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真的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吗?”云云不由从心里发出一声哀叹,眼神里也不由自主地滑过一丝凄楚。王子明看着她,仿佛是看着一位圣洁的天使,云云有些凄楚的模样让他更加怜爱,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云云的脸颊,那种滑润、细腻的感觉让他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欲望,那是在梦里经常出现过的一种欲望,那是他每次单独面对云云时一直都在克制着的一种欲望。他知道这种欲望有如魔鬼一样可怕,如果束缚不住它就会伤害到云云。理智让王子明猛地别过脸去,他想使自己澎湃的心静止下来,但没有用,屋子里的寂静,云云的气息,窗外摇动着的枝条,都让他的这种欲望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他死死地闭住眼睛,低喝了一声:“你马上出去。”
云云没有动,而是把脸埋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之上,并用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双肩。“知道我爱你吗?我愿意……”云云在他的耳边小声地呢喃着,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得见。但王子明却仿佛听到了天使的召唤,燃烧的欲望瞬间膨胀开来,仿佛就要突破身体冲出体外,他无法控制地一下子抱紧了云云,“云云,我也爱你,可我……我不能伤害了你……”超越常人的理智,让王子明果断地松开了手,“云云,我会伤了你的,你还是快走吧。”他痛苦地闭紧了双眼,任澎湃着的欲望之火在胸中翻腾。
“我不走,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云云边说边再次紧紧地搂抱住他。少女温柔的气息;肌肤间亲密的接触,心中翻腾的欲望之火……这一次,王子明终于没能抵挡得住……
激情过后,王子明沉沉睡去,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他和云云在一片很宽阔的草地上举行结婚典礼。哥哥、水生、张健、吴欢,还有许多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围在他们周围,向他们祝福,并向他们头上抛撒五颜六色的花瓣。猛然,一个巨大的和天一样高的风柱旋转着向他们扑来。“那是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呼起来。是龙卷风,他想起来了,他在电视上见过。那风柱瞬间就将他卷离了地面,开始时,他还能听见云云的哭喊,看见哥哥、水生他们向巨风追来。渐渐的,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眼前只有滚动着的沙尘,他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到哪里,他又怎么甘心被卷到哪个未知的地方。他拼命地挣扎,扭动,他要脱离巨风的控制,他要回到亲人的身边……
渐渐地,他又听到了云云的呼唤:“你快醒醒啊!你怎么了?”又听见哥哥焦急的喊声,“云云快开门,小明他怎么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云云正摇他的肩膀;看见哥哥正站在门外使劲地拽门。“云云快开门,云云快开门!”哥哥的声音严厉而焦急。
猛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他想起大家兴奋外表下面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影,他想起云云惊世骇俗的表现,他想起大家几天来昼夜不离地陪在他的身边……难道……他猛地扳过云云的肩,急促地问:“云云,你说,是不是我的病治不好了?”
“不是,真的不是。”尽管云云极力掩饰,但不争气的泪水还是象决堤的洪水一样滚滚而下。
云云伤心的泪水,慌乱的神情让王子明什么都明白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门外,传来了王子浩焦躁的命令声:“云云,快把门打开,听见没有?把门打开!”
门被打开了,云云捂着脸从王子浩的面前跑过去。已经结了婚王子浩什么都明白了。
看见哥哥,王子明的眼泪更是唰唰地流了下来,他一头扑进哥哥的怀里,“哥,我的病真的治不好了吗?哥,我不想死啊!我想和你们大家在一起……”
王子明被从希望的高峰抛入到低谷。以前,他是怕拖累了大家才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而今,哥哥,弟弟已经帮他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但是残酷的现实却将他再一次击倒,将他的希望击碎,在他不愿意选择死亡的时候让他必须接受死亡,这是一件多么残酷的事情。
王子明的身体迅速衰弱下去。他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肯睁开眼睛。但大家知道他是醒着的,因为不时会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溢出来。
没有人能体验到王子明此时的悲哀和绝望。尽管亲人们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但大家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为,任何的开导和劝慰在即将降临的死亡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王子明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我要回家。”只有王子浩明白弟弟所说的家是指哪里。
对于一个在外漂泊的人来说,他心中家的概念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生长的家。也只有那里才能称得上是他真正的家。虽然远隔千里,虽然许多年都不曾回去,但他们会在梦里无数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无数次地抚摸家乡的一草一木。只要一闭上眼睛,心便会向着故乡的方向飞去,因为,他们的根已经扎在了那里。无论走出多远,那里都是他们的家,是他们心的归宿。
为了真正了却王子明回家的愿望,哥哥王子浩不但雇了最好的车,而且还在临行前给老家仍然有来往的邻居大哥打了电话,求其无论如何要帮忙把自己家原来的房子买回来,至于钱,多少都行。只要弟弟活着的时候能住上一天,他也觉得值。
经过十几个小时连续不停的行驶,载着王子明生命和希望的面包车终于驶进了河北沧州的地界。
家一点点的近了,王子明的生命也一步步走向了衰竭。肝脾的肿大使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上仿佛压着千斤巨石。而浑身骨节的疼痛更是让他难以忍受。带来的两盒杜冷丁也已经用去了四支,实在挺不住时,他才会示意张健和云云给他打上一针,这样,他才可以迷迷糊糊地睡上一觉。每次醒来时,他都会问上一句,“哥,到了吗?”
“就要到了。”每次哥哥都是这样回答他。
车一开进同森镇,正迷迷糊糊睡着的王子明突然醒了过来。“哥,是不是到了?”王子明问,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喜色。
“到了,已经到了同森。”
同森镇距王子明的家还有二十公里,当年王子明就是在这里读的高中。
同森中学是省内重点高中,在沧州乃至河北都小有名气。所以,能考上同森高中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保证。因为每年这所学校考上国家一类大学的学生都会超过二十名,几乎每年都有学生被清华、北大录取。当年,王子浩就是从这里考上了上海交大。而做为全年组学习尖子的王子明也正是从这里辍学的。不同的经历,造就了哥俩不同的人生轨迹;不同的生存方式,造就了哥俩不同的人生结局。
“我要坐起来,扶我坐起来。”王子明对他身边的人说。于是水生和张健一边一个托住他的肩把他扶坐起来。
王子明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切,家乡变了,变得繁华而富有。原来以为很气派的同森中学的三层老式楼房已经被几幢气势恢宏的六层教学楼所代替,那暗红色的墙砖,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高贵而神秘。唯一不变的是学校的名字:同森中学。看着这几个字,读着这几个字,王子明感到分外的亲切。让他感到亲切的还有那熟悉的乡音,浓浓的乡情……
“真的到家了……”王子明在心里说。
家。终于成为王子明生命的最后一站。
烧过头七之后,王子浩要回公司,水生、张健和吴欢也要回沈阳。只有云云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她说她要陪王子明一直呆到开学。没有人能够说服她,没有人能够阻止她,包括王子浩。没办法,王子浩只好答应让她留下来。
那些天,云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王子明的坟前度过的。有时,她会整夜整夜地呆在那里。她一点也不害怕,总觉得王子明没有死,就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悄悄地保护着她。只是她看不见他,但她却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云云的心被王子明牢牢地占据着,没有人可以替代。
从沧州回来,水生就病了一场,有几天竟然卧床不起。上了岁数的人都说这是一股火,是因为受到了打击才会出的一股火。的确,从王子明生病以来,水生一直都在承受着身体的劳累和精神上的煎熬。和王子明生死相依的感情更加重着他内心的痛苦。只是那时,王子明还活着,他虽然痛苦着,但还心存侥幸,他不相信王子明的生命真的会那么脆弱。他一直在不懈地努力,努力延续王子明的生命,直到最后。现在王子明不在了,他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没了依附。
王子明的死,使水生对生命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他好像突然间才意识到人的生命不仅宝贵,而且也很脆弱,生与死之间仿佛只隔着薄薄的一张纸,穿过去就意味着死亡,永远不复存在的死亡;留下来就意味着生存,意味着一切都充满着希望。生与死之间好像是互相连接着的,虽然属于不同的两个世界,但却往往瞬间可及。这一点,水生自己就曾经无数次地体验过。因为他曾有过许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每一次,都是王子明的挺身相救才挽留了他的生命,所以那时,他认为生命是宝贵的,也是神圣的,只要他和他的亲人们齐心协力,不肯放弃就能化险为夷。可是现在,他才知道,生命有时是可以挽留的,而有的时候却不能,即使你付出了努力,即使你千百倍的不肯放弃也无济于事,就像王子明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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