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切老师提问我,问了一个写在黑板上的问题,他发现我基本上看不见黑板上写着什么。他对我说,我应该马上去看眼科。他在一张纸上写明了这件事情,希望第二天我父母中有一个能签字,确认他们知晓此事。我回到家里,把老师写了字的笔记本给他们看,我心里充满了愧疚,因为买眼镜要花钱。我父亲的脸色变得阴沉,母亲斥责我说:“你一直在看书,把眼睛看坏了。”我很难过,我受到了惩罚是因为我傲慢、渴望学习吗?但莉拉呢?她读的书不是要比我还多吗?那为什么她眼睛好好的,而我的视力越来越弱?为什么我一辈子都要戴眼镜,而她却不用戴?
需要戴眼镜这件事情,无论好坏,让我更加狂热地想象我和我的朋友命运相连的情景:我是瞎子,她眼睛好得像鹰隼;我目光黯淡,她一直眯着眼睛聚光。为了看得更加清楚,我挽着她的胳膊,在暗处,她会很用心地引导我。
最后,我父亲通过在市政府里倒腾东西弄到了钱。我去了眼科医生那里,最后的诊断是我是高度近视,戴眼镜成为现实。那些想象慢慢散去了。戴上眼镜之后,我看着镜中自己清晰的影像,这对我是一个非常残酷的打击:皮肤很粗糙,脸很宽,嘴很大,鼻子也很大,眼睛框在镜框里,眉毛太浓密,那副镜框也好像是设计师在盛怒之下草草画成的。我觉得非常不安,决定只在家里或者在黑板上抄东西时才戴眼镜。
有天放学后,我才想起来自己把眼镜忘在桌子上了。我马上跑回教室,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大家都匆忙收拾东西,我的眼镜掉在了地上了,有一条眼镜腿断了,一片镜片碎了,我哭了起来。
我没勇气回家,而是去找莉拉寻求帮助。我跟她讲了发生的事,她让我把眼镜给她,她看了看。她让我把眼镜留在她那里。她说这句话时,和平时那种坚定的语气不一样,更平静一些了,就好像现在已经不需要为每件小事费尽力气。我想象,里诺会用他做鞋的工具奇迹般地修好我的眼镜。我回到家里,希望我父母不会注意到我没戴眼镜。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叫我。莉拉在下面,鼻子上戴着我的眼镜,当时我觉得非常震动,首先是因为那副眼镜像是新的一样,其次是因为她戴上那副眼镜真的很好看。我跑了下去,心想:为什么她不需要眼镜,但她戴上眼镜却那么好看,我离不开眼镜,但我戴上却很难看?我一从大门里出去,她就把眼镜摘了下来,眨着眼睛说:“戴得我眼睛疼。”她亲手把眼镜戴在我的鼻子上,感叹说:“你戴上很好看,你应该一直戴着。”她把眼镜给了斯特凡诺,斯特凡诺去市中心的一家眼镜店把眼镜修好了。我有些尴尬地说自己没办法报答她。她带着有些嘲讽,还有一丝狡黠的语气回答说:
“报答是什么意思?”
“给你钱。”
她微笑了一下,很自豪地说:
“不需要,现在我可以随便花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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