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跪在地上没动。
萧新月这才完全睁开眼,看着地上的篱笆,刚想开口问,眼神再往前一抬,却见着篱笆的身后有四只脚。
脑子泛着浑,想的东西也不大着调。萧新月随意的想着,难怪篱笆这么慌慌张张的,原来是凌寒夜生出四只脚来了。可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觉得不对,萧新月猛地完全睁开了眼,发现其中一双脚的主人已经与她近在咫尺。
“四娘,你的得力手下凌大人来了,都不起来迎一下?有这般冷淡的主子,下头的奴才怎么会尽忠办事?”
萧新月干笑了两声,站起身行礼:“臣妾见过凤君。凤君好雅兴,怎的来臣妾这了?”
萧晟自打和她在汤池发生了那么一幕,后来就没再和她私底下见过,更不要说是来找她。
“若非凌大人告诉了朕一件有趣的事,朕觉得该当面与四娘你说说,又怎敢来打扰你的修养?”萧晟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坐回晒得发暖的藤椅上,自己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凌寒夜走上来,静伫在一旁,向篱笆使了个眼色,篱笆退下了。
“凌大人告诉了凤君什么事,是让凤君感兴趣的?”萧新月给萧晟斟了一杯茶,自己则拿起勺子舀着碗里面酸甜的果羹。
“还是让凌大人亲自与你说罢。”萧晟道,“或许是个惊喜,但在朕说来,恐怕要成惊吓。”
惊喜?在这萧国的宫殿里会有什么惊喜可言?萧新月抬眼去看凌寒夜,凌寒夜双手揖礼:“报主上,华辰派来谈和使者,欲语我国交涉兰古轩、墨宁、安天三城布兵之事。”
这么快就来了?
萧新月换了个姿势坐,端起玉碗吃了两颗甜果子:“前脚大统领刚与本宫说过,有人假借着凰印以本宫名义在那三成布兵的事,后脚华辰就派人来说事了?派的是谁?可有名册送上?”
“来者只一人,并无名册。”凌寒夜答,“是……华辰的延王爷,陆离。”
手上一抖,险些将碗甩出去。萧新月很快镇定下来,将玉碗放回桌上,掏出帕子沾了沾嘴。
“何时前来拜会?”
“后日早朝。”
“公文呢?”
“稍后会送到娘娘宫中。”
萧晟忽然出声:“哎,送到朕那里便是。如今皇后需要安心养胎,不好处理这些公务。”
“事情与臣妾有关,臣妾怎能不管?”萧新月顺口驳回,“先前有人借着臣妾的名义布兵,臣妾还没将事情算清楚,这会儿来的使者若是误解了臣妾的意思,那萧家的名声岂不是要被人恶意抹黑了?臣妾可不准许发生这样的事。”
顿了顿,萧新月扭头看向萧晟:“哦,对了,凤君对这事可有什么头绪?想必大统领也该与您说过了,在妾身外出疗养之时,有人拿着一纸印有凰印,书有臣妾笔记的圣昭,去将兰古轩与安天的兵力集结在了一起,甚至还借去了墨宁文家的小半势力,将粮草都准备得妥当了。”
“这事大统领的确与朕说过。”萧晟摸了摸下巴,很是凝重:“起初听闻此事,朕还以为是皇后在行宫里布置下去的命令,并未多问,前去行宫寻你时……却得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朕听后,很是气恼,想到皇后一向有主见,便未再过问。”
如此一来,倒是借着现有的理由把自己推出了这件事。萧新月垂眸笑:“那看来,是臣妾的内部出了问题,否则寻常人便是仿得凰印,也仿不出臣妾的字迹。如此,凤君若是再没什么要紧事,便去忙吧,妾身乏了,想要歇息。”
“不用朕陪你歇一歇么?”萧晟起身亲昵的将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凌寒夜先道:“臣已秉明事情原委,眼下便告退去做其他要紧事了,不再打扰二位。”
萧新月直接道:“下去吧。”
凌寒夜退下。
萧晟捏了捏萧新月的肩:“果然,皇后手下的人,朕还是使唤不得。”
萧新月轻笑着敷衍这气氛:“凤君若是说了让他退下,他也是会退下的。”
然而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并不会使萧晟很快忘记。萧晟的手从萧新月的肩膀向上抬,直到她的颈子和脸颊,轻轻的拿着指肚划过:“四娘,你从前,鲜少对人笑。哪怕是敷衍都不愿。怎么现在……”
萧新月垂眸。
“板脸太久,有点僵,多笑笑,对腹中胎儿有好处而已。”
萧晟的动作顿了顿,身子缓缓矮下去,温热的手落在萧新月的小腹上。
有了那么一次亲密接触留下的后遗症,萧新月总是有些本能的抗拒他。见他做出这么让她不安的动作,很想往后退,但又无处可退,只能双手护住肚子,把萧晟的手挤开。
萧晟微微一顿,又抬起手,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我知道你厌烦我,或者恨我。”
声音很低沉,但因为声线从来不是那么刚毅,也显得他这般说话带着些温柔的意味。很容易让人坠进他的温柔里去。信了他是一个如玉公子,而不是野心蓬勃的帝王。
萧晟侧着身子,将头抵在了萧新月的手臂上,一手环着她的后腰,一手落在她的手背,沐浴着阳光,柔声的说:“文家世代忠良,从祖辈,到子孙,都在用皑皑白骨堆砌起防御着萧国的高墙。”
“既然知道这样,你又何须让文家背上骂名?”
萧新月不乏惋惜的问。
萧晟摇头。
“你们萧家的人,总是太专制。有些做法,令臣子心寒。臣子愿意跟随,是因为萧家势力强大,靠山何其稳固,哪怕遇到的是专制的霸主,也不至于落得被外戚侵犯。相比之下,能在这一片天地称霸,如此霸气又安稳,臣子们觉得值。”
“那你呢?”
“我觉得不值。”
萧新月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又是这样温和的语气,与暴躁的关沧海有着很大的不同,不知怎么的,听了他这些话,先前的抵触情绪就少了很多,莫名的竟然还觉得有点悲哀。
“我文家,不该如此的。多少人埋骨边境,最后换得一句‘文家乃是萧国最坚固的护壁’,却未得到过应有的奖赏,还屡次遭遇重将委派荒凉之地,了了结余此生。”萧晟徐徐的道。
“功高震主,此话我懂。可文家的人,亦是有血有肉、懂情懂义、活生生的人。他们会痛,会心生悲哀,会在妻离子别时带着一个信物哭泣在寒夜里,会在同伴离世、自己重伤时咬着牙将同伴的尸体带回阵地,仍不甘心的求救。四娘,这些你都没见过,可是我见过。”
说着说着,萧晟的声音忽然抖了,拥着萧新月,他将脸埋在她的身上。
“我父亲一生忠于萧国,若非身受重伤,头部受创,才不会被华辰俘虏。至今父亲刚刚苏醒两月,还说着边关戍守非他不可。新月……当日你多狠心的做出弃下我父亲关闭城门的决定,我做出将质子换回父亲的决定时,对这件事情就有多恨。”
“对你们来说,文家的人也好,余下的臣子也罢,只要不姓萧,就都是随时可以放弃的棋子。四娘,我真的恨极了这蛮横霸道的想法。长此以往,效果必将不复存在,不如由我改写。我若真正为君,定然是一代明君。”
萧新月听得心里一阵沉闷,带着些说不出的心塞。
如果事情都如萧晟所说,那文家是有些惨的。自古以来,皇城之下埋着多少枯骨,这是亘古不变的事实。有多么辉煌的盛世,就有多么晦暗不堪的内幕。有人风光,就有人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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