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紧牙不让眼泪掉下来,秀娘和阿紫一看到他,更是哭得伤悲。
“皇上,您可回来了。您终于回来了!”秀娘跪倒在地哭喊道。
满屋子的哭声此起彼伏,“你们都下去。”他低声道。
众人纷纷散去,屋子内只有宇文邕,和床上的萨玉儿。他一步一顿地走过去,将萨玉儿半抱起来,她整个人都瘫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宇文邕的泪水簌簌流下。
他脑海中尽是萨玉儿跪在雪地里呼喊自己时的情景,若不是宇文直和南宫瑾预谋今日起兵造反,他怎会离宫,他若不走也许这个孩子就不会死。
他握紧双手,目光如嗜血般凶残。
“玉儿,你放心,害死我们女儿的人,我必定将他们碎尸万段!”
“孩子……翩若……”萨玉儿恍惚中清醒过来,如今的她几乎瘦得皮包骨一般,听到她声如蚊蝇地喊着孩子,秀娘赶紧跑过来道:“娘娘醒了。”
“秀娘,孩子呢?”
秀娘垂下眼帘偷偷掉眼泪,不敢看她询问的目光,她低声抽泣:“没了……没有了是不是?我的孩子……没了……我真没用,真没用……”
“不,娘娘,您别这样想,不是您的错……”秀娘急忙宽慰道。
这时宇文邕风尘仆仆地从门外走进来,见萨玉儿正躺在床上痴痴自语便心如刀割,他连忙推开秀娘,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道:“玉儿,是我。”
她转过头,只见宇文邕脸上不知何时竟蓄起了胡须,黑瘦的脸上除了目光还闪烁着,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见到他,萨玉儿心底更是疼痛难忍。
“是报应……”她轻声道:“害死寒冰和师父的报应。”
“不许胡说。”他急着道。
“那你告诉我,不是报应,是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很飘渺,却在他的心底炸裂开来。
宇文邕悲痛地望着萨玉儿憎恨的目光,他的手不由得一松,恍惚起身对秀娘道:“照顾好贵妃,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是。”秀娘连声应道。
宇文邕转身离去时,听见萨玉儿的小声抽泣,他不禁双泪垂下。
天牢里泛着阴森的潮气。
南宫瑾泰然自若地坐在干草上,宇文邕低声轻咳着走进来道:“赵瑾。”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闭着双眼幽幽道。
宇文邕叹息一声道:“你不想知道,朕为何要杀了寒冰吗?”
他猛地睁开眼痛恨的望着宇文邕冷如冰霜的脸。
宇文邕淡淡说道:“好多年前的事了。”
“因为梅隐雪吗?”南宫瑾的声音沙哑却有力,他分明从宇文邕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慌,他仰天大笑:“想不到你堂堂宇文邕,杀人不眨眼,竟会因此而慌乱!”
“你怎么会知道?!”宇文邕怒问。
“让我猜一猜,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初梅隐雪坠入悬崖,没有死却被隐梅道人所救,醒来后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隐梅道人就给她编造了一个身世一个名字。后来,你为了得到梅花令,再次用鄙劣手段将她娶进府中。至于,为何你要害死寒冰,恐怕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吧。”
“你猜的没错,玉儿就是隐雪。”宇文邕冷笑道:“当初,隐梅道人同朕有个五年之约,若五年后朕对她的情意丝毫不变,就让我们再续前缘,只是在此期间,我们不能再见面。原本一切都应是很顺利的,可是偏偏出现个寒冰,他扬言要娶玉儿,朕岂能容他!”
“你这个无耻之徒!”南宫瑾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咆哮得犹如一头猛兽。
“没错,朕无耻,难道你就不无耻吗?为了接近玉儿,你自己清楚你都耍了哪些手段。陪她嬉戏玩闹,在紫云阁上喝酒畅谈,还送给她一些精致的小物件,你以为这些,朕都不知道吗?”他俯下身望着南宫瑾怒不可遏的双眼微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你背着朕引诱朕的妃子,你何止是可耻,更是龌龊!”
“你!”南宫瑾愤怒欲起身,无奈他的手筋脚筋已经被铁钩勾住,武功尽失。
“你可别乱动,否则不仅武功没了,恐怕你的命也没了。”宇文邕淡淡笑道:“你放心,朕不会这么轻易就杀了你,这里安静适合反省,你就在这里,终老吧。”言毕,他环顾牢房一周后转身离去。
南宫瑾绝望长叹一声,士可杀不可辱,如今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只是芳苓该如何,他亏欠她的何止是个虚幻的未来,更是一生痴迷的情深意长。
南宫瑾当日咬舌自尽,临去前他咬破手指在牢房的墙壁上一遍遍写着芳苓的名字,他的心他的情,唯有共此明月,映入她心,只盼她能知。
宇文邕昭告天下已经逆贼南宫瑾处死,同时剿灭了他在武林中的绝大部分党羽,南宫堡也被一把大火烧了精光。
三日后,宇文直因谋反的罪名被斩首。
这个亲弟弟,他还是没能留下。
因齐国战事刚刚结束,那里还等着宇文邕主持大局,这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本该早就赶到邺城整顿一切,却又整整拖了一个月。
见萨玉儿身体逐渐恢复,他也略微放下心来,因太医嘱咐她不可舟车劳顿,他无奈只好忍心将她留在宫中。况且寒冰的事,只怕她的心性还未转过来,宇文邕本打算等处理好邺城的事情回来后再想对策,所以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匆匆离开长安直奔邺城。
临走时,他特意嘱咐人务必看好芳苓,不可让她有一丝闪失,他不怕芳苓死,只怕此刻的萨玉儿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冬夜冷得让人心寒,萨玉儿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白雪红梅,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一切一切就像发生在上辈子。
“娘娘,进屋吧,这里冷当心身子。”秀娘给她披件斗篷心疼道。
她不再说话,不再理会旁人,就这样痴痴地站着。
“走水了!鸣玲宫走水了!”不知道是谁在宫外尖声喊着,萨玉儿朝鸣玲宫方向望去,已是半边天际都映红了。
她匆忙跑出去,不能再有人无辜离去了,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生命的猝然消失。
赶到鸣玲宫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得无法收场,漫天红光,哭喊声响彻在整座宫殿之上。芳苓独自吊在火海之中,她的面上那般祥和宁静,好似此刻自己正伫立在万花丛中,她仿佛看到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一生的男子,他笑如春风一袭青衫,从远处朝她策马而来,他挥舞着手中的长鞭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芳苓……芳苓……
纵然不能相守此生,也要相约黄泉,奈何桥上有他等待,她不孤单。
可是这一幕,怎会这样熟悉。
“芳苓!”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了一声,眼前的火红已经将她烤得睁不看眼睛,仅此一声就让她的眼前浮现出仿佛是几世之前的画面。
也是这样大的火,到处的厮杀声,马蹄声,她也是这样无助的站在大火之前失声痛哭,她清晰地想起她喊着:“爹——娘——”
那一世的渊源,那一生的噩梦,到底是回来了。
十七年前,咏梅山庄。
她一袭白衣站在红梅林中,吹着玉笛。那一首《梅花引》是她学了好久才学会的。动人婉转,顾盼生情。
那天一个白衣少年翩翩而来,他眉眼间含着她从未见过的俊朗柔情,自此便难以忘却。他说,她为他吹一曲梅花,他便赠她一世幸福。
后来,两人不顾父亲梅海的反对,欢欢喜喜地成了亲。那一次的成亲,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她含羞嫁予这个年少英雄,以为会自此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她记得,嫁给他之前,父亲曾老泪众横地叮嘱她,务必保管好梅花令。
三个月后,咏梅山庄一夜之间被灭门,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化为一片焦土。她在大火前跪地三叩首,对天起誓此生同宇文邕恩断义绝,世世为仇。
纵身悬崖的那一刻,宇文邕在她的身后痛彻心扉地哭喊:“你若自此跳下去,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因为……因为你杀了我最爱的女人!”
她凄惨一笑,还是丝毫不曾犹豫地跳了下去。
造化弄人,究竟是孽缘还是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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