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同寻常:赖斯成长回忆录-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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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没有马上搬进联谊会的房子。我终于慢慢明白,父母在我身上花费很多,而且我仍旧在花他们的钱。我们租住的大学员工住房,租约两年到期,时间也差不多了。租住新房子,同时又负担我在校园里的吃住,对父母来说难以承受,这一点我知道。于是我让步了,和他们一起找房子。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副校长布莱克本曾劝说父亲买房。父亲说,我们不能买房,因为“康多莉扎就是我们的房子”。父母在我身上的投资使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像我爷爷奶奶那样过东奔西走的生活,不能像母亲家族那样置地购房。他们在四个地方租房住过,直到1979年才买了一幢房子,那时候我们搬到丹佛已经整整十年了。事实是,父母攒的钱很可能从来没有超过六万美元。回想起来,我真希望当初我能明白这一点,能想办法帮他们减轻一点经济压力。

    我们需要搬出大学员工住房,就开始急着找新地方。父亲的一位朋友见过一幢待出租的房子,小区离大学不太远。听起来非常合适:三间卧室,一个大客厅,能放下我的大钢琴。有一架大钢琴,就像有个孩子或宠物一样。你得为它找个地方,找房子的时候我们总是要考虑这一点。

    在门口见到女房东的时候,我能看出来她有些紧张,举止有点奇怪。带我们看过房子后,她说还有其他人可能租这幢房子。本来这个解释是可以接受的,可她又说不能租给我们,因为我们有钢琴,可能会打扰邻居。这话就露馅了。她在找借口不租给我们,因为我们是黑人。你要是在亚拉巴马长大,隔着一百步的距离都能闻出种族歧视的味儿来。我和父母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父亲质问她。他朋友一天前看到房子,还是可以租的。不许有钢琴的人租,根本没有道理。难道没有哪家邻居有音响吗?也许有的还有钢琴吧?“你不想租给我们,因为我们是黑人,”他对她说,“现在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租这幢房子。但现在我们打算提起平等住房诉讼,祝你好运。”

    那个女人差点向后倒下去。不,不,她刚刚还听说小区里有人投诉音乐声音太大,她解释。我们一家子看上去真是不错。我们的钢琴没有问题。父母和我离开了,但我们没有告她。父亲说,吓唬一下就达到目的了,以后她也不会再歧视了。他要把发生的事情告诉布莱克本博士,布莱克本肯定会延长员工住房的租期。爸爸又说,1972年,种族主义在丹佛显然还活着,他倒宁愿遭受像在亚拉巴马那样赤裸裸的歧视。“至少你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

    我理解这种情绪,因为我亲身经历过这种隐含的种族歧视。指导老师建议我试试专科学校,当然属于这种情况。后来,在一年级的“政府入门”课程上,教授罗伯特·埃克尔伯利做了一个讲座,谈的是威廉·肖克利等社会学家提出的各种种族优越论。肖克利认为,黑人智商较低,不是因为后天教育,而是先天如此。埃克尔伯利做这个讲座,表面看来只是在介绍文献,但我觉得他自己接受了部分理论。我是班上年纪最小的,但我还是对他发起了质疑。“我会说法语,我能弹奏巴赫,我比你们更擅长你们的文化,”我说,“这说明这些东西是可以教的!”他很生气,第二天他说我这是要让他噤声。我觉得这是资深教授与大一学生之间一场荒谬的争论。但我还是不让步。

    最后,我去找系主任投诉,主要是先备个案,以免埃克尔伯利报复。几天后,教授要见我,继续谈这个问题。他画了一个小图。黑人的智商是底部那条线,上面是白人的智商。“但有时候也会有你这样的人。”他说。然后他画出了我的智商线,比那两条线都高,还说我很特别。显然,他没有明白问题的要点。走的时候,我心中下定决心,在他的课程考试上一定要做到最好,结果我做到了。他对我说,任何时候要他写推荐信,他都会很乐意。我想说的也都说了,但我从没请他帮忙。

    在这方面,丹佛是个特殊的地方,与亚拉巴马不同。表面看来一切都好,十分和谐。但实际上,在某个大学课堂上,或者找房子时,或者高中指导老师评价我不理想的成绩时,种族歧视就会出现——也许是潜意识的,当然对方都不承认。我们离开了亚拉巴马,但没能抛开种族歧视。在某些方面,这种偏见并不直接,所以更加隐秘、更难对付。

    多年后,有人问我,为什么选择了共和党,我先做了诚恳的解释,说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因为憎恶吉米·卡特的外交政策,赞同罗纳德·里根的世界观。他们追问我家中对这两党的态度,我根据对各种形式的种族主义的经验,直接做了回答。“我宁愿人家不理睬我,也不愿意忍受屈尊俯就的姿态。”我说。民主党倾向于谈论“女人、少数群体和穷人”,我针对的是这个。我憎恨身份政治,也讨厌那些自鸣得意的人,他们以为自己没有偏见,但实际上,他们也不能跨越肤色的鸿沟,看到作为个体的人。

    事实是,种族是美国生活中一个永恒的因素。但是,对每件真实或想象的事件做出反应会令人疲惫不堪,最终也难有建树。我长大的家庭环境中,有一个信仰:你也许不能控制你的环境,但你可以控制你对环境的反应。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或者依靠“白人”来照顾你,都是不可能的。自立是我父母两边家族的祖先们留下来的根本道德立场,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尽管我的祖先们曾面临赤裸裸的不公,但进步的确存在,而今天种族也不再是个人成就的决定因素。尽管如此,美国并非无视肤色,以后也不可能。种族总是在那儿的,像个天生的缺陷,无法消除,你只能与之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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