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多总是劫
江沐晨就这样死了,可是,夏月总觉得他还没死。
夏月睡觉时,他会在眼前出现;夏月吃饭时,他会在桌对面坐下;就连夏月洗澡时,他都会莫名地出现在水汽蒸腾的另一面,然后告诉她,让她小心。
小心什么呢?好像所有的人都死了,任何她曾经怀疑过,任何让她有过困扰的人都消失在了这个狭窄的世界。还有什么,是她需要小心的呢?
有时候,她会陷入一种完全放空的状态,整个人如同站在一条前无去路、后无退路的大道上,她的一切感情开始隔离,包括曾经对苏辰央那般炽热的爱。
她离他越来越远,而他,也不曾挽留。
离的远了,看苏辰央倒也比以前更为清晰了。他完美而神秘,即便是与他那么地亲密,夏月却始终不了解他。对于内心深处的害怕,她想过与他说,最后却选择了独自承受。
“月月,多睡睡,别乱想。”
苏辰央打开房门就看到夏月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清晨的光温柔地洒在她身上,像一只手在给她力量。
最近,秋薇若的父母打听到了秋薇若的死讯,动用各种关系想为难夏月,他正在从中斡旋,有些焦头烂额,疏于对夏月的观察,总是有些害怕百密一疏会发生什么。
夏月那么地安静,安静到,好像随时会消失。
明朗透彻的朝阳探出云头,照耀在她的鼻头,给她镀了一层金,她看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走的金色天使。
她转过完美的侧脸,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你为什么,总让我睡觉?”
苏辰央看到夏月疏离的脸,愣了一下,心中如有一根巨大的棒槌击下,敲打地他心脏闷闷地疼。他伸出手想抱她,她不着痕迹地走开。转身的瞬间带动衣角的翩跹,优美而决然,像在告诉他:我不会回头,你也不必挽留。
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我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人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是你明明知道我爱你,却不相信我会一直爱下去。
苏辰央抿唇,收回手,“月月,你……好好保重。”
苏辰央转身轻轻带上门,夏月隐在光影中的身形晃了晃。
他让她,好好保重。
听到这句话的她,怎么那么悲凉呢?
可是,江沐晨死前的话言犹在耳,他说,让她注意身边人。她的身边人除了苏辰央还能有谁呢?有谁可以在她家装窃听器,又有谁会随时知道她的行踪?
这个人,只有可能是苏辰央。
如果真的是他,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夏月不知道。
她机械地迈开步子,坐在电脑前,然后打开监控一点点地看。
白天、黑夜、吃饭、睡觉……她看着那个寂寞的自己,好像突然成了这个世界以外的人。这种感觉熟悉异常,她以前好像就这么干过。来到一个世界,看着一个世界,却融入不了那个世界。
她移动鼠标,打算在一个睡熟的夜晚点下快进,不然还不知道要看到猴年马月。
突然,伸出手的手就定住了。
她看到苏辰央推开了她的房门。
苏辰央虽然跟她住在一起,但是她比较保守,每天晚上睡觉都有反射性锁门的习惯。苏辰央他怎么会有她房门的钥匙呢?难道,他私下里配了一把。他既然想要为什么不直接跟她要,而是偷偷去配钥匙呢?
夏月不敢想。
她的心跳瞬间变得猛烈起来,这一猛烈的心跳倒是让她有了鲜活的存在感。
她平复很久,才重新点了启动键。
苏辰央的脸在红外线下有着晦暗的不明,她的心脏随着他的动作而揪紧。苏辰央走的很慢,想来是不想打扰到她。
然后,他停在了她的床边。
他看了她两眼,光线太暗,夏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那脸上是温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约莫过了两分钟,苏辰央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在她上方晃动起来,隔着视频,她依稀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开开合合。
苏辰央这是,在催眠她吗?
下一秒,夏月就看到床上的她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夏月打开视频的声音,调到最大状态。
“夏月,你能看到什么?”他的声音经过视频的压制有一种难以拒绝的魅惑,电脑这头的夏月差点又开始打瞌睡。
夏月“腾”地一下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室内顿时大亮。
她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在电脑前坐下。
电脑里的夏月闭着眼,摇了摇头,“没有。”
苏辰央继续晃动手中的怀表,“你有没有看到各种颜色的花,其中有一大片的蓝色玫瑰?”
夏月的眉头深锁,脸上的表情似在挣扎,终于,某一种记忆战胜了其他的记忆,她点了点头。
“有,两个女孩站在花丛前,一个男孩站在花丛后。”
这幅场景,是江沐晨死之后出现在她的梦境中的。难道,这个真的是她的记忆,是切实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窗户的风一瞬间停止了拂动,簌簌的叶片停在了半空中,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夏月起身,在微尘定格的空气中踏过不知何时出现在地面的繁花,然后一路走到了街道上。
她穿过静止的人群,停在了一个事故现场。
一个年轻女子躺在马路中央,身上纷纷扬扬盖满了七色的花瓣。她的胳膊跟腿全部都断了,五官也面目全非。夏月看不清她是谁。
她微微蹲下身子,战立在她面前,伸手佛开她身上的花瓣。
一阵风乍起,花瓣顺着风旋转,然后倒飞到了天空深处,地上的女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恢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四肢顷刻间恢复成了原样。然后,她微笑着站起来,拉着路边的一个女子走了。
马路上的一切再度动了起来,夏月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中央静静地看着那两道身影走远。
梦境“啵”地一声散了,一室光阴静静地洒在躺椅上,夏月睁开眼,眼前是雪白的墙壁,墙壁上有巨大的挂钟,身下是黑色的真皮躺椅……
不对,这又是哪里?
这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夏月从躺椅上起身,刚想朝门口的方向走去,门口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夏月紧张地不知所以,紧紧地盯着门的方向,那人是谁,是有人把她带到这里的吗?那人的目的又何在?
门一点点地打开,就在那人的脸即将呈现在夏月面前时,梦境再一次“嗖”地一下消散,眼前是刚才的电脑屏幕。屏幕里,苏辰央已经催眠完了,正扶着夏月躺下。他伸手取过被子,给她掖好被角,然后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那个吻的触觉好像就在额际,苏辰央夜中推门出去的模样小心翼翼,可夏月心中的冰凉却一点点变浓。
如果苏辰央会催眠,那么,警局的人为什么知道江沐晨的下落就很正常了。因为,在她去摩天大厦的路上,苏辰央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给她。通过电话催眠这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况,夏月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是忘了什么,而忘掉的这些记忆,苏辰央是否可以通过催眠找回来也说不定。也就是说,她的很多事有可能自己不知道,但是苏辰央知道。
苏辰央真的是会催眠吗?又真的是如她所想,在窥探她身上的某种秘密吗?
就在夏月胡思乱想的时候,视频回放记录已经结束了,然后,跳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夏月随意瞥了一眼,是去年的一个记录,这个兴许没什么可看的,她刚想关掉,苏辰央出现在了视频里。
他的手上捧着一束红色的玫瑰推开了房门。
“月月……”他叫了声。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回答他。苏辰央放下玫瑰,在房间四处看了看,确定夏月不在之后,蹲在了墙角的某一处。
他正在四处摸着什么,没摸到,好看的眉微微皱着,然后起身。
夏月的心,在那一刻坠入谷底。
她知道那里,那里,就是她发现窃听器的地方。
她发现窃听器之后把窃听器扔了,并将房间里里外外翻了一遍,然后,又在每个房间的角落都翻出一个,一共五个,她将这五个窃听器全部都扔了。
苏辰央,是在那里找窃听器吗?
苏辰央又去房间的角落、桌子的拐角分别看了一下,而那些地方,也全都是夏月发现窃听器的地方。
答案显而易见,窃听器是苏辰央装的。
夏月睁眼看着屏幕的那个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他们认识两年,定情八个月,她本该对他异常熟悉,可这一刻,她却觉得根本不认识他。
夏月想到了很多很多,有他们的相识,有一起在无垠市的历险,有在云南山洞的一吻定情,最后,定格在苏辰央朝江沐晨开枪的那一瞬间。
苏辰央,是不是其实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她的呢?
夏月后来成为了警察,才发觉警局根本就没有时间跟人力为了照顾家属情绪专门把家属约出来见面的,所以,苏辰央当初大费周章找到她的号码,把她约到“薇若馆”的行为本身就很奇怪。
夏晚死之后,她跟苏辰央去了无垠市,见到李清歌。现在想想,在大坝下的时候,李清歌见到他们就逃好像并不是看到她,而是看到了苏辰央。
再后来,陈秋死了。陈秋是在五岭区,苏辰央的所在的地区是市辖区,按道理案子应该归属于五岭区管辖,破不了才会申请协助市辖区来调查。可事实上,那个案子却是直接归到了市区,苏辰央的手上。如果他真的会催眠,并且有着良好的社会资源,那这一切对于苏辰央来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情。
第三起案子,齐潇潇死在云南,恰好,苏辰央那时候也在云南。案子的最后,苏辰央及时出现在苍山后的小山村,所有当地的警察都没能进来,他却进来了,还将所有的地势都打探地一清二楚。
……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苏辰央。
如果,如果所有人的死都跟苏辰央有关……
夏月“啪”地一声关上电脑,再不敢想下去。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查一下。怎么去查呢?先去警局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夏月知道警局中午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但是苏辰央有大门的钥匙,钥匙一般在警局专门给他安排的房间里放着。
等等,警局为什么要专门安排一个房间给苏辰央呢?
那个房间她去的也不少,苏辰央一般是中午邀请她过去吃饭,她也习惯性地将那里当成她的食堂。在苏辰央提出要跟她住一起之后,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让夏月搬到那里去,而是选择自己到夏月家。
难道,那里有什么?
夏月在苏辰央住的房间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个房子的钥匙,她看着那串钥匙在她手中泛着幽幽的冷光,默默地将它们握紧在手中。
推门的瞬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恍惚,半天才愣愣地反应过来,自从江沐晨死后,她已经好久没出门了啊。
夏月打了辆车,春日的气息又更浓厚了些许,路边的柳枝抽出了新芽,远远看去,融融一派春色旖旎。
“快一点,爸爸在老家等着我们呢。”一个妈妈拉着一个小孩道。
小孩童稚的声音响起,“我们要去给爷爷扫墓吗?”
妈妈摸了摸小孩的头,“是啊,清明节快到了,我们要去乡下上坟。”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大一小两个人拉着手走远了。
清明,居然又到了清明时节。
天上蓦然飘过几片黑色的纸屑,夏月抬头,想到了前年的清明。那时候,夏晚死了,岁月也开始了对她的捉弄。
到了苏辰央家之后,她掏出钥匙。
门“吱呀”一声开了,也一并打开了尘封的过去。
她还记得从云南回来之后的某一天,苏辰央忐忑地约夏月过来,夏月推开门,就看到一桌子的菜安安静静地在桌上冒着热气。
向来嬉戏人间的男子那一刻紧张地脸都红了,他说,“在云南的那条鱼你一直没吃,这是我还你的,练了很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言犹在耳,时光已过。
原来,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在稀光中跳着舞,房间想来空置已久。夏月略略安心,苏辰央应该不会突然回来。
她记得这个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客厅,还有一个卫生间。这几个房间的面积都不算大,按理来说,房子的面积也不大,但实际上,从外面某个角度看全貌就会发现,房间面积并不算小,可能有一百四十多平。如果明面上的面积只占去一部分,那么,这个房子剩下的面积又在哪里呢?
夏月推开卧室门,一点一点地敲,果然在一处墙壁敲到了空荡的回响。
她沿着墙壁细细地看,在电影放映仪后面发现了一道细细的缝隙。这缝隙很小,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来。夏月找到遥控器,将放映仪缓缓升上去,终于看到了那道缝隙的全貌。那就是一个门的形状。
她探了探,伸手去推,却怎么都推不开。
夏月离远一点看,在手边发现一个圆形的孔,这孔是白色的,跟墙壁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取出钥匙细细对照了一番,果然在钥匙串上发现了一个跟孔痕一样钥匙。夏月将那钥匙探到孔里,轻轻一旋,门就开了。
里面,果然有一个隐藏的房间。
(二)红色彼岸花
夏月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这可能里有她身上到底存在什么阴谋,有谁是杀害她身边这些女孩的幕后真凶,也有跟苏辰央在一起终成眷属的美好。
她唯独没想过的是,苏辰央有可能是她身上的那个阴谋,也有可能是杀害那些女孩的凶手。
只是,他这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夏月站在窗明几净的密室里,混沌了很久的内心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这个房间的面积很大,有一个大大的沙发,有一个真皮的座椅,还有一个红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些文件,明显收拾过,很干净。沙发跟桌子旁边还有一个隔间,隔间里是一张躺椅,躺椅前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的挂钟。
这一幕在她脑海中出现过数次,她太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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