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才弄清楚寒冰的死因罢了。”她笑得妖媚,而又苦涩。
“寒冰的死因?”
“他,还有你的师父,都是你最爱的那个男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亲手杀死的!”她伏在萨玉儿的耳畔低声呢喃。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响彻在萨玉儿的脑海之中,她怔了许久,见她这幅模样,阿史那玉儿仰天长笑,尖锐冰冷的笑声划破空气中凝结的寂静:“看你这可怜的样子!”
“不,不会的!你骗我,我为何要信你!”萨玉儿猛地站起身来吼道。
“你可以不信我,那你去问皇上啊,看看他会不会违心的否认此事,我告诉你萨玉儿!你和我都一样,我们都一样!不要以为他有多爱你!”阿史那玉儿发疯了般大笑着离开,她该觉得说出这些话,看到萨玉儿痛苦的模样该心生痛快的,可是为何说完之后,心底的那块巨石愈发沉重了?重到让她几乎要无力负荷,她只是希望将自己的痛苦减轻一些,哪怕将这份痛苦转移到萨玉儿的身上也好,可到底为什么这笑声会冰冷生涩,笑着笑着,就流泪了。
萨玉儿觉得身体里所有的灵魂都被她抽走一样,毫无力气支撑着自己。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曲倒下,从腹部传来的剧痛让阿史那玉儿的话更加清晰地回响在脑海中。
“寒冰和你师父,都是皇上亲手杀死的!都是皇上!”
“寒冰……师父……”她捂着肚子,一股暖流从身下流出,急忙跑进来的秀娘惊呼一声将她扶在怀里,奴才们顿时乱作一团。
而萨玉儿的脑中尽是寒冰的身影,意气风发的他,策马扬鞭的他,眉眼俱笑的他,还有一堆白骨的他……
弘圣宫这晚到处充斥着血腥气息,萨玉儿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痛感早已遍及四肢百骸,可身体上的痛苦早已不及心中一丝一毫,身旁的稳婆和太医们已急成一团。
“皇上,恕臣直言,玉贵妃好似受到很大的打击,摔倒时撞到腹部导致早产,如今贵妃精神状态很不好,完全用不上力,孩子根本出不来,血流不止,照此下去恐怕大人孩子都有危险啊!”孟太医跪地惊慌道。
宇文邕怒发冲冠地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朕告诉你,玉贵妃和这个孩子是朕的命,若是有一丝闪失,朕一定摘了你们的脑袋!”
“是是……”孟太医见宇文邕如今已是失去理智一般,吓得满头大汗浑身颤抖。
她的目光空洞而又无力,本是模糊的画面似乎有很多都清晰了,她好像看到梦中的那个白衣男子向他款步而来,走近后她看清那个人是宇文邕,那个情景这样熟悉,她却死活都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
“玉儿,玉儿……”宇文邕扑到床边拉着她冰冷的手唤着她的名字,她的目光空洞无力,只是盯着头顶上方的粉色幔帐。
“娘娘,用力啊,用力啊……”稳婆急着唤道。
她却如死人一样毫无知觉,宇文邕哭着道:“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别这么折磨自己,为了孩子,玉儿为了孩子,求求你……”
她的目光微微移动过来,她看到他憔悴满是泪痕的脸低声问:“寒冰和师父……可是你杀的?”
宇文邕顿时惊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萨玉儿期盼的目光,她喃喃道:“不是,对不对?不是你,怎么会是你……告诉我,不是你……”
可是,就在他迟疑的一刹那,萨玉儿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她爱了一生的男人,杀了她仅有的两个亲人。
最后,她惨叫一声,孩子终于落地。宇文邕看着昏死过去的萨玉儿,仿佛天都塌了下来,凌乱的床榻上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猩红,屋子里也都是浓重的血气。
“恭喜皇上,是位小公主。”稳婆抱着孩子行礼笑道。
太医已经守在床榻边为萨玉儿施针抢救,宇文邕怜惜地抱着襁褓中的孩提,那么小那么弱,太医说:“陛下,由于公主是早产,所以身体要较其他足月的孩子弱很多,此后一定要尽心调理才行。”
他蹙眉含泪望着榻上生死难料的萨玉儿,他才知道何为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乳娘接过孩子,他痴痴地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惨白的她像极了当年在崖下,也是这样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醒过来,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玉儿,别丢下我,你不能再丢下我……”宇文邕哭着握着她的手道,这样的卑微何似一个皇帝,是啊,他说过的,在她面前他不是皇帝,而是将军,是她的夫君。
麟趾宫内只燃着两支红烛,屋子里很暗。萃奴惊慌失措地跑回来道:“公主,刚刚弘圣宫报说玉贵妃诞下一位公主,如今玉贵妃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阿史那玉儿一身素装,头上毫无装饰,她失魂落魄地说:“死了好啊,大家都死了,就不用这样痛苦了。”她知道,一切都该了结,她今日去弘圣宫的路上已经将事情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如同坟墓的婚姻,如今她终于能够鼓起勇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公主,您别这样,您这样看得奴婢心疼啊。”萃奴哭道。
阿史那玉儿看看萃奴,也忍不住流泪:“这么多年,只有你带我是真心的好,萃奴,只有你一个人待我好。”
“公主……您不该去寻玉贵妃麻烦的。”
“我受不了了,萃奴,我真的受不了了!”阿史那玉儿失声痛哭瘫坐在地上:“七年了!我嫁给他整整七年了!你可知这七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你可知,这七年我是如何过来的吗?母妃去世我不曾回去见最后一眼,父汗去世我也不曾见到最后一眼,离开突厥后,我便被锁在了这深宫之中,冰冷恐惧绝望,我恨萨玉儿,我恨宇文邕,是他们!是他们将我置于今日的地步!都是他们!”
就在此时,宇文邕正疾步赶来,一进屋他便蹲在地上狠狠地掐住阿史那玉儿的脖子,她顿时面色通红,而他目光透着戾气和残虐,一旁的萃奴吓得跪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阿史那玉儿!”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这样悲愤这样痛恨。
她清泪滑下,嘴角微扬,目光是无穷无尽的哀伤。
他还是松开了手,她伏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你到底对玉儿说了什么?!”他咬牙切齿地怒问道。
她抬起头,嘲讽一般问:“她死了吗?”
宇文邕扬起手便是一巴掌落下,阿史那玉儿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她绝望地笑着,凄美而又妖艳:“继续打呀,你最好打死我!”
宇文邕站起身,以一个王者的姿态俯视她冷冷道:“传朕旨意,皇后心肠歹毒,诡计多端,多次陷玉贵妃于险境,如今竟加害皇嗣,罪不可恕。念其身份,故而保留其皇后之位,命其留在麟趾宫思过,终生不得踏出麟趾宫一步!”
语毕,他欲阔步离开。
阿史那玉儿扑上去牢牢地抱住他的腿哭喊道:“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爱慕了你那么多年,我嫁给你七年了!你何曾真心待我?我偷了突厥的瑰宝救了你,我从未嫉恨过你害死我的雪莲,我抛弃了明珠般璀璨的生活,我背井离乡嫁给你,我忤逆我的父汗,我抛弃了自由的天空甘愿锁在这个牢笼之中,可是这七年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同为玉儿,我不奢求你对我像对她那么好,我只要一点点的温暖难道我错了吗?七年了,我小心翼翼地讨好你,我为了让你能多看我一眼不惜卑贱地去学萨玉儿的点点滴滴,可是我却换来了什么?!你告诉我,我爱你,难道错了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绝情,这样狠心啊!皇上!”
他蹲下来,伸出手抬起她满是泪水的脸蹙眉道:“你救了朕?当初那几个杀手便是你的好父汗派去的,你以为你们父女联手上演的好戏,朕不知道吗?当初燕都同狗贼宇文护联手,害得我大周惨败而归,害得朕小心翼翼苟且活了那么多年,害得朕对突厥俯首那么多年,这些账朕要怎么跟你算?还有娥姿的命,朕还没叫你偿还,你有何颜面来质问朕?有件事,朕忘记告诉你,你可知为何燕都死了,继承汗位的不是你的哥哥,而是你的叔叔?你可知,为何你的父汗会突然病逝?朕告诉你,你可要听仔细了,是朕。”他伏在她的耳边低声耳语道,语气虽轻,可已经足矣让阿史那玉儿发疯,她颤抖着摇头:“不,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朕没有骗你,你不是告诉玉儿寒冰的死因吗?那么朕理应也告诉你,你的父汗,是如何死的!”他的目光如嗜血一般,恨不得对阿史那玉儿生吞活剥了一样:“你听着,若玉儿母女平安则罢了,若是她们有一丝闪失,朕则出兵灭了突厥!”
阿史那玉儿呆呆地跪在地上,仿佛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宇文邕挣开她的手转身决绝离去。麟趾宫的大门咣当一声紧紧关上,从此她与他的缘分,真的断了。望着那朱红色的大门,她撕心裂肺地哭喊一声:“不!”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这样厌恶她,这样憎恨她。
原来,她竟错了这么多年,错得这样离谱。
原来,他的忍辱负重多年竟是因为她父汗的背叛,而她父汗的猝然辞世,竟是因为他的以牙还牙!
一切,不过是个处心积虑的大骗局,她的情她的爱,终究不过是一场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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