身,再压,再揉,来回几遍后,师傅一个拳头往面团上捶几下,说,好了,吃紧了。

    师傅把面团搓成环状,师傅的手在环上顺溜溜地滑,一遍、两遍、三遍,环一下子就匀称了,师傅把环往案板上一摊,一刀下去,环变成了条,再“剁剁”几刀,条又变成了段,长短一致,粗细均等的段。

    看好了!这是关键。师傅的声音像警钟,铿锵有力。

    我“嗯”了一声,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师傅的手鼓成蜗牛状,在面段上一点点地滚动,一滚、两滚、三滚,面段就变成了光溜溜的堡垒。

    师傅说,这是馒头。

    我“哦”一声。

    师傅又说,做人有时候就得像个馒头,外圆内实,咳……师傅清了清嗓门,又说,人太尖锐,没人喜欢,太虚,更讨人嫌。

    我点点头。

    接下来教你做花卷。说着,师傅又取来一块面段,手掌往面段上一拍,段矮成个桩,继而擀面杖往桩上来回压几遍,桩又变成了饼,师傅在饼上洒上葱花、肉末,把饼一卷,再竖成条,一压,一扯,一扭,就变成了花卷。

    这花卷,绿色葱花、红色肉末、白色面衣,螺旋式花纹,甚是好看。

    师傅又说,人有时候还得像个花卷,要学会变通,直的路走不通,就走弯的,弯的路还不通,就要学会回头,好马也会吃回头草。

    我又“哦”一声。

    对面两个师姐,大燕和小燕,嘿嘿地笑。

    大燕三十出头,脸白得像手里的面团,眼睛拉成一条细线,线一扯,陷进眼窝里,不见了,大燕说,这可是绝活,别看着简单,我跟了师傅差不多十年,还不上手哩。

    小燕二十有五,嘴巴厚成两片香肠,涂上唇膏,油亮亮的,小燕也跟着说,是啊,小芳,用心学啰。

    我连连说好。

    我手笨,学了几天,馒头还是揉不好,揉成了死面,揉成了黑团,揉得心底里直喊娘,师傅说,不急,不急,慢慢来,真金不怕火炼。

    馒头、花卷、豆沙包、水晶包、窝窝头……我点着各色品种,默默记下了。

    师傅一声,上笼。大燕就麻利地跳上灶台,小燕做帮手,一个个地把蒸笼递过去,半刻钟,香喷喷的馒头包子就出笼了,这是南铁馒头,在南宁是出了名的,其以实、软、劲、香、足的特点,几乎垄断了整个南宁市场。

    虽说会做馒头包子的人很多,可要做成像师傅这样的,还得找到真窍门,而这窍门,师傅从不外传,大燕在宿舍里说过,大燕说,师傅是势利眼,他的手艺只留给自己的儿子。

    大燕和小燕常在宿舍里议论师傅的不是,可在饭堂里,大燕和小燕叫师傅叫得比谁都甜,我不是滋味,我不喜欢说人家闲话,特别是师傅,师傅多好啊,教我手艺,教我做人,还教我识别假钞。

    每天下午三点刚过,做好的馒头和包子就被放上手推车,拉往文化宫卖,师傅、大燕、小燕、我站成一排,在钱和馒头之间交替着,忙时,谁也顾不上谁,动作不麻利,还会挨顾客骂,我起初挨过几回骂,收过两回假钞,师傅没追究,可是第三回,师傅发话了,师傅说,谁弄的假钞,站出来。

    这回我我没站出来,大燕和小燕用一种惊讶的眼睛盯着我看,我一阵紧张,吱唔着说,我……不……这回不是我。

    大燕和小燕又嘿嘿地笑,师傅长叹一声,眉毛凝成了结,想要说什么,看了一眼大燕,又把话咽了下去。

    大燕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一转,走了。

    师傅的馒头出事了,那天的馒头放倒了一片人,据说是因为馒头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老板追究下来,大燕和小燕都说那天正好请假,不太知情。轮到我时,我说,那天我和师傅在一起,可是我们没有放不干净的东西。

    老板不信,眼勾勾地盯着师傅,师傅有口难辨,师傅说我做了一辈子的馒头,要下毒早就下了,何必等到现在。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师傅再怎么辨也无法推脱掉责任,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作伤亡,但师傅还是被老板给炒了,大燕顺理成章地顶了他的位置。

    师傅走那天,把我叫到跟前,师傅说,看好了,一遍过。

    师傅把老面揪成小块状,一点一点地往面粉里掺,温度计往水里一插,25度,师傅嗯一声,又说,看好了,这是关键。水慢慢地流入面粉,师傅打开搅拌机,面和水慢慢地混合……

    师傅丢给我一个本子,师傅说,拿回去慢慢研究,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找我。

    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载了师傅几十年来的经验,我惊愕地看着师傅,师傅抹一把脸,皱纹被抹开了,他拍拍我的肩头说,大燕跟了我差不多10年,什么都学得快,就是没学好做人。

    【老冰棍】

    许冬林

    那时候,他和她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小人儿。梅雨刚过,阳光在水桦树的叶面上随微风翻滚,像新擦出来的一件瓷器,明晃晃,灼人的眼。是午后,他和她不睡午觉,瞒着大人,往蝉鸣沸腾的地方去。

    也是听大人们无意中说起,三个蝉蜕拿到镇上的中药房里就能换一分钱,他就悄悄告诉她了,相约着一起去拣蝉蜕。第一天,他们很快就在树根旁,在草丛里拣够了三十个蝉蜕。然后在黄昏,他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镇上的中药房。两个小人儿不够中药房的柜台高,他抱起她的腿,把她的一张小脸举到了柜台上。他们得到了一毛钱,幸福无比,出了中药房,买了两根冰棍,一人一根。她说,冰棍真好看,像奶奶手上的玉镯子,清亮亮的,又像弯月亮一样白,真想天天可以吃。他说,行,我们明天还拣!两个幸福的人,一路说着,回了家。

    后来,他们又往中药房里跑了好几天,每次都是三十只蝉蜕,换一毛钱,再换成两根五分钱的冰棍。中药房的阿姨喜欢上了这个脑袋瓜趴上了柜台的大眼睛女孩,后来收了他们的蝉蜕,还要和她逗几句。再后来他们的秘密被其他小孩儿们知道了,于是大家都拣,僧多粥少,自然,想凑够三十只很难。每次她都拣不了几只,可他,变戏法似的,一个转身,就是几十只。别人没有冰棍吃,他们还有,她牵着他的手,感到骄傲而幸福。

    后来夏天过了,但她依然开心,仿佛一个夏天冰棍的甜都屯在心里了。然后上学了,一道去,一道回,书包重了他替她背。夏天再到的时候,就一道儿又去找蝉蜕。中药房的阿姨爱极了这个伶俐漂亮的丫头,把她收做干女儿,留她吃饭,却没注意柜台下面还有一个脑袋。

    两个人一路要好着读完小学,读完初中,升高中。只是,都是家境不好的人家,底下都有好几个弟妹,他辍学了,外出打工。她勉强在高中读书,是当年的中药房阿姨——后来的干妈站出来了,拿了学费,供她读书。

    暑假的时候,他再不会和她一道拣蝉蜕了。她也再没吃那冰凉清亮的冰棍,分外落寞,写信给他,问他,为什么当年别人都拣不到蝉蜕了,而他还能拣到那么多?他回信说,这是秘密,如果有将来,他慢慢告诉她,把一辈子的爱磨进去,掺和着,来为她揭开谜底。

    只是,他们没有将来。

    她高中毕业后,干妈家来人提亲,她老实厚道的父母赶紧答应,三年的高中学费都是干妈家出的,他们不敢征求女儿的意见,怕她不答应。毕竟,也是一户不错的人家,在镇上开着祖传的中药房,嫁过去,将来还可以接济娘家的弟妹们。

    她哭。她写信给他,他没有回。她嫁了。

    婚后,日子安稳。夏天到了,她站在柜台前忙活,接过婆婆手里的那杆秤。丈夫递给她一盒奶油的冰激凌,她说,她想吃从前的那种简单的冰棍。丈夫笑了,说,现在哪找到那种古董!

    可是,就有那种东西。十几年后,在镇新辟的工业区里,就有一家名为“老冰棍”的冷饮制品生产厂家。

    他十几年他乡闯荡,终于回乡创业了。在生产的名目繁多的冰激凌中,只挑了一盒老冰棍,托人送给她。随盒附了一封信,说,收到当年的那最后一封信时,她已结婚半年。信是同乡过年时顺带回来的,因为,他之前刚离开那打工的地方。在外漂泊不定,他没敢给她写信,只等着过年回来,哪知道……。他说,那个找蝉蜕的秘密他原本打算用一辈子说给她听的,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人早点出发,背地里去更远的地方,爬进黄麻地,蹿上更高的泡桐树桠,找了蝉蜕,一个人揣着。等到牵着她的手一起找时,一个转身,趁她不注意,全倒出来了。他希望她天天有那冰棍吃,却不至于太受苦。

    信只说到这里。至于后来,他早早出去打工,想挣钱,造漂亮的房子,隆重地娶她。就好像小时候,他早早出发,去很远的地方……然后一个转身,变戏法似的,弄出很多让她开心的东西。这些,他没有说。他想,她是懂他的,包括他的痛。虽然,最后他一个转身,去很远的他乡,再回来时,不见了她,不再有她和他一起吃那清玉一样的冰棍。

    她剥开老冰棍菊花黄色的包装纸,露出的是一块长条形白璧一样的冰棍,淡淡的白,淡淡的清,只形状似乎比当年的瘦了些,像沉在水底的白月牙。此时,楼外的蝉鸣一声声穿过厚重的枝叶丛,直往云霄处去,执着,热切,强劲,仿佛千万颗跳动的心。她想起蝉其实是一种寂寞而充满悲情的昆虫,在黑暗的地底下沉默多年,只为了最后在枝上那一季的深情表白。蝉的前身是中药,瓦罐里温暖的中药,但是没有后来,后来那是另一种薄衣过残冬的结局,很少有人问过。就好像她此刻手里的老冰棍,结局也可以是,化成了一纸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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