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9年,杰克接到《大西洋月刊》寄给他的一张120美元的支票,录用了他的《北方奥迪赛》这篇小说。1900年,杰克的作家声名才稳固了下来。在《大西洋月刊》寄给杰克稿酬支票之后,休顿—米佛林出版社决意出版他在月刊上所发表的一系列阿拉斯加故事,并以《狼子》为书名出版。工夫不负有心人,杰克终于拥有了作家之名,正如他所预料,其他杂志社都纷纷录用了他的文章。他寄出了部分旧日遭到退稿命运的稿件,这些文章也陆续地被发表出来。另外他也接受赫斯特所属报社的邀请,定期撰写文章。他坚持要努力经营他的文学创作。
杰克的声名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急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环境,需要有人在生活上和事业上给予他帮助与支持。在一次偶然的学术聚会中,杰克遇上了一位热爱文学的安娜·史特斯基小姐。芳龄仅有17的安娜来自一个犹太家庭,她活泼可爱,有褐色的眼睛和甜蜜的声音,是位有原则、处事谨慎、有智慧的女孩。
安娜和杰克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他们开始了疯狂而甜蜜的恋爱。但是不久,安娜很快就察觉出杰克那种不惜代价地努力追求成功的信仰。她发现杰克以一种与他的天赋和感情完全相反的爱,用在他的工作价值观念中。他的天性是温柔而富有情感的,但他绝不使自己偏离所选择的道路。安娜曾这么评价过杰克:“他规划了他的生活,他生活在规律中。”
杰克的物质主义和安娜追求的理想两者之间十分不调和。杰克给安娜的信中曾表明他追求财富的心情:
我也是一个梦想者。年仅9岁时,苦力活就已经降临在我身上。辛劳的工作带给我感情,也驱除了我的感伤主义,它使我变得实际,以致大家都认为我是粗野、顽固的人。它使我领悟到理性重于幻想,懂得实际的人胜过讲求情感的人。此外,它也使我对事物存有一种真实而深邃的感情,一种存于内心的理想主义,这种理想主义就像神谕一般地蕴藏在我体内,时时值得我为它感到荣耀,但在现实环境中并不能经常明白表露。
杰克为获得他想要的生活必须更加努力地继续他的写作。他和安娜是不可能结合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杰克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让他可以娶这位富家女。杰克需要一位妻子为他生儿育女,照料家务,誊写手稿,并且要不干扰到他平日读书和写作时间。他无法选择安娜,他必须找一位安于贫穷日子的女人,若是受过良好教育、体健而貌美的话,则更合他的心意了。
杰克认识了一位理想的妻子人选,她就是伊丽莎白·贝斯·麦德恩,她的未婚夫因赴菲律宾参战而丧命。当时,杰克将母亲弗洛拉和其养子约翰·米勒迁往奥克兰的一间租赁的别墅内,那里有足够的房间居住。当贝斯帮杰克搬家时,杰克向她求婚了。贝斯欣然接受他的请求,她喜欢杰克并且愿意帮助他在事业上获得成功。
杰克在他结婚前曾向安娜说明他结婚的理由:“我的这个决定,来得十分突然,我平日做事总是如此。我有一千个理由认为我决定结婚是正确的。无论如何,婚姻并不会影响我的生活习惯,也不会干扰到我未来努力的方向。”
杰克也写了一封信给《大陆月刊》的经理太太,讲述了他这次闪电结婚的过程:
上星期,我毫无工作情绪,我去看了看我们准备搬过去的房子。这时,我心里已下定决心。当天晚上,我向贝斯求婚,星期一晚上我俩结婚的事谈妥了,下星期六的早晨我就要结婚了。
还是单身汉时,我就要负担家计。婚后,我的生活会更稳定,在写作上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一个人只能拥有一次生命,何不全力以赴呢?
杰克与贝斯婚后的生活过得十分愉快。贝斯常和杰克一起骑单车去拜访朋友,相聚的时光总是充满欢乐。此时,弗洛拉和小约翰已搬到附近的房子去了。贝斯和杰克的感情在婚后更加炙热。
杰克婚姻生活的稳定促使他的写作事业有了良好的发展,批评家已不再对他的文章加以抨击。杰克的《狼子》问世后,获得广大读者的欢迎,杰克还被称为“克朗代克的吉卜林”。马克卢出版公司经常发掘有写作天赋的作家,他们看中了杰克的写作才华,于是每月支付杰克125美元,支持他在一年内完成第一部长篇小说。于是,杰克拥有了婚姻、事业以及固定的薪水。
杰克认为他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关键在于他超乎凡人的意志力。他强调他所付出的努力,他在写作时的辛劳,都足以使他达到成功。他认为自己是天生的作家,天生的说故事者,充满梦想和愿望的人,极具才华的人。之前,杰克身无分文的自克朗代克返家,他并没虚掷时日,他的灵感得到激发,他获得了声名。
婚姻一方面给杰克带来了稳定,另一方面也打破了他以前的生活习惯。对此,他在结婚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有一天,杰克和贝斯搭乘一艘渡船时,杰克看到一群人正在甲板上嬉闹。他当时也想加入他们的行列,但他与贝斯在一起,不能表露出幼稚的举动。这可算是结婚的代价,他可以葆有一颗童心,但不能像孩童般幼稚。
如同以前那样,杰克仍然喜欢和不同的人交往。他先后迁居了数次,从奥克兰别墅迁到一个意大利式的农舍,再迁到皮得蒙地区田野上的一间平房。在确定以写作为目标后,他就深深地体会到必须结交一些学术界的朋友。在奥克兰结识的朋友都已疏远,但他结交了许多新朋友。杰克的这群新朋友自成一个圈子,并自称为“伙伴”,他们是旧金山市区的一群有学问又豪放不羁的人。
杰克之前通过安娜认识了几位作家圈中的人,但他和他们正式交往是通过乔治介绍的。乔治是位身怀大志的年轻诗人,他仰慕文学界成功的英雄人物,他在他叔父海文斯的公司中担任秘书。海文斯在奥克兰经营房地产事业而致富,杰克曾在海文斯的一家公司里做铲煤的工作。
杰克不愿接受乔治的恩惠,所以当他们两人在旧金山见面时,彼此都不甘示弱。乔治招待杰克去高级的餐厅享用精美的食物,而杰克则请乔治喝陈年威士忌酒,并带他去巴巴利海岸赌博。乔治想把他上流社会的教养和嗜好向杰克炫耀,而杰克则把自己的生活习惯介绍给他。乔治被朋友指责为“使杰克变成享乐主义者”,而杰克则被指责为“使乔治行为放荡”。但是他们彼此弥补了对方的缺失,乔治给予杰克一个对物质世界抱以漠视的洞察力,杰克则给予这位诗人冲劲。
杰克称这位诗人为“希腊人”,乔治则称杰克为“野狼”。他们的绰号十分适合他们的外形。许多“伙伴”中的人将乔治修长的身材和曲线比为希腊硬币上的人像;至于“野狼”这个称号,后来成为了杰克的《野性的呼唤》中的主角。
杰克与“伙伴”的每次聚会总是充满着欢乐。在皮得蒙的聚会渐渐驰名,尤其是他们所举办的野餐会最受人注目。他们聚会的地方很荒凉,樱桃树遍植于稻草堆中,散乱的花草缠绕着花园的石像,小鸟在蓬乱的玫瑰丛中筑巢。杰克邀请贝斯参加第一次的聚餐。
有时,“伙伴”聚集在杰克宽敞的平房里,在那儿可远眺山丘上蔓延的松树、远处的旧金山以及金门港口上空的客机。杰克这间房子大得足以容纳他少年时期所住过的四个房舍。他们是在星期三聚会,聚在一起时,他们时常安静地阅读诗或尚未完成的小说中的篇章。这些有如梦境般的日子,就像大麦散发出的金黄色光芒,永远值得怀念。杰克的吸引力深深地影响了“伙伴”中的每个人,他似乎能从身上放射出光和力。有一位成员回忆杰克坐在椅子上聊天的情景:“杰克的脸庞散发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光芒,仿佛已被光线穿透,他的全身看上去好像会发出磷光。他具有使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天赋,他能传递他的灵气给周围的人。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位天才。”
贝斯不习惯和杰克的朋友相处,她必须全心全意地照顾她的两个女儿,而且她也可以借着女儿来约束杰克。当贝斯照顾两个孩子时,杰克则读书和写作,每当天气多风时,他便将风筝飘扬在罂粟田野上。
杰克与朋友的矛盾也慢慢地显露出来。乔治的母亲不喜欢杰克,因为杰克经常让乔治过一些放荡不羁的生活。贝斯和弗洛拉也指责乔治带给杰克的影响,贝斯还恼怒杰克无法陪她和女儿们共度周末。
虽然杰克并没有与朋友们争吵,但他渐渐地开始和他们疏远。杰克在文学上的成功改变了他的人生态度,他变得更有自信。他为自己制定了人生法则,他曾写信给他的朋友克劳·约翰,叙述他的观点:“如果我遇上一位具有智慧的男人,他不知道继续努力求知,不去致力于了解真理,那么我只有怜悯他了。你也是如此,你拒绝建立有系统的思想,拒绝为你的一生奠定基础,并说这是不合于你的个性,但我认为你的托词是懦弱的表现。”杰克的人生原则犹如利刃,他的散文犹如拳头。
杰克并不安于现有的生活方式,但他仍然过着这种生活,贝斯并不是他知识上的良伴,她只是位好母亲、好妻子。杰克与贝斯之间婚姻有了裂痕,他开始不安于室。杰克已获得了作家的声名,但他的内心仍然无法满足。由于他要突破东海岸文学界的隔阂,他忍受许多为获致成功而付出的挣扎,纽约和波士顿的文学界已开始重视他。但是他从工作中得不到乐趣,只是为了维持生计。他信守他的人生原则,使得他抑制了感情,歪曲了本性。杰克开始体会尼采的个人主义和超人的思想,他决定重新评估自己,因为他对婚姻已感到厌倦。
在婚后的第四月里,杰克曾写信给安娜,提议他俩合作出一本书,两人的交往一直没有中断。两人互相以书信方式进行合写一本书。杰克负责写作书中的虚构人物赫伯·华斯,他是一个相信进化论与逻辑的年轻经济学教授。安娜负责写华斯的老朋友丹妮·凯普顿,她是一位多情的理想主义者。
在两人合作的两年之间,他们彼此的感情加深,因而使贝斯对两人多方猜疑。杰克为这本书所写的书信犹如他的日常生活,他虽然表明爱情只不过是盲目的偏见行为,但是他和安娜的合作已使他对安娜的旧情复燃,并表示他俩的感情远胜过他俩智识观点上的不合。杰克和安娜的不和也逐渐滋长,他俩彼此对对方的漠视,也在书信中表露了出来。安娜埋怨杰克是位挑剔且被固执的观念所束缚的人。《凯普顿——华斯书信集》表明了杰克和安娜之间思想观点上的冲突。事实上,环境和经济的因素已使他俩分离。
杰克和安娜的恋情吸引了旧金山一些报纸的注意。这时,一件事使杰克有机会去旅游,暂时摆脱他的家庭纠纷。美联社派遣杰克去南非报道当地在波尔战争之后所受的影响,杰克立即答应了美联社的这个差事。在赴南非之前,他先搭船到英国参加爱德华七世的加冕典礼,当时他回复了安娜的来信,重申他对她的真情。当杰克到英国时,他的南非之行因故而被取消。杰克仍然停留在英国境内,安娜提出与杰克终止恋情,杰克犹如挨了安娜的一记盲目而疯狂的重拳,两人的关系就此终结。
杰克在结婚前,就认识了后来成为他第二任妻子的夏米安·基特里奇小姐。夏米安是位活泼健康的女子,有着宽厚的嘴唇、晶莹的眼睛、深褐色的头发。当初,曾有人极力撮合杰克和夏米安,但是夏米安心中的理想对象是有社会地位、有魅力的男士,两人并没有建立真正的关系。夏米安不久就远赴欧洲旅游了。
1903年6月,杰克让贝斯和女儿们迁往格林埃林市附近的威克罗宾去居住,他在那里租了一间避暑小屋。杰克则留在皮得蒙的寓所创作《海狼》。随后,他遭遇一次意外事件。他和乔治及“伙伴”的其他成员驾着一辆马车外出,当车子驶入山谷时,他在转弯处碰伤了自己的腿。这次意外事件使杰克几乎无法写作,他孤独而痛苦,犹如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孩渴望别人的爱意。这时,恰好有一位访客前来探望他,这个人就是夏米安。杰克立刻爱上了这位解救他于寂寞和痛苦的女子。当然,杰克和夏米安·基特里奇之间的恋情是不合道德的。夏米安利用杰克不满于现况的心,破坏了他的婚姻。
夏米安拥有坚强的性格,她总是勇于尝试任何事物。她是位优秀的骑师,她有不容易疲倦的强健体格。无论杰克做什么事情,她都试图做得和他一样好。杰克真正投入到这场恋情中去,他希望能长久拥有它,但是他首先要解决和妻子的关系问题。
夏米安到威克罗宾和姑妈一起居住。一天,她和杰克依偎在河边的一个吊床上,杰克无法决定他们的未来。当时还是保守的时代,杰克有妻子孩子,他们两人的恋情若是公开将会损及夏米安的名节。当天晚上,杰克向贝斯表示他要离开她,但贝斯并不知道杰克要离开她的真正原因。第二天一早,杰克和贝斯就协议分居,杰克前往奥克兰,在当地的电信街1216号租了一间公寓,将母亲弗洛拉接来料理家务,虽然弗洛拉不喜欢夏米安,但她仍然乐于照顾她这位出名的作家儿子。
当地报纸攻击杰克的行为是为《凯普顿——华斯书信集》作宣传。芝加哥一份报纸刊载:“作家杰克·伦敦先生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宣传方法,这将无疑地使他和他的出版商获得利益。”这是美国市场上首次以丑闻作为推销书本的例子。杰克陷入绝望之中,但是他不能公开实情,他觉得他必须保护夏米安的名节。他写信对安娜说:“我相信,这一切不久将消失。”
同时,杰克为伤害了朋友感到难过,更为遗弃家庭感到歉疚。当大女儿乔安妮得了热病时,他急忙赶往贝斯的住所,破裂的家庭几乎有可能重归于好,但是当乔安妮痊愈后,他又离开了她们。杰克的感情难以控制地暴涨,他心中充溢着对夏米安的热情,他开始觉得他对她已有一种责任的承诺。他答应夏米安在他和贝斯离婚手续办妥后即与她结婚。
1904年,当杰克从远东战场返回时,他发现他的生活陷入一片混乱。夏米安为了避免丑闻而前往爱荷华州居住,贝斯没收了他为赫斯特报纸采访新闻所得的薪水,还在离婚申诉书里指控安娜的罪名。杰克心怀怨愤地回到家,他已经心灰意懒。最后,他与贝斯谈妥离婚条件。杰克给贝斯建一栋房屋供她和女儿居住,贝斯则撤回申诉书。杰克所有的版税收入及积蓄,都花费在建造房屋上,他只好回到威克罗宾那所租赁的小屋中居住。
之后,杰克返回奥克兰,在百老汇街上租了一间公寓,并将他母亲接来料理家事。一切布置好后,杰克让夏米安前来奥克兰与他相聚。有了夏米安的安慰,杰克日益消沉的心态有了转机。不可否认,夏米安在创作上给了杰克很大的帮助。杰克接受各方的邀请作巡回演讲,夏米安虽然有心跟他一同前往,但是因为没有正式身份而作罢。
1905年,在杰克生病时,夏米安每日陪伴在他的身边,给了他莫大的安慰。杰克的生活逐渐地步上正轨,他希望购置田产建立自己的家园。夏米安说服杰克购买了加利福尼亚州格林埃林地区附近的一处牧场,夏米安希望他在那儿建造一所房屋以便永久居住。这年,杰克和贝斯正式离婚,两个女儿归贝斯抚养,杰克定期给予抚养费。办完离婚手续的第二天,杰克与夏米安在芝加哥市举行了婚礼。如此仓促的婚姻,使杰克立即成为记者们争相访问的对象。
多重身份
杰克的文章风格继承自吉卜林,杰克说:“我的作品中永远蕴藏着吉卜林的风格,我甚至偶尔引用他的句子,我总是依循着他的文学道路而不偏离。的确,每一部分我都以他为榜样。”杰克抄录吉卜林的散文,然后再重新改写,融会贯通,直到他能写出各种完美的复制品。当杰克在开创他的个人风格时,曾抱怨:“每当我想创造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时,总是缺乏原创力。”
杰克最初的三本有关阿拉斯加的短篇小说集《狼子》《父亲的神》以及《森林的孩子》都是遵循吉卜林的写作风格,书中反映出人类面对人生困境时挣扎的典型写照。但是,这些作品也表示杰克的创作风格正走向成熟,他已显示出他是位具有才华的作家,是一位杰出的制造者,也显现了自己丰富的人生经验。
1902年,杰克出版了最佳短篇小说《人生法则》和《老头子同盟》。《老头子同盟》描述阿拉斯加当地居民求取生存的故事,他们抗拒严寒和抗拒入侵同样都失败了。生活在野外且老迈的柯库先生,当他的火堆渐渐熄灭,四周的野狼向他逼近时,他向命运屈服了。文章要说明的是求取生存和接受死亡是必然的,杰克认为所有的人类和动物都需要吃东西,而且都有遭遇到被吃的厄运。
杰克坚持写作,就像洗衣店里蒸汽房里的机器似的持续不断,但是麦克米兰出版公司建议杰克不要每日写作以免影响文章质量,他们希望杰克只写最佳的作品,不写其他的文章。杰克大致上赞成这个建议,但是实际上他现在极需优厚的收入才能维持生活。杰克为人慷慨,他还要负担两个家庭的开支,因此经常负债,必须时时写作以维持生计。
杰克是不甘于平淡的,他不愿意在成功与安定的环境里继续写作,他的血管里燃烧着火焰,总是渴望着新的沸腾的生活,于是他开始了记者生涯。杰克接受了美国新闻社的委派,去非洲采访波尔战争。刚到伦敦,新闻社改变了计划,让杰克不要去了。
杰克在伦敦观赏了爱德华七世加冕典礼的盛大游行、皇室军队、禁卫军以及平民部队。随后,他花了10先令买了一些破旧的衣服装扮成美国水手的样子到伦敦的贫民窟生活了三个多月。在杰克离开纽约之前,他曾与出版商乔治·布瑞特讨论创作伦敦贫民区的小说。杰克有意暴露下层社会的生活情形,尤其是贫民劳工们所遭受的歧视、虐待。只有置身于盗匪、窃贼、流氓之中,杰克才能发掘他需要的素材。杰克到一间小工厂以及公园里流浪汉的避居所去,又混入一个临时性的收容所留宿了两夜。在这里,他被指派为清洁夫,清扫收容所中病患的垃圾。
杰克在伦敦东区的贫民区期间发现生活在底层的人,并没有达尔文所说的物种竞争的现象。那里的人没有奋斗的野心,没有人愿意付出努力,生活的色调是一片灰暗。在他的眼中,这些贫民劳工可爱和单纯的本性都被抹杀了,一切事物都似乎是无助、无望、无法解脱和污秽的。杰克参考旧日报纸上的犯罪事件,并引用查理·布斯花费了20年心血研究的资料,回国后出版了报告文学《深渊里的人们》。他在书中的结论很尖锐,这也是他深为满意的作品。
杰克结束伦敦之行后,便前往巴黎和罗马游历一番。这段自由而漂泊的日子虽然愉快,但他觉得应该返回美国继续他的写作。杰克返家后,创作了《雪地的女儿》,但是这本小说并不成功。书中充满着阿拉斯加荒野的景观、声音和恐怖气氛。有一位评论家曾指出书中的女主角是位违反自然的怪物,既疯狂又难以理喻,从不过着人类的生活。马克卢公司拒绝印发这本书。接着,马克卢公司停止支付杰克的每月薪资,并要杰克继续为他们的杂志撰写小说以偿还债务。
麦克米兰出版公司也无意出版这本失败的作品,但他们仍给予杰克经济上的支持。他们在两年之内每月付给杰克150美元以便享有出版他所有作品的权利,其中包括《深渊里的人们》和《凯普顿——华斯书信集》。杰克停止创作只适合杂志发表的文章和为赚取稿费而写的杂文。就在这个冬季里,杰克创作了他的杰作《野性的呼唤》。由于经济上的压力,杰克将《野性的呼唤》以2000美元的价格卖断版权给了麦克米兰出版公司。但是这本书的畅销程度,让杰克觉得卖断版权是愚蠢的行为。幸好出版商也依照他们的承诺,为杰克的这本书作了广告宣传,因而使杰克名声大震。
心理学家也许能了解杰克生活中以狼为象征的的特性。1903年之后,杰克以“狼”作为他私人信件的署名,他为建造的房子命名为“狼屋”,他养了一条爱斯基摩狗名为“棕色狼”,连他的藏书标签也是一个狼头。
1903年,杰克出版了他最有名的一部小说《野性的呼唤》,这本书出版后立刻成为最畅销的书。《野性的呼唤》叙述的是一只狗野性回归的故事,小说以阿拉斯加淘金热为背景,讲述了在北方险恶的环境下,名为巴克的狗为了生存,从被驯化的宠物狗发展到似狗非狗、似狼非狼的野蛮状态的过程。巴克是一条身体强硕的狗,它被人从它的主人家偷出来并卖掉,几经周折后开始踏上淘金的道路,成为一条拉雪橇的苦役犬。在残酷的驯服过程中,它意识到了公正与自然的法则。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它懂得了狡猾与欺诈,后来它将狡猾与欺诈发挥到了让人望尘莫及的地步。经过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它最后终于确立了领头的地位。在艰辛的拉雪橇途中,主人几经掉换,巴克与最后的一位主人桑顿结下了难分难舍的深情厚谊。这位主人曾将巴克从极端繁重的苦役中解救出来,而它又多次营救了它的主人。最后,在主人惨遭不幸后,它走向了荒野,回归它一路上多次聆听到的、非常向往的野性的呼唤中去,成为了狼群之首。
作品中反映出杰克所接受的达尔文的进化论、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学说和尼采的哲学观念。例如,巴克迅速适应环境的过程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体现;巴克所学的第一课是任何的反抗只能遭到无情的镇压;巴克可以拉动千磅重物,一旦起来报复邪恶时,可以把一群印第安人打得狼狈逃窜。小说还表现了杰克的死亡观,伴随死亡而来的不是眼泪、乞求,而是尊严。
杰克在小说中注入了他幼年时期的梦魇,他所塑造的英雄狗巴克也有噩梦,它忘却了驯服,高仰着鼻子朝天咆哮;它从森林深处听到呼唤,那种声音带给它一种巨大的不安和奇特的渴望;它体会到一种模糊的、愉悦而需求的热望,它所喜爱的生肉和血趋使它返回森林中生活。当它心爱的主人去世后,它成为荒野中的精神代表,成为永久不息地跑在狼群前面的领袖,巨大而勇敢,不断地呼唤着其他的狼群。杰克相信人们将会对这部充满梦魇的文学作品有所感触,因为恐惧感深植于人们的内心,恐惧感是他们最深的情感。
在这期间,杰克还写了一篇称赞小说家艾德加·爱伦坡的文章,他赞赏爱伦坡掌握恐怖和悲剧的写作能力。杰克认为读者会像喜欢爱伦坡的作品一样喜欢他所塑造的内在恐惧感。在后来他所创作的《亚当之前》一书中,杰克更加重了梦的意识。书中的叙述者说道:“我的夜晚显现出恐惧的藩篱——那种可怕的恐惧!”
杰克的不安分深植于他的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需要海的味道来刺激他的灵感。他用《野性的呼唤》的版权费购买了一艘陈旧的小艇,并命名为“浪花号”。“浪花号”虽小但速度快,有一个宽阔的船舱,里面可以煮饭,还可供两人睡卧。杰克驾着船通过金门港以及萨克拉曼多河,在浪潮和大雾中航行。当时突然来了一阵大雾阻挡了视线,“浪花号”这艘小船随即被周围的大轮船的汽笛声和转动时水浪的拍击声包围了,船上的人都惊叫起来。杰克运用他精湛的技术把大家带离了困境。
杰克正筹划着要写一部关于他在“索非亚号”上猎海豹的小说,这次他想模仿康拉德的海洋小说。这本书是《仁慈的大海》,大部分都是在船舱上写成。在“浪花号”上的惊险经历也出现在他后来所写的长篇小说《海狼》的首章中。杰克的第四本以阿拉斯加为背景的短篇小说集出版了,就是《人类的信仰》。
1904年,杰克接受了赫斯特报系的聘请,去远东采访日俄战争的消息。当时俄国与日本之间的战事在朝鲜境内的战场上愈演愈烈,有四个不同的通讯社请他去报道战争,其中赫斯特报系出价最高,于是他决定远赴异国当战地记者,并借此摆脱家庭纠纷。杰克还想观察战争对文明的破坏力,并建立战地记者的声名。
杰克搭乘“西伯利亚号”从旧金山出发前往日本横滨。在远赴日本的旅途中,杰克的强健身体受了伤,他和一群自称为“秃鹰”的战地记者们玩跳跃游戏时摔伤了左足踝,又得跛着脚走路了,而且他曾患过的严重病又复发了。
杰克并未因为受伤而停止冒险的采访工作。当时,那些战地记者是以戴维斯为首,他与政界人士有交情。戴维斯和“秃鹰”们准备停留在东京直到获得前往前线的批准命令,杰克则暗自下定决心要比他们先到前线。日本当局并不重视这些异国的战地记者。他们在日本军方的眼中,既被视为贵宾,也被视为干涉者。
杰克不愿停留在东京浪费时间,他独自乘火车到横滨,重返他旧日随同“索非亚号”猎海豹时去过的酒馆。随后,他前往神户和长崎,准备在那里搭乘开赴前线的船。他无意间拍摄了一些当地照片,被日本军方误认为是俄国间谍,因此被没收了相机,并囚禁起来。经由在东京的戴维斯的帮忙,他好不容易才拿回了相机并被释放出来。释放后,他又搭了一艘小汽艇到了朝鲜半岛的釜山。汽艇上只有朝鲜人平日吃的食物,也无法遮风避雨,只能在严寒的露天甲板上睡觉。
到了釜山,杰克租到了一条无篷的船,雇了三个不会说英语的朝鲜人帮忙,靠自己的驾船技能驶进了黄海,沿着海岸行驶,在-40℃的严寒里航行了六天六夜,终于到达仁川。这时他已经遍体鳞伤,脚、手指和耳朵都冻坏了,但是他稍事休息后又立刻出发。他改为骑马前进,租了一些驮货小马和马夫、一位翻译员以及一位男佣。杰克在其他战地记者眼中是位特立独行的人,无论前往何处都是独自行事。他骑着马走在前面,并且在他的行李包上插上了一面小的美国国旗。
杰克走了几个星期后来到了平壤,当时那已经是一切战地记者所能够到达的最北边的地方。他在那里第二次被日本人抓进监狱,出狱后他来到距离战线只有40英里的地方。身为一个战地记者,杰克也表露了他独创力的一面。他从那里发出了一篇又一篇的独家报道和许多照片,完成了其他记者没有完成的任务,显现出他在新闻媒体上的天赋和大胆作风。
这时,又发生了意外事件,杰克因故打伤了一位马夫,再度被捕,日本军方借此威胁他要以军法审判他。幸好在东京的戴维斯出面引起美国总统的干预,才使杰克免受军法审判,但被驱逐出去了。杰克不久即被军方从前线撤回,而与其余的战地记者停留在后方。杰克证实了他的勇气,但同时也遭受了挫折。在这次完成采访任务里,杰克多次在严寒之中驾驶着无篷船航行,对那样严酷的生活有切身的体会,《海狼》里有对这样的生活引人入胜的生动描述。杰克回到东京眼见无法再采访新闻,只好返回旧金山。
从战争前线回来后,杰克购买了一个牧场,并与夏米安结了婚。杰克在决定购置牧场期间,创作了另一部著名小说《白牙》,他要创造一个与《野性的呼唤》中的野狼相对的形象。《白牙》的内容显露了杰克返回稳定生活的意愿。他曾向麦克米兰出版公司表示,“一反旧日我所描述狗的退化野蛮的性情,我准备描写一个进化而文明的狗——逐渐被驯服,它忠实、有爱心、有道德感,以及一切的美德”。
《白牙》的主要内容是一只名叫白牙的狗诞生于荒野中,它幼年所见的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后来,母狼带着它一起从荒野回到印第安主人的身边,人类的生活使它变得“乖僻和孤独,心性凶残,对任何种族都充满仇恨敌视”。当主人将它卖给史密斯时更加深了它愤世嫉俗的个性。在史密斯的虐待和训练下,它成了令人致命的战斗狼,在经历一场血腥亡命的生涯后,新主人史考特救了它。他仁慈的爱使得白牙从凶残的野兽转变成为忠实的宠儿,而后救了新主人父亲一命,因此赢得了“福狼”的美名。
杰克基于他道德的意图去写这本小说,但《白牙》远不及《野性的呼唤》来得有震撼力。小说只在首章中描绘了荒原以及雪地中寂静而绝望的情景——三个男人和六只拉橇狗拉着一具躺在雪橇上的尸体,力图逃脱后面紧追不舍的狼群,结果只有一个人幸免于难。他接着又叙述一只具有1/4狼血统的狗在狼群中长大的过程。杰克为了使他的小说真实,曾写信给一位图书馆员询问狼群的习性问题。
在这篇以动物隐喻人生的小说中,杰克揭示了孤寂而残忍的野性被人类的爱所驯服的历程。杰克也是从贫民区中成长起来的,创作的《白牙》表明他已步入实现梦想的阶段。他还准备建造一艘船,然后环游世界。夏米安曾写道:“这些日子里,我们心中充满了旅游世界的构想。杰克对此十分热中,而且满怀野心。”
环球航行
1905年间,杰克在报纸上的负面报道使得他的书本销售量降低。为了不使情况糟糕下去,杰克准备将他以前在报纸上发表的,有关流浪时期的生活和途中所遇到乞丐的生活的文章出版,他将这本短篇小说集命名为《大路》(TheRoad)。这本短篇小说集的内容是以冒险小说的方式写成的,事实上这些文章都是以轻松而滑稽的笔调写的,杰克如实地把这一点告诉了麦克米兰出版公司。
杰克希望在这本书中表达他对少年时代的怀念之情。在他的叙述中,那些忍饿挨冻的日子对他来说有一种戏剧性的自由。杰克坦白地述说了他昔日的所作所为。他不在乎社会对他的批评,因为他觉得拥有几位真正了解他内心的朋友足矣。
许多美国读者对这本书表现出急切的兴趣,他们迫切地想了解杰克最早的冒险经历。杰克试图从这一点来为这本书作宣传,以便提高销售量。他太需要钱了,因为他把所有的收入耗费在他的牧场和工人身上。另外,他正在着手建造一艘船准备环游世界。他孜孜不倦地写作,为了支付自己的花费。他虽然收入越来越丰厚,但是他不满足于过平淡的富足的生活,冒险的精神似乎根植于他的血液。
1906年4月18日的早晨,旧金山发生了大地震及火灾。杰克的住处离旧金山沿岸地带有一定的距离,这场灾难只殃及了他的谷仓。他立即迅速前往受灾中心区察视灾情,发现这场灾难的摧毁力实在可怕。他写道:“在历史上尚未发生将一个现代化都市完全毁灭的事件。旧金山消失了,只有近郊的一些残余房舍和人们对它的记忆。工业区全毁了,商业区全毁了,市民住宅区全毁了。工厂和仓库,大商店和报社的建筑,旅馆和富绅的高极住宅,都消失无踪。”这场灾难给杰克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因地震而造成的火灾烧了三天三夜。一开始,消防员根本无法救火,为了防止火势蔓延,他们用炸药摧毁市区建筑物。杰克亲眼目睹了炸药对现代都市的毁坏力,他写道:“星期三晚上,我看到市中心被大量炸药摧毁,旧金山许多华丽的建筑物被人类亲手摧毁,但这对遏止火势仍无济于事。”
杰克沿着灾后的街道查看灾民的情形,他发现灾民之间相处融洽,并无暴动情况。那些灾民在废弃的卡车内安身,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惊恐不安的神情。大部分居民已经被送到附近的山区避难,那些幸免者就像是历经世界末日的劫难一般。报社的大厦焚毁了,华丽的旅馆也消失了,到处是一片阴沉的色调。位于市中心的市政大厅已焚毁,整个市区仿佛一座火山口,杰克拍摄了一些照片。
这场灾难使杰克的灵感被激发,他创作出精彩的小说《生手的梦想》和《界线之南》。《生手的梦想》是说旧金山市正面临着风声鹤唳的全国性罢工,这是贫民与富人之间的激烈战争,到处是暴乱,趁乱犯罪者都逍遥法外。最后,杰克对这种行为作了总结:“罢工是个残酷、不道德的行为,它比战争还恶劣,聪明的做法是将工业制度导入更合理的道路上经营。”
杰克此时已经是享誉全国的大作家,有了丰厚的收入,但他并不满足于过平静舒适的生活。这年,他开始着手建造一直梦想的一艘船,自己驾着去环游世界。他准备用7年时间去完成这项计划,环游地球一周。
事实上,在海岸的港口有许多适合航海的船只可供杰克精挑细选,但是他决意建造自己的船,他认为他可造出旧金山市最坚固的船。他从普吉桑市购买了三寸厚的船身外条板以及两寸厚的外板以供建造。在他的计划里,这艘船坚固得禁得起任何暴风雨的袭击,它的防水壁是用来预防台风和触礁的。
杰克可以被认为是优秀的冒险家,但不是好的理财者。这艘船的建造几乎使他濒临破产。他的造船经费原本预算是几千美元,结果是用了好几万美元,不仅完工日期延后了几个月,而且在建造中还遗留下许多问题。地震后,物资和劳工价格上涨,杰克急于完成这艘船的建造,因此不愿意停工。而且杰克对雇工过于大方,以致他的经济状况越来越糟糕。他必须亲自采购造船用的材料,但是没有一家如期送来。他恼怒、焦躁地等待,不顺利反倒助长了他造船的信念。杰克虽然具有不屈不挠的毅力,但也不能不正视自己的资金问题,为了偿还造船时的贷款,他把奥克兰的寓所抵押了。
1907年,这艘船终于造好了。杰克写信给《妇女家庭良伴》杂志的编辑说:“外出航行才会使我快乐,而我准备如上帝般地神速离开此地。”这个杂志当时与杰克签订了合约,有权发表他在航行时所写的文章。
4月,杰克终于驾着自己制造的船离开港口。他邀请夏米安的叔叔——年老的罗斯柯与他一起驾驶这艘船。这是一艘双桅船,并不是杰克擅长驾驶的类型。在斯坦福大学主修机械的学生加入了他们,负责看管引擎。还有一位喜爱冒险的年轻人马丁·约翰逊前来担任厨子,但他并不善于烹调。杰克的新妻子也和他们同行,但她对航海完全外行。他们一行像喜剧演员般登上了舞台,但杰克相信只要有毅力而且勤勉,任何困难都可以克服。
这艘花费不菲的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向前航行。除了杰克外,船上的其他人员全部患了晕船症,只靠杰克一人掌舵。更糟糕的是,船舱和救生小艇全都漏水,新鲜的蔬菜已经腐坏了,船头根本抗击不住大风浪的击打。杰克咬紧牙关,没有丝毫退缩放弃的念头。
杰克在航行途中所写的《航行记》里述说了他的愿望是“满足个人的成就感”。他要在这艘船上体验他自己的人生经历,他曾在阿拉斯加北国荒原中求生存,如今他要以血肉之躯与大自然中巨大的力量——海洋的怒涛对抗。他写道:“围绕在我四周的是庞大的自然力量——巨大的威胁、毁灭性的巨人、无感情的怪物。”杰克在航行中经历过暴雨、飓风、龙卷风,从旋涡中艰难地逃生,他体验了最为惊险的过程,但是他认为在暴风中航行“十分有趣,就像是上帝在驾驭自然”。
在途中,他以之前在阿拉斯加的经历为题材创作了最著名的短篇小说《热爱生命》。这部小说以雄健、粗犷的笔触,记述了一个悲壮的故事,生动地展示了人性的伟大和坚强。小说的内容是:一位美国西部的淘金者在返回的途中被他的伙伴抛弃了,他独自在荒原上寻找着出路。冬天逼近了,环境十分恶劣,他没有一点食物了,而且他的腿受了重伤不停地流血。他只能步履维艰地蹒跚在布满沼泽、丘陵、小溪的荒原上,非常痛苦地前行着。在他的身体非常虚弱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匹瘦弱饥饿的狼,他发现这匹狼一直在他的身后,舔着他的血跟着他。两个濒临死亡的生灵拖着垂死的躯壳在荒原上较量着。为了活着回去,他最终获得了胜利,咬死了狼,喝了狼的血,最后获救了。小说要告诉读者的就是,生命就是不放弃自己。
同年,杰克还发表了小说《赛拳》、幻想小说《亚当以前》、政治幻想小说《铁蹄》,等等。《赛拳》是一篇叙述美国拳击比赛的故事,讲述了两位年轻人的恋爱故事——拳击手乔和他的爱人琴妮维芙。他俩正准备结婚生子,但乔在退出拳赛前的最后一场拳赛中丧命。小说显示出作者杰克在创作期间的悲观心态,乔注定难逃一死,爱情在残暴的争斗中毫无意义,拳场上的竞技只是生与死的游戏。
杰克对人生的厌烦心态的主要原因是来自他的生理而非精神。他的脚有点跛,他似乎也患上了其他的病,时常感到痛楚,并恐惧着一种缓慢而来的死亡。他恐惧着身体的衰弱,同时也焦虑着精神上的退化。他曾向一位记者诉说,他以前也曾“为拥有一个完美的身体而深感自豪;但是,也一度陷入尼采式的焦虑心态”。
杰克的船开始了前往夏威夷的航程,这无疑是需要勇气、技术和运气兼备的航行。夏米安已经慢慢习惯了海上的航行,她对任何事都充满了热忱和好奇之心。夏米安可以和杰克轮流驾驶,这为杰克减轻了不少负担,其他人仅仅能做些在地图上标示航线之类的事。
为了提高航海技术,杰克几乎阅读了所有关于航海的书籍并加以研究。他渴望探求航海中所有的技巧,似乎也做到了这一点,他写道:“我是个创造奇迹者,我忘却了我是如何轻易地从书中学得航海技术。”船上的食物已经腐坏,大家都感到身体不适,只有夏米安的精神状态不错,因此她担负起驾船的责任。她在这次航程中,向杰克证明了她是符合杰克心目中理想伴侣的形象的。
杰克一行在暴风雨中缓慢前进,驶入了赤道附近的无风地带。在风平浪静的这段期间,杰克开始撰写他的自传体小说《马丁·伊登》。在他刚开始航行时,心中已在计划着撰写一本自传体的小说,他要以他自己奋斗成功的历程为题材来创作。
《马丁·伊登》是世界著名的自传体小说之一,主要内容是:马丁是个出身于贫民窟的年轻水手。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罗丝小姐一家。他对这个美丽有教养,出身于上流家庭的小姐一见钟情,心里油然产生想和她共度一生的强烈愿望。马丁为了配得上她,开始从生活细节、礼仪、谈吐等方面进行彻底改造。以爱情为动力,他发愤自学。为了把自己经历过的冒险事迹讲给她听,马丁心中的创作之火猛烈燃烧起来,他开始了艰苦的创作生涯。到公共图书馆阅读、写作,每天只睡5个小时。马丁投出去的稿件被一次次地退回来,但他坚定自己的信念,相信自己的作品。罗丝劝他进她父亲的事务所,一步步地爬到高位,但被马丁拒绝了。由于世界观的不同,马丁逐渐看出罗丝也和别人一样,并不是他认为的超凡脱俗的人。后来,由于一场误会,罗丝主动和他决裂。就在马丁失意的时候,命运再次与他开起了玩笑,报纸杂志开始刊登他的旧作品,他竟成为著名的作家了。以前跟他断绝关系的亲戚、上流社会的人都来请他吃饭,奉承他。最后,连罗丝也主动来求和。马丁厌恶透了一切,他的理想彻底幻灭了。马丁万念俱灰,不愿再写一个字,把版税所得用来资助他的亲姐妹、洗衣工乔埃以及对他一往情深的青年女工。他感到对生命已没有丝毫留恋,于是投身大海,了此一生。
这本书反映出杰克当时的心境,马丁就是杰克的翻版。此时,在杰克的潜意识中他已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抵达夏威夷后,杰克将船交给罗斯柯去整修,便和夏米安享受起夏威夷岛的美丽风光。他们被邀请到各处参观,并接受当地名流的设宴款待。杰克从夏威夷人那里学会了冲浪技术,他称此为高尚运动。
当杰克准备再次出发时,他才发现罗斯柯不仅没有维修船只,反而将船帆、绳索、甲板暴晒在烈日下任其腐坏。杰克愤怒地将他开除,并遣走了其余的船员,只留下马丁·约翰逊。杰克随即雇用一位新船长、一个船员和一个男仆继续航行。这时,杰克遇到了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已经身无分文,根本没有钱来整修船只。他写信给麦克米兰出版公司预支5000美元的版税和未出版书的版权费。麦克米兰出版公司立即给他寄来了这笔钱,这使得杰克能够整修船舱继续开航。
杰克在进行航行之前,将家中的事宜托付给伊莉莎料理,还将牧场和作品出版的事务交给夏米安的姑妈尼尼塔料理。在大海中航行的杰克并不知道,尼尼塔正在挥霍他的金钱,她并没偿还杰克的债务,而是将他的版税花费在建造房子和作为她的家庭生活费。
离开夏威夷后,杰克和夏米安游访了其他的一些岛屿,在这些岛上见到了麻风病人。杰克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和他们相处得非常融洽,还拍摄了许多照片。在杰克眼中,他们是充满欢乐、自食其力的人,他们宁愿永远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他们比许多人都要高尚。
要成为一个好水手要敢于冒险,杰克在航行里创造了惊人的成绩。他驾驶那艘满是毛病的船从夏威夷直航马克萨斯。当时的《太平洋航运指南》指出,由于赤道海流和风的影响,那一带异常复杂,从来没有人胜利驾船通过,但是杰克却闯了过去。在途中,船的引擎发生了故障,但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船只,杰克充分发挥了他的驾船技巧与巨浪相抗,最终到达目的地,整个过程简直是九死一生。
历经两个月的航行,杰克一行抵达马克萨斯群岛。杰克租下昔日史蒂文森在此地度假所住的俱乐部。第二天,他们一起骑马前往梅尔维尔在《马尔迪》一书中所描写的人间天堂。到达后,杰克发现书中所描写的那个骁勇部落的聚居地已变成荒凉的旷野,山谷中只有一些麻风病人和患有结核病的可怜人。
之后,杰克又驾着船驶往大溪地岛。杰克在大溪地收到从美国寄来的信件,从信中得知家中陷入困境。因为旧金山报纸刊登杰克的船已沉入太平洋,奥克兰市的银行根据新闻报道而提前取消杰克所抵押寓所的赎回抵押权。杰克从夏威夷所寄出的支票也被奥克兰银行以存款不足为由退票。他的前妻贝斯和两个女儿也因久未收到赡养费而给他写信。
杰克对旧金山报纸对他的不实报道感到愤怒,同时也担心会因经济困境而失去他的牧场,于是和夏米安立刻订了“马利波萨号”的船票赶回旧金山。他并不准备放弃环游世界的航行,而是暂时回去处理事务,并向报界重申他航海的意愿。
杰克向麦克米兰出版公司预支即将完成的《马丁·伊登》的版税5000美元,他用这笔钱还清了部分债务,还赎回了奥克兰的寓所,并且付清了牧场的贷款利息。处理完一切事务后,杰克和夏米安又搭乘“马利波萨号”返回大溪地。尼尼塔给他写了一封信,说以7000美元的价格把《马丁·伊登》的版权卖出去了,并建议杰克买下邻接牧场的一片地,购买那块地的头款是3000美元。卖版权得到的钱足够让杰克心情愉悦地继续航行,他还决定买下那块土地,不过增加牧场面积的同时也累积了他的债务。杰克准备继续完成他的航海旅行。
这次的航行没多久,杰克的身体状况就恶化了。他旧病复发,直肠里生了溃疡。夏米安用橄榄油和一些药物为他治疗,但没有一点效果,杰克只好忍受痛苦继续航行。他们来到荒蛮的岛屿,那里的土著人仍然有猎取人头的习惯。附近的白人则到岛上征募土人,将他们带往澳洲当劳工。杰克和夏米安加入了一个前往食人部落募集工人的队伍,他俩搭乘一艘名为“米诺塔”的船,随身带着手枪。“米诺塔号”遭到岛上土人的猛烈攻击,危急之中幸好另一艘船驶来解救了“米诺塔号”,杰克和夏米安登上那艘船离开了这危险的地带。
没想到的是,杰克和夏米安同时染上了热带病。他们得的是疟疾和黄热症,患病者会有出汗和胡言乱语的症状。其他船员陆续都染上了热带病,他们偶尔有好转的迹象,但无法痊愈。不久,他们都染上另一种当地最严重的病症——疮。这种病通常由皮肤上的伤口感染或是苍蝇传染所引起,如果病情得不到抑制,患者的全身皮肤会变得溃烂。
杰克甚至有一次染上了好几个疮,他用自己配制的消毒药水来医治自己和船员。他只能阻止疮继续恶化,但无法完全治愈。这艘在大海上航行的船变成了医疗所,杰克则是最权威的医生。他翻遍医书寻找治疗的办法,还寄给旧金山报社一篇题名为《业余医生》的文章,它的内容读起来有如一篇医学报告。
船员的疾病日益恶化,其中有一位染上了黑水热,这种热带疾病使杰克束手无策。有两名船员在病痛中发了疯。杰克自己也染上了许多怪症,他神经系统不稳定,时常昏倒;他的双手浮肿。他用酗酒来减轻痛楚,却反而使他的浮肿恶化了。手掌和指头日渐肿大,皮肤脱落,指甲增厚,痛楚使他无法继续驾船,他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之中。炙热的阳光和病菌蔓延的海岛对他们的疾病没有一点好处,杰克不得不搭乘其他的船只前往澳洲治病。他不顾病痛,在此期间创作了小说《冒险》。小说是在他的身体处于最痛苦的情况之下完成的,内容是描述发生在所罗门岛上一位英籍地主和一位美国小姐之间的恋爱故事。全文对于疾病、死亡、野蛮的描绘极为贴切。
医生用一种砒素治好了杰克的疮疹,但是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些深疤。杰克的病很严重,他在医院住了近五个月。他的疟疾被奎宁医好,直肠炎也动了手术,但他的浮肿难倒了那些外科医生,直到后来回家后才慢慢痊愈。
杰克的船几乎无法继续航行了,他不得不忍痛在澳洲以3000美元的价格把船卖给别人。这也是宣告他航海计划的终结和失败。这次环球航行不但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而且是以他全部的积蓄作为赌注的。杰克并不是一无所有,在航行中他获得了宝贵的经验和写作题材。他以夏威夷群岛及周围的海域及岛屿为背景创作了许多短篇小说,后来被整理成一部短篇小说集《南海的故事》。这部小说集仿佛是南太平洋上土著居民的展览会和当地风光的画廊。其中最残酷的一篇文章是《马基》,讲述的是一位生性残忍的德国人虐待土人马基,后来,德国人染患黑水热,土人趁机杀死了他。这些文章虽然故事性强、精彩,但文学价值不高。
他还以在航行中遭遇的热带风暴作为长篇小说《海狼》的情节背景。《海狼》是以第一人称写作的,讲述的是捕猎海豹的船“魔鬼号”船长拉尔森的冒险故事,他最后因为得了肺癌被遗弃在荒岛上,而被他从海上救起的记者和女诗人却回到了文明社会。
杰克所创造的船长身上融合了梅尔维尔的《白鲸记》中的阿哈船长、弥尔顿《失乐园》中的魔王撒旦以及一个真实的猎海豹者亚历山大·麦克林的形象。拉尔森船长这个角色塑造得极为成功,被认为是尼采超人思想的化身。
在《海狼》中表现的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显示出杰克的一些哲学观。书中对拉尔森船长的体格有这样的描述:“他健壮的身体归功于斯堪的那维亚半岛的血统,犹如最美的女人一般。我记得他举起手摸头上的伤痕,我看到他的肌肉像小动物般地跳动。这就是上次几乎把我捏死的肌肉。我的眼睛入神地注视着他。”
后来,《海狼》出版后深受好评。杰克此时已成为美国境内家喻户晓的人物,但是他个人则陷入苦闷的深渊中。在这种心情下,他开始潜心阅读悲观主义和个人主义哲学家,像是叔本华和尼采等人的著作。
杰克强健的身体和不屈的意志,在这次航行中遭受了不能被别人所体会的失败感。他准备返回家中经营他的牧场,为他的土地和写作而奋斗。当初决定到海上进行环球航行,除了杰克本身爱好冒险的原因外,还要两个原因:一是他所遭遇的生活压力已达到难以应付的地步,他无法忍受每月需要偿付的债务;二是由于母亲弗洛拉的原因,虽然杰克成名使他们母子俩的感情增进不少,但自从杰克和夏米安在一起后,两人经常争吵,关系再度恶化。弗洛拉向记者说:“许多次我流下泪水,因为杰克是属于大众,而不属于我。”杰克的环海航行再次成了破碎的梦想,这次航行意味着他逃避人生烦恼的意愿以失败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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