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盛名之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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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奢华的生活

    第一部长篇小说《一生》的成功,以及其他短篇小说的继续畅销,给莫泊桑带来了巨大的声誉和财富,他的生活方式开始改变。现在,他在生活和社交上都显得阔绰而奢侈。如果为了追求财富和声望而继续这样辛劳下去的话,他的病情将会进一步恶化,甚至恶化到无药可救。但是在1883年以后,莫泊桑仍然会用整个上午的时间伏案写作,而在下午和晚间增加了些许的运动和应酬。

    莫泊桑当然是喜欢运动的,但是应酬对他而言却是件苦差事。为了增加声望,他也抽出了不少时间,以应付他的仰慕者和一些贵族夫人,于是他得以进入上流社会纸醉金迷的生活圈。随着声誉的扩大,这种生活当然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也反映了法国当时的时代环境。

    莫泊桑的声望使他有能力享受到那个时代法国社会的奢侈生活。正如莫泊桑所说的,“文学工业化”使他能够享受巴黎沙龙的高级情调和他华丽壮观的“蔚蓝海岸山庄”。《吉尔·布拉斯》刊载的短篇小说和《一生》的畅销,使他能将最近购置的巴黎公寓装修一新。他又买了一艘游艇,取名为“路易斯西特”,停靠在他的“蔚蓝海岸山庄”——他母亲经常去那里过冬,他自己也常去居住。

    他也在埃特尔塔买了一幢房子和一大块土地送给他的母亲,并将这栋房子起名为“拉盖立特”,以作他日后避居之所。埃特尔塔没有巴黎的喧闹,也没有南方风景区那样游人众多,而且这里拥有莫泊桑最喜欢的海洋、新鲜空气和诺曼底乡村情调。在这儿,他可以在海里戏水,也能在风景如画的海岸划船,还可以在佣人的料理下接待来客。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这里环境清静、适宜写作。

    这幢房子面积宽敞,有花园、鱼池和养鸡场,使他能享受到养鱼养鸡的乐趣。因为与上层社会的接触频繁,他家的壁架上收藏了琳琅满目的古董。他特设了一间贵宾接待室,使到这儿来参加晚宴的客人能在此过夜。

    他也喜欢射击,常常带着他的两只矮脚猎狗出去打猎。莫泊桑有位美国朋友,名叫布南契·罗斯福,他曾到此探望莫泊桑,并于1889年在《妇女世界》杂志上发表文章,描绘了莫泊桑的居家生活形象:

    莫泊桑的体型中等,身材不错,他留着武士胡子,前额稍为扁平,棕色的鬈发往后梳,这是当时最流行的式样。总之,他有一副爽朗而讨人喜欢的外表,他的眼睛是棕黑色的,轮廓鲜明的嘴巴被棕黑色的胡子遮了一半,橄榄色的皮肤红润结实,这些都使他看起来诚恳而热情。

    尽管莫泊桑的居家生活是不修边幅的,龚古尔却认为莫泊桑对于女性的吸引力在于他“帅得俗气”。

    常到“拉盖立特”来拜访的都是他的邻居,像赫弥妮夫人和克莱曼丝·布朗。赫弥妮夫人是一位知识分子、业余作家,丈夫在罗马尼亚从事建筑事业。她一头金发、身材修长,莫泊桑眼睛出毛病时,她给了他很多帮助。克莱曼丝·布朗是一位咖啡商的妻子,也帮了他不少忙。

    1884年4月,莫泊桑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德龙街,搬到了蒙西宁街,奥布朗太太就住在对面的十一号,她是著名的“文学之家”沙龙的主人;亚当太太的沙龙离这儿也只有数百公尺。莫泊桑的住宅就紧邻这些时髦的沙龙区。

    虽然他在蒙西宁街的住所布置得豪华气派,但是由于健康关系,他还是常常与他母亲待在“蔚蓝海岸山庄”,那儿的气候温和,除了方便与家人团聚和便于划船外,他还可以在那里与上层社会的朋友保持密切的联系。莫泊桑之所以要到“蔚蓝海岸山庄”定居,不过是受了社会风尚的影响,因为欧洲皇室都云集在这里,包括维多利亚女王、华莱士王子等。

    恋人般的友谊

    莫泊桑的名气使他收到了很多读者来信,当然其中也发生了一些滑稽的故事。一位女读者写来了匿名信,她要求莫泊桑做她的知己。莫泊桑对她的匿名感到怀疑,因为他曾经受到过匿名信的愚弄,所以他不想理她。他回信告诉她说,他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他没有诗人气质,对写作毫不在乎:

    我的诗一文不值,我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整天都烦恼不已,只是偶尔写点东西,谁出价最高就给谁,我后悔从事这种劳什子的工作,弄出了这么大的名气,现在连你都知道了!

    女读者还是不肯罢手,继续以匿名信答复,嘲笑他的冷漠和贪财,她说他并非第一个抱怨工作和为钱而写作的人。她在信中附上她所画的想象中的莫泊桑——一个脑满肠肥的人懒洋洋地坐在海边棕榈树下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啤酒和一盒雪茄。

    莫泊桑回信给她,以牙还牙地加以反驳:

    您的想象跟我本人很像,但是有些错误我得加以澄清:

    一、我并没有那么胖。

    二、我从来不抽烟。

    三、我喝的不是啤酒或其他什么酒,而是水。所以,在一杯啤酒前面做梦,不是我喜欢的,我只喜欢蹲在东方式的沙发里。您问当代的画家我喜欢哪一个?米勒。音乐家?我可不喜欢音乐。

    亲爱的教授,这就是我的嗜好……

    塞阿曾对龚古尔说,莫泊桑是他生平所见最冷漠无情的人,但有的时候他又可能是最热情的人。他是一个内心充满了矛盾的人,就以他对女人的态度来说,他明明想找一个理想的伴侣,但他却又轻视女人;明明需要爱情,却认为独善其身更好;他写小说讽刺社会,却天生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还有一个女人名叫基茜儿,虽然她长得非常美貌,但是她的性格却刚烈粗野,像个男人一样。她爱好雕刻、耍剑和射击,写作也侧重于女性解放。像她这种女性,为何会对莫泊桑这种男人产生兴趣,真是令人费解!或许她想改变他,也或者她只是对这位声名显赫的异性感到好奇而已。不管怎么样,她曾于1881—1882年之间写信给莫泊桑,要求和他见面。莫泊桑还是以怀疑的态度给她回信:

    如果您只是好奇,而不是和我开玩笑,那么我愿意随时随地接受您的要求。不过如果见到了我你很失望,我也会觉得很尴尬。您希望结识的是一位诗人,那我就先给您泼一盆冷水,把我的一切先告诉您好了。我并不英俊,对女人也没有吸引力,我衣着随便,不修边幅,看起来就像个维修工或屠夫。我唯一的爱好,就是夏天时在莱茵河畔划船,炫耀我结实的胳膊,只有一个粗俗平庸的人才会这样干,不是吗?

    另一位进入莫泊桑生命中的女人,是来自上层社会的女公爵爱曼妮娜·甫多卡。爱曼妮娜是当时社交界的名人,她长得娇小玲珑、美丽活泼,而且她丈夫的财富养成了她骄纵任性的个性。很快,莫泊桑便获得了她的青睐,而这位作家也乐得有这样一个身份显赫的朋友,这可以帮助他开拓事业。

    很显然的,莫泊桑非常喜欢她的任性与活泼。他虽然对女人一贯持怀疑态度,然而对待爱曼妮娜,他的态度近乎奉承。1883年,因为爱曼妮娜对《一生》销量的帮助,莫泊桑写道:“我想跪下向您表示感激。”

    他们俩维持了多年的友谊,但是到了1884年7月,女公爵便不欢迎他到弗莱德兰大道去了。这次决裂只是临时性的,不久之后,他们又开始来往了。莫泊桑甚至还参加了女爵的“马卡毕”晚宴。相传这种星期五晚餐是为了纪念很久以前的“朱丹”(昔日罗马统治的南巴勒斯坦的一部分)烈士而来的,每人在宴会中佩戴一枚女主人发的宝石徽章,徽章上刻有“为爱而生,为情而死”的箴言。

    社交圈内的聚会和女公爵所组织的乡村与河畔旅行团,虽然给莫泊桑带来了很多的快乐,使他能暂时不去考虑他的苦闷及工作压力,但是他慢慢感觉到,这样下去,他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写作了,因此他开始经常独自躲在乡下或海上。此后,他虽然与这位女公爵保持着联系,但参加“马卡毕”晚宴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在女爵府中,莫泊桑邂逅了另一位在他生命中分量极重的女人——30岁的少妇玛利亚·坎恩夫人,她是犹太人的后裔,她和她的姐姐住在巴黎高级住宅区格兰尼尔一一八街。在这儿,莫泊桑结识了很多有名的作家,如包嘉特、阿拉道尔·佛兰斯、埃德蒙·劳斯坦特和许多艺术界的人士,还有许多犹太籍的资本家。

    莫泊桑在他的小说里也创造了一些犹太人角色,并且对这些人略有批评,但在大多数时候,他是在讨论他们的某些特质及他们在经济上的成就。莫泊桑几幢豪宅的装潢以及他所创造的“文学工业化”的口号,就是因为羡慕他们的成就而刻意模仿。

    坎恩的府第也像甫多卡府一样豪华,女主人也和爱曼妮娜一样迷人,因为玛利亚姐妹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而且读过很多的欧洲文学,所以她们的谈吐非常优雅。虽然她们显得有点苍白,但这对姐妹花依然楚楚动人。龚古尔对犹太人向来有点反感,但他在1885年12月7日的日记中,对玛利亚却颇为赞赏:

    坎恩夫人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大而深邃的眸子流露出疲惫的目光,再加上玫瑰般的肤色、双颊上黑色美人斑点、倨傲的嘴唇,使她那疲倦的姿态,有时显得优雅斯文,有时又显得热情奔放,令人觉得十分迷人。她有点像俄国女人,有智慧而倔强的眸子和令人愉快的优雅谈吐……

    莫泊桑有时能在甫多卡府见到她,或到格兰尼尔街去探访她,她也很乐意与这位高大、壮硕、庄稼汉般的作家来往。

    另一位值得一提的女士是珍妮菲菲·史屈劳斯夫人。他经常到她的沙龙里去。她皮肤稍黑,光亮的秀发,炯炯有神的眸子,一副西班牙女人的相貌,虽然她并不十分美丽,但是她的友善和机敏却赢得了莫泊桑的好感。后来,她成了莫泊桑最真诚的笔友。

    《漂亮朋友》

    进入上层社会后,莫泊桑结交的对象越来越多,那些各种各样的女主人和她们的随从,这些形形色色的角色都在莫泊桑的小说《漂亮朋友》中体现了出来。

    莫泊桑的《泰利埃公馆》和《菲菲小姐》出版后不久,哲学家丹纳便曾劝告莫泊桑,不要把他的“自然派”风格局限于底层社会,也要描述上层社会的面貌,但这一时期,他的作品里并没有出现什么改变。他的中篇小说《隆多里姐妹》从1884年5月29日开始在巴黎的《回声》报上登载,他依然非常关注底层社会的女性。他的另一个故事《亚芙荻》也具有相同的特质。

    完成这两个故事后,莫泊桑便开始着手写作他的《漂亮朋友》,因为他急需要钱装修新居以便搬家。或许是对金钱的渴求,他顾不得还有其他很多的稿子要写和他的眼疾已经严重恶化的情形,而决心要将这部小说在第二年二月完成。从第二年4月8日到5月30日,《漂亮朋友》在《吉尔·布拉斯》报上连载。因为哈弗特也在同时替他出版,所以这本书也在圣彼得堡的报纸上连载。

    《漂亮朋友》描述的是法国驻阿尔及利亚殖民军的下级军官杜洛瓦来到巴黎,经友人介绍进入《法兰西生活报》当编辑,他依仗自己漂亮的外貌和取悦女人的手段,走上飞黄腾达的道路。最后他拐走了报馆老板的女儿,迫使老板把女儿嫁给他,自己也成为该报的总编辑。《漂亮朋友》这部小说的初期销量之所以未能达到莫泊桑的期望,是因为大诗人雨果逝世的消息吸引了大众全部的注意力。但是不久之后,这部小说在短短的4个月内再版了37次。当代评论家布鲁尼特生平对“自然派”粗鄙和伤风败俗的风格最为反对,但也认为这部作品是“自然派”中最杰出的作品。

    当这部小说呈现在评论家和读者的面前时,大家都认为这是一部影射现实的小说,纷纷想从当代的人物及事件,寻找出书中角色所影射的对象,因此很多的新闻记者和作家都被人怀疑为小说中主人公的原型。

    新闻界的反应最强硬,已有好几家报纸发出了抗议的吼声,说是《漂亮朋友》通过杜洛瓦这个人物丑化了新闻记者的形象。因为很多的新闻记者和作家都被人怀疑为小说中所影射的对象,莫泊桑不得不在《吉尔·布拉斯》报上特别发表了一篇声明,强调他并未在小说中影射任何新闻界的同仁,亦无任何特定的参考对象。

    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杜洛瓦的野心与莫泊桑颇有相似之处。杜洛瓦的成功实际上就是在影射他自己,利用报纸争取大众,而跻身于上流社会之林。

    对于这本书的争议,加上这部小说以当代社会为背景的写实价值,使他这部小说销量大增。因为他的其他小说也同样地惯于揭露当代社会的畸形面,普通大众特别喜欢这种刺激性的题材。

    莫泊桑非常了解大众的口味,他通过杜洛瓦这个无名小卒的发迹之路,揭发了如此多的社会内幕,这也为他带来了声名与成功。莫泊桑无疑是一个天才。

    这本书之后,莫泊桑声名远播,从巴黎到伦敦、柏林到圣彼得堡,这位雄心勃勃的杜洛瓦,被认为是那个年代法国扰攘不安的社会的缩影,他和他的作者都因此而名利双收了。

    病魔缠身

    像当时的上层社会希望尽情享受一样,莫泊桑是位成名的作家,他的作品销量,远超过当时的其他著名作家。他的收入使他能过上舒适的生活,拥有游艇以及豪宅,并和世界各地的贵族名流往来。只有极少数的几位朋友和他的家人知道,他去北非晒大阳、去爱克斯勒班洗温泉,是为了治他的病。其他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这么做,不过是有钱人的生活方式而已。

    1888年春,莫泊桑从北非度假回来时,身体显得健壮多了。他和他的伙伴们驾着他的“漂亮朋友”号游艇,时而在海上遨游,时而带着他的大狗和小猫在甲板上享受阳光,时而在海里游泳。谁也没有想到,死神会那么快夺去他的生命。

    应邀到他艇上玩乐的贵宾以及许多来寻找刺激的客人都不知道,这位好客的的主人身上竟然潜伏着那么严重的病。

    1887年年底至1888年年初,莫泊桑虽然花了很多时间在阿尔及利亚休假和在海上遨游,但是在他被病魔打倒之前,他还是写出了小说《皮埃尔与让》,并由他的老出版商哈弗特出版。

    故事中皮埃尔和让是一对兄弟,后来皮埃尔发现,一个以前常来他家的男人去世后,将他的遗产全部留给了他的弟弟让,皮埃尔认为弟弟让是母亲与那个男人的私生子,并强迫母亲说出与那个男人的关系。

    1888年春,在《皮埃尔与让》出版的两个月后,他又开始他的下一部小说《像死一般坚强》的写作了。这部小说对莫泊桑的健康实在危害太大了。他对他的编辑哈弗特说,他的眼睛痛得厉害,使他几个月也没写什么东西。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只好搁下笔,先去寻找治病的办法。

    7月到9月,他先是在爱克斯勒班洗温泉,10月起到第二年的3月,他又往北非去晒太阳了。11月里,他写信给史屈劳斯太太说,他要在非洲如火的烈日下,烤烤他的头痛和神经痛。但是光靠太阳和空气的疗养,弥补不了他这种繁重写作对健康的损耗。

    也许有人感到奇怪,像莫泊桑这样成名的作家,竟然会为了经济的压力,不惜危害健康拼命地写作。1885年后,他的收入从每年4万法郎,增加到12万法郎,难道还不满足吗?莫泊桑在做公务员时,每年收入仅1600法郎,而当时一个工人每年的收入还不到900法郎。显然他的开销太大了,为了得到更多的钱,他常常提高作品的价格。

    《吉尔·布拉斯》的人反对莫泊桑整天涨价。有人曾极力劝阻哈弗特,因为以每行字22苏的价格购买莫泊桑的小说,实在太贵了,哈弗特却回答说,莫泊桑还要继续涨呢!

    80年代中期,莫泊桑决定要把弟弟艾尔维安顿下来,并完成终身大事,此时,他的财务上又增加了一项很重的负担。艾尔维从小便生长在一个父亲缺席的家庭里,加上母亲长年患病,他慢慢变成了一个放荡不羁、经常逃学的问题少年。《一生》中的保尔,据说就是以艾尔维为原型。

    洛尔曾对福楼拜说过,她的次子艾尔维不宜从事文学或智力方面的工作,1887年,艾尔维服完兵役后,他的工作就成了一个难题。莫泊桑曾设法在他原服务的教育文化部、银行和巴拿马的狄力士甫建筑公司等处为他谋一个差事,但一直没有结果,艾尔维便一直跟着母亲住在法国的南部,并于1886年春,娶玛利亚·瑟蕾丝·方唐·安登为妻,第二年生下了女儿茜蒙妮。莫泊桑出钱替他弟弟在安狄毕斯附近购置了一所农庄,至此,全家人才松了一口气,莫泊桑也认为这是他为弟弟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不过好景不长,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1887年夏天,艾尔维却患了重病,第二年又出现了癫痫症的症状。1888年秋,艾尔维的病情最严重时,莫泊桑写信给他父亲说:“艾尔维已经完全神志不清了,吃晚饭时他又发作了,一直闹到精疲力竭才终止。”1889年初,艾尔维的病情更为恶化,他甚至要勒死自己的太太,莫泊桑不得已,只好在巴黎附近找了一家疗养院,将他送进去疗养。因此,弟弟一家的担子又落到了莫泊桑的身上。

    为了照顾这个家庭,莫泊桑需要努力地工作。1889年他写信给他父亲说:“我这样工作真是够辛苦的,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牺牲了一切应有的享受,眼看着我挣下的这些钱似水般流去……”

    事实上,莫泊桑这种牺牲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安慰,相反,这种体力的无限度消耗确实是加速了他自己的死亡。尽管这个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下一部长篇小说《像死一般坚强》仍然很快就问世了。

    《像死一般坚强》取材自所罗门王之歌,小有才能的画家奥利维埃·贝尔坦对于学院派的陈规与现代派的出格都无好感,他走的是一条折中路线,一条中庸的夹缝路线。他的画风使他赢得了伯爵夫人安娜的青睐。他为她画了一幅像,一幅美艳而又不失庄重的像。可是岁月无情,多年以后,安娜的女儿安奈特回母亲身边。年老色衰的安娜看到安奈特时,仿佛看到了画像中的自己,因为安奈特就和画像中的安娜一样动人。一种岁月的凄苦压抑着安娜,仿佛她已经被人取代,被人置换了。

    而奥利维埃也从安奈特身上重新找到了昔日那个光彩夺目的女人,他为她着迷。当安娜看到奥利维埃想象性地把情感倾注在安奈特身上时,她知道,他追逐的只是自己昔日的影子而已,她向他道破了这一点。愁肠百转的奥利维埃在失落中外出散步时,被公共马车撞倒了,受了重伤。他把这种遭遇视作命运的安排,并以一种宁静而又坦然的心境等待死神的到来。

    这部小说中的意念和矛盾与莫泊桑其他的作品大致相似,反映出他的悲观态度,不过,它却比《皮埃尔与让》及《温泉》两部小说更讽刺、更悲观。无疑,这部小说正是作者所处环境下的产物。

    这部小说出版之后,莫泊桑的噩运接踵而至。他的弟弟已从疗养院返回家中,病情并未见好转。莫泊桑通知他父亲说:“艾尔维是个疯子,疯癫症随时会发作……让他留在家里,对家里的人是非常危险的。”于是莫泊桑又到处找疗养院,最后选了布朗的一家疗养院。但是在送艾尔维走之前,还得征求母亲和弟媳的意见。艾尔维的妻子很不愿意将她的丈夫送走,洛尔则深恐儿子这种有些丢人的病会被人知道。此时莫泊桑写信给他父亲说:“情况越来越坏,不能再拖了。除了下定决心外,我已别无选择了。”

    做出这个决定对莫泊桑来说并不容易。他骗弟弟说要到朋友家去玩,到了疗养院,他把他骗进一间小房子里,指着窗外的景色叫他看,在艾尔维专心地看窗外的风景时,莫泊桑便溜了出来。他的弟弟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愤怒地敲门,骂他哥哥疯了,要这样待他。对善良而顾家的莫泊桑来说,这一幕势必会长久留在他心里,进而影响到他的健康。

    没过多久,艾尔维就去世了,死时只有33岁。艾尔维的生病和死亡,不仅在情绪和经济上给予莫泊桑很大的打击,也给他的母亲洛尔带来永远的悲痛。他写信给露易丝·波黛芬说:“我母亲不但不能走动,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并向玛希尔黛公主报告说,他母亲因悲伤过度,如今只能靠药过日子,他已为母亲在格拉斯租了一栋别墅,以便她在那边疗养。

    艾尔维死后,莫泊桑还得继续照顾他的妻子及女儿。他还举行了家庭会议,决定照顾他的侄女到成年。后来,莫泊桑在遗嘱中将大部分的财产都留给了茜蒙妮。

    经过这次重创后,莫泊桑觉得他自己也需要休息一会儿了。其实早在那年夏初,他已在莱茵河畔租了一幢别墅,因为那里宁静,宜于写作和划船,但是几个星期后,他发现到这儿来拜访的客人太多,而且河畔居民的生活复杂,只好又迁回他老家埃特尔塔去了。但是,这儿天气太冷,加上那时他弟弟的病情恶化,需要他回坎尼斯去照料。

    到了秋末,一切该发生的事都已发生过了,他确实需要好好地调理一下自己的身心。他计划驾着游艇,沿意大利的海边,停泊于风景优美的小海港,一面休息,一面撰写他的下一部小说。

    游艇上的生活并没有他所想象的安静,因为水手雷蒙德的鼾声经常使他无法入睡,他只好在山达马格赫利达租了一间公寓,以便完成他的小说。他可以从这里乘火车到比萨畅游,他还和他的佣人弗朗索瓦同游佛罗伦萨。这次,他们只游玩了六天,就因莫泊桑的胃病突然发作而结束了。这显然是过去的几个月来的打击和忧伤累积的结果,他们只好急忙返回坎尼斯休养。

    1890年10月23日,莫泊桑在鲁昂广场参加福楼拜纪念碑的揭幕典礼,莫泊桑冒着雨与诗人约瑟·玛利亚站在碑前交谈时,龚古尔仔细看了他几眼,他在日记中记载,这位年仅40岁的作家脸色苍白憔悴,眼中露出奇怪而茫然的神色。

    1889年11月返回法国后,病痛就没有一天离开过他,他每天都得看医生。眼睛的偶尔失明和神经阵痛越来越严重,他只好到处探访名医、专家。当他找的医生都不见效时,他又到埃特尔塔去找福田医生,或到比桑去找波兰医生。他虽然对所有的医生都有所怀疑,但是也只有医生才能帮助他和他的母亲减轻痛苦。一开始他还能对他们保持尊敬和亲热,但是当发现他们的处方不生效时,莫泊桑便会反目甚至嘲讽了。

    尽管如此,在此后的两年中,莫泊桑仍然找了无数的医生、专家。诊断的结果有感冒、神经痛、偏头痛、神经炎等。包查德认为莫泊桑的病是一种“神秘病”。有人推荐热水浴和太阳浴;有人建议用吸血器放血;有的医生叫他不要烤火,不能吹晚风;还有医生推荐各种温泉浴。

    在治疗无效的情况下,莫泊桑只有靠吗啡来减轻痛苦,写作是不可能的了。1890年6月,他进入佛斯基山,住在坎恩姐妹的别墅中疗养,那儿依山傍水,空气新鲜。7月,他回到南部的爱克斯勒班洗温泉。8月则转到卜劳姆波里斯,在那儿,他的胃病有了些好转,但是由于天气太冷,他的头痛和眼睛失明一点也没有起色。至9月初,他又从马赛出发,到阿尔及利亚待了三个月。

    所有的方法都用过了,而他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莫泊桑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这可以从他这时的许多信件以及他对待周围人的态度上看出。

    莫泊桑对做生意也一向是比较苛刻的,他经常抱怨他的编辑工作没有效率。对出版商也一样,他常常粗鲁地对待他们,这可能是因为他对名利的追求过于急切了。1890年冬天,他要挟出版商哈弗特付他额外的版税,否则就要采取法律行动。1891年3月5日,他写信给另一位作家说:“哈弗特把钱付给你了吗?我要采取法律途径查询他的账目,也希望搜集别的不利于他的证据。”这其实是很不公平的,幸好莫泊桑很快就离开了巴黎,这件事才由他的律师替他摆平。

    1889年11月,他与表妹露易丝·波黛芬的纠纷也很激烈。因为莫泊桑要将露易丝租给他的房子退掉,而露易丝则向他索取他不在时的水、电、瓦斯等费用。莫泊桑对这纸契约愤慨不满,他在写给露易丝的信中提到了多年前他们两家的争执,威胁她事情将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利:

    我感到大为惊讶,因为你居然向我索取我不在巴黎期间的水、电、瓦斯等费用……这事我也不想说了!……不过我得告诉你,你们家以前还想霸占我祖父的遗产呢!要不是我阻止了我的父母,我们两家早就决裂了……因为顾念这点关系,我要对你说,你们根本就没有付过一毛钱,事实上,我不仅替你们付了所有的费用,而且光是水管和瓦斯的装置费用我就花费了2500法郎。最后,我们来算一算账,我借给你3000法郎,你也答应过从房租扣除,这一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我们的关系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件事过后,莫泊桑便从他表妹的房子搬出来,搬到雨果路十四号公寓。不久之后,因为楼下面包店太过吵闹,他晚上无法睡觉,为此他大为恼火。他写信骂房东骗他,威胁要采取法律行动,并请几位建筑师和医师来家里吃晚餐,以备诉讼时要他们作证。

    经过律师的协调,莫泊桑与房东解除了租房合同,他又于1890年4月搬到波卡多街二十四号一幢新公寓中。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出版商查潘特再版了《梅塘之夜》,莫泊桑的《羊脂球》也在其中。查潘特决定请画家多茂林画六位作者的肖像画,放在书里以作装饰。5月底书已出版了,作家的肖像也印出来了。莫泊桑和他的编辑哈弗特之前都声明过,不准别人出版和复制莫泊桑的照片。因此,莫泊桑一听说查潘特已刊出了他的照片,立刻就火冒三丈。

    5月30日,莫泊桑写信谴责查潘特,说他未经允许便贸然从事,他要求查潘特立刻将书中所有他的照片都除掉,而且以后也永远不准使用。最后,莫泊桑还威胁对方,如果不把所有印有他照片的书收回,他将要采取法律途径。莫泊桑也写信给画像的多茂林,说他要采取法律手段。这些出版商按照他的意思,把全部印有他照片的书收回,并向他道歉,所以他们在庭外和解了。

    莫泊桑的崛起,使他获得了名誉和财富,他那贪图享受的性格、他的精锐敏感的头脑,也成了那个时代的典型。莫泊桑已不可能再返回到他淳朴的过去,而他也为他巨大的声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死神的召唤

    从1890年秋天直到他去世,莫泊桑这段时间的生活简直就像一场摩尼教徒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他生命的光辉渐渐地被黑暗所吞噬,他的智慧、成功、财富、机敏的头脑及健康的身体,都被他致命的病痛以及随之而来的心灵上的失望和惆怅慢慢地侵蚀了。

    这一年,他刚满40岁。这样一个聪明、敏感而悲观的人,当他得知自己患了这样一种不治之症,很可能会因绝望而自杀。而弟弟的死亡、母亲的重病,以及他自己为了赚钱不顾病痛坚持写作,这一连串的病苦,已把他逼到了绝望的边缘。正如他在书中所说的,他个人生命中痛苦的绝望,以及他对这个世界的讽刺,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1891年3月,莫泊桑的戏剧《慕索特》演出成功,而他也计划把他的短篇故事《亚芙荻》编成戏剧诗,并开始写作他的名为《天使》的长篇小说。尽管他仍有这么多的计划和希望,但在他生命的最后岁月里,这些东西丝毫未减轻他的失望和痛苦。

    这部没完稿的《天使》,说的是1870年的普法战争中,布兰蒙特女爵在家被普鲁士军官强暴,生下了一个跛脚儿子,以及这个跛脚儿子悲惨痛苦的命运。这部小说实际上就是莫泊桑的绝望以及他谴责无情的造物者的心声。虽然莫泊桑的眼睛疼痛,记忆模糊,但他还是集中精力,希望能完成这部小说。然而在1891年3月,他对母亲说:“我的眼睛痛苦不堪,不能写作,我的大脑也已整个瘫痪。”

    此时,他计划前往西班牙和摩洛哥作日光浴,在这之前,他打算先到南部的尼斯租个清静的房子,来完成他这部小说。但是由于《慕索特》的上演,他的旅行未能成行。这段时间,因为天气严寒,加上他过度劳累,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3月14日,他写信给母亲:

    别为我的健康担心,我只不过是眼睛和头脑疲劳过度而已,当然,也可能是天气太冷的关系。我很好,胃也不痛,只要有新鲜空气,然后好好休息一阵,我就会好的。

    其实他并不好。他应邀在玛希尔黛公主的圣格拉町住了一段时间。玛希尔黛公主在一次晚饭后对她的朋友说:“他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害怕,他说话时结结巴巴的,对什么事都大惊小怪,并总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3月18日,莫泊桑写信向他的医生亨利·卡斯利说:“昨天我非常痛苦,到晚上不仅没有好转,还一直做噩梦,我觉得我已经整个昏迷了。”4月间,他再度写信给卡斯利说:“我的病这么严重,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离开这儿……我这讨厌的病!它使我的眼睛不能看,身体也弱不禁风。到底为了什么,竟然要这样折磨我!”

    5月底情况稍见好转,他已经自行离开巴黎,到坎尼斯与母亲相聚了。这时,他又想驾游艇驶往西班牙,早晨他驾着游艇从马赛出发,在海上航了一夜后进入公海,但海面上突然刮起了一阵烈风,他的游艇被迫返回港口。失望之余,莫泊桑只好放弃海游计划而改为晒太阳了。

    回来后,莫泊桑依照医生的指示去洗温泉,一开始他住在一个医生的家里,后来因为他误将老鼠的叫声听成鬼叫声而搬到了旅社去住。在这里,他洗了大约50次冷水浴。此时,他的身体虽然已经恢复正常,但由于神经系统已经受损,因此那鬼叫声仍然不时出现在他耳边。他的头又开始在痛了,1891年6月,他写信向卡斯利医生说:“我的身体还是很好,但是我的头比以前更糟糕。我老早就想打一颗子弹进去……天啊,我真受够了!”因为服用了太多的退热剂,他的大脑开始昏沉,连连的梦魇使他四个月都未能安睡过。但是他没有完全绝望,他还希望能继续完成他的小说,并实现其他的计划。

    基于这点信念,他又依从卡斯利医生的指示,到日内瓦附近的青泊尔继续作冷水浴疗,希望病情好转后能完成他的小说。莫泊桑曾将他所写的《天使》念给卡斯利的一位诗人朋友道杰安听。道杰安说,莫泊桑为这部小说投注了全部的心力,如果不能完成,他必定会自杀。

    结果,和在巴黎时一样,工作使他变得急躁易怒、歇斯底里。他喜欢大声说话,好让人们知道他是如何的清醒,甚至连9月底返回坎尼斯前,医生劝他少洗冷水浴,他也要和医生争吵。

    回到“蔚蓝海岸山庄”后,莫泊桑租了一间小房子,以便晒太阳和写作,但是写作很快因为眼睛的病痛作罢。接着,他又回到了巴黎处理一些事情。在巴黎的半个月中,他开始与律师商讨遗嘱的事。

    10月底,在返回坎尼斯前,他曾请教格兰杰医生,他回去后应如何自疗。医生告诉他不要看书和写作,他给他配了药,要他继续洗冷水浴,并告诉他吗啡只是镇痛而已。他的神经系统已经被细菌腐蚀了,现在细菌又开始侵入他的脊椎,因而会影响他的大脑。冷水浴能使他获得短暂的清醒。但是过不了多久,他的病情就加速恶化了,两个月后返回巴黎时,他已经需要躺在担架里了。

    回到坎尼斯后,他虽然遵照格兰杰医生的指示,洗冷水浴、服用吗啡等,但效果一直不好。于是他又转而听从卡斯利医生的建议,除了洗冷水浴外,还用盐水洗脸,没想到这一洗,情况就更糟了,他的头和胃剧烈地疼痛,还浑身冒汗,口中也开始流出一种浓浓的黏液。

    12月5日,他写信告诉卡斯利医生说:“我根据医生的方法治疗后,病情更严重了,我恐怕活不了几天了。”他形容他自己“就像一只狗在静悄悄的夜里哀鸣”。吗啡和盐水浴似乎成了他的催命符,但他的神志还是很清醒。12月底,他再度写信给卡斯利医生,说道:“昨晚我很难过,几乎不能说话和呼吸。我的头痛非常剧烈,只好用双手将它抱住……我的情况很可怕,我想这是我死亡的开始。”

    到圣诞节时,他的精神已完全涣散。他一向是与他母亲共度圣诞,但这次却是与坎恩夫人姐妹在一起。第二天,他给母亲发了一封语意含糊的电报,说他的两位女主人受到他和他母亲诸多打扰。他还告诉佣人说,他出去散步时,在墓地附近遇见了鬼。

    莫泊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至少是快疯了。他赶紧写信给他的律师,“我快死了,我相信我在两天内就会死去。”在写给卡斯利医生的信中,也是同样的诀别语气:“我的脑子已被我用盐水洗澡洗脸弄坏了。盐水在我脑子里发酵,以致我的鼻孔和嘴巴里每天晚上都流出一种黏液……我已完全没有希望了,我在死亡的痛苦中挣扎,我的脑子整个模糊了。朋友,再见!您再也看不到我了……”

    以莫泊桑所述的病症来判断,梅毒毒菌已侵入到他的脊椎骨,他的神经系统已经遭到破坏。盐水带来的影响只是他产生幻觉的部分因素。

    在写信给卡斯利的同时,莫泊桑也趁自己神志清楚的时候,向玛利亚·坎恩夫人道别。他给玛利亚写了一封信,叮嘱她在他死之前,别告诉任何人,他说:“我只能活几天了,医生们都这样说。由于误听那些庸医的指示,我用盐水洗了一个礼拜的澡。我谨以虔诚的友谊向您道别。啊,我可怜的母亲……”

    与所有的好友告别之后,莫泊桑便静静等着死亡的到来。但是死神并没有马上到来,于是他生起了自杀的念头,这种念头恐怕是数月之前就有了。莫泊桑决定于1892年1月2日采取行动。

    他的仆人弗朗索瓦早有提防。因为害怕莫泊桑的枪会伤害到家人,或者他用它来自杀,所以弗朗索瓦早就把枪里的子弹取了下来。等着进入天国的莫泊桑只听到扳机的咔嗒声而已。接着,他又抓起桌上的裁纸刀,想割喉自杀。这种方法也没成功时,他又用拳头猛击窗门,希望敲破玻璃跳窗自尽。但这种敲击声惊动了他的仆人,弗朗索瓦和水手雷蒙德合力将他制止,此时他已是头破血流了。

    这次自杀失败后,他的疯癫更为严重了,一醒来便嚷着战争发生了,要弗朗索瓦和他一起入营报到。他这些神志不清的举动,很像前年艾尔维的症状。洛尔很不愿别人知道她大名鼎鼎的儿子被关在疯人院里的事,所以始终不肯答应,最后才勉强同意将他送往精神病医生布兰杰在巴黎所开设的漂亮、舒适的诊所。

    1月4日,诊所派了一名男护士来到坎尼斯,两天后,在仆人的协同下,莫泊桑被带上火车送往巴黎。出发前,他们带他去看停在坎尼斯港的“漂亮朋友”游艇。他们大概是希望他看到了自己的游艇,能恢复一点正常的意识。但是没有用,莫泊桑只是呆呆地望着游艇。

    在巴黎车站与卡斯利医生以及出版商哈弗特会面后,他们就用担架把他抬到医院,由两位医生照顾。

    这段时间里,报纸上都报道说他已经疯了,其实在他去世前六个月,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性,偶尔也很清醒。在清醒时,他能看报纸,或是和他的仆人及护士在院子里散散步,也接见来看望他的朋友,如卡斯利、塞阿、封丹和艾伯特·卡汉等。

    1892年年底以后,就如龚古尔日记中所写的,“莫泊桑已开始变成一只野兽了”,可见他已完全失去了理性。

    他咒骂弗朗索瓦侵吞他的金钱、抄袭他的作品、侮辱上帝,他说自己是上帝之子,被一堆鸡蛋的意象弄得头脑模糊,并经常提起他乘火车时,在车上与朋友讨论夺取整个世界。这些东西听起来确实有趣,但是从医学上分析,这只是因为第三期的梅毒病毒发作,导致他正常意识崩溃后,进入狂妄、被迫害意识的一种癫狂症的表现。

    1893年复活节时,莫泊桑的情况曾稍为好转,他已经能够到院子里散步,欣赏春天绽放的花朵和欣欣向荣的草木,可惜他的癫狂症又发作了,他开始狂叫、大闹,并用弹子乱丢别的病人。这样一阵发作之后,接下来就是身体虚脱、眼睛发白,到最后站也站不稳。

    1893年6月底,在一阵前所未有的强烈痉挛发作后,莫泊桑立即陷入了昏迷,最后,在7月6日上午10点45分,死神终于降临,将他从极度的痛苦中带走了!

    7月7日,莫泊桑被葬在蒙巴纳斯墓地,享年43岁。莫泊桑的生命是短暂的,但他的作品却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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