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孟子见梁惠王②。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日利?亦有仁义而已矣③。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日‘何以利吾④?’士庶人日‘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⑤,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⑥。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日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译文】
孟子应梁惠王的邀请去见梁惠王。惠王说:“老先生,您不远千里来见我,将有什么有利于我的国家吗?”
孟子回答道:“大王,您为什么一定要说到利呢?只有讲仁义就够了。一国之王口口声声说‘怎样有利于我的国家?’大夫说‘怎样有利于我的封地?’士人平民说‘怎样有利于我自己?’上上下下都这样互相争夺利益,那国家就危险了。在一个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杀死国君的,必定是国内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杀掉国君的,必定是国内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国家里,这些大夫都拥有一千辆兵车;在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这些大夫拥有一百辆兵车,这些大夫所获得的不能说是不多的。如果他们把个人私利放在第一,把公义放在第二,那么这些大夫不夺取国君的地位和利益是绝对不会满足的。从来就没有讲仁的人会遗弃自己父母的,也从来没有行义的人会不顾自己君主的。因此,大王只要讲仁义就行了,何必一定要谈利呢?”
【注释】
①梁惠王上:《梁惠王》是《孟子》第一篇的篇名,《孟子》和《论语》一样,原无篇名,后人一般取每篇第一章中的前两三字为篇名。《孟子》共七篇,东汉末赵岐为《孟子》作注时,将每篇皆分为上、下,后人从之。
②粱惠王:即战国时魏惠王魏罃,前369~前319年在位。魏原来都城在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因秦国的压力,前361年魏惠王迁都大梁(今河南开封),故魏也被称为梁,魏惠王也被称为梁惠王。“惠”是其死后的谥号。
③仁义:“仁”是儒家的一种含义广泛的道德观念,是各种善的品德的概括,核心指人与人相互亲爱。“义”,儒家学说指思想行为符合一定的准则。
④大夫:春秋时代职官等级名,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三级。家:大夫的封邑。封邑是诸侯封赐所属卿、大夫作为世禄的田邑(包括土地上的劳动者在内),又称采地。
⑤乘:音射ng,量词,一车四马为一乘。当时战争的形式主要是车战,一辆兵车由四匹马拉,车上有三名武装战士,后有若干步兵。古代常以兵车的多少衡量诸侯国或卿大夫封邑的大小。
⑥餍:满足。
【赏析】
仁义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大公无私的人从不怀有自私之心,而有自私之心的人最终会因利而断送自己的一生。
义与利,这是人生不能回避的问题。一思一念,一言一行,都存在一个义利的问题。只是人们常常把它掩藏在潜意识里,不把它明说而已。
孟子从历史教训中总结出:一个国家不能没有利,但也不能太重视利而忽略仁义道德。
“仁”字的基本含义是爱人,也就是说做人要有爱心。“义”的含义是“宜”,就是适宜、合理。你的行为如果能自觉地遵循社会上各种关系的准则,在追求自身利益时,能照顾他人的利益,在取得个人利益时,首先能想到社会的公共利益,甚至为公共利益舍弃个人利益,这都是合理的行为,即义的行为。
人是存在于社会中的,其社会性和群体性决定了人类对于义利的需求是统一的,缺一不可的。从表面或局部上看,好像是对别人讲仁义,讲付出,而自己的利益就要受刭损失;反之,要寻求个人的利益就一定会损害社会,影响别人。
其实,这只是一种极端思想的偏见,我们试想一下,如果人们都不讲公义,那么社会怎能稳定?怎能繁荣?如果人们不追求利益,那么又怎样生存?怎样发展?
所以,我们应该既要讲义,又要讲利;既不能以义代替利,也不能以利损害义。在当今的市场经济社会里,我们要特别注意的是把利摆在合理合法的位置上。也就是说,千万不要重利轻义、唯利是图,更不要见利忘义,图谋不义之财。好利并不是不好,但要取之有道,取之合法。
《公孙丑·上》精选
【原文】
公孙丑问曰①:“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②,可复许乎?”
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曰③:‘吾子与子路孰贤④?’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曰:‘尔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
曰:“以齐王,由反手也。”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犹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继之⑤,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⑥,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⑦,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久而后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
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⑧,不如待时。’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⑨。’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智慧案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译文】
公孙丑问道:“老师如果您在齐国当政,管仲、晏子那样的功业,能再次建立起来吗?”
孟子说:“你真是个齐国人啊,只知道管仲、晏子罢了。有人问曾西说:‘你和子路相比,哪个更贤?’曾西不安地说:‘子路是我的先人所敬畏的人,我怎能和他相比?’那人又问:‘那么你和管仲相比谁更贤?’曾西顿时很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竟拿我同管仲相比?管仲得到齐桓公那样的专一信任,执掌国政是那样长久,而功业却是那样卑微。你为什么竟拿我同这个人相比?’”(孟子接着)说:“管仲那样的人是曾西不愿做的,而你以为我会愿意吗?”
公孙丑说:“管仲使他的君主称霸,晏子使他的君主扬名,管仲、晏子还不值得效仿吗?”
孟子说:“凭齐国的条件称王天下,真是易如反掌。”
公孙丑说:“如果是这样,我这个学生就更糊涂了。凭文王的德行,寿近百岁才去世,尚且没能(使仁政)遍及天下;武王、周公继承他的事业,这才(使仁政)遍及到天下。现在您说起称王天下,似乎是很容易的样子,那么文王也不值得效法了吗?”
孟子说:“怎能同文王相比呢。从商汤到武丁,贤圣的君主出了六七个,天下归顺殷朝很久了,久了就难改变了。武丁使诸侯来朝拜,统治天下,就像将它放在手掌中转动一样容易。商纣距武丁的时代不算长,(武丁时代)勋旧世家遗留的习俗,及当时流行的良好风气和仁惠的政教措施,还有留存下来的,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这些都是贤臣,一起辅佐他,所以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失掉天下。(那时)没有一尺土地不是他的疆土,没有一个人不是他的臣民,然而文王还是在百里见方的地方兴起,所以是很困难的。
齐国人有俗谚说:‘虽然有智慧,不如趁形势;虽然有锄头,不如等农时。’现在(要称王天下)却是很容易的。夏、殷、周三朝兴盛时,土地没有超过纵横一千里的,而现在齐国有那么大的地方了;鸡鸣狗叫互相听到,一直传到四周的国境,齐国已经有那么多的百姓了。土地不必再扩大,百姓不必再招聚,施行仁政称王天下,没有人能阻挡得了。况且,仁德的君王不出现,没有比现在隔得更长的了;百姓受暴政折磨的痛苦,没有比现在更厉害的了。饥饿的人什么都吃不挑拣,干渴的人什么都喝,不挑拣。孔子说:‘德政的流行,比驿站传递政令还要快。’当今这个时候,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施行仁政,百姓对此感到喜悦,就像在倒悬着时被解救下来一样。所以,事情只要做古人的一半,功效必定是古人的一倍,这只有现在这个时候才能办到。”
【注释】
①公孙丑:姓公孙,名丑,孟子弟子。
②管仲:名夷吾,字仲,春秋初期政治家,曾任齐桓公的相,在齐国进行了许多改革,增强了齐国的国力,辅佐齐桓公,使之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
③曾西:名申,字子西,曾参之子。
④子路:姓仲,名由,字子路,孔子弟子。
⑤周公:姓姬,名旦,周武王之弟,因采邑在周(今陕西岐山北),称为周公。曾辅佐武王伐纣灭商,统一天下;后又辅佐成王,巩固了周初的统治。
⑥武丁:商代帝王,后被称为高宗。
⑦微子……胶鬲:微子,商纣王的庶兄,名启。微仲,微启的弟弟。王子比干,纣王叔父,因多次劝谏,被纣王剖心而死。箕子,纣王叔父。胶鬲,纣王之臣。
⑧镃基:锄头。
⑨置邮:驿站。
【赏析】
孟子说过“王不待大”,就是称王天下的不一定就是大国,但他还是认为,广大的国土和众多的人口,是称王天下的重要物质条件。因此,他把希望寄托于齐国这样的大国,认为“仁政”如果由齐国这样的大国来推行,进而“王天下”,是非常容易的。同时,他也非常注意时机问题,认为在当时战乱不已的时代,行“仁政”就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和成就。
《腾文公·下》精选
【原文】
陈代曰①:“不见诸侯,宜若小然;今一见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且《志》曰:‘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
孟子曰:“昔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②。如不待其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与?昔者赵简子使王良与嬖奚乘③,终日而不获一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贱工也。’或以告王良。良曰:‘请复之。’强而后可,一朝而获十禽。嬖奚反命曰:‘天下之良工也。’简子曰:‘我使掌与女乘。’谓王良。良不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诗》云:“不失其驰,舍矢如破。”④不贯与小人乘⑤,请辞。’御者且羞与射者比;比而得禽兽,虽若丘陵,弗为也。如枉道而从彼,何也?且子过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译文】
陈代说:“您不愿谒见诸侯,似乎气量小了些:如果现在谒见一下诸侯,大则凭借他们推行王政,小则凭借他们称霸天下。何况《志》上说:‘委屈一尺却能伸直八尺’,好像是值得去做的。”
孟子说:“从前,齐景公打猎,用旌旗召唤看护园囿的小吏,小吏不来,景公要杀他。志士不怕弃尸山沟,勇士不怕丢掉脑袋。孔子(称赞那个小吏,)取他哪一点呢?取的“取”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取的不是他应该接受的召唤标志。如果我不等诸侯的召唤就主动去谒见,那算什么呢?而且所谓委屈一尺可以伸直八尺,是根据利益来说的。如果只讲利益,那么假使委屈了八尺能伸直一尺而获利,也可以去干吗?从前赵简子派王良给自己的宠幸小臣奚驾车去打猎,一整天打不到一只鸟。奚回来报告说:‘(王良)是天下最无能的驾车人。’有人把这话告诉了王良。王良说:‘请让我再驾一次。’经强求后奚才同意,结果一个早晨就猎获了十只鸟。奚回来报告说:‘王良是天下最能干的驾车人。’简子说:‘我就叫他专门给你驾车。’也对王良说了。王良不肯,说道:‘我为他按规矩驾车,整天打不到一只;不按规矩驾车,一个早上就打到了十只。《诗经>上说:“不违反驾车规矩,箭一出手就能射中。”我不习惯给小人驾车,请同意我辞掉这差使。’驾车的人尚且耻于同(不守规矩的)射手合作,即使这样的合作能猎获堆积如山的禽兽,也不愿去干。如果背离正道去屈从他们的诸侯,那算什么呢?而且你错了:使自己变得不正直的人,是不能够使别人正直的。”
【注释】
①陈代:孟子弟子。
②古代君子召唤臣下,按规定要有相当的物件作标志,如齐景公召管园囿的小吏应以打猎的皮冠。他不遵守规定,小吏就不应召。
(爹赵简子:晋国大夫,名赵鞅。王良:春秋末年着名的驾车能手。奚:人名。
④以上两句出自《诗经·小雅·车攻》。
⑤贯:《尔雅·释诂》:“习也。”即今“惯”字。
【赏析】
人常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社会上的一些规矩是维护社会公共秩序的手段,驾车的规矩既是维护交通秩序也是维护车辆运行规律的手段。破坏这些规矩,就会打乱车辆运行的秩序,造成严重的后果。一个负责任的人,会自觉地遵守必要的规矩,所以是否遵守必要的规矩,实际上也反映了一个人的道德水平。
孟子举王良为例,说明不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按规矩。王良就是一位有原则的车工,而嬖奚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人格的专讨主人欢心的小人。他不顾驾车规律,要横冲直撞寻找刺激。王良如果抛弃驾车的规则,来迎合这个势利小人的需要,可能会得到荣华富贵的回报,可是他不肯为自身的利益而背弃原则。
孟子很赞赏王良的这种极为高尚的人格,把他立为不肯“枉尺而直寻”的典范,并从他身上概括出一条意味深长的人生哲理:“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这句话使人清醒,更使那些“枉尺而直寻”者失掉了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因为抛弃原则的人总喜欢说,自己抛弃原则迎合权势,是为了最终纠正对方的错误。孟子的论述有力地戳穿了他们的诡辩。
《离娄·上》精选
【原文】
孟子曰:“离娄之明①,公输子之巧②,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③,不以六律④,不能正五音⑤;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⑥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⑦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译文】
孟子说:“即使有离娄那样的眼力,公输子那样的巧技,不靠圆规和曲尺,也画不出(标准的)方形和圆形:即使有师旷那样的听力,不靠六律,不能校正五音:即使有尧、舜之道,不行仁政,不能使天下太平。如果有了仁爱之心和仁爱的名声,百姓却没有受到他的恩泽,不能被后世效法,是因为他没有实行先王之道。所以说,光有善心不足以搞好政治,光有好的法度不会自动实行。《诗经》上说:‘不犯错误,不要遗忘,完全遵循旧规章。’遵循先王的法度而犯错误,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圣人竭尽了目力,接着用圆规、曲尺、水准器、墨线,来制作方的、圆的、平的、直的东西,这些东西就用不尽了:圣人竭尽了耳力,接着用六律来校正五音,五音就运用无穷了:圣人竭尽了心思,接着又施行仁政,仁德就遍布天下了。所以说,要想显得高,一定要凭借山陵,要想显得低,一定要凭借河泽;执掌国政不凭借先王之道,能说是聪明吗?因此,只有仁人才应该处在高位。不仁的人处在高位,这会使他把邪恶传播给众人。在上的不依照义理度量事物,在下的不用法度约束自己,朝廷不信仰道义,官吏不信仰法度,君子触犯理义,小人触犯刑律,国家还能生存的,只是由于侥幸罢了。所以说,城墙不坚固,军队不够多,不是国家的灾难:土地没有扩大,财富没有积聚,不是国家的祸害。在上的不讲礼义,在下的不学礼义,作恶的百姓日益增多,国家的灭亡就没有几天了。《诗经>上说:‘上天正要颠覆王朝,群臣不要吵吵闹闹。’吵吵闹闹,就是说话放肆随便。侍奉君主不讲义,一举一动不合礼,张口就诋毁先王之道,便是放肆随便。所以说,责求君王施行仁政,这叫恭敬:向君王陈述好的意见,堵塞他的邪念,这叫尊重;认为君王不能行善,这叫坑害君王。”
【注释】
①离娄:相传是黄帝时一个视力特别好的人。
②公输子:即公输班(或作公输般、公输盘),春秋末年鲁国人,故又称鲁班,是古代着名的建筑工匠。
③师旷:春秋时晋平公的乐师,名旷,相传他的辨音能力特别强。
④六律:指十二律中的六个阳律。十二律是古人用十二根律管所定的十二个标准音,分为阴阳两类,阴律又叫六吕,阳律又叫六律。这里的六律代指十二律。
⑤五音:中国古代音乐所定的五个音阶,具体名称是:宫、商、角、徵、羽。
⑥这两句出自《诗经·大雅·假乐》。
⑦这两句出自《诗经·大雅·板》。
【赏析】
规矩。本来是木工用的圆规和曲尺,没有这两种工具,木工就做不出符合标准的器具。孟子用这个规律来比喻君主治国的道理。
孟子认为君主治国与木匠做器具一样,仅有善良的愿望是不行的,而必须要根据一种行之有效的学说和规范,就像木匠必须用圆规与曲尺。这段文章中所说的仁政、道义,就是孟子为君主准备的治国学说;先王之法或尧舜之道,就是治国的规范。一种学说用于治国是否成功,要经过实践的检验。为了让人信服,孟子宣称仁政学说并不是自己的臆造,而是以仁爱之政用于天下百姓,取得成功以后总结出来的治国之道,历史证明是行之有效的。因此君主若想把国治好,就一定要用这个尧舜之法。这就是孟子的逻辑。
《万章·上》精选
【原文】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曼天,何为其号泣也?”
孟子曰:“怨慕也。”
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
曰:“长息问于公明高曰①:‘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曼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高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②:我竭力耕田,共为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亩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为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③,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译文】
万章问道:“舜走到田里,对着天诉说、哭泣,他为什么要诉说、哭泣呢?”
孟子说:“因为他对父母既抱怨又眷念。”
万章说:“‘父母喜欢自己,高兴而不忘记父母:父母讨厌自己,忧愁而不抱怨父母。’按您这么说,那么舜是抱怨父母吗?”
孟子说:“以前长息曾问公明高:‘舜到田里去,我听您解说过了;对天诉说、哭泣,这样对父母,我还不理解。’公明高说:‘这不是你所能明白的了。’公明高认为,孝子的心是不能像这样无忧无虑的:我竭力耕田,恭敬地尽到做儿子的职责就行了,要是父母不喜欢我,我有什么责任呢?舜却不是这样。帝尧让自己的九个儿子两个女儿,带着大小官员、牛羊、粮食,到田野中侍奉舜,天下的士人投奔他的也很多,帝尧还将把整个天下让给他。舜却因为不能使父母顺心,而像走投无路的人无所归宿似的。天下的士人喜欢他,这是人人想得到的,却不足消除他的忧愁;漂亮的女子,这是人人想得到的,舜娶了帝尧的两个女儿,却不足以消除他的忧愁;财富,是人人想得到的,舜富有天下,却不足以消除他的忧愁:地位尊贵,是人人想得到的,舜尊贵到当了天子,却不足以消除他的忧愁。士人的喜欢、漂亮的女子、财富和尊贵,没有一样足以消除忧愁的,只有顺了父母心意才能消除忧愁。人在幼小的时候,就依恋父母;懂得找对象了,就倾慕年轻美貌的女子:有了妻子,就眷念妻子;做了官就思念君主,得不到君主信任,心里就热辣辣地难受。具有最大孝心的人,才能终身眷念父母。到了五十岁上还眷念父母的,我在伟大的舜的身上看到了。”
【注释】
①长息、公明高:长息,公明高的弟子;公明高,曾参的弟子。
②恝(jiá):无忧无愁的样子。
③妻帝之二女:传说尧把自己两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嫁给了舜。
【赏析】
孝敬父母,是美德,但是我们常常只用来要求教育小孩。长大以后,“慕少艾”,“慕妻子”,“慕君主”,惟独忘记了“慕父母”。终身慕父母者,才算得上大孝,算得上真孝。儒家认为,“百善孝为先”,所以孝道是儒家历来强调的一个做人的根本原则。孟子这里以舜作为“大孝”的楷模,因为舜对父母的孝始终如一,不为任何其他事物所动。
《告子·上》精选
【原文】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①,义犹栖椿也②;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栖楼。”
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倦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栖椿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译文】
告子说:“人的本性好比杞柳,仁义好比杯盘;使人性具备仁义,就像把杞柳制成杯盘。”
孟子说:“你是顺着杞柳的性状把它做成杯盘呢?还是要伤害了它的性状把它做成杯盘呢?如果是伤害了它的性状而把它做成杯盘,那么也要伤害了人的本性使它变得仁义吗?率领天下的人给仁义带来灾难的,必定是你这种论调吧!”
【注释】
①杞(qǐ)柳:树名,枝条柔韧,可以编制箱筐等器物。
②桮棬(bēiqāan):器名。先用枝条编成杯盘之形,再以漆加工制成杯盘。
【赏析】
人人都按自己的性子行事,天下会成为什么样子?所以用道德法令来规范人们的行为,不应该算是伤害人的本性。
告子和孟子讨论人性问题,告子把人性比做杞柳,杞已柳树的枝条柔软可用来编制各种器物,比喻人性是可塑的,就是说通过教育培养可以改变其原始的本性,使人性向所需要的方向发展,如果按儒家的要求,用仁义思想进行教育,就可以使受教育者的人性变成仁义之性。这种看法是正确的,符合实际的。可是孟子不同意,因为孟子要强调人性善,就是说人生来就具有善性,经过后天的教育培养,使善性提高为仁义之性,只是提高人先天的善性而已,并不破坏人的原始本性。而告子认为人本来没有善性,要加进本来没有的东西岂不是破坏了原始本性吗?这很明显是诡辩。
《尽心·》精选
【原文】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①地。妖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译文】
孟子说:“能够尽自己的善心,就是觉悟到了自己的本性。觉悟到了自己的本性,就能知晓上天。保存自己的善心,培养自己的本性,这就是侍奉上天的方法。不论寿命是长是短都不改变态度,修身养性以等待天命的安排,这就是确立正常命运的方法。”
【注释】
①事天:赵岐注为“行与天合”;朱熹注“事”为“奉承而不违”。
【赏析】
这一节在本章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它突出了孟子思想的八个极为重要的概念:尽心、知性、知天、存心、养性、事天、修身、立命,阐述了孟子的认识论、人性论、工夫论、伦理观、天命观等诸多方面。
依据孟子的观点,如果通过向内心的追求、思索,就可以把握人的善良本性,把握了人的善良本性,就知道了“天命”。保持本心、培养本性,就能做到行事符合于“天命”。但“天命”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长短难定,人只要尽力去做到“知天”、“事天”,即尽心、知性和存心、养性,这就是对“天命”的基本态度,有了这种态度也就可以安身立命了。
从中我们意识到:修身立命,是儒家对人的最高要求之一。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保全善良的本性,而且做到“妖寿不贰”,你至少是一个快乐而真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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