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司藤-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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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银灯没想到跟司藤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稍一怔愣之后,脸上迅速冷了下来,目光中极具憎恨,毫不掩饰,对视数秒之后,对秦放说了句:“告辞了。”

    说完了转身就走,走不了两步,身后传来司藤的声音:“慢着。”

    沈银灯身子一僵,原地杵了几秒后,咬牙转身:“什么事?”

    司藤却不理她,一双明眸定定看颜福瑞:“你回去跟苍鸿观主讲,双方不算死敌,但也不是朋友。不通过我就把我手下的人约出来私聊,似乎不太好吧。麻姑洞虽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但也不至于家教疏忽至此,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会。”

    沈银灯知道她是故意奚落,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应,只是不住冷笑。

    “到了我的门上,踩了我的地盘,不递拜帖不打招呼也就算了,见了我的面,居然转身就走,我跟沈翠翘好歹是一张桌子碰过杯喝过茶,算是长辈。让她沈银灯给我叩头,叫一声祖奶奶,也是不过分的。”

    沈银灯扬起下颌,冷冷笑出声来。

    “还有,有一点务必转告沈小姐。听说她跟我有仇,想必是心心念念要报仇的。但是报仇之前,请沈小姐多读读名人轶事历史传记,古人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勾践复国成功,概因他沉的住那一口‘气’,礼数周到,不露声色。但凡他像沈小姐这样,一见到吴王就跟个斗鸡似的,吴王早把他眼珠子转下来喂狗了。”

    秦放有些尴尬,几次想出言劝说,想到司藤这性子,自己开口了只会更糟,也就暗叹着没有说话,沈银灯到底有点按捺不住,问她:“说完了没有?”

    司藤向颜福瑞颌首:“颜道长走好,不送。”

    ***

    回到院中,司藤径自坐到廊下的靠椅上,示意秦放对面坐下:“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秦放无奈:“司藤,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

    司藤打断他:“我也知道,你这个时代,很多规矩不用守了,但是避嫌两个字,总还是会念的。我跟道门正是关系微妙的时候,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和沈银灯私下会面。”

    又说:“今天给我唱了这么一出,必然是有前因的。我怎么想,你都没可能跟沈银灯见过面,除非是那天在会所,我让你追出去,你跟她打了照面,回来却不跟我讲,为什么?”

    那天不跟她讲,是因为乍见到跟陈宛一样的面容,心头惊慌失措,一时鬼使神差瞒了下来,也不知司藤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前后那么一连,就能把他驳的无话可说,以后,还是跟她讲实话的好。

    秦放决定不瞒她:“那个沈银灯,跟我最初的女朋友陈宛……长的一模一样。”

    女人的重点有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女妖都不能免俗:“你都要结婚了,你还惦记你从前的女朋友?”

    “不是……陈宛死了很多年了……”

    这么一说就容易理解了,司藤想了想:“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我才不信这世上有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要么是同一个人,要么就是双胞胎。哪怕是电视电影,那些一模一样的,最后还不是一个娘生的。”

    秦放有点难受,轻声说:“真的一模一样。你说的情况我都问过沈小姐了,她自己也说不是。可是……我看着真的很像。”

    “不过,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是要避嫌。她和陈宛不是一个人,以后,我避免跟她见面就是了。”

    司藤反而笑起来:“别,两回事。”

    秦放这么一说她就懂了,又是初恋又是一模一样,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那是正常的,反正那个安蔓出局是一定的了,秦放如果开启新的恋情,对沈银灯生出特殊好感也在情理之中,他要是风平浪静淡泊以对,反而值得怀疑了,再说了,他要是真的喜欢上了沈银灯,禁得住吗,只怕越禁越烧,势同燎原吧。

    “你和沈银灯怎么样我管不着,只两点,一是管住你的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二是真跟沈银灯花前月下,选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我这个人虽然大度,看见她整天跟斗鸡似的,心里也不舒服。”

    说完了,也不管秦放如何的瞠目结舌,起身径直回房,秦放正暗自庆幸一场风暴终于过去,司藤忍不住又回头:“一模一样,是个人就跟你的女朋友长的一样,我还说你跟我的……”

    入目所及,廊下暗光,晕黄模糊,秦放就站在光影之中,微微低头,唇角带浅笑,像是无可奈何,又似乎浑然不放在心上,怪了,天天见他,从无异状,唯独此时此刻,如同醍醐灌顶猛然醒悟,他像极了另一个人。

    司藤蓦地住口。

    等了半天没等来下文,秦放抬头看她:“你的什么?”

    “别动!”

    秦放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司藤就站在身前一米多远,面色说不出的古怪,吩咐他:“头再低一点。”

    什么意思?秦放满心疑窦,但还是往下低了低头。

    “脸往右,再右一点。”

    “下巴收一点,不要有别的表情……”

    ……

    几番摆布之后,秦放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你。”

    司藤盯住他看,少有的迟疑,很久才问他:“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是杭州人?”

    “杭州。”

    “那么,你的祖上,往前追溯,有没有人,去过青城?”

    ***

    沈银灯火气不小,一路疾走,颜福瑞跟在后头一溜小跑的,快到住宿的酒店了才敢跟她搭话。

    ——“沈小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换了我也一样的……”

    ——“你就不要跟妖怪斤斤计较了……”

    ——“跟司藤小姐是说不通的,我跟她见面时,说她不应该给你们麻姑洞下咒,谁知道她说,下了又能怎么样,那么多道门,她不给别人下,只给麻姑洞下,那必然是麻姑洞不好!这样的歪理她都能讲的出来……”

    沈银灯猝然停步,颜福瑞一个没留神,险些直撞在沈银灯身上。

    “她承认是她下的咒?”

    “是啊,她说敢做敢当,没什么好抵赖的。”

    沈银灯愣了许久,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低声重复了一句:“她怎么会承认呢?”

    颜福瑞不明白沈银灯问这句话的意义在哪里:为什么不承认呢,是她做的,她当然承认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想问问沈银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响起了张少华真人的声音:“沈小姐,大家都在等你了。”

    ***

    一如既往,这样的“会议”颜福瑞是参加不了的,只能眼巴巴看着苍鸿观主房间的房门砰一声无情闭合。

    还不到睡觉的点,瓦房在房间里看动画片,唧唧喳喳烦人的很,颜福瑞索性去找王乾坤聊天——王乾坤虽然身在道门,但是因为只是门下从人,和颜福瑞一般无二的参加不了高层会议。

    怪了,王乾坤蔫蔫的没精神,把颜福瑞请进屋之后就躺在床上伸筋骨,过了会又做眼保健操,指头在鱼腰晴明丝竹空几个穴位上压啊压的,一问才知道是苍鸿观主今天给安排了工作,让留守武当山的道兄传了不少《妖志》、《地方异志》的文档版本过来,苍鸿观主浏览了之后,让他通读《滇黔妖志》,从里头列几个黔东著名的妖怪出来。

    还有人给妖怪做志?那司藤是不是该被列入《青城妖志》?颜福瑞顺口问他,那有厉害的妖怪没有?

    有!王乾坤登时就来了精神,噌地从床上坐起来:“康熙四十二年秋,黔东现巨妖,据说顶天立地,遮天蔽日,其状如伞。每穿州过府,必伤人无数血流成河。后来是麻姑洞出面,信传武当、青城、龙虎、齐云,又得隐士高人助拳,去妖一臂,重创此妖,由是妖踪绝。后人感叹此乃黔东第一妖患,遂名‘赤伞’。”

    ***

    白金教授的笔记本送过来,莹莹的屏幕上一张照片,拍的是发黄线装书的一页,像是中国古代的版印画,前头无数老百姓张惶奔逃,后头半空之中,云头上按下一怪,头如簸箕其大无比,身子又细条条如竿,双眼狭长,虽是墨笔勾勒,惟妙惟肖,让人视之齿冷,见之胆寒。

    沈银灯只扫了一眼:“这是赤伞。”

    第⑦章

    秦放给司藤强调了不下五遍:我们家世代都住杭州,我爸,我爷爷,我爷爷他爸,个个老实本分,最远只去过上海旅游,从未到过青城。

    为了强调,他还来了句英文:never。

    司藤听的认真,还频频点头,就跟接纳了他的意见一样,秦放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被她抛出的一句给噎了:“何必这么多废话,照片拿来看看。”

    还别说,秦放家是真有照片,都在杭州乡下的青瓦老宅,秦放小时候看过,斑驳的灰墙上高挂着玻璃相框,应该是在照相馆拍的,胖胖的太爷爷穿长袍马褂,拱着手笑呵呵站着,跟尊弥勒佛似的,太奶奶穿改良旗袍,抱着儿子坐在梨木椅子里,特意把戴了两个翡翠镯子的手迎向照相机。

    那年月,家境殷实点的人家,应该都拍过这样的照片,连姿势都差不多。

    秦放没好气:“照片在老宅里,你要看,跟我去趟杭州,一屋子的老照片,太爷爷太奶奶,七大姑八大姨,随便看。”

    他不傻,一个女人用那样的神情和语调打听一个男人,断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往前推年份,司藤青春正好的时候,太爷爷也正是风华正茂——可说自己太爷爷跟司藤谈过恋爱,打死他都不信。

    虽然无缘和太爷爷照面,但老照片看的不少,中年发福之后的太爷爷像个汤圆,笑起来眼睛是两条缝,特适合演电影里的地主老财,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人不错,上孝父母下敬兄弟朋友——难不成司藤当时为了太爷爷的高尚节操而折腰?两字,啊呸。

    “你没有亲戚朋友吗,委托一个人去老宅,翻拍几张你太爷爷的照片给我看,对了,顺便也找找他的书信,我看看他的字。”

    她还真是不怕麻烦,秦放一万个没好气,老宅已经好多年没去人了,屋里都该积灰张蛛网了吧,麻烦谁去呢?想来想去,也只有单志刚会帮这个忙了。

    想到单志刚,秦放蓦地反应过来,糟糕,之前想阻止他去跟踪安蔓的,见到沈银灯之后,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

    赶紧回拨电话,谢天谢地,单志刚很快就接了,声音有些懊恼,说明明看见安蔓的,但是医院里人太多,拐了几个弯之后,居然跟丢了。

    跟丢就跟丢了吧,秦放不想单志刚涉险,想着正好用司藤的要求把他引开,就跟他说安蔓这事暂缓,有更重要的事请他帮忙。

    听完这所谓“更重要的事”,单志刚如坠云里雾里:“秦放,翻拍照片这事,我随便安排公司里哪个下属去都行。但安蔓是骗了你,好不容易找到,不盯紧一点,她跑了怎么办?”

    秦放犹豫了。

    志刚说的是有道理的,安蔓之前还在囊谦,突然又出现在丽县,行踪极为不定,错过这一趟,说不定就再也找不到了,秦放考虑了一会,终于同意让别的人去翻拍照片,但还是再三叮嘱单志刚:远远盯住安蔓就好,千万别靠近,她背景有些复杂,万一深究,恐怕会对他不利,甚至有生命危险。

    单志刚给他吃定心丸:“咱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二话啊。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这话可真是暖心,这些日子如坠冰窖,事事拂人意,有这么个兄弟雪中送炭,真是让人宽慰不少,放下电话,看到司藤似笑非笑的,才想起忘了回避她,心里很不自在,正想找个借口回房睡觉,司藤说了句:“我就说这个安蔓有问题吧。”

    是,你神机妙算,言出必中。

    秦放没好气,心里翻她一个白眼,谁知她又紧跟一句:“你这朋友也有问题。”

    这什么意思啊,秦放不干了:“志刚是我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十几年交情,有什么问题?”

    司藤说:“你们俩合办公司,你已经是整天不见人影了,他作为另一个老板,不站出来稳定军心主持大局,跑到穷乡僻壤帮你找未婚妻,有这样的老板,公司还没倒闭,真是商界耻辱。”

    又说:“都告诉他事情复杂,会有生命危险,换了普通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反而分外积极,为什么?难不成爱上你了?”

    被人这么揣测自己兄弟,换了谁都会心里不快,秦放话里头多少带了点不客气:“司藤,你身边没什么朋友,当然理解不了好朋友过命的交情,我就奇怪了,在你眼里,安蔓有问题,我有问题,连志刚都有问题,这世上,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是没问题的?”

    有好一阵子,司藤没再说话了,过了许久,她抬头看秦放,眸光流转,唇角渐渐勾起笑意。

    她说:“不不不,在这世上,有些时候,连自己都是不能相信的。”

    ***

    沈银灯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用赤伞?

    苍鸿观主失笑,这还用问吗。

    黔东的妖怪中,籍籍无名的司藤根本就不屑一顾,至于那些有头有脸占据篇幅的大妖怪们——拜托,他们为什么能被记录在案?

    因为作怪、作乱,引起重视,被收伏、被镇压、被打的灰飞烟灭——死了的妖怪,对司藤来说,还不如籍籍无名的。

    唯有赤伞,声名赫赫,最后的结果是“去一臂,重创,由是妖踪绝”,也就是说,赤伞当年伤重而逃,很可能无声无息的死在荒郊野外,但是因为死不见尸,可以被拿来做文章——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跟司藤说赤伞妖踪再现,就在黔东,而且当年赤伞被砍下的那条胳膊,长几许宽几许色泽如何质地怎样,麻姑洞做过记载,道门也曾互相传阅,想造假的话有底版可循。如此在情在理,沈小姐还有什么顾虑吗?

    沈银灯勉强笑了笑,说:“那就这样吧。”

    她脸色不大好看,苍鸿观主看在眼里,并不当众追问,商定之后打发其它人各自回房,只留沈银灯下来问,沈银灯犹豫了很久,才说:“这个赤伞,跟司藤一样,又是个跟麻姑洞有仇的,仇怨之大,只怕还在司藤之上。”

    这话没错,赤伞当时是被麻姑洞逼到走投无路的,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看来苍鸿观主还是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利害,沈银灯只好把话挑明了说:“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但是世事难料,哪怕只是一个月之前呢,谁能想到死了几十年的司藤会死而复活?这世上的事最是经不住念叨,老观主不要笑我庸人自扰,自从看到赤伞那张图,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冥冥中总觉得……这赤伞好像就活在我们身边一样。”

    苍鸿观主宽慰她:“你这是有孕在身,疑神疑鬼的狠了。哪有念叨什么就出现什么的,远的不说,就说我们道门,三句不离太上老君太微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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