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老师的屋子里挤满了课余来补习的学生，叽叽喳喳地像一群饿极了正待觅食的家雀儿。小景老师穿梭其间恰如一只疲于奔命的老家贼。
等学生们散了，摆上酒菜，我问：“你老婆这是因为什么呀？”
小景老师一脸无所谓地说：“我背着她拿存折往外头取钱，她发现了，问钱都干了什么，我说我给你填平了不就得了，你就别管了。可她不依不饶，嘟囔得我心烦，就动手打了她两巴掌。”
我说：“我这粗人从来都没打过媳妇，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也能下得去手。”
他说：“一时冲动，这老娘们刨根问底的，你说我能告诉她我拿钱出去玩小姐么我！”
我问：“在那次之后，你又去找小姐胡扯了？”
他说：“你是我大哥，我也不瞒你，就去过一次，都快半年的事了。眼下她把我赶出来，是创造条件让我学坏。”
我说：“活该，跟你离都不算冤屈你。我都把话说到那份儿上了，你还敢出去的瑟，你还想咋的呀？”
“没有，我没的瑟。”
“那是什么？”
小景老师一脸委屈，说：“谁让咱是个爷们儿，心里头总想着这破事。”
“你不是有老婆么，想那事了，晚上搂在一起整呗！”
“两回事，两回事。”
我说：“过两天，回家好好认个错，哄哄人家，别在外边瞎逛悠了，女人都不抗软话的。人这一辈子还是得有个家有个热乎被窝，不是从小的夫妻，谁也不能跟你真心实意地过。你拿我说吧，外边的女人我也经了，可是还得顾大头儿，是不是？哪头沉哪头轻可得有个数啊。”
“过年，哥哥四十有一了吧……”
“嗯……你呢？”
“三十四岁了……”
那天晚上，我和小景老师像亲兄弟似的浅斟低酌推杯换盏，都喝到了乾坤颠倒太极推手的程度。
白天在车里，看着街上的红男绿女出双入对，怀里抱着孩子的，搀扶着老人的，拎着新鲜蔬菜急三火四往家里奔的；有独行的面色深沉的中年男人，有翘首街头丰乳肥臀的少妇……这使我联想到，人人都有他生存的道理和主张，因了这些而精彩或失落，执著或黯然。
我想到了苏丽丽。常年在这座城市里绕来绕去，总有一天会再次碰到她，像那个敞胸露怀跑肚拉稀的夏天的晚上，像某一个下了大雪又立即融化掉的冬日，或者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或者是一个暴雨莅临的午后。她也可能一直在操持着旧业，也可能是正在某家电脑公司里边敲打键盘边喝着矿泉水，清澈而冰凉的水经过她的舌尖，流进她的嘴巴，像她的青春年华一样润肺清嗓。再好不过的是她正享有着自己的感情生活，一个男人正在一旁如痴如怨地守望着……
路边一个女人的背影很像苏丽丽，我想我不怕再次遇见她，我已经明了了与她相处的心态。车喇叭清脆地滴了两声。
转过头来的女人漠然地扫了我一眼，向路边靠靠，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我的脑海里即刻映出一部港产电视剧结局处的镜头：一位少妇领着小孩子在路边走，而孩子的亲生父亲坐在远处的车里，遥忆当年，呆呆地愣着——
通常，人们称此时的他为木头做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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