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哇哇……放开我。”
一声凄厉的叫喊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了一样跑出一间屋子,女人还来不及走上两步,就被守在门口的男人给拽了回去。女人一下被拽倒在地上,男人不管不顾,一只手带着女人往回拖,一只手连连扇了女人几巴掌。女人脸上瞬间就浮现了五道清晰的掌印,她被打懵了,也不哭了,呆滞着一双眼,任男人把她拖回去。
夏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她看了眼身边的阿花,她正在旁若无人地采下一朵野菊花,脸上一丝异样的表情都没有。
这一切的非人性化对于她们来说好像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于他们眼里,那些女人就是被奴役的,就是低人一等的,就是可供娱乐的,哪怕她们从未想过自己也是一样的女人。
夏月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未明的鸿沟,这些鸿沟的存在注定了很多的无法沟通,但活生生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一个头上扎着布的老头拦住了阿花,看表情好像在责怪阿花一些什么,又指了指夏月,一脸防备。阿花愤愤,扔下手中的野菊花,转身拉着夏月回了那间小屋子。
下午的时候,勾子居然回来了。
他打扮一新,看上去心情不错,还给夏月带了些小玩意回来。夏月默默看了眼他带回来的小香炉,有点不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这是想给她驱邪吗?
夏月还真猜对了。
吃完饭,来了一堆奇怪的男人女人,他们有些人会说普通话,但是在她面前清一色用彝族话交流,夏月压根听不懂。这群女人把夏月拉到一间隔离开的房间里,那里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还撒着很多的花瓣。夏月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这群女人三下五除二地剥去了衣服给塞到了木盆里。
这些女人手法很熟练,麻利地替她洗完了澡,然后给她披上了一身繁重的衣饰。这些衣服跟在电视上看到的少数民族衣物差不多,样式隆重,还绣着金丝边的花色,看样子价格不菲。
这是要干什么?
夏月不经意间瞥过镜子,镜子里的她被盛装打扮了一番,脸颊上甚至被点上了绯红的胭脂。这模样……夏月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怎么感觉有点像新娘子的?
怀着这份忐忑,夏月被一行人簇拥着带到了一个火盆前,众人带着她在盆前绕了三圈。火苗“嗞”地一下跃地老高,周围的宾客无不欢呼起舞。
夏月当即就确定了,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地被拉到婚礼现场来了。这么说,勾子之前一系列的古怪行为都是为了让她嫁给他?她知道彝族人比较注重仪式,他们在婚前会驱邪净身,新人之间也不能说话。这么一想,勾子把她带回来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结婚。
可是,勾子为什么要跟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结婚呢?
夏月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好几个光着上身的光头男子开始舞着托盘,踏着节拍跳起舞来,阳刚跟柔美在他们身上结为一体,竟出奇地和谐。
阿花递过来一张纸条给夏月:这是我们婚礼上的仪式,叫跳菜。
果然是结婚啊。
既然猜到了,被阿花说破也没那么震惊了。夏月只是想着该怎么逃出去,今天倒是个好机会,婚礼现场比较热闹,她一开始的乖巧听话也早已打消了一帮人对她的疑心,现下,他们对她的关注少了不少,正一门心思聚在一起看热闹。
夏月巡视了一圈人群,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里闪过。
夏月眼睛“嗖”地下睁大了。
苏辰央?
苏辰央他居然找过来了!
夏月的内心有惊涛忽起,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她不着痕迹地追随着他的身影,他穿了一身跟他们差不多的衣服混在人群里,唇上的胡须暴露了他这几天人间烈狱的事实。苏辰央整个脸上都带着疲惫过度的憔悴,视线跟夏月相触而过,那眼中嗖然怒放的光彩如点亮的烟花于黑夜中放出盛世的耀眼。
夏月忐忑的内心忽然就安定了,如寻得港湾的船舶,皆得安然。
勾子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站在她面前,他穿着一身同样红色的衣饰,含笑朝夏月伸出手。
“久等了,我的新娘。”他说。
勾子说的是汉语,他本来以为夏月听到新娘两个字会惊讶,哪知夏月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勾子再度赞许地朝夏月笑笑,一口雪白的牙在幽黑的肌肤中尤为耀眼。
“你果然是我选中的新娘。”
夏月淡淡看了他一眼,“所以,接下来要做什么,听你的。”
勾子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夏月,反应过来之后“哈哈”笑开。
他好像很开心,挥了挥手,一边的迎亲乐队开始用葫芦笙、马布、巴乌等乐器演奏起了娶亲调,现场的气氛被点燃了,一群人欢呼着起哄,勾子在起哄声中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跳起舞来。
阿花递过来一张纸条:这是新郎娶亲时向新娘跳的舞。
勾子越跳越嗨,把最后一件里衣也脱了,他随手将里衣扔在了一边,转过身一个回旋,朝夏月伸出手。就在那个回旋间,一道白色的景象在夏月面前闪过。那道白色的景象是勾子身后的纹身,它有着昂扬的头、挺拔的身姿,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这显然一条白虎。
勾子伸出一只手,他的手上放着一根松枝,“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长得像我妻子,我给了你松枝,你接受了。接受了,就是答应我。”
他朝手上的松枝看了眼,示意夏月接过去,夏月视线淡淡扫过人群,与一道清凉的目光相遇。她有些犹疑,被身后的阿花一下推了过去,接了松枝。
人群爆发出一道热烈的喝彩,然后,夏月就被推到了洞房。
(六)澜沧江之水
洞房四周留着几个人把守,勾子应该是还要在外面等上片刻。
夏月朝当喜婆的阿花招招手,“你们这儿,每个人背上都会纹上虎纹吗?”
阿花不知夏月是何意,警惕地看着夏月。
夏月当看不到,笑笑,“我都嫁给你勾子哥了,你放心吧,我就是好奇,刚才看到的。”夏月佯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你知道的,我之前没见过你家勾子哥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夏月知道阿花是个没有城府又爱玩的姑娘,只要跟她稍微服软,从她嘴里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了。果然,阿花不疑有他,很快打消了疑虑,跟夏月用纸笔闲聊起来。
阿花:不是的,这里大部分从事一些危险事业的男人才会在背上纹上虎,以求神灵的庇佑。不过,大部分人都是黄虎,只有勾子哥是纹的白虎。勾子哥说他的幸运色是白色,所以比较喜欢白色的东西。
阿花越写越八卦,完全没看到夏月变了的脸色。
勾子喜欢白色?以她这些天对他们的了解,这里的很多人都比较尊重老祖宗留下来的规律,如果说勾子通过某些方式得知自己的幸运色是白色,确实会对白色有所偏爱。
齐潇潇死时穿的是白裙子,而夏月肤色是异于常人的白皙,都跟白有关系。这样说来,勾子看上她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但是,勾子为什么要杀齐潇潇呢?他把自己抓过来明显是为了结婚,看上齐潇潇应该也是出于一样的理由,既然是要娶齐潇潇的,又为什么要杀她?
夏月正在思考这些问题,有什么轻轻撞击了一下窗户。
阿花一惊,抬头朝窗户看去。夏月怕是苏辰央在试探,赶紧转移阿花注意力。哪里知道已经迟了,苏辰央一个闪身进了房间。阿花吓得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飞快地往门外走,被苏辰央一掌劈晕了。
阿花软软地倒在地上,碰到了一边的喜盆,盆子发出“哐啷”一声。
“里面没事吧。”门外传来询问声。
夏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着阿花不会说话,就答了声“没事”。
门外的人没再问了,门外遥遥传来酒席上的欢声笑语。那声音从客厅传来,远的好像在另一个世界。
苏辰央静静地看着夏月,夏月也回看他。室内灯光昏暗,悄无声息,耳畔安静到只有彼此的喘息声。这一刻,时间好像凝滞住了,又好像飞快走过,一眼间就有了经年之久。
“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无声地笑开。
苏辰央上前,细细瞧着夏月的脸,夏月倒是没变样,小脸依旧白皙剔透,到底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只是自己的样子他几乎是可以想象出来的,这几天没日没夜地查夏月的行踪,连觉都没怎么睡过,肯定邋遢又难看,也不知道夏月看到了嫌弃不嫌弃。
“你,老了好多哦。”夏月抚摸着他的胡子,竟然被扎疼了,“这次出去,估计小孩子就得叫我姐姐,叫你叔叔了。”
苏辰央刮了下夏月的鼻子,“你居然还记着。”
夏月明明像黑洞一样神秘,什么都能吸进内心深处消失殆尽,偏偏对这件事记忆犹新。看来,女孩子怕老的心态都是一样的啊。
夏月小声地辩解,“我也是女孩子啊。”
苏辰央没有说话,认真地看着夏月,夏月被这氛围感染,也回看着苏辰央。两人眼光交替之时,已然融为一体。室内除了彼此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息,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吻上,门口传来敲门声。
“夏晚,你在吗?”
勾子醉醺醺地在门外敲门。
夏月跟苏辰央对视一眼,默契地把阿花搬到了床下面,苏辰央也躲进了衣柜里。
夏月整理了一番衣服,去开门。
门口的勾子一身酒气,喝的醉醺醺的,看到夏月一把就扑了上来,一路抱着夏月把她压在床上,夏月没想到勾子力气这么大,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心里又急又气,生怕苏辰央沉不住气冒出来,遇到危险。
好在床下的苏辰央虽说把拳头握的“咯嘣”响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这个该死的男人,看他找到机会不把他打死!
勾子酒气冲天地将夏月压在身下,挑上夏月的下颚,“果然生的美,比之前那个还美。”
之前那个?夏月立刻想到了齐潇潇。
“之前那个?”她故意反问,也不表露情绪。
勾子果然上钩了,以为夏月吃醋了,“怎么?小娘们儿吃醋了?那个女人虽然长得美,但她身上有邪气,沾不得。”
“什么邪气?”夏月循循善诱。
勾子不疑有他,“那女人一忽儿一个样,有时候明明看着没事,心里却还藏着另一个灵魂。沾不得沾不得……”
勾子还记得初识那个女人的模样,她穿着一身白衣,看上去极其文静。她一个人坐在酒吧里,对于挑逗的男人不屑一顾,只自己喝自己的。因为早些年有人给他卜了一卦,说他在三十岁这一年会遇到劫难,消除劫难的唯一办法就是找个有缘的女人结婚。他的幸运色是白色,所以,他对于身穿白衣的女子会有特殊的好感。注意到那个女人之后,他又关注了她很久,最终决定下手。
他在她的酒杯里放了摇头丸,女人在神志不清的时候跟他上了床。
醒来之后,女人也没有哭天抢地,从头到尾都很温顺,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之后的几天里,勾子对女人一直很好,带她去酒吧跳舞,一起喝酒。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地越来越脱离控制,女人体会到摇头丸的好处之后天天要吃摇头丸,而且剂量越来越大,有时候她跟他要摇头丸,他给她搞过来之后她一把就塞到了嘴里。
女人吃完摇头丸之后的状态也很可怖,要不疯狂地跳舞,要不疯狂地哭笑,还喜欢跟别人起争执纠纷。她甚至敢挑衅一个一米九几的大汉,自诩见惯世面的勾子也体会到了一丝恐惧。
勾子因为身份原因不便露面,也不好太过高调,因为这女人的关系,他们已经吸引了很多的目光。勾子就想甩了这女人,跟她一刀两断。哪里知道,这个女人力气奇大,居然硬生生拉着他把他往抚仙湖里拖,还跟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你不是想跟我结婚吗?好啊,我们结婚吧,来一场水的婚礼。水下有古城哦……”
她说这话的时候直勾勾看着勾子,那眼里好像藏了什么妖魔鬼祟蠢蠢欲动。不等勾子回答,女人突然狂笑起来,夺了他身上的护身符,把勾子猛地推倒在抚仙湖就跑。勾子没想到那女人力气那么大,着了道差点淹死,就在湖中心挣扎的时候,勾子动了杀心。
小时候,他的妈妈在水里淹死了,他的爸爸疯了,疯之前整天说他妈妈要来带他走,再后来,他爸爸就真的一脚踩在了家乡的沟渠里淹死了。自小他就怕水,更怕那些邪门的东西。脖子上那枚护身符是一个法师给他求的,自从带了那护身符之后他真的就没再做过噩梦了。这女人抢了他的护身符无疑等于是要他的命!
勾子浮出水面之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然后准备抓那女子发泄内心的恐惧和愤怒。女子游的极快,出了抚仙湖之后就朝岸上跑。
那一刻,勾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在扼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让他杀了那个女人。勾子跟傀儡似地,边跑边听着那道不知名的声音的诱惑追那女人,在那片橙色的万寿菊中,他夺回了他的护身符,然后一枪送了她的命。
家乡的老人说,对付邪祟最好的办法是爆她脑袋,劫她钱财,因为这两样是身内和身外最值钱的地方,鬼祟之物喜欢寄居于此。打她脑袋、抢她钱财,附在脑中跟金银珠宝中的邪祟便会消散。因此,他把那女人脖子上的项链给扯了,扔到了抚仙湖。
这之后,勾子为了躲避风声回了老家,回老家途中又遇到了眼前这个叫做夏晚的女子。
这女子长得很美,看上去深邃而神秘,不像之前那个,一看就是没有灵魂的,眼前这个女子有着强大而不屈的灵魂。这个灵魂,只能吞噬别人,而绝不会被别人吞噬掉。
勾子即便知道这样的女人同样危险,却依旧有一种神奇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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