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萍

    秋风狂扫落叶，暴雨肆意纵横。天随人意，全市的“狂飙行动”也拉开了动员大会的序幕……警察要和吸、贩毒分子较劲了，当然还少不了新闻媒体的推波助澜。

    肖是个机关女警，也一样被横扫到了派出所，任务是百天之内完成至少三个吸毒人员的归案。压力大吗？要说并不大，以往，一夜就可以完成这指标。但是，现如今就不行了。因为媒体登出动员大会内容后，凡是在册的吸毒人员立刻就鸟兽散了。又因吸毒属于治安案件，不得跨辖区办案，想完成任务，简直难于上青天。然而，如若完不成任务，丢人不说还会被撤职！

    下基层了，原来配置的普桑汽车也不得再使用，肖就好像突然没有了，腿脚，更没有了什么思维和智慧一样。派出所也嫌弃他们这些机关来的人，毕竟要占他们完成任务数的，所以对待肖便极为冷淡。头三天，肖还想：只要能帮所里多写些稿件在媒体上发表，月底百分考核加上很多分，所长也许会给自己分配上三个任务指标来的吧？毕竟，也是老交情了。可是，她很快就知道，那是白日做梦。因为压力太大了，人人自危，所所艰难，大难临头各自飞吧，谁还顾得上谁呢？

    恍若茫茫的黄河水，平缓舒畅下，到处是潜在的急促的漩涡。无奈，肖只好“出卖”了一个女友。女友过去曾诉苦般地告之其亲戚吸毒的苦楚，并说出了她的姓名，凑巧肖竟然还一下子记起了那人的姓名，这才使得肖立即通过常住人口信息系统，查出了全市共有十八个叫此名字的女人……一番年龄、男女、文化层次等等的筛选，最后剩下三人可待查。于是，肖就开始便衣挤公车、觅地址、蹲点守。一个一个地排除，最后就剩这一个。据邻居说，此女子的确吸毒，前天还见着来着！呵呵，因了她不曾被强戒过，没有案底，所以肖有了机会。肖就一个人从晚上直守候至第二天凌晨，那女子刚将钥匙插进锁洞里，肖就冲下楼梯一举抓获了她。可是，一尿检，却呈阴性！肖沮丧极了，女友也很快来电，臭骂了她一顿，声称从此剪断友情……

    可还得完成任务啊，然而……肖几乎跟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联络过了，乞求提供线索……终于，好像感动了一个洗浴中心的老板，出人意料地给了她一个神秘电话：“电厂的虎子……”吸毒名单肖手头倒是有一大堆呵，重要的是他们现在是否在家？有无确切详细的现居地住址？这帮人一般都是“狡兔三栖”，权当做是活马医吧。找出真名详址，也不妨硬着头皮再去守候。初冬的寒风，很快浸透了肖单薄的毛衣，早晨她穿了件多功能警服短大衣，可现在，为了不暴露身份，她只好脱掉了，任寒风侵袭冰凉的心吧……三天后，天渐漆黑，一个瘦高个子、走路摇摆的年轻人悄悄地拐进了那个门洞，侧耳细听，仿佛真的就是进的二楼那家门？“砰”的一声巨响，合门的声音并没使肖寥落反而让她心头狂喜，惊跳不已……万一他狗急跳墙，从二楼窗口逃走，怎么办？请求援助……俩警察赶到后，一个堵在前窗，一人守在后院，第三人敲门擒拿……哈哈，天助肖也，竟然真是个呈阳性的吸毒分子！整整七十个小时的寒冬里的把守啊……那家伙在被送往戒毒所的途中，高呼：“我是刚刚被你们从强戒所放出来的呀。”肖仿佛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在严冬里被强行推进冰窟窿里的滋味了。

    半夜，肖感觉自己开始发热，或许真的是冻感冒了？独身一人的她，怎能再惊动十五岁儿子的酣睡？好在冰箱里尚有一盒夏天吃剩的冰淇淋，权当降温药物吧？窗外似乎飘起了雪花，肖一勺一勺将冰碴般的冰淇淋送进了嗓子眼处，真是冰冷、滋润、滑爽啊，肖不禁微笑了。

    宅电突然巨响，局办公室通知：“肖导，局党委命令你，立即赶往林镇派出所！”警察嘛，永远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职业。于是，在这个漫天雪花的深夜里，肖带着滚烫的身躯，半小时之内，打着的士，赶到了那个乡村派出所，就任了教导员兼刑警中队长职务。直至半年后，狂飙行动结束前，她未曾再回过家……儿子只好吃饭店、独自睡、孤寂读书。

    肖心急如焚。警察的职责、宗旨是什么？为民服务，倾心奉献——难道全都不存在了吗？但她首先不能工作落后，于是她亲自出马：四下魏城，三进驿城，居然带回来了十个呈阳性的吸毒分子。十个啊……每当她威严地用试剂验过疑犯的尿而呈阳性，便在马路边的黑树影里，给提供线索的耳目或者跟踪擒获吸毒分子的外地民警数钱的时候，那种一手交人一手交钱的景象，不知道为何使她总会想起鲁迅笔下的华老栓交钱买人血馒头的景况——她的心灵深处浸透了悲哀和苍凉！那来自心脏的疼痛感觉，就像正在绽放的花骨朵，倾听得到那种剧烈的“劈哩、啪啦”花儿碎了般的声响……

    不料，肖还是晚了一步。市局强令：凡外地觅得的人犯！一律不准“强戒”！前功尽弃了不说，肖还“赔”进去了一万元……这钱，是她积攒着给儿子上大学的教育费啊。本来所长说：只要强戒成的，一人奖励一千元。现在——肖眼睛里现出一股迷茫的干枯色彩，眼皮下净是些黑糊糊……局长却还在中层干部大会上骂：“又蠢又笨，你们都会干点啥？”

    苍茫一刻，肖仿佛被狂风暴雨彻底地席卷升空，她的笑声也越来越尖，好像还模模糊糊的瞟见：几个刚走进派出所大门的检察院工作人员……为何都怪异地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是要执行什么抓捕任务吗……警察违法犯法也必得追究——啊啊，所有这一切星辰之外的梦魇，蓦然让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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