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执着人生-互争君位子贡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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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赵简子只顾进攻,猛然见到飞来的利箭,有些慌神,便惊叫一声,翻下车去。那支利箭不偏不斜地射在他身后一个士兵的胸口上。

    赵简子重新登车,把手中的宝剑用力向前一挥:“放箭!”

    四路兵马形成的包围圈像一挂捕鱼的网,把范氏和中行氏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赵简子每喊一声“放箭”,就有大批士兵中箭身亡。

    掌灯时分,范氏和中行氏身边剩下的战车只有十二三乘了。他们看到大势已去,便杀了条血路逃出了重围。

    赵简子又指挥着兵马追杀一阵,才鸣金收兵。

    这一场血战,真可谓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赵简子大获全胜。从此,他独霸一方,奠定了建立赵国的基础。此是后话,表过不提。

    且说孔子碍于面子,不便立即返回卫国,在黄河岸边闲游几日,才率领着学生们踏回原路,一路上甚感颓丧。这一日,馆舍闷热,不能成眠,便和学生们在庭院中乘凉。忽听黑影处有两个人在发议论,听声音一位像是长者,一位像是青年。

    长者说:“眼下真是兵荒马乱的多事之秋啊!赵简子不仁不义,杀了窦鸣犊和舜华,又打败了范氏和中行氏,何其得意啊!怎料想佛肸却趁机在中牟举兵造了他的反。”

    青年说:“在这烽烟四起的岁月里,强者为王。谁能说准将来的晋国是姓赵还是姓佛呢!”

    长者说:“我们平民百姓不求功名,图的是个安宁。似这等终日你征我杀,我们怎能安生?”

    青年说:“但求苍天保佑,让圣明君侯及早降世吧!”

    孔子听着他们的交谈,对赵简子的成见越来越深。他想:“赵简子不仅收留了阳虎,又杀了窦鸣犊和舜华,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坏事呢!”

    这时,忽有一个人闯进庭院,急呼呼地问道:“请问,哪位是鲁国孔夫子?”

    子贡迎上前去说:“不知先生找夫子何事?”

    来人说:“佛大人在中牟联络了许多兵马,要讨伐赵简子,特差在下来请夫子前去助一臂之力。若能打败赵氏,也好辅佐主公共治晋国。”

    孔子在一旁听了,立即动了心。他觉得自己的一套治世办法十分灵验,却没有人赏识。如今机会来了,怎可轻易放过,便对学生们说:“弟子们,既然赵简子作恶多端,搅得晋国鸡犬不宁,佛大人在中牟起兵讨伐他,也就是义举了。我们到中牟去辅助佛胖如何?”

    学生们像一尊尊泥塑木雕像,呆然地望着孔子。

    子路愤然说道:“老师,我听人说,鹤鸦不同巢,鹿狐不同穴。赵简子兴兵动武,佛胖招降纳叛。他们弃礼义,杀贤人,威慑君侯,践踏百姓,实属一丘之貉。你怎能去辅助他呢!”

    孔子有些犹豫了。

    颜回说:“师兄之言很有道理,望老师三思而行。”

    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孔子也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欠妥。他后悔了,有点难为情地说道:“子路说得对。我们不去中牟了。”

    来人悄然而去。

    第二天,孔子带领学生们重返卫国。刚进城,就听人们纷纷议论:“君侯病故了。”

    孔子到了蘧府,从蘧伯玉口中证实卫灵公已经病故,急忙前往宫中吊唁,以后仍旧寄居蘧府。

    不久,卫灵公的孙子辄被立为国君。他就是卫出公。周围许多国家纷纷派来使者祝贺,惟独晋国不仅不来祝贺,反而在卫国的戚地扶持辄的父亲蒯聩壮大势力。

    戚地西临黄河,与晋国隔河相望,是通往晋、郑、吴、楚等国的交通要道。蒯聩依仗晋国的支持,占据着这块肥沃、富饶的地方。他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后,立即差人给辄送来了书信,希望回宫接替君位。不料卫灵公在临去世时特意嘱咐道:“蒯聩欺君杀母,叛逃戚地,外靠晋国之扶植,内怀窃位之野心,可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似这等乱臣逆子,怎能继承君位!因此我死之后,由你担当国君。你要好自为之,千方百计使国家强盛起来。要多训练甲兵,外可攘敌,内可平叛。一旦蒯聩率兵马杀将回来,你要亲自督阵,把他杀死,倘若杀不死,也要把他赶出国去,让他终生不能踏上卫国的土地!”

    卫出公刚登上国君的宝座,蒯聩就差人送来了书札,既扫兴,又恼火,当着来人的面把书札扔在一边说道:“他既与我祖父绝了情,我便同他断了义。卫国国君之位已由祖父传予我。你速速回去告诉他,寡人限他三五日之内离开卫国。如若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送信人浑身战栗,把一切礼数都忘了,慌忙出了宫殿,回到戚地,如实禀报了蒯聩。

    蒯聩听后,气得脸发青,眼发红,咬牙切齿地说:“不杀死这逆子,夺回君位,我誓不为人!”他恨不能立即率兵马攻进帝丘,将亲生儿子辄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怎奈他手下只有兵车百乘,深知势单力孤,寡不敌众,莽撞行动,势必落个鸡蛋碰石头的可悲下场。待心情稍稍平静下来后,他决定立即起程,西渡黄河,去向赵简子讨主意。

    再说赵简子自从袭击郑国的粮车大获全胜,把范氏和中行氏赶出晋国,继续招兵买马,扩大势力。这一日,他静坐家中,闭目合睛,正在用心谋划着自己未来的立国大业。

    突有门人传报:“启禀大人,卫公子蒯聩求见。”

    赵简子心头一喜,忙道:“有请!”

    门人把蒯聩引进客厅,赵简子早已起身迎候。

    两人分宾主坐定。寒暄完毕,赵简子问:“公子此番前来寒舍,未知有何见教?”

    蒯聩欠欠身,哭丧着脸儿说:“赵大人,实不相瞒,我父王病逝前,已将君位传予我的逆子辄。我差人前往都城送信,想叫他让位给我。他非但不让,反而口出狂言。我岂能咽下这口气!逆子既然不仁不义,我也不必恪守那许多礼数了。”

    赵简子板着面孔,眼珠机灵地转了两圈,问道:“公子难道要与亲生儿子同室操戈吗?”

    蒯聩按捺不住满腔怒火,说道:“我正想率兵马攻进都城,杀死这逆子。不然,蒯聩今生今世有何面目做人!”

    赵简子装出信心不足的样子说:“不知公子眼下有多少兵马?”

    蒯聩叹口粗气道:“仅有百乘。”

    赵简子想称霸一方的心膨胀了。他想助蒯聩一臂之力,一旦攻克卫国都城,杀死辄,蒯聩成了卫国国君,自己就有了一个忠实的盟友。想到这里,便使出激将法:“公子用百乘的兵力去同辄抗衡,犹如以卵击石,岂不是自取灭亡?我奉劝公子忍下这口气吧。何况辄还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蒯聩的面孔刷地拉长了,激动地说:“大人之言差矣。辄虽是我的亲生儿子,却不将君位让给我,此为不孝。连孝道都不尽的人,怎能治理国家呢?”

    赵简子觉得火候已到,爽朗地笑着说:“这么说,公子的主意已定了?”

    蒯聩紧握双拳,狠狠地说:“蒯聩发誓要铲除这逆子!”

    “既然如此,我愿发兵车二百乘,让樊才随公子到戚地,由公子差遣。”

    赵简子顿了一下:“未知公子意下如何?”

    蒯聩急忙施礼:“多谢赵大人!”

    赵简子当即差人请来樊才,当着蒯聩的面吩咐道:“眼下,卫公子有难,你速率兵车二百乘赴戚地,与公子合兵一处,务必不遗余力地支持公子攻克卫国都城,夺取君位!”

    樊才躬身道:“遵命!”又侧身对蒯聩施礼道:“在下樊才,愿听从公子差遣!”

    蒯聩顿时心花怒放,满脸堆笑,感激地说:“难得赵大人一片真诚,又有樊将军鼎力相助,实为蒯聩三生有幸。事成之后,定当重谢!”

    赵简子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蒯聩心情急切,没心思同他闲谈,问道:“赵大人,何时发兵?”

    赵简子有心把人情送到底,说道:“全凭公子决断!”

    蒯聩说:“今日请樊将军点齐兵马,明晨便动身如何?”

    赵简子说:“使得。”

    当夜,赵简子设宴为蒯聩接风洗尘。同时,请樊才作陪,也算是为他饯行。

    第二天一大早,樊才便点齐了二百乘兵车,和蒯聩一起督率着朝黄河岸边奔来。烈日炎炎,纹丝不动,空气异常潮湿闷人。整个大地好像变成了一个大蒸笼。拉兵车的马汗淋淋、湿漉漉,吃力地向前行进着。车上的士兵们闷热难熬,烦躁地抹着额头的汗珠。

    连行数日无话,一日黄昏时分,好不容易来到黄河岸边。众人一看,渡口只有四只渡船。蒯聩和樊才刚想指挥兵车上船摆渡,突然一阵狂风吹过,大团的乌云由南向北滚滚而来。接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由天而降。半个时辰过后,天黑了,雨也停了,天空布满了星辰。看黄河,水多流急,无拘无束地嘶鸣着向下游奔去。回首西望,白花花的一片,刚才还热得烫人的大地,转瞬间变成了汪洋。

    全部兵马都变成了落汤鸡。

    樊才站在渡口处,向摆渡的艄公喊道:“船家,快把渡船备好,将我的兵车运到东岸!”

    艄公们不敢怠慢,纷纷跑过来说道:“将军,眼时风大浪高,又是夜晚,极不安全。依小的之见,明晨再摆渡过河吧!”

    “嗯?”樊才圆瞪双眼,“莫非怕我不付船钱不成?”

    艄公们急忙作揖道:“将军不要误解,小的们实无此意。将军公务在身,小的们孝敬大人也是应该的。”

    樊才瞄一眼河水,说道:“现时风也小了,雨也停了,星斗满天,恰好趁此夜晚摆渡,天气凉爽,尔等少冒许多汗水。”

    艄公们还想作揖解释。

    樊才把手一挥,不容抗拒地说:“尔等少说废话,速速把渡船划过来!”

    艄公们无奈,只好倍加小心地将渡船划到渡口,任凭樊才指挥着兵车登船。好在风越来越小了,四只摆渡船忙碌了一夜,总算把二百乘兵车渡到彼岸。

    一踏上卫国的土地,蒯聩觉得浑身轻爽,立刻有了精神。

    他看着身后二百乘兵车,气粗胆壮,仿佛有一种卫国都城唾手可得的感觉。他美滋滋、乐悠悠地返回戚地,立即将自己的一百多乘兵车交给樊才指挥。然后用试探的口气问:“樊将军,何时发兵攻打都城为宜?”

    樊才说:“公子,眼下我等刚到这里,人困马乏,需歇息几日,养精蓄锐,有一套周密的安排,方可行动。”

    蒯聩做国君的心情无法抑制,便说:“将军的兵马大将旗鼓而至,如若不及早出兵,攻他个措手不及,等那逆子听到风声,做好了准备,就对我们不利了。”

    樊才说:“常言道,夜长梦多。道理自然很明白。不过,我对卫国都城周围地势甚不了解,盲目出击,多有不妥。”

    “将军何必多虑呢!”蒯聩抖动着肩膀说,“卫国都城周围全是平川,只有几条河流,地势并不复杂。”

    樊才的眉头皱紧了,怏怏不快地说:“偷袭战最忌讳的就是平原,无处躲,无处藏,大队人马蜂拥而至,岂有不走露风声之理!”

    蒯聩说:“我们夜间偷袭也就是了。”

    樊才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当下,两人商定,天黑发兵,准备打辄一个措手不及。

    这天晚上,阴云密布,空气好像停止了流动,整个大地都失去了生气。蟋蟀叫得烦人,蚊子叮得难受。二百多乘兵车吱吱呀呀地前进着。这声音尖脆刺耳,越怕它出声,它的声音越高,仿佛能传到几十里地之外。樊才抬头望望天空,一颗星星也不见。他希望赶快刮大风,吹散满天乌云,压住兵车发出的噪声。不料,越往前走,兵车的吱呀声越晌。

    大队兵车来在一条大河边,突然一阵飒飒响,起风了。这里地势低洼,河两边长满了芦苇。在微风吹拂下,芦苇轻轻晃动着,掀起了波浪。蒯聩心头一惊,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樊才也警觉地从兵车上站了起来,两眼紧盯芦苇丛中。那芦苇叶飒飒刷刷的响声,令他心神不宁,对蒯聩说:“公子,这里芦苇丛生,埋伏几百乘兵车倒也容易。我等需谨慎小心。不如先让探马前去探听探听虚实,再作道理。”

    蒯聩唯恐樊才心虚胆怯,便给他壮胆打气说:“樊将军,这里离都城还有四十多里路。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谁会伏击我们呢?”

    樊才说:“公子,兵家最忌粗心。我等万万不可大意!”说完,他在兵车上转过身,命令道:“停止前进!”

    话音刚落,只听“咚咚咚”鼓声大作,接着是一片冲杀声,从芦苇丛中杀出无数兵车来。

    蒯聩吓得魂不附体,盲目地驱赶拉车的马,那些马匹却就地兜圈子。

    樊才指挥着兵车迎战,冲着为首的一员大将问:“来将通名!”

    “王孙贾是也。”王孙贾站在兵车上,仗剑在手,问道:“你是何人?”

    樊才不甘示弱,说道:“我乃晋国大将樊才!”

    王孙贾直呼其名地怒斥道:“樊才‘!你身为晋国大将,不侍奉在晋侯身边,戍守晋国边疆,公然率领着大队兵马进犯我卫国,却是为何?”

    樊才说:“都因卫国丧纲常,失伦理。王将军!请你仔细忖度一番,卫君去世,理所当然应传位给其子。如今其子健在,却传位给其孙。这种老少无序的作为,还不值得讨伐吗?”

    王孙贾理直气壮地说:“这些都是我卫国内政,与晋国何干?再说公子蒯聩欺父戮母,逃离卫国,寄人篱下,不得君位,也是咎由自取。将军何必为这种不仁不义的人来卖命送死呢!依我之见,将军还是率兵马赶快返回晋国吧!”

    蒯聩在兵车上跺着脚说:“王孙贾,你若还略懂礼数,就赶快收兵。难道你不知我是谁吗?”

    王孙贾冷笑两声说:“你不久前还是有名的卫国公子,遗憾的是,你不珍惜自己的身份,做出那般主公容不得的事情。须知而今卫国另立了新君,别说做国君,连你的立身之地也没有了。你若识时务,还是赶快逃到他乡谋条生路去吧!”

    蒯聩气得“哇哇”大叫,把手一摆说:“放箭!”

    士兵们一齐放箭,卫军阵中有人中箭落下兵车。

    王孙贾怒火中烧,高声说:“公子,我已经让了你这一个回合。你若想得寸进尺,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蒯聩想指挥着兵车冲过去。樊才急忙制止道:“公子,不可造次。这里芦苇成片,地势低洼。他们在暗处,容易躲,容易藏;我们在明处,无处躲,无处藏。若硬拼硬地厮杀,对我们十分不利。需要想法把他们引出芦苇丛中再作道理。”说完,低声命令身后士兵:“速速后退!”

    这时,骤然狂风大作。接着电闪雷鸣。借着闪电光亮一看,樊才大吃一惊,浑身顿时凉了半截,只见无数乘兵车“一”字摆开,横在他们面前。车上的士兵们剑拔弩张,一个个严阵以待,只等王孙贾一声令下,就会像潮水般涌过来。

    王孙贾仿佛猜透了樊才的心思,高声喊道:“樊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收兵返回晋国,我保你不损一兵一卒。若要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望你审时度势,及早做出抉择!”

    蒯聩对樊才下令后撤已经有点不满了,听了王孙贾这几句话,再也按捺不住满腔复仇的怒火了,发疯似的吼道:“不准后撤,赶快冲过去。谁杀死王孙贾有重赏!”

    兵车有往后撤退的,有往前进攻的,顷刻间乱了阵脚。

    又一声闷雷响过,大雨纷纷落下。王孙贾看看时机已到,一声令下:“将士们,杀啊!”

    大雨哗哗下,铜鼓震天响。双方兵马混在一起,乱作一团,也有被对方杀死的,也有自相误杀的,还有被马踏死、车压死的。王孙贾紧紧追住樊才不放。蒯聩趁机带领着几十乘兵车夺路向戚地逃去。

    樊才着实身手不凡,他边跑边放箭,把王孙贾拉车的马射中一匹,马车前进不得。樊才无心恋战,也一溜烟朝戚地奔去。

    这场厮杀,双方各有伤亡,蒯聩和樊才损兵车一百多乘。王孙贾的损失较少,只有五十多乘。

    经过这场战斗,蒯聩知道了厉害,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整日躲在戚地操练兵马,准备伺机反扑,以求一逞。这也成了辄的心头之患。他不得不时时提防突然的变故。

    且说孔子住在蘧府,对卫国的风风雨雨亲耳所闻、亲眼目睹,深感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一天,孔子对学生们说:“弟子们,如今卫国国君与其父同室操戈,搅得举国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在这种情势下,我们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子路抢着问:“老师,到哪里去呢?”

    孔子早有所思,答道:“宋国是我祖籍生息过的地方。我们就到宋国去吧。”

    学生们见他心情不好,总是百依百顺,当下异口同声地说:“老师喜欢到哪里去,我们就跟随老师到哪里去!”他们已经过惯了东跑西颠的日子,说走就走。连行数日,来到宋国境内,一天早晨,刚下过一阵小雨,气候凉爽,空气清新。孔子带领着学生们来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堤岸上杨柳成行,田陌间长着东一棵西一簇的杂树,燕子低飞,雄鹰高翔。这情景与卫国干戈叠起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孔子看了,长舒一口气,脸上又有了喜色。

    太阳当头时,孔子已感到腹中空空。可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他看看学生们,一个个热得汗流满面。马车来到一棵树冠圆而大的老樟树下,孔子说:“天气太热,我们歇息歇息再赶路吧。”

    学生们当然高兴,急忙把马车赶到树下,各自找个荫凉地方乘凉歇息。两只喜鹊在树枝头巢穴旁跳跃着,鸣叫着,好像在教子女学习飞翔、歌唱。田地里种满了谷子,刚刚吐穗。孔子暗暗为宋国黎民百姓庆幸:“难得又遇上一个丰收年啊!”小燕子越来越多,在低空盘旋,捕捉昆虫。还有无数的蜻蜓,往来纷飞,为大地增添了许多活力。孔子看着看着,一时高兴,便对学生们说:“弟子们!这里风景如画,优美无比,我们就在这棵樟树下演练礼仪如何?”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好,赶快演练吧!”

    孔子按照《礼》上记载的周礼,逐条逐条地讲了一阵子,刚想指挥着学生们演练,忽听一声呼喊,从南面杀出一队人马来,为首的是一个膀宽腰粗的彪形大汉。

    众人举目看时,来人长相奇特,只见他狼眉吊眼,胡须乱抖,指挥着五六十条汉子,团团把孔子师徒围住了。

    孔子好生奇怪,不知道来人是谁,便迎上前去问道:“先生是什么人?为何将我等团团围住?”

    那人操着公鸭嗓说:“我乃宋国司马桓魋是也。”

    孔子虽未见过司马桓魋,对他的身世和为人倒也略知一二。他本来无权无势。在宋国宫廷内讧中,他趁机把持了宋国的大权。再加上有一身好武艺,有时公然敢同宋景公分庭抗礼。他是一个新兴势力的代表人物,对过去那些僵死的陈规旧习不屑一顾,恨不能在瞬息间统统剔除干净。在宋国,他是着名的为所欲为的人物。他曾经命人花费巨资,用整整三年多的时间,为自己雕制了一口石头棺材。

    面对这样一个凶神恶煞般的人物,许多学生吓得瑟瑟发抖。子路和公良孺、冉求却与众不同。他们手持宝剑,分立在孔子左右两边,拉好了同司马桓魋决一死战的架势。

    子路说:“老师,待我和师弟冲过去,杀了这伙歹徒。”

    孔子急忙制止道:“仲由,不要莽撞。此人与我们素无冤仇,决然不会无缘无故加害于我们。你们收起兵器,随我前去问来。”走到司马桓魋面前,孔子自我介绍道:“我乃鲁国孔丘。”

    司马桓魋把脖颈一挺,斜楞着眼睛看着孔子,傲慢地问:“我知道你是孔丘,请问你要到哪里去?”

    孔子说:“我带领弟子们要到宋国去。”

    司马桓魋再使劲一挺脖颈,怪声怪气地问:“你方才在这棵树下搞的什么鬼名堂?”

    孔子心平气和地说:“教弟子们演练礼仪。”

    司马桓魋火冒三丈地吼道:“你那一套老掉牙的古板玩意儿早就该装进棺材上西天了。可是你还把它当成宝贝,到处游说,也不知害了多少君侯和贤人!”

    孔子被他骂愣了。他压根儿连想也不敢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不讲礼仪的人。他愣了半天,猛然省悟过来了,把司马桓魋撇在一边,又认真、仔细地给学生们讲解礼仪。

    这一行动又把司马桓魋弄得莫名其妙了。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向众汉子一挥手道:“用刀斧将这棵樟树砍掉!”

    众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挥刀抡斧,顷刻之间,便将一棵好端端的樟树砍倒了。喜鹊窝摔散了,可怜那窝小喜鹊也摔死了。两只大喜鹊在众汉子头顶上腾飞着,鸣叫着,直向司马桓魋俯冲下来,好像要向他讨还血债。

    司马桓魋手挥宝剑,跳跃着劈杀喜鹊。喜鹊也不甘示弱,或俯冲、或横撞,有几次几乎用爪抓着司马桓魋的头皮。司马桓魋左躲右闪了一阵子,气急败坏地向众汉子命令道:“放箭,射死它们!”

    众汉子拈弓搭箭,一齐射出。两只喜鹊只顾复仇,根本没看见飞来的利箭,双双中箭,落地身亡。

    司马桓魋还嫌不解恨,走到死喜鹊跟前用宝剑各补了一剑,又带着众汉子将孔子一行围住了。

    颜回走到孔子面前,战战兢兢地说:“老师,这等无知之人,蛮不讲理。我们赶快离开此地吧!”

    孔子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说:“不要怕!老天爷把德行给予了我,桓魋岂能奈我何!”

    司马桓魃也委实可恶。他指挥着众汉子一直把孔子师徒围困到天黑,还不肯罢休。

    孔子师徒一行从中午到晚上,滴水未进,人困马乏,饥渴难忍。

    子路说:“老师,我们冲杀出去吧!”

    公良孺也附和道:“对,我们冲杀出去!老师,我和师兄率先杀条血路,你带领其他师兄师弟紧跟在后。”

    孔子长叹一声,举棋不定。

    且说孔子师徒被司马桓魋率一伙汉子围困在郊野,人困马乏,饥渴难忍。子路和冉求、颜刻主张杀条血路冲出去。孔子盘算再三,点头同意。

    子路粗中有细,怕司马桓魋一伙伤害孔子,便悄声说:“老师,这伙贼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为防万一,你我互相把衣服换了,也好迷惑他们。”

    孔子犹豫不决。

    子路着急了,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又帮孔子脱下衣服,换过来穿好。然后,一一叮嘱过师弟们,齐声呐喊,冲杀了出去。

    司马桓魋一伙围困孔子,本意就是逼他离开宋国。一见孔子师徒要逃走,就主动闪开一条路。孔子师徒逃出包围圈以后,他们就在后面假装追赶,借以威慑恫吓。

    孔子一行拼命奔逃,一口气跑到郑国。由于仓促慌乱,学生们走落失散了。孔子在郑国东门下车,拖着疲惫的身躯,瞪着失神的眼睛,凝目眺望远方。

    学生们找不到老师,更是着急。子贡在郑国西门遇上一位长者。那人六十多岁年纪,中等身材,满面红光,双目有神,两鬓苍白,胡须垂胸,好一派隐士风度!子贡上前施礼道:“请问前辈,可曾见到我的老师?”

    长者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未知你的老师是何人?”

    子贡说:“鲁国孔丘。”

    长者哈哈大笑道:“在东门有个人,他的长相很体面:两腮像古代圣明帝王唐尧,脖子像尧时有名的法官皋陶,肩膀像郑国的大政治家子产,腰以下则像当年治水的大禹。他的形象虽然很好,眼下却狼狈得很。在鄙人看来,恰似一条丧家之犬。”

    子贡既想道谢,又想指责,左右为难,正是:口将言而嗫嚅,脚欲行而趑趄,不知说句什么话好。

    不料,那人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子贡按照长者所说,急匆匆跑到郑国东门。

    孔子仍然在翘首东望。

    子贡心头一阵悲酸,泪水涌向了眼眶,声音哽噎地喊道:“老师!”

    孔子惊喜异常地说:“赐也!你跑到哪里去了?教为师好生惦念哪!”说着,用手揉了揉眼睛。

    子贡一见孔子动了感情,急忙装出欢快的样子道:“昨夜冲出贼人的包围圈,赐一时走迷了路。天亮以后,到了郑国西门,碰上一位长者,他说你在这里,弟子才来此找你。师兄师弟们都冲出来了吗?”

    孔子说:“都来了。”

    子贡就把刚才那位长者的一番话说了一遍。

    孔子苦笑道:“他说我生得像古代圣明帝王,我是决然不敢当的。他把我比成丧家之犬,倒是有些道理。你们看!”他抖动着身上穿的子路那件长衫,尘土纷纷从衣服上飘起。“我这副样子还不够狼狈吗?”

    学生们此时此刻的心情都很不好,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相互看着,默然不语。

    闵损望了望郑国都城东门,门洞下行人熙攘,心头一热,向前施礼道:“老师,而今我们已来在郑国城外,不如进城拜访郑侯,暂住几日,然后再确定去向。”

    郑国是个小国,国势衰弱。孔子要走先辅佐一国强盛、再图天下得治的治世途径,郑国显然并不是他选择的目标。他低头沉思了半天,然后挨个看了学生们一眼,喘口粗气说:“眼下也只好如此了。端木赐,你能言善辩,去向郑侯禀明吧!”

    子贡说声“是”,习惯地拍拍身上的灰尘,整好衣冠,驾着自己的马车进了城。

    孔子也带领着其他学生进了城,看到满街的酒肆饭馆,便找了一家宽敞干净的,随便吃了点东西,静站在大街上等候子贡的佳音。

    郑国当时的国君是郑声公,二十多岁,年少气盛,已在位八年。在当时干戈四起、群雄争霸的形势下,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跻身于列强之中。这一日,他正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盘:郑国东有齐国、鲁国,北有秦国、晋国,南有楚国、吴国,西临周天子的京都洛邑,占据了重要的地理位置。若一旦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将周围各国置于自己的卵翼之下,那就可以代替周天子向各诸侯国发号施令了。到那时,就连周天子恐怕也不得不让自己几分。他越想越开心,乐得手舞足蹈,命令左右:“歌舞侍候!”

    侍卫一声令下,不大一会儿,十六个宫伎在娓娓动听的音乐声伴奏下走进后宫,只见她们轻扭纤腰,长舒广袖,载歌载舞。郑声公醉意融融,眉开眼笑。

    一个侍卫急匆匆走到郑声公面前报告:“启禀主公,鲁国孔丘的弟子端木赐求见!”

    “嗯?”郑声公蓦然站起身,迅即又坐下,身体向后一倚,闭目合睛地思索了一番。他对孔子早有所闻。在他看来,孔子的主张是完全过了时的东西。要想使郑国强盛,使自己鹤立鸡群,就要诉诸武力。他怕孔子在郑国逗留,宣扬礼治,破坏自己的事业,于是便高声说:“传话下去,寡人无暇会见他们,让他们速速离开郑国!”

    子贡在后宫门前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听到侍卫说郑声公叫他们速速离开郑国,气得两眼发直,把宽大的衣袖用力一甩,转身走出宫廷。

    孔子和学生们急切地盼着子贡回来。及至见到他悻然而归,情绪顿时低落了下来。

    子贡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众人气愤不已。

    孔子说:“国有大小之分,人有贤愚之别。对于这种不可理喻之人,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弟子们,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趁天色尚早,我们到陈国去吧!”

    公良孺一听,甚是高兴。高声说道:“老师,陈国是弟子的父母之邦。上次老师和师兄们去陈国,遇公叔氏闹事,未能去成。这次去陈国,我为老9币驾车引路。”

    师徒一行有现成的车马,说走就走。连行数日,来到陈国境内。一日,众人正在赶路,忽有一阵歌声从桑树林里传了出来:

    大千世界奇事多,

    遇上疑难费揣摩。

    九曲明珠穿不得,

    寻到泄庄来问我。

    歌声出自女子之口,清脆嘹亮,吐词清楚。孔子听得真切,用目观看,只见桑树林中有一时隐时现的中年女子,边采桑,边歌唱。孔子颇觉奇怪,一时琢磨不透其中的寓意,只好暗暗记在心中。

    到了陈国都城,公良孺跑前跑后找个干净馆舍宿下。当夜早早安歇。第二天一大早,有陈国使臣来到。孔子急忙迎接。

    使臣四十多岁年纪,见了孔子,彬彬有礼地作揖道:“在下陈国使臣公冶明,奉主公之命,请夫子进宫赐教!”

    孔子受了司马桓魋的惊吓,吃了郑声公的闭门羹,深感晦气,一听陈湣公要召见,喜出望外,笑容可掬地说:“请使臣大人稍候,待孔丘命弟子备好车辆,便即刻动身。”

    公冶明连声称善,等在一边。

    孔子唤过子路,低声嘱咐道:“仲由,陈国国君要召见我,你随我一起去吧。自离卫国以来,我们受了许多挫折。幸得陈国国君召见,定要谨慎从事,切不可妄自尊大,口出狂言。”

    子路连连点头:“弟子明白了。”

    孔子登上马车,跟随着公冶明进宫。陈湣公闻报,亲自出后宫迎接,很有礼貌地说道:“夫子乃当今之圣人,千里迢迢来至敝国,实属寡人和臣民三生有幸啊!”

    孔子受宠若惊,深施一礼道:“孔丘无端打扰君侯,还望君侯见谅!”

    陈湣公五十岁左右年纪,高个头,长脸膛,额头上有三条深深的皱纹,以手示意让孔子进后宫道:“夫子请!”

    孔子双脚靠拢,立正站好,也以手示意说:“君侯请!”

    陈湣公也不再讲究礼节,挽起孔子的手,走进后宫。

    落座后,寒暄几句,陈湣公便开始请教天文、地理、历史、文化。孔子一一作答,说得头头是道。在场的陈国大夫暗暗吃惊,交口称赞。

    陈湣公惊叹道:“怪不得世人都称夫子为圣人!”他突然收敛了笑容,用双手抚着膝盖,望着孔子的面孔说:“先君为寡人留下了一串九曲明珠,贯线已断,怎奈此珠孔细多弯,无人能穿。而今夫子号称万能圣人,想必一定有办法。万望夫子赐教,以释寡人的疑难。”

    孔子欠身道:“孔丘的学识皆由勤奋学习而得。君侯所说的九曲明珠,我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未知可否让我看上一看?”

    陈湣公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将九曲明珠呈上来!”

    一会儿,两个宫女抬着一方紫红色木制漆匣轻盈地走了过来,双双跪在孔子和陈湣公面前,小心地将木匣打开。

    孔子定睛看时,不禁暗自叫好称绝。那盘中的明珠共有二十一颗,各有核桃般大小,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俱全,红的像朱砂,白的像冰块,绿的似翠叶,蓝的似碧水,晶莹,明亮,闪闪发光。孔子拿起一颗放在手心观看,更加惊叹不已。但见那细细的绳孔弯弯曲曲透心而过。孔子用心数过,每颗珠子中间的绳孔果然有九个弯。他端详着这稀世珍宝,脱口说道:“真是举世罕见的无价之宝啊!”欣赏、赞叹过之后,他又着难了:“怎么穿线呢?”他暗暗问着自己,一时间没有了主意。

    陈湣公和众大夫眼巴巴地望着他,宛如守护在一个即将断气的亲人面前,盼着他像妙手回春的医生一样,能有妙方将断线的宝珠穿起来。

    孔子突然想起了采桑女唱的歌,心头一喜,眼睛里闪出了光芒。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陈渭公拱手道:“君侯,此珠制作得过于精巧,孔丘一时无办法穿好,如若主公放心,我带回馆舍,仔细揣度,也许会有办法。”

    陈湣公顾盼左右,众大夫脸上皆有顾虑之色。他慢慢站起身,放开胆子说;“夫子说哪里话。当今之世,谁人不知夫子的英名,谁人不晓夫子的为人!九曲明珠虽是稀世珍宝,交给夫子,寡人也是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啊!”

    孔子说:“那么,孔丘就把它带走了。”

    陈渭公仍不免有些茫然。

    孔子自信地说:“请君侯静候佳音吧。不出三日,定可穿成。孔丘告辞了。”

    目送他们师徒二人走出宫殿,众大夫怅然若失。公冶明说:“主公,这九曲明珠一旦遭到不测,如何是好哇?”

    陈湣公忖度再三,低声说:“孔子一贯主张仁与义二字。宝珠在他手中,决然不会出事。不过,一旦有了盗贼,将如之奈何?”

    公冶明说:“我也为此担心。”

    陈湣公说:“不妨事。多派几个兵丁暗中保护宝珠也就是了。”

    众大夫点头称是。

    陈湣公当即部署停当。

    且说孔子带着二十一颗九曲宝珠回到馆舍,子路很不高兴。一出宫殿就嘟囔开了:“老师,你临来时还教我谨慎从事,不能逞能。如今你自己倒逞起能来了。这些小玩意儿,或许从来就没有人能将它们穿在一起。是陈国国君故意难为你的。你倒如此认真,一旦穿不起来,岂不被世人耻笑!再说当今之世,如此混乱,若被贼人盗走,你长一千张嘴也说不明白,岂不落个不仁不义的可悲下场!”

    孔子坦然一笑说:“仲由啊,你这些话都对。”

    子路愣了,瞪着惊诧的大眼睛望着孔子,希望他赶快加以解释。

    孔子说:“我前天在来陈国的路上听到一个采桑女说,她有办法将九曲明珠穿好。”

    子路颇觉奇怪地说:“我同老师一起来陈国,未曾见过有人向老师传授穿九曲明珠之法呀。”

    孔子说:“你忘记那采桑女是怎么唱的了?”

    子路摇头。

    孔子轻声吟道:“……九曲明珠穿不得,寻到泄庄来问我。”

    子路越发感到茫然。

    孔子把话题一转道:“你说的须提防盗贼一事,确乎重要。你和冉求、公良孺皆属有勇有谋之辈。回到馆舍,由你们三人好好看护宝珠也就是了。”

    听到老师这样信任自己,子路由衷地笑了。

    回到馆舍,孔子立即将学生们召到面前,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初来陈国,国君便以礼相待。他有九曲明珠一串二十一颗,本是穿在一起的。如今穿珠线已断,陈侯欲将宝珠重新穿起来,苦于无人能胜此任,方求助于我们。这些明珠是陈国的传世之宝。古人云:‘君子成人之美。’我们理应帮他穿好,怎奈此珠孔细多弯,是极其难穿的。未知你们之中谁有妙方,能将此珠穿好?”

    学生们从子路手中接过宝珠,相互传看,一个个惊叹不已,却没有一人能拿出穿宝珠的办法来。

    孔子说:“端木赐,前日来陈国途中,你可曾听到一个采桑女唱了些什么?”

    子贡醒悟道:“那采桑女唱道:‘大千世界奇事多,遇上疑难费揣摩。九曲明珠穿不得,寻到泄庄来问我。’想必那采桑女定有穿九曲明珠的秘方了。”

    孔子满意地笑着说:“端木赐啊!你不仅心细,而且记忆力强。好,你明天一大早便去泄庄找寻那采桑女,务必将那穿九曲明珠的秘方讨回来!”

    子贡说:“弟子一定认真去办。”

    孔子又对冉求和公良孺说:“冉求,公良孺,你们要和仲由一起,尽心尽力将九曲明珠看管好,确保万无一失!”

    冉求和公良孺齐声说:“弟子明白!”

    第三天一大早,子贡辞别孔子,驾车向泄庄奔去。正是轻车熟路,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来到泄庄。子贡停车嘹望,但见几十所茅屋周围,长着许多桑树,枝繁叶茂,桑椹累累。子贡左找右寻,不见有人。他正在纳闷,忽有歌声从树林后传来:

    大千世界奇事多,

    遇上疑难费揣摩。

    子贡心里一乐,丢下马车,快步向那歌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到跟前一看,嗬,好一位稳重、大方的农家女子:体匀称而健壮,脸黝黑而红润。腰扎一条短围裙,头裹一块方头巾,两只有神的大眼睛。子贡拱手施礼道:“请问这位大嫂,此地可是泄庄?”

    那女子庄庄重重地还过礼,说道:“此地正是泄庄。”她顿了一下,反问道:“先生莫非是鲁国孔丘的弟子吗?”

    子贡感到惊奇,急忙答道:“鄙人端木赐,正是孔夫子的弟子。”

    女子问:“先生莫非有什么疑难求助于我吗?”

    子贡越发感到惊奇,再施一礼道:“我们师徒一行到了陈国,陈君有一串九曲明珠断了线,想让我们帮助穿好。不料那宝珠的孔既细长,又弯曲,我们没法穿。因前日路过此地时听到大嫂的歌声,故而今日特来求教!”

    那女子一声长叹,说道:“当今之世,也不知埋没了多少英才!天子、君侯只看见他眼皮底下那几个人,全然不知、全然不晓这苍天之下,遍地有英雄,处处有人才。”

    子贡问:“如此说,大嫂你……”

    那女子急忙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生不必多问。待我传授穿九曲明珠的秘方给你。”

    子贡说:“如此甚好。多谢大嫂了!”

    那女子说:“以蜜汁灌润珠孔,以蚕丝黏糊蚁尾,同放匣中,只需一夜功夫,蚁必引丝穿珠。”

    子贡一听,顿开茅塞,连连道谢。接着,又问些有关贤人、隐士之类的话。

    那女子说:“人各有志。先生不必多问,速速回都城为君侯穿九曲明珠吧!”说完,提着篮子走了。

    子贡望着她的背影,不胜赞叹,不胜敬佩。直到目送她进了柴扉,才登上马车,返回都城。

    孔子得到秘方,赶快如法炮制。第二天早晨打开盛宝珠的匣子一看,二十一颗宝珠果然颗颗皆被蚕丝穿好了。孔子大喜,命学生们将昨夜已准备好的丝线拴在蚕丝上,小心翼翼地拉过,一个一个拴好。不到一个时辰便将二十一颗九曲明珠穿成一串。

    孔子分外欣喜,感叹道:“那采桑妇人的话颇有道理。看来她定是位隐士的夫人了。一个村野桑妇竟然有如此智慧,足见我等不懂不会的事情太多了。学无止境啊!”

    用过早饭,孔子带着子路到宫廷送宝珠。

    陈湣公闻报,惊喜若狂,夸道:“夫子足智多谋,为寡人做了一件大事,偿了多年的一桩心愿。寡人当重赏于你!”

    孔子说:“孔丘只求成君侯之美,不图……”

    陈泪公抢着说:“夫子带领众多弟子来敝国,住在馆舍,多有不便。我赐给你一处住所如何?”

    孔子推辞道:“古人说:无功不受禄。君侯的美意,孔丘领了。这住所孔丘决然不能收受。”

    一个执意赐予,一个坚决推辞。相持良久,陈湣公说:“也罢,夫子不收,寡人也不能强人所难。那就请夫子和爱徒们屈居馆舍吧。”

    自此,陈湣公时常请孔子到宫廷叙谈。孔子每每纵谈天下事,口若悬河,令陈湣公增长了见识,开阔了眼界。陈泪公对孔子益发敬重。

    一天,陈湣公退朝回到后宫,刚想命令:“歌舞侍候!”忽见一侍卫手捧一只雄鹰跑进宫廷,它身上还穿着一支箭。陈湣公看了勃然大怒,骂道:“蠢材!捧一只死鹰呈给寡人,是何道理?”

    那侍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回主公,方才奴才从前院走过,猛见天上掉下这只雄鹰,身上还有一支利箭,奴才未知吉凶,不敢自作主张。特呈请主公命令定夺。”

    陈湣公瞪大眼睛,把手一摆道:“呈上来!”

    侍卫双手将鹰递上。

    陈湣公站起身来仔细端详,又拔下穿在雄鹰身上的箭反复看过。原来这支箭是竹竿、石箭头。陈湣公命人量过。箭杆长一尺八寸。当时,冶铁、冶铜技术已相当发达,作战用的箭头不是铜做的,就是铁制的。因此,陈湣公看着这支与众不同的箭发呆。他一直愣了许久,抱着非搞个水落石出不可的信念,又差人去请孔子。

    孔子听说陈湣公有请,并不着急,因为自从他为陈湣公穿好了九曲明珠之后,陈湣公每每有了疑难之事便求教于他。他不慌不忙地给学生授完课,仍让子路驾车赶往宫廷。

    陈湣公急于想弄明白射死这只雄鹰的石箭头的来龙去脉,迫不及待地盼着孔子快快来到宫廷。见到孔子,便开门见山地问:“夫子,而今做箭头多用铜和铁,可是,刚被人射死的这只小鹰,却是用的石制箭头。请问夫子,这种箭到底有何来头?为谁人所做?”

    孔子双手拿箭,仔细看了一番,慢吞吞地说道:“说起这支箭么,它的来历可就久远了。”

    陈湣公催促道:“请夫子快讲给寡人听!”

    孔子接着说:“这种箭是古时候北方肃慎国的。”

    陈湣公问:“这肃慎国在什么地方?”

    孔子说:“肃慎国,又称息慎国、稷慎国。商周时代,居住在不成山北面,东至大海,西至黑龙江中下游。因为他们主要从事渔猎,所以最擅长制作箭支。当年周武王灭殷之后,九夷百蛮都臣服于周,各以上乘物品进贡。北方的肃慎国进献的就是这种箭。先王又把这种箭分给他的儿女,他女儿嫁给虞胡公,被封于陈。先王把一些远方的贡品分别赐给臣属的目的,是为了使他们永远不忘记替周天子守卫疆土。”

    陈湣公听着孔子讲得有根有据,有声有色,好像听天书一样,呆愣愣,傻乎乎的,似懂非懂,将信将疑。

    孔子猜透了他的心思,不容置疑地说道:“君侯若不信,可以差人到保存文物的库房里去查看对证一番。”

    陈湣公派人到文物库房一看,里面的石箭头果然和射中雄鹰的石箭头一模一样,顿时刮目相看,更加五体投地地佩服孔子了,心悦诚服地说道:“夫子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真乃寡人的良师啊!”

    孔子顿然失色,避席施礼道:“孔丘不敢,孔丘不敢!”

    陈湣公爽朗地笑着说:“能者为师,自古而然。”

    孔子越听越坐立不安,只好起身告辞。

    师徒两人回到馆舍,子路将事情经过向师弟们详细说了一遍。

    子贡颇有感慨地说:“如若将学问的高低用墙来作比喻,我们师兄弟的学问只有一墙高。”他用手比比划划地说,“你站在墙里,我站在墙外,你能看到我,我也能看到你。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墨水,我们彼此都能看得清。我们的老师可就不同了。在我看来,他的学问,足有好几个墙头高。”

    子路憨厚地笑着说:“师弟不愧能言善辩之士。这个比方打得既贴切,又生动。”

    师兄弟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有说子贡说得对的,也有说他说得不对的,吵吵嚷嚷,好不热闹。只有颜回躲在一边不动声色,沉默不语。

    子路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说:“子渊师弟,你每每发表高见,经常博得老师的好评。未知你对老师的学问作何评价?”

    颜回笑而不答。

    子路说:“各抒己见嘛!大家都是师兄弟,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颜回说:“我们师兄弟之间,应该如此。对老师则不然。他老人家不仅知识渊博,而且德高望重。颜回不敢妄加评论。”

    子贡说:“老师与我们情同父子,有何不可说的话呢?快说说看!”

    颜回把师兄弟们一一看过,低头推敲再三,在众人的一片催促声下,猛地挺起瘦弱的身躯,深有感触地说:“老师的思想,达到了令人难以琢磨的境界。越抬头往上看,越觉得他的思想高远无边;越用心钻研,越觉得他的思想深奥莫测。你用目往前看,他的思想如蓝天,似大路,坦然若揭,就摆在我们面前。可是,转瞬间又到我们后面去了。老师的思想完美无缺,无懈可击,高不可攀,坚不可摧。虽然这高远和深奥不容易琢磨,但是,老师却善于有步骤地诱导我,用各种文献来丰富我的知识,用一定礼节来约束我的行为,使我想停止学习却根本不可能,只有不遗余力地学习。我觉得我已经用尽了才力,似乎可以独立地做些事情了。可是,要想再向前迈进一步,又不知从哪里入手了。”

    子贡赞叹道:“还是师弟对老师的思想体会得深,琢磨得透!”

    这时,漆雕开从外面慌里慌张地闯进屋来,着急地问:“老师现在何处?”

    众人一片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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