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模糊了王子浩的双眼,透过泪水,他仿佛看见弟弟就站在眼前,神情凄楚地看着他。“小明。”他呼喊一声,伸出手去,什么也没有摸到。这一切,不过是他的幻觉,在这十年来,这种幻觉经常出现在他的眼前。
王子浩开始打量这间屋子,打量着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这间屋子是弟弟住过的,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弟弟用过的,这里还留着弟弟的痕迹。他甚至感觉到了弟弟留下来的气息。十年来,弟弟的这种气息从未远离过他,每当他工作之后停下来的时候,他就会回想起这种气息。现在,弟弟的这种气息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围绕在他的周围,那衣服、那毛巾、那每一件物品上都留下了弟弟的气味。对,没错!这绝对是弟弟的气味,是自己盼了十年的东西,可是弟弟呀!你究竟在哪里呀?你真的不想见哥哥吗?
整整一个上午,王子明除了歇了两次之外,几乎一直都在走,向前走。连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在出城以后放着宽阔的大路不走,偏偏要走这条沙尘四起的沙石路。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条路很像他十年前离家时走过的那条路。尽管他知道,这里离他的家很远很远,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路上,曾有一个好心的三轮车车主主动载了他一程,但那种突突直响的农用三轮颠得他头昏眼花,没办法,他只好谢绝了人家的好意,从车上爬下来,继续用两条腿去丈量他“回家”的路。
十几个小时,他没吃过一口东西。路上也根本就买不到吃的东西,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身上的力气好像就要耗尽一样,正午的太阳更是毫不留情地烘烤着他,几乎要把他身体里仅有的水份都蒸发殆尽。
猛然,王子明瞥见路边有一大片西瓜地,一个个滚圆的西瓜在阳光的照射下透出诱人的光泽。正饥渴难耐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了狠心溜进瓜地。可他毕竟不是做贼的料,还没有下手,心就慌起来。他定了定神,然后才在一个不大的西瓜前蹲了下来,伸手拍拍,西瓜发出空洞的回声,可是,还没等他把西瓜揪下来,前面突然一声断喝:“干什么的?”
王子明的脑袋“嗡”的一下,心说:完了!
“站起来!”看瓜人继续喝道。“听见没有?!”那人显然有些不耐烦,顺手抓起旁边的一根棍子向王子明的手上捅来。王子明没有防备,手背竟被棍子上的断茬刺破,血立刻就流了出来。王子明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他清楚,对于他来说,哪怕是很小的一个伤口,如果处理不当的话,也会流血不止,危及生命。
在看瓜人连续不断的呵斥声中,王子明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可是,还没等他看清看瓜人的模样,就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瓜地里。
王子明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户农家的土炕上。这时,天已经黑了,屋顶上吊着的度数不大的电灯泡正散发出桔红色的光。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把半个西瓜中的瓤舀进一个大碗里。这背影王子明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是谁。回想起自己偷瓜时的情形,王子明不觉难为情起来。猛地,他想起了手上流血的伤口,抬手一看,那手已经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隔着药布一种黑糊糊的东西从布里渗出来,显然是止血用的。
他欠了一下身,故意弄出一些声响,想引起那男人的注意。果然,那男人停了下来,回过头,见他已经醒了,脸上顿时露出喜色,“你醒了?”那男人冲他尴尬地笑了笑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马亮,就是两年前用石块打吴欢,害得水生动了大手术的那个马亮。
“怎么是你?”王子明激动起来。他想起当年水生躺在医院里生命垂危时的无助,想起自己怀揣短刀满街寻找马亮复仇时的悲愤……如果那时找到他,自己真的会一刀捅了他。王子明挣扎着下了地,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他不想接受马亮的帮助,因为马亮曾是他的仇人。可是,他只走了几步,就双腿一软,扑倒在门边。马亮从后面扶起他,委屈地抱怨说:“都过去几年了,你怎么还这么恨我,你就不能把那事忘一忘?”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端着一个大号花碗走了进来,“爸,你要的鸡蛋面我妈做好了。”小女孩放下碗,看见王子明已经醒了,就高兴地凑过来,“叔叔你可真能睡,我爸那么喊你,你都不醒。我爸说你可能是饿的,还买了奶粉给你喝呢。”这时,王子明才感到自己的嘴里确实有一股奶香。他冲女孩勉强笑了笑,问:“今年几岁了?”
“七岁。”小女孩答道,“叔叔,他们说你要死了,不让我爸把你背回家,怕沾包,你真的要死了吗?”小女孩天真的问话让王子明心里一阵阵绞痛。是啊,自己年纪轻轻就要死了吗?“小孩子,别瞎说,你叔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死呢?”马亮边说边把女儿拽到门边,往外一推说:“快回去,告诉你妈,我在这屋陪你叔住一晚。”小女孩没有听到王子明的答复,心中不甘,竟扶着门框不肯离去,“叔叔,你说呀!你能死吗?”
“你说呢?”王子明反问一句。
“我看不能,我爸也说不能。”说完,小女孩蹦跳着跑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王子明和马亮,两个人谁也不说话,都各自想着心事。沉默了好一会儿,马亮终于开口了。“那件事,我也挺后悔的,这两年我一直眯在家里,再也没去过沈阳。我知道你们都恨我,不会饶了我,可那天,我确实没想到会出那么大的事儿。我只想吓唬吓唬吴欢,也是那天喝多了酒,又被姐夫没头没脑地损了一顿,心里有气……”听着马亮的解释,王子明没说什么。时间确实已经冲淡了他心中的仇恨,他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对马亮要杀要剐的敌视。马亮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解释着。王子明听得有些不耐烦,就冷冷地说:“你别提这事了好不好?还说让我忘了哪。你这么一个劲地说,我能忘吗?”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行吧?”马亮把双手举在胸前,做了一个绝对服从的姿势。王子明不觉心中好笑,想不到当年趾高气扬的马亮竟会变得这般谦恭。
“说说你吧。怎么会到这来?这离沈阳可有五六百里。”马亮一脸关注地问。
“坐车来的。”王子明回答得很简单,说的也是事实。
“我问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坐上了往这边来的汽车。”王子明的回答让马亮听不明白。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得了什么病啊?手上破一点皮就流了那么多的血,好不容易才止住。”
王子明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色,悲怆地说:“我真的要死了。”
马亮听了,心里猛地一颤,“别瞎说,你才多大?还没有三十吧?”
“我没瞎说,我得了白血病。”王子明脸色平静地说。他觉得对马亮他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马亮听了,半天没再说话,而是呆呆地望着王子明,目光里充满了同情和惋惜。
“治了吗?”过了好一会儿,马亮才又问。
“治了,根本治不好。”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找一个清静的没人去的地方自生自灭。”
“那你不如先在我这儿住几天,别看这偏僻,可空气好。说不定对你的病有好处。”马亮真心地挽留着。王子明没说什么算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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