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心疼的,是愤怒的。此时此刻,宇文邕的感受萨玉儿比他自己都清楚,可是她必须如此,而这才只是开头。她将头靠在他的胸膛前,任由他抱住自己的手臂加深了力道。
“若是你知道我偷偷命人传了你出宫的假消息给她,你会不会气我?”萨玉儿心底想着,眼底也随着噙满泪水。
回到弘圣宫后,宇文邕立即传来太医,虽是皮肉之伤,可依旧疼痛难忍。萨玉儿的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她低头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宇文邕,只见他紧紧抿着嘴角,目光凝聚在一处后愤然起身离去。
今日,她没有阻拦,而是待宇文邕走后传来秀娘。
“今日的事,做的很好。”萨玉儿说道。
秀娘蹙眉走近小声问:“娘娘为何如此?让皇后知道皇上不在宫中,可不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对娘娘了吗?老奴都有些后悔这么做了。”
“你不懂,只有这样她才能放开手脚去出气,去报复。而皇上也必定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才会更心疼,更怨恨于她,这样事情才能闹大。”萨玉儿意味深长说道。
“老奴还是不甚明白,娘娘一直都要忍着,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忍不过是为了将来不忍,如今基础打牢了,皇后的霸道无理早就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好不容易前段时间她收敛了一些,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保不齐收敛的这段日子里还会想出更尖酸刻薄的事情来。如今,我不过是逼着她动手,以前是要宫里的人知道她的丑陋一面,如今我要将此事闹到前朝去,让那些忌惮突厥的人,始终敬奉突厥的大臣都看一看,突厥的人就是这般模样的。只有这样,他们才会错愕,才会从心底慢慢转变,那么到陛下同突厥反目的那一天,就不会有人反对了。”萨玉儿目光收敛,眸子中似是有团团丝线缠绕,最后凝结成一个光亮的点。
秀娘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笑道:“娘娘深谋远虑,运筹帷幄,陛下若是得知此事定会倍感欣慰的。”
“不能让陛下知道,此事我们只要偷偷的进行就好。回头,将此事秘密地散出去,不仅在宫里,还有那些大臣家眷之间,她们嚼起舌头来,可真是绘声绘色呢。还要记得明日便是尉迟将军老母的八十大寿,你将我亲手做的寿面送过去,尉迟将军向来为人低调,此事必定不会张扬操办,我们也无需大张旗鼓,悄悄地送去寿面,再挑一件瞧得上眼的物件一并带过去。此事必须由你亲手来办,你且告诉他,我原有意亲自去拜访老人家,却因事出突然不得不留在宫中静养,但是我的心意却是要到的。”萨玉儿嘱咐道。
“娘娘总是要记着这些大人家眷的生辰,每每还有偷偷送去亲手做的寿面,甚至还要亲自登门拜访,可也太自贬身份了。”阿紫走过来低声抱怨道。
“你懂什么,娘娘这叫赢心之术,娘娘美誉在各个大臣府中早已流传开来,如今正好同皇后一较高低。”秀娘笑道。
“我从未想过要同她一较高低,是她屡次逼迫,况且我惦念的事情只有皇上大业。”说着,她微微停顿一刻,她心知宇文邕不同阿史那玉儿亲近一方面是他看不惯她那幅姿态,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突厥牵制。有个宇文护已经够他忙的,如果再加上个突厥,那么岂不是永无出头之日?所以,她相信除掉宇文护,战胜齐国后,宇文邕必定会同突厥抗衡。
见萨玉儿蹙眉沉思,秀娘递过药碗道:“娘娘,药煎好了,先服下吧,这脸上的於肿一定要尽快消去才好,还有那手臂上的伤,奴婢看着心都疼。”
萨玉儿接过碗,屏住气一饮而尽,苦涩之味溢满全口,不由得蹙紧娥眉。
当她将碗递给秀娘,又接过阿紫手里的蜜饯放入口中,苦涩之味顿时缓解许多,表情也不如刚刚那般难看。这时门外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李娥姿焦急的声音:“好好的怎么伤着了呢?!”
萨玉儿立马笑着起身迎上去,李娥姿挺着微隆的小腹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道:“这可如何是好,怎么下这样的狠手?!”
“我没事,倒是你,天气虽好,可寒气却还未退去,这样匆匆赶来也不怕着了风寒?”说着,萨玉儿连忙牵着李娥姿的手走到床榻边一同坐下。
“我今儿一听说此事,惊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本她应该是收敛许多的,怎么今日突然发起怒来了呢?”
萨玉儿淡淡笑道:“许是积压的心事太多,终于爆发了吧。”
“你也真是,平日里那伶牙俐齿的劲儿都哪儿去了?就任由她这么打你?若你只是个宝林良娣也就罢了,你可是堂堂贵妃,还是皇上的心头肉,眼中宝。她难道不知不看僧面看佛面吗?!”李娥姿气急败坏地责怪着。
萨玉儿瞧她担心的模样心底尽是温暖和幸福之感,她握着李娥姿的手安慰道:“好了,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你呀,要我说你什么好?刚刚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倒是我那里有太后赐的祛瘀药膏,回头叫秀娘替你涂一些。”
“就知道姐姐最疼我,等将来小皇子出世,我必定一万倍的疼他。”萨玉儿轻轻抚摸着李娥姿微显的肚子娇笑道。
李娥姿无奈地微笑摇摇头:“如今银瓶和芳苓怕是还不知此事,太后那边也没人敢通传,若是太后知道了可就要为难了,一面心疼你,一面又不好开罪于皇后。”
“千万别让她老人家知道,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就瞒下来吧。”萨玉儿嘱咐道。
李娥姿点点头。
两人一同聊了许久,一直聊到将来小皇子出世后,她们要一起带着赟儿和这个孩子去隐梅山上看日出,看梅花,萨玉儿说要亲自教这两个孩子习武练功,还要带他们去捉鱼抓兔子。李娥姿虽然知道萨玉儿会武功,可却不知她的武功有多差,便欣然接受了她的建议。
从弘圣宫离开的宇文邕,面上清冷如霜,目光里尽是愤怒与憎恶。他原本是要冲到麟趾宫替萨玉儿出口恶气的,可走到一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早上韦孝宽才传来密报,说突厥已经有意准备兵力二十万以备将来助大周灭齐一臂之力。
想到此处,他的心犹如坠入深不可测的湖水中,慢慢沉下去。
“皇上,刚刚雍州牧宇文宪大人送来紧急密报一封,还请皇上亲自御览。”何泉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道。
宇文邕蹙眉接过他手中密报:齐国皇帝已诛杀重臣斛律光。
“好!太好了!”宇文邕本是如冰般萧冷的面容突然如遇暖光,顿时眉开眼笑。
见他如此,身旁的奴才也暗地松了口气。
“立刻传韦孝宽进宫,移驾正阳宫。”宇文邕阔步前行,心中的重石终于消除一块。
斛律光死了,高长恭则命不久矣。
阿史那玉儿因今日宇文邕的突然闯进来而惶惶整日。她满屋子里踱步搓手道:“他不是出宫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怎么办?都一整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萃奴!”
萃奴小跑过来低头道:“公主有何吩咐?”
“再派人去看看,皇上此刻在何处?”
“公主,都去十几回了,皇上今日一直都在正阳宫同大臣商议政务,不曾出来。”萃奴悄声道。
阿史那玉儿心底更是不安,若是宇文邕冲到她面前哪怕大骂她一顿也是好的,可他偏偏就这样冷她,淡她,疏远她。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他的生命当中一样,那种身在咫尺,心若天涯的感觉当真是煎熬。
“弘圣宫可有什么动静?”她又问道。
“没有,除了早上淑妃过去探望之外,此事不曾张扬过。”萃奴安慰道。
阿史那玉儿点点头,心底略感舒缓,可她有马上问:“太后可知道此事?”
萃奴摇头:“不曾知道。公主,别胡思乱想了,想来那个玉贵妃定是畏惧您的权威,不敢声张吧。看来她也是个明白人。”
阿史那玉儿走到门口,如墨般的天空那黝黑色泽似乎随时都可倾泻下来一般。她伏在门框之上,想起白日宇文邕怒视自己时的表情,和他看萨玉儿时的柔情目光,不禁心中绞痛。
“萃奴,你知道吗?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想家,我想念父汗,想念母妃,想姐姐还有哥哥。”说着她清泪滑下,面上少了白日时的犀利和锋芒毕露,更多的是无奈和凄凉:“我想念茫茫草原,还有荒如流沙的戈壁,泛着银光的雪山融水,我骑着马驰骋在草原上,带着雪莲从漠南跑到漠北,看着满眼苍穹仿佛我就是一只孤傲的野狼,自由奔放,无所畏惧。”
“公主,别再想了,想了只会徒增伤心罢了。”萃奴含泪道。
“可是,他杀了雪莲,我竟从未恨过他。你说,这究竟是为什么?”她自嘲地微笑道:“为什么他会这样突然地闯进我的生活里?闯进我的心里?为了他,我假扮男装随军出行,我偷了回天丸,我忤逆父汗安排的亲事,我拒绝无数爱慕者的追求。我只为了让他爱我,我错了吗?”
“公主,您别这样……”萃奴低声抽泣道。
“我以为他是爱我的,他病重时明明喊得是玉儿,他喊得是玉儿啊!”她突然提高声音,愤怒再次席卷内心:“可我却没有想到,他的心底竟然藏着另一个玉儿!他已经有了萨玉儿为什么还要再娶我?为什么还要派使者送去聘礼?!”哭喊着,她的指甲已经嵌入红木门框,指尖生疼。
“公主,也许不是您所想的那样,许是您误会陛下了。”萃奴随口上这样说着,可自己都不相信这个借口。
阿史那玉儿的身子沿着门框缓缓滑下,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喃喃哭道:“娶了我,为何又要这样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求他像对萨玉儿那样对我,哪怕给我一个微笑,一个关切的目光,我要的不多啊。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这晚,阿史那玉儿病的很重,烧得整个人都像只熟透的虾子,面色通红的蜷缩在被里。萃奴一会替她敷毛巾,一会又去看药是否煎好。她命人去明阳宫请了宇文邕几次,却都被冷冷地拒绝回来。看着床榻上不停喊着父汗母妃的阿史那玉儿,萃奴哭得像个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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