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跳跃着，不知是因为有风还是什么。但萧新月是丝毫感受不到风意的，看了一会儿莫姨娘，再看蜡烛，最后还是把目光定在了陆离身上。
莫姨娘站起身子，捡起蒲团，放在左后方的坟前，同样点燃了一支烛。
“三妹，你的女儿长大了，是个机灵又漂亮的小姑娘，嘴甜又懂事，被她的奶奶养着，前两日我还去看了她。她说她想娘，我就告诉她，娘在天上看着她呢。你也一定要保佑你的女儿，一辈子无病无灾，平平淡淡一生就好。”
最后一座坟，就是陆离面前的这座。
莫姨娘把蒲团放在了坟前，跪下去的却是陆离。
萧新月似有所觉的往外迈了一小步，看着陆离弯下了腰去，伏在土地上，呼吸沉重，身子不断起伏。
莫姨娘淡淡的道：“这么多年，离儿你始终不肯来。之前是因为不知道，之后我嫁了进来，告诉你，你也不肯过来见一面。今日终于能来，希望你能谅解她，她当时情非得已才没有带走你，之后发生的事也证明了她没带走你才是正确的选择。”
“若是有什么想说的，你可以单独和她说说，我与新月走远些。”
说着，莫姨娘扯住萧新月的胳膊，就想往远走。
“不用了。”陆离立刻回答，静静的抹了一下双眼，站起了身子。“我没什么好说的，天凉，我还是带着新月回车上了。”
莫姨娘叹了口气，看着陆离扯走萧新月，自己还是跪在了蒲团上，点燃一支蜡烛。
“喜鹊，当初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跟过去，哪怕只是做个丫鬟也要进去将军府，如今的结果，姐姐也没什么好说的。至少，托你的福，我是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我这人，向来不会说什么好话也不会照顾人，只能是偶尔帮衬一下离儿，只能做这么多了。”
“其实离儿的心里大概是没有记恨你的。只是这孩子不知道怎么表达，也似乎一直接受不了你已经离开的事实。毕竟生下来之后，他就没见过你。有时候我也会想想，如果咱们四个都还在，大概已经是儿女成群了。再不济，大哥和三妹也一定都会喜欢你的儿子。至于我，一辈子无后，至少是把离儿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的。只可惜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喜鹊，其实……我也接受不了你不在了这件事。死要见尸，我却一直没能寻到你的尸骨。如今你究竟在哪？哪怕给我托个梦，给我个希望也好啊！”
每一年，都回来一次。从一开始的伤春悲秋，到后来已经只剩下苦涩的笑而再无泪水，莫姨娘站在三座坟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这一年，又将过去。但是过去了的人和事，总是再也回不来了。
莫姨娘回到马车上时，显然陆离的表情要比来时更加沉重。萧新月坐在他的旁边，从方才莫姨娘的话里大概就已经听到了事情的原因。
原来，这坟就是陆离的生母的。
传言夏氏喜鹊是被主母陈瑾瑜害死，但到现在也没人去追究这件事情的经过究竟是如何。包括陆老爷，这么多年也是在和陈氏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仿佛他一直就只娶了两个女子，一个陈氏和一个莫氏。
那时候萧新月一直是什么与自己生存无关的八卦都很少关注，埋头做事保平安，所以这些事情对她而言知之甚少。只知道陆离在陈氏轻描淡写的道歉之后就原谅了这件事，之后这事也没人再敢去提。
这么多年了，陆离就好像从来都没想过他生母的事似的。却原来，他也会因为这些事伤心难过心情沉重。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了回去，路上再没人多言，莫姨娘路都不用指了，反正崔魂已经记下。回到王府，打了声招呼，陆离和萧新月就朝着玉临苑去了。
萧新月对崔命道：“你去忍冬苑那边说一声，告诉秋燕欢喜我已经回来了，让她们忙活打扫完，就过来玉临苑等着。”
“是！小的明白！”崔命兴冲冲的回答，转身就拉下了脸，不情不愿的嘟囔：“又要看那两个女人掐架，真烦！”
萧新月听了，就当没听到。反正，这事儿她也烦。
“王爷，进去吧。”与陆离挽着手进了内室，萧新月关上了门。陆离就站在门前，也不多往前走一步。萧新月无奈，搂着他的胳膊道：“王爷，有心事咱们坐下去慢慢想好不好？”
陆离却不为所动，并且转脸看向她，深深地看着，而后将她按进了怀里。
“新月，我是不是很不孝？”
萧新月愣了愣：“王爷此话怎讲？”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抱着萧新月，感受着她带来的暖意。
哪怕只有一丝，一丝也好，也能让他在此时觉得无比的安慰。
“当年，我分明知道自己的母亲离世是因为谁，可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人说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可在我这，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样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陆离摇了摇头，将她抱得更紧，声音也变得颤抖：“但是，不是的，分明不是这样的。分明我也是很在意的。但我只是因为惧怕，自己在王府里往后或许生存的会十分困难，就默认了这件事当它从未存在，还与杀害我母亲的人当做母子相处，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这些话，陆离从来没对檀儿讲过。此时他无助的像个孩子，却又和以前让她头疼的熊孩子不大一样，看得萧新月心坎儿里发酸。
“那王爷，您想念您的娘亲吗？”萧新月轻声问。
陆离叹了口气，有泪水滑落下来，却平静了一些：“我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我对娘亲，一点记忆也没有。每当想到这件事，只觉得茫然无措。”
“但是这个时候的王爷您很伤心啊，那就证明，其实您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您的娘亲。只不过，你不知道该如何做，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份感情罢了。”萧新月抚着他的后背，给他顺着毛，“王爷，您不要太伤心了，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该开心的过。心头的事啊，不妨先放一放。咱们呢，就等到以后，慢慢的追忆你该想的那些，好不好？”
陆离点着头，心里却是非常古怪的滋味。
为什么，她的话，她的语气，都这么像檀儿。他不是因为她像檀儿才要与她在一起的，不是这样！
不要对他这样好……他真的怕再次过分的依赖上之后，她也会选择离开他。
“新月。”哽咽了一声，他唤她的名字。
萧新月心中一如当初那般柔软，却也有着惆怅：“怎么了？王爷？”
怎么了？她的小白莲花？一点儿都不坚强，遇事就知道委屈巴巴，让人狠不下心责备。
但是，她也知道，他的心里头，是真的苦啊……
陆离不知道她想的，只是吞了吞口水才道：“新月，你打我一下好不好？”
“啊？”萧新月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这人的话题转变有点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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