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谬赞。”陆离道，“本王不过是做了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事，承不起如此夸赞。”
“……”掌柜的有一丝丝受挫。
萧新月倒是早就习惯了陆离这个样子，也逐渐发现了他可以称之为有趣的地方。就是陆离这个人，他有时候嘴挺毒的，偏偏还始终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丝毫没有嘲讽谁的意思。于是这样就更容易让人受伤了。
若知道这人是个一贯毒舌的人，被嘲讽者还能勉强打着哈哈笑两声将事情略过去。可这人要是一贯一本正经的只说大实话，那……估计被说的人是很难笑得出来了。
真难分辨出陆离这样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不过……萧新月挺喜欢他这样对这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的人的。
做了“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的掌柜的待到小厮回来对他耳语传话后，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才无视了自己沉重的心情，一副想明白了的模样道：“唔，草民想好了。王爷来收粮，草民的铺子怎么也得大力支持，只望王爷在施粥时也能为小店美言几句，涨些来客。”
陆离道：“就先看看掌柜的诚意如何吧。”
掌柜的点点头：“王爷何日提粮？”
“今日。”
掌柜的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直接朝着一处方向作了手势：“那请王爷移步粮库，”
受潮的粮食自然没有和完好的粮食放在一起。受潮的又多，也就多占了几个仓库，刚好三个。于是三成也好分，掌柜的直接领人朝着受潮最严重、几乎隔两天就有粮食往外丢的那一个仓库走去。
“说来惭愧，洪灾这一下子损了不少粮。”一边走，掌柜的还一边道，“这些受潮的粮，草民寻常都是低价卖出去给百姓即买即吃的。王爷要收，草民也不好高要价，风险咱们能一起承担就一起承担吧。”
说着掌柜的打开了面前粮铺的门。
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几人相继皱起了眉。掌柜的自己都很少来看粮，没想到潮味这么大，连忙拿手臂在眼前挥了挥，心底也是有些不安：“那，就是这些粮了。”
陆离看了萧新月一眼。
萧新月终于再次开口了：“掌柜的，可以让我们先看一看粮米如何吗？”
王妃都开口了，掌柜的心底不情愿也要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硬着头皮同意：“您请。”
毕竟之前说了，粮食是要检查的。就算王妃不看，王爷的人也要来看。
萧新月往粮仓里走去，夹杂着霉味的潮气熏得她很是不舒服。陆离跟在她身边，问道：“要拆开看吗？”
“买时自然要拆的。”萧新月道，“我先看看大致情况吧。”
她也看不懂太多，只是在离米袋子比较近的地方挨个闻了闻味道。那动作和小狗儿一样，看得陆离心中异常柔软，看着萧新月的眼神再没刚才和人谈话时那样冷漠的波澜不惊，柔情甚浓。
“这袋……”萧新月若有所思的指着其中之一，又指向另一个，“还有这袋，好像有点问题。”
掌柜的也连忙凑上来，看了看她指着的粮，尴尬的笑道：“因为这总有粮会坏，我们铺子都是两天一次开包检查，若有坏的那是绝对不留的，明日正是检查的时候，可能今日就恰巧坏了一些，不碍事，不碍事！我们丢了就好！绝对不会卖给王爷！”
萧新月点了一下头，陆离立刻道：“说价吧。”
掌柜的眼珠子转了转。
“这……如今抛售的粮价，均以八百三十文一石卖出。既然王爷是要买来为百姓做事，小店也就不多要了，就以八百文一石的价格卖给王爷如何？”
“不妥吧？”
对方话音还没落下，这边就有人开了口。在场者皆看向萧新月，萧新月则是看着掌柜的，一双明亮通透的眼像能将人看穿。
“王妃啊……”掌柜的赔笑，“原本长洛城米粮的大致价格，那是在八百八十五文一石上下浮动的。草民给出八百文的价钱，有何不妥？”
“原本长洛城也没遭受过洪灾，更没大批的潮过粮啊。”萧新月随口说完，顿了一下，又朝着陆离问了一句：“是吧，王爷？”
还好她反应快。这些日子过的太随意，她差点就忘了自己是个歪果仁了。
好在陆离没有发现，以为这只是她的策略，回答道：“确实如此。”
掌柜的不说话了。
萧新月直接道：“六百五十文一石，这库里的米，我们就都要了，算是掌柜的为长洛城做了一次贡献，本妃也会在长洛城主面前为你多美言几句，往后在长洛城中多受些照拂，如何？”
掌柜的：“……”
这听起来很诱人的“美言几句”对他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啊谢谢！
然而这番话是不能让延王妃听见的。掌柜的简直是将血和泪都和在了一起往肚子里吞，紧着撤了两下小厮的袖子让他去问。
这种事情他可做不了主啊！否则不得倾家荡产的还债？
萧新月自然是留意到了那个跑出去的小厮，心下有些好笑的问：“贵铺小厮月钱多少？看着是挺忙啊？”
掌柜的讪笑着抹了把汗：“没有，没有……”
过了一会儿小厮又回来了，于是掌柜的又下定决心了：“既然是延王妃亲口还的价，看在王妃的面子上，这粮卖了！”
瞧着他都要把一口牙咬碎的样子，萧新月撇了撇嘴。
“成，那都拆了验货吧！验过的都给我抬车上去！”
那掌柜送走了延王府的两辆马车时，活像被占了多大便宜似的，一脸委屈的都要哭了，身后店里头还堆了差不多两石的被挑出来的坏米。
“这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妃啊……怕是小户人家的姑娘都没见过这么抠的！”
再往店里去，长洛城主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坐在之前属下坐着的位置上，一拳险些震翻了桌上的茶杯。
“延王此举，怕是对本官大大不利！今日，本官一定要去那弯弯粮铺问个清楚！”
外头的马车已经被驱走了。前面那一辆上还是坐着延王夫妇，后面的车上则是由小廖和秋燕在看着米。
萧新月将手中的书契抖了抖，脸上挂着些淡淡的笑意，却不见有什么得意之色。
陆离睨着她问：“方才你为何会一口气砍掉一百五十文的价？便不怕那掌柜不卖么？”
而且，砍掉那么多，她竟然都没有高兴的炫耀，表现的情绪有点平淡了吧？
萧新月看了他一眼，将买粮的书契给他揣好后捏了他的脸一把：“我的傻王爷，你以为他们是亏了啊？他们今日不若是卖，那才叫亏！我的砍价只是让他们看起来少赚了些，若是他们明理的话，就不会只卖妾身三成。可惜啊，他们太贪心了。”
“三成？”陆离没听明白，“何为只卖你三成？”
萧新月抽了一下嘴角：“是说他们把三成的粮食都卖给了我们。”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陆离惊奇。
“不只是妾身，恐怕耳力比较好的，比如崔魂也都听到了。”萧新月道，“而且，妾身只觉得，那家粮店怕是与长洛城主脱不了干系呢！不过这样也好。三成就三成，有了这张书契在，咱们一鼓作气，今日就来把能逛的粮店都逛一遍！”
陆离知道自己本事没有萧新月的大。不过从前的他也从来没想过，只是会武和不会武的区别而已，差距竟能这么大。
可能这就叫做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吧。否则他也不会生出日后让儿子学武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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