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诗集

    1845年初，勃朗特全家都团聚一起，本该是很欢乐的气氛，但是年轻一代的勃朗特家人却都生活在悲哀和伤感之中，他们每个人似乎或多或少都遭遇了某种程度的失败。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虽然这并不是一件大事，甚至可以说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是它却改变了勃朗特家孩子们的生活路线，并且为英国文学以及世界文学增加了新的丰富的内容。

    艾米莉将她写的诗抄在两本笔记簿里，一本专门用来抄写关于刚达尔的诗，一本则抄录一般性的诗。夏洛蒂有一次无意中看到了这两本诗集，她顺手翻了翻，那些诗作的内容和其中展现的无与伦比的才华让她很兴奋。夏洛蒂认为这些诗极不平凡，它们简洁、有力、充满才气，带着一种特殊的韵律，“狂放、痛苦却又欣喜”，这些评论十分公正中肯。

    以艾米莉的性格，我们可以想见，对于夏洛蒂闯入她的隐私，艾米莉必然十分生气。夏洛蒂花了好几个小时才使她平静下来。之后，夏洛蒂又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才说服了艾米莉，使她认为这些诗作值得出版。同时，安妮也拿出了她的一些作品，夏洛蒂认为安妮的诗同样真诚而感人。夏洛蒂又选出了自己的一些作品，她们决定合作出一本诗集。

    这本诗集并没有用勃朗特三姐妹的本名出版，她们以“贝尔”为姓氏，分别使用柯勒、埃利斯、阿克顿作为自己的笔名。关于勃朗特三姐妹的这个举动，我们推测跟之前夏洛蒂收到的诗人的回信有关，从回信中诗人认为文学不是女人的事业的观点来看，当时的欧洲可能普遍存在这样一种看法，一些批评家对女性作家有着固有的偏见，如果让他们知道这本诗集的作者是女人，他们的评论很可能不那么客观而中肯。所以这些名字都不那么女性化，这是故意为之。另外，勃朗特三姐妹这么做也可能是为了瞒过勃朗特先生、勃兰威尔以及豪渥斯的人们，她们并不想太过张扬，因为她们不确定是否能够获得成功。

    关于“贝尔”这个姓氏的由来，有研究者认为很可能来源于勃朗特先生的副牧师。韦特曼牧师去世之后，勃朗特先生在1845年获得了一位新的副牧师，他的名字是阿瑟·贝尔·尼古拉斯。这种姓名上的关联可能是有意，也可能是无意的。

    印刷出版的相关事宜一直是夏洛蒂在协调，她不断地写信给出版公司，与他们商洽印刷、纸张和试印本的事情。到1846年5月，“柯勒、埃利斯、阿克顿·贝尔诗集”终于出版发行。勃朗特姐妹每人各出十个金币，后来又增加了五英镑。

    夏洛蒂后来写道：“在这本诗集中，值得介绍给大家的，只有埃利斯·贝尔的诗。”这句话被证实是正确的，三姐妹中的确是艾米莉在诗歌上的成就更为杰出。但当时夏洛蒂可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她所指的价值到底有多大。

    艾米莉·勃朗特是位“横扫空间的人”，这也是她自己对某位哲学家的赞词。她对生命、死亡、永恒、想象、自由和神明都有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极具深度，几乎可以和诗人华兹华斯或大文豪莎士比亚相比拟。

    艾米莉是典型的“宇宙即神”论者，她把宇宙看做是一个整体，她的幻想世界中包括了百灵鸟、长满鬈毛的绵羊、积雪的峡谷等，她的思想中包括大自然以及上帝本身。她认为所有这一切都应该是一个和谐的整体。

    艾米莉的思想并不是纯理论的，她以一种高贵，几乎可以说是漫不经心的自信态度来写作。关于宇宙的伟大主题、关于身边生活的精细观察，全都在她的笔下变成极为简洁的文字。艾米莉的文字里没有修补性的隐喻或明喻，没有苦心经营的结构，没有试验性的韵律。我们可以想象，她一定不屑于使用那些技巧。

    艾米莉总是用她所能找到的最清楚、最直截了当的词语来表达她要说的话和她的思想。如果说她在用字上十分苛求，她向来习惯使用保守的音韵，那么她所用的韵律，就是使得一首诗紧凑而让人感到刺激兴奋的原因。

    死亡！在我最为信赖之时降临……

    泥土冰冷——厚厚的积雪堆在你身上……

    他与西风同来，伴着夜晚的迷惘空气……

    天堂的清朗薄雾，带来沉重的星星……

    《呼啸山庄》

    英国十分有名的一个文学团体的批评家在诗集出版之后，曾经评价埃利斯·贝尔是“显具幻想及写作能力”的诗人。让人感到可惜的是，尽管这本诗集获得了专业人士如此荣耀的评价，但它的销量却很有限，也就是说如果单纯地以经济效益来衡量这本诗集，它是非常失败的。不过，对于任何作家来说，看到自己的作品被编印成册，总是一个很大的鼓励。诗集出版之后，勃朗特三姐妹已经开始——或者可以说是继续——每人撰写一本小说了。

    安妮的小说是《艾格尼斯·格雷》，说话一向轻声细语的温柔的安妮，在这本小说中以平静的笔调描述了一位女家庭教师艰辛可怕的生活，而且写得极为详细。

    小说带有自传性质，以第一人称写成，起首句为“所有真实的历史都离不开指导”，这定义了这部作品写实的格调。小说中的艾格尼斯是一位牧师的小女儿，她自幼受人宠爱，却因为家道中落被迫外出，到富商菲尔德家担任家庭教师。自私的主人和调皮的学生使她尝尽人间辛酸，最后因言辞的冲突被解雇。艾格尼斯后来又到富绅莫里家去担任家庭教师，教导莫里家的大小姐罗莎莉。罗莎莉一心只想成为爵士夫人，是个被金钱和名利熏染的物质女孩。艾格尼斯·格雷的父亲去世后，她开了一间小学，和她的母亲一起工作。后来她与当地的副牧师相爱，终于获得了幸福的生活。

    安妮根据自己担任家庭教师的经历，真实而完整地叙述了这个故事。小说中的艾格尼斯年轻，未经世事，追求完美，同时又力求自立自尊。

    《艾格尼斯·格雷》赞颂善良和忍耐，以写实而又尖锐的笔法描述了当时的儿童教育以及寄宿在富人家的家庭教师的生活。安妮对人物性格和他们各自日常生活的描写极为详细，连一些微妙的印象也没有遗漏。安妮的文风诙谐，略带讽刺，有点简·奥斯汀的风范。

    文学评论家乔治·摩尔认为这本小说很像一件剪裁良好的衣服。书中那种温和、有教养的语气，清纯的文字，以及平铺直叙的叙事方法，甚至书中女主角与副牧师的那段美好平淡的爱情故事，都印证了乔治的这种评论。另外，安妮非常实际地写出了溺爱孩子的父母和一些顽皮的孩子，这些描写更使得这本小说十分与众不同。

    艾米莉的唯一一本小说《呼啸山庄》，是一部相当杰出的巨著，书中的气氛狂暴而激烈，夏洛蒂最开始看到时都吓了一跳。不过，这种强烈的感觉居然并没有令保守的约克郡人们感到惊讶，他们私底下认为只要敞开心怀，他们也会如此热烈。

    小说的背景是18世纪英格兰北部的约克郡。恩肖家族一百多年来以务农为生，一直住在荒野边的呼啸山庄里。温文、懦弱的地主林顿一家住在河谷下方的画眉山庄。

    呼啸山庄的主人、乡绅恩肖先生从利物浦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吉卜赛男孩，取名希斯克利夫。这个小男孩夺去了恩肖先生对儿子亨德利和女儿凯瑟琳的宠爱。

    恩肖先生死后，亨德利继承呼啸山庄，为了报复，他把希斯克利夫贬为奴仆，并百般迫害。可是他的妹妹凯瑟琳却和希斯克利夫产生了爱情。希斯克利夫天性倔强，性格敏感而多疑，这段爱情之间便又存在着激烈的冲突。后来，凯瑟琳受到外界的影响，转而爱上了有钱、成熟的画眉山庄的文静青年埃德加·林顿。希斯克利夫在暴风雨之夜愤而出走。

    三年之后，当希斯克利夫再度出现在呼啸山庄时，已经是一名富商。他的出现使恩肖和林顿两个家族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之中。希斯克利夫的爱十分偏激而极端，他不但想报复凯瑟琳，也没打算放过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他用赌博赢得了呼啸山庄，亨德利成了他的仆人。亨德利一直到死，也没有明白希斯克利夫是为了复仇而来。亨德利的儿子哈里顿后来也成了希斯克利夫的奴仆。希斯克利夫娶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为妻，使得他们兄妹失和，他对伊莎贝拉也百般折磨。埃德加软禁了凯瑟琳，禁止她和希斯克利夫继续来往，这使得凯瑟琳越来越抑郁，内心痛苦不堪的凯瑟琳在生下女儿小凯瑟琳之后痛苦地死去。

    十多年后，希斯克利夫又施计强迫小凯瑟琳嫁给自己病入膏肓的儿子林顿。不久后，埃德加去世了，希斯克利夫把画眉山庄的财产据为己有。他的复仇得逞了。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的爱是极端的，却也是无可取代的，他甚至希望死后能跟凯瑟琳合葬。希斯克利夫最后抑郁而亡。小凯瑟琳和哈里顿继承了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的产业，林顿死后，他们相爱了，并厮守终生。

    整部作品充满强烈的反对压迫、争取幸福的斗争精神，又始终笼罩着离奇、紧张的浪漫气氛。它最初被看做是年青女作家脱离现实的天真幻想，因为其中对人性丑恶的描写而招致非议，被称为是一本“可怕而野蛮”的书。书中写尽了寂寥的荒野、偏僻的古堡、粗暴的爱情，气氛阴霾而深刻，为时人所不容。但是结合其所描写地区激烈的阶级斗争和英国的社会现象，它不久就被评论界高度肯定，被主流社会所认同，并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

    《呼啸山庄》被认为是勃朗特姐妹所有的作品中最为出色的一部。有评论家认为除了托马斯·哈代之外，在英国的文学史上再没有人比艾米莉更能精细地描写景物。在每一章中，艾米莉都以简短、生动而极其美丽的句子对荒野风光加以描写，将其在各种情况或者各种气候中的情形，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艾米莉独特的气质、对世界的感悟、对荒原的依恋和描写，给这部小说增添了独特的审美意味，这是这部小说明显不同于维多利亚时代其他小说的原因。其中也继承了象征、恐怖和神秘等哥特小说的手法。

    夏洛蒂的小说《教师》，据说是她在布鲁塞尔生活的真实写照。小说描绘了一位在布鲁塞尔一家学校中任教的女教师，她羞怯娇小，却又坚强独立，她总是冷静地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后来她遇到了一位英国教师，他们相爱了，最后喜结良缘。

    这是她根据真实生活所写的第一部小说，在她后来为这部小说所写的序言中，她叙述了自己如何克服对“修饰性及浮滥性”文章的爱好，改而以平淡而亲切的笔调来撰写。

    夏洛蒂认为，她书中的男主人公应该辛勤工作，没有突然而来的机会使他获得财富或是登上高位，这样才算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勃朗特三姐妹的这三本小说一起寄给了出版商，可惜并没有受到他们的青睐。大约一年半之后，才有一家小出版商接受了《呼啸山庄》和《艾格尼斯·格雷》。出版商决定把这两本书合并为一册出版，但条件是作者必须预先支付50英镑。《教师》一书因为有太过于辛辣的讽刺现实的味道，无法为英国的出版商所接受，先后有六家出版公司拒绝了这部小说。那段时间里，当夏洛蒂带着勃朗特先生前往曼彻斯特接受白内障手术时，每天早晨，她总会发现自己的小说又被退了回来。

    《简·爱》

    当勃朗特先生的手术完成之后，他躺在楼上一间光线阴暗的房间中休养，由一位护士照料他的日常生活。夏洛蒂这时候则在楼下开始创作《简·爱》。

    在这之前，最后一次将夏洛蒂的《教师》退回来的是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与原稿同时寄回来的还有一封很有礼貌、很特殊而且很具鼓励味道的回信。这使得夏洛蒂对这家出版公司的印象很好，《简·爱》完成之后，夏洛蒂立即将它投给了这家公司。结果，审阅稿件的威廉斯先生十分称赞这部小说，他将它推荐给乔治·史密斯先生，后者花了一整天时间把它从头到尾看完，甚至差点忘了吃东西。

    这部长篇小说立即被接受，并在1847年10月出版，而且马上在全国引起轰动。人们对它的喜爱程度，至今一直历久不衰。

    《简·爱》的主人公简·爱是一个心地纯洁、善于思考的女性，她生活在社会底层，受尽磨难，但她有倔强的性格和勇于追求平等幸福的精神。

    这是一部具有浓厚浪漫主义色彩的现实主义小说，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它是夏洛蒂·勃朗特“诗意的生平”的写照，是一部具有自传色彩的作品。这部作品以浓郁抒情的笔法和深刻细腻的心理描写，引人入胜地展示了男女主人公曲折起伏的爱情经历，歌颂了摆脱一切旧习俗和偏见，扎根于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的深挚爱情。

    整个故事的大纲是这样的：简·爱从小被寄养在舅舅家，舅妈对她十分不好，甚至有时候会虐待她。10岁那年，简被送到洛伍德孤儿院，院长是个自私残忍的人。她在孤儿院里经历了种种折磨，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亮色就是她的好友海伦，可是后来海伦不幸死于肺病。简靠着坚强的意志完成了学业，成了一名教师。她在孤儿院当了两年教师，后来因为受不了那里的孤寂，受聘于桑菲尔德庄园。庄园的主人罗切斯特是个性格阴郁又喜怒无常的人，他和简经常因为某种观点辩论不休，渐渐地，两人之间产生了爱情。

    有一天，舅妈派人来找简·爱，说她病危，想见简·爱一面。见面时，舅妈给了简·爱一封信，这封信是三年前简·爱的叔叔寄来的，他向她打听简·爱的消息，并想把自己的遗产交给简·爱。舅妈谎称简·爱在孤儿院病逝，临终前她终于良心发现，把真相告诉了简·爱。之后，罗切斯特向简·爱求婚，简·爱答应了，她高兴地准备婚礼。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简·爱不再贫穷，并且她收获了爱情，即将成为新娘，嫁给自己爱的人。但是……婚礼上，罗切斯特的妻子出现了！原来他已经有合法妻子，并且那个女人受过精神创伤，是一个精神病患者。简·爱伤心地离开了桑菲尔德庄园。她花光了所有积蓄，沿途乞讨，最后晕倒在牧师圣约翰家门前。圣约翰和他的两个妹妹救了她，并且帮她找到一份工作。后来圣约翰发现简·爱是他的表妹，向她求婚，但是简·爱没答应。她不能忘记罗切斯特，她回到桑菲尔德庄园，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邻居们告诉简·爱，罗切斯特的妻子纵火烧了整个庄园，而为了救她，罗切斯特失去了双眼和一只手，孤苦无依地住在乡下。简·爱回到了他身边，他们结婚了，后来有了一个儿子。罗切斯特的双眼也奇迹般地复明了。

    小说中简·爱的形象塑造得极为成功，她有尊严，敢于反抗，敢于争取自由平等的地位，看似柔弱而内心极具刚强和韧性，她自诞生那一日起就成为无数女性心中的典范。

    小说中有一段简·爱要离开罗切斯特之前的独白，最能体现这个人物的精神世界和灵魂特质：

    “我告诉你我非走不可！”我回驳着，感情很有些冲动。“你难道认为，我会留下来甘愿做一个对你来说无足轻重的人？你以为我是一架机器？——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能够容忍别人把一口面包从我嘴里抢走，把一滴生命之水从我杯子里泼掉？难道就因为我一贫如洗、默默无闻、长相平庸、个子瘦小，就没有灵魂，没有心肠了？——你想错了！——我的心灵跟你一样丰富，我的心胸跟你一样充实！要是上帝赐予我一点姿色和充足的财富，我会使你同我现在一样难分难舍，我不是根据习俗、常规，甚至也不是血肉之躯同你说话，而是我的灵魂同你的灵魂在对话，就仿佛我们两人穿过坟墓，站在上帝脚下，彼此平等——本来就如此！”

    《简·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夏洛蒂在柯文桥求学以及她担任家庭教师时的经历。本来一位年轻女孩子辛苦奋斗，在不利的环境下希望维持自己的存在与完整，这是很常见的爱情小说的主题。但夏洛蒂笔下的故事却有一种真实感、一种热情以及一种高贵的情操。此外，她能妥善处理书中女主角的性格，这也是《简·爱》成功的主要因素。

    像简·爱这样的女孩子，她在爱情方面的权力如此微小、如此单纯，这样的人物一向能够引起女孩子的同情，并引起她们的共鸣。不过也不是所有的评论家都对《简·爱》持赞扬之声，有些维多利亚时代的保守人士对小说表现出的女性解放精神大感震惊，他们对夏洛蒂大肆批评。例如，一位文学评论家说，如果《简·爱》的作者是位女性，她一定要被“女性社会所驱逐”。当然，这些声音只是少数，除此之外，《简·爱》几乎大获全胜。

    直到《简·爱》获得成功的时候，夏洛蒂才敢把她一直以来在文学上的努力告诉她的父亲，并且拿了一本《简·爱》给他阅读。勃朗特先生兴趣盎然地翻阅着这本小说，然后很兴奋地闯入勃朗特姐妹们的房间，高声说道：“夏洛蒂写了一本小说，比其他人写的好多了。”

    此时的勃兰威尔极为潦倒消沉，他已经到了要向教堂执事乞讨五便士来买酒的地步，因此，勃朗特姐妹们一直没有把自己的成就告诉他。

    到了12月初，《简·爱》筹备印刷第二版。《呼啸山庄》和《艾格尼斯·格雷》也在12月问世，它们的影响很一般，并且遭到了普遍的批评，前者被认为是粗暴狂野的作品，后者则被认为淡而无味。

    虽然《呼啸山庄》和《艾格尼斯·格雷》都没有受到热烈的注意，但很自然地，读者的好奇心被三位神秘的贝尔所吸引——这三本小说的署名依然是之前勃朗特姐妹出版诗集所用的笔名。他们是男是女，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各自的风格如此鲜明而特殊，这一切都令读者非常感兴趣。

    到第二年5月间，《简·爱》发行了第三版。夏洛蒂从中共获得500英镑的收入。

    接二连三的葬礼

    勃朗特三姐妹接着又开始撰写她们的下一部小说。夏洛蒂在为埃利斯·贝尔和阿克顿·贝尔所写的《作者小传》中说：“他们两人又准备动笔了。”我们知道，艾米莉的一生只写了一部小说，那就是《呼啸山庄》，她是否曾经打算撰写另一部小说呢？这是我们所能得到的唯一暗示。

    夏洛蒂想要改写《教师》，但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并不赞同。后来她又想以当时的英国民权运动为主题创作一部小说，经过几番考虑之后，夏洛蒂着手撰写《雪莉》。安妮也十分努力地写作，她完成了《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一书，并且违背夏洛蒂的意愿，将它投给了纽比出版公司。

    这部小说在1848年7月正式出版，受到了读者们的广泛欢迎，后来它更被誉为是“妇女解放运动”的第一篇宣言。小说中描写的故事是这样的：女主人公海伦的丈夫是个极不负责任的男人，他终日酗酒。海伦忍无可忍，带着孩子离开了他，经过一系列的艰难，她终于成功地做到了自食其力。整个故事的情节震撼了当时的社会道德规范。与安妮的第一部小说相比，它更具有一种深刻的洞察力，揭示了自我放纵、邪恶对人格的腐蚀作用。

    这样一个主题的选择很接近安妮自己的真实感受，她的哥哥勃兰威尔自1845年开始，就自暴自弃，酗酒放纵，这让安妮很痛苦。她希望自己所笃信的教义能够拯救他。因此这部小说的主题就是拯救灵魂，将海伦的出走及之后自食其力的幸福生活，上升到灵魂的沉沦或得救这一超自然的精神主题。《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具有一般言情小说的特征，但没有流于琐碎浅薄。它其中表达的感情是真实的，完全是安妮心灵的写照。不过，与成熟的小说创作相比，它的整个结构采用了一个情节包含另一个情节的手法，略显笨拙，有故意雕琢的痕迹。

    夏洛蒂也从这部小说中看出了海伦丈夫的象征意义，他的烂醉如泥确实与勃兰威尔相同。一向性格温和的安妮将勃兰威尔的堕落视为自己未尽到规劝责任的缘故，她深感难过。《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出版之后，勃朗特姐妹的真实身份被迫公之于众。当时纽比出版公司在此书的广告宣传上有点不择手段，它给读者造成一种假象：《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是由《呼啸山庄》和《简·爱》这两部书的作者写的。

    更糟糕的是，纽比出版公司以这种说法向美国的一家出版公司接洽这三本书在美洲的发行权，而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已经和这家美国出版公司签订了合约，授权它在美洲出版《呼啸山庄》和《简·爱》，并准备将柯勒·贝尔下一本小说的美洲出版权也签给它。

    如此一来，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有理由怀疑勃朗特姐妹将她们的作品授权给了两家公司，这是不允许的。不久之后，豪渥斯牧师公馆就收到了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寄来的信件，信中的措辞免不了略带火气。勃朗特姐妹对纽比出版公司这种假借她们名义欺诈的手段十分气愤，夏洛蒂和安妮决定立刻亲自前往伦敦，表明她们的身份。艾米莉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同行。

    7月中旬左右，夏洛蒂和安妮整理了一些随身物品，动身前往伦敦。据后来夏洛蒂说那天天气极差，似乎是下着雨，也有可能还打雷。她们在深夜到达伦敦，暂时安顿在一间旅馆里，决定第二天早上再去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拜访。

    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的老板乔治·史密斯看到她们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很有礼貌地予以接待。勃朗特姐妹被邀请到史密斯家中用餐，并被引见给他的母亲和姐妹，然后史密斯先生又请她们到歌剧院欣赏歌剧。此外，她们还聆听了一位著名传教士的传道，又参观了皇家艺术学校及国家画廊。她们回到家中时已经精疲力竭，但精神很好。

    这之后，她们和出版商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史密斯收集了她们的诗，准备重新出版一本诗集，他还定期将几大箱书籍从伦敦寄到豪渥斯。夏洛蒂和史密斯之间的书信往来变得十分频繁。勃朗特姐妹的生活似乎展开了新的一页，黑暗即将过去，光明即将重现。但是，她们的希望再度夭折。

    这一年9月，勃兰威尔死于肺病，结束了他痛苦短暂的一生，时年31岁。勃朗特先生十分伤心，而勃朗特家的女孩子们似乎为他的逝世松了一口气，她们望着他安详的面容——死亡已除去了他脸上的颓废——终于原谅了他的一切。

    艾米莉在葬礼中受了凉，发烧、咳嗽，逐渐发展成肺病。生病期间她拒绝看医生，拒绝休息，坚持进行她日常的工作，痛恨任何人对她表示同情。到这一年12月，艾米莉不幸逝世，时年30岁。

    艾米莉有一首广受赞誉的诗——《我绝不是懦夫》，它被夏洛蒂形容为“艾米莉最后的诗”。这首诗创作于1846年1月，在此之后，艾米莉还有许多诗作问世。所以就时间节点上来看，称其为“艾米莉最后的诗”是不正确的，不过，我们可以从这首诗中看出艾米莉的个性、勇气，以及她对生命的看法。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首诗也许很适合陪着她走进坟墓。

    我绝不是懦夫，

    在世界动乱中绝不发抖。

    我见到天堂的荣耀光亮，

    信心助我远离恐惧。

    哦，上帝在我心中，

    全能的主，无所不在的神！

    生命，已告安息，

    我，永不磨灭的生命！

    自负，是感动人心的教条，

    不可言喻的自负，

    如枯萎的野草一般，

    蔓延在道路两旁。

    唤醒个人的疑惑，

    为这个无垠的宇宙所拥抱……

    究竟是因为哥哥的死亡，还是由于《呼啸山庄》的失败而加速了艾米莉病情的恶化，到现在为止大家仍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夏洛蒂曾经说过，当她看到艾米莉那种难以言喻的失望时，她因为自己的成就而产生的那种愉快心情也受到了影响。一个家庭中的两个成员处在彼此竞争的位置上，这种情况无疑是十分痛苦的。

    艾米莉的葬礼结束后不久，安妮立即显露出同样的肺病迹象。当时安妮和艾米莉共住同一个房间，而且那时人们的预防意识薄弱，预防措施也很落后，安妮染上肺病并不是一个意外。

    养病期间的安妮表现得比平时更为温顺，医生开的药她全部都吃了，但病情仍然很快恶化。

    1849年春天，夏洛蒂和爱伦·努塞带着安妮前往海边游览，这是安妮一直以来的愿望。在那里，安妮欣赏了壮丽的落日，她对着悬崖、古堡和大海露出甜美的微笑。在到达海边三天后的晚餐时分，安妮平静地去世，那是1849年的5月，她只有29岁。安妮被葬在海边悬崖上的圣玛莉教堂墓园中。

    《雪莉》

    我们可以想见，接连失去三位亲人，这对夏洛蒂的打击有多大。而这期间夏洛蒂正在创作《雪莉》一书，那些接二连三的不幸或许可以解释《雪莉》这部小说存在很多缺点的原因。从欣赏艺术品的眼光来看，《雪莉》一书的故事情节严重不足，琐碎的对话太多，而且对故事结局的描写十分失败。《雪莉》出版时，夏洛蒂曾就书名问题犹疑再三，这也显示了她对这本小说的主要情节无法确定。当然，《雪莉》也有它强烈的优点，那就是故事的背景——19世纪初爆发的工人破坏机器运动。

    《雪莉》是夏洛蒂的所有作品中最具约克郡色彩的，它没有夏洛蒂其他作品中常见的黑夜火光，也就是说，这个故事完全发生在白天。

    夏洛蒂在这本书的序言中说：“各位读者，请不要对这个故事抱着兴奋的期待，因为呈现在你们面前的是真实、冷静而实在的情节，是一些缺乏浪漫色彩的情节。”

    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刘易斯·摩尔是一位家庭教师，女主角雪莉是一个富有自由意识而又高贵聪明的女孩子。故事的最后刘易斯·摩尔和雪莉结婚，他们快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雪莉》中的每一个角色几乎都可以在夏洛蒂的现实生活中找到对应，她将所认识的约克郡人全都描写了进去：泰勒家、当地牧师与副牧师、她自己的父亲，甚至连男主人公的兄弟罗伯·摩尔也有几分玛莉·泰勒那位追寻自我的兄弟亨利·泰勒的味道。还有其中的一个女教师，虽然可以确定原型是布鲁塞尔希加女子学校的一位女教师，但她的衣着却很像勃朗特姐妹们的姨妈。

    刘易斯·摩尔的原型被认为是希加先生，但也有人指出他与希加先生有很大不同。小说的女主角雪莉，据说是根据艾米莉的性格写成的，她是英国小说中罕见的聪明而又具有高贵精神的女主角。

    小说中还有一个人物叫做卡罗琳，她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个性宁静、高贵，在爱意遭人拒绝之后独自默默地伤心。爱伦·努塞确信卡罗琳就是她自己，从外表和性格描写上来说，确实如此，但被拒绝之后的伤心却是夏洛蒂的经历。

    书中一些无关紧要的错误并不影响作者对19世纪初工人运动的真实而详细的描写——夏洛蒂是从勃朗特先生在1812年的记录中获得这些数据的。

    《雪莉》在1849年8月完成。9月间，史密斯·艾勒出版公司派了一位职员——红头发的苏格兰人詹姆斯·泰勒——负责处理这本书的编辑事宜。史密斯和泰勒都十分称赞此书，但对它其中的部分缺点也有所保留，就像今天的评论家们一样。

    《雪莉》在1849年10月出版后，立即受到出版界及大众读者的一致好评。不过，读者的反应并没有像《简·爱》出版时那般热烈，夏洛蒂从这本书中获得了500英镑的稿费。

    夏洛蒂将一本《雪莉》送给一位“经济派”小说家玛蒂诺。玛蒂诺对这本书的评价很高；一位当时夏洛蒂尚不熟识的小说家伊丽莎白·盖斯凯尔也写了一封充满赞誉的信给她；各种评论如潮水般涌来。这位作者的身份已经开始为公众所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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