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卿，你究竟想把我怎么样？！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放了我，何必一直囚着我？！”
一记尖叫声从小茅屋里撕心裂肺地传出来，那月白长衫的男子撸起袖子，手上拿着一柄斧头，一下又一下地劈着柴，汗水顺着他精壮的肌肤流淌下来。没有理会屋里那女人的吼叫声，绯卿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只是劈柴。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把用力将斧头插在面前的木桩上，抱起一捆木柴，径直往屋里走去，随后，浓烟四起。
“你……你要作什……咳咳咳……”咳嗽声随之而起，越来越急促，几乎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节奏。
他手一挥，浓烟散去，脸上还剩着汗水，绯卿缓缓坐到床边，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正是摩鸢。
换下那一套火红妖艳的长裙，如今她身上穿的只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白色长衫，简单地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胸膛急剧起伏着，因为刚才的浓烟，她如今的脸色还涨红一片，眼眸之中，似有水光泛滥，却是决绝地盯着眼前这无情无义的男人。
“唉……”他叹了口气，他竟叹了口气？摩鸢瞪大了眼睛，认识他多年，从未见过他叹气，带着那么浓重的情感，让摩鸢想要无视都做不到。
“你……”摩鸢咬着牙，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你怎么知道我就真的想要你死呢？”绯卿轻声说，眸光似水，他定定凝视着那张魅惑世人的容貌。
摩鸢没说话，只听绯卿继续淡淡说着：“可是你若不死，就会一直错下去。梧桐园在一日，你就错一日，丰尧在一日，你也就陪着他错一日。如今丰尧被封印，你也是该要死的人，可我终究还是把你带走了。鸢儿，你说，我当真就舍得你死？倘若真要死，也得要死在我手上才可以，要你死在别人手上，我舍不得，当真……舍不得。”
摩鸢惊愕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看着他，想要把他这一刻的柔软神情全都印刻到心里去。以后，就算知道他这一刻的说辞是虚情假意，那也就让她再一次贪婪一回吧！
绯卿伸出手来，想要覆上摩鸢苍白的脸颊，却还是缩了回来。摩鸢怔怔着，最后看着绯卿默默走开。
他说，舍不得。
他竟然对她说，舍不得。
摩鸢张开嘴，无声地笑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虽死无憾！
她颤抖着双手，她已经躺在这里一动不动好几天了，绯卿没有丝毫想要放她的意思，也没有杀她的意思，绯卿就想这么一直囚着她，养着她，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但是，这样的生活，不如死了。
摩鸢闭上眼，若只如初见，那该是多好的事。
“绯卿绯卿，你看那树枝最上头的红果子没有？”那个时候，摩鸢还是喜欢穿着火红的裙子，蹦蹦跳跳着跑在最前面，像极了一只飞舞在草丛中的红蝴蝶。
绯卿始终一袭月白长衫，慢悠悠跟在后面，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偶尔从怀里掏出一块蛋糕来，慢慢啃一口。
“你去给我摘下来好不好？”摩鸢大喊大叫着，笑容灿烂，声音娇俏。
这样的对话看起来就像是两个认识了很久的人才会有的对话，但事实上，他们也才不过刚认识了一个小时都不到。
眼前这女孩的活泼，一下就吸引了绯卿。
他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也是个不懂得如何对人表示情绪的人，他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人的脸上能出现那么多丰富多彩的表情。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有了一点惊讶。
但是，这女孩是狐族。
狐族的女孩都是这么美的么？绯卿很想问她，但是没有开口。
她就像那只热情的红蝴蝶，突然闯入绯卿纯净如白纸一样的生活里，在染上一大片火红之后，又轰轰烈烈地离开。
“绯卿，你为什么老吃蛋糕？身为一个男人，身为一个翩然如谪仙一般的优雅男子，你怎么一天到晚怀里都藏着那么几块蛋糕？哦，还有啊，这把难看的大伞又是怎么回事？”摩鸢围着绯卿打转，大声地说着话。
“这是我的神器，我师父留给我的。”绯卿淡淡说，将大伞抱在怀里。
“神器？就只是一把伞而已，它能干什么？”
“唔，挡雨啊，还能挡太阳。”说着，绯卿一下就撑开了大伞，阴影一片盖下，将两个人拢住，绯卿很自然地搂过摩鸢的肩膀，摩鸢的身子一僵，噤了声。
绯卿感觉怪异，低下头，却发现摩鸢红了脸，也才发现摩鸢比他矮一个头，轻轻按着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胸前，摩鸢的脸却出奇地更红了，真好玩儿。
“它叫巫阁子，我喜欢叫它巫阁阁。”绯卿扯了扯嘴角，随后还是放弃，他还是不懂怎么让自己的笑肌往上提一个好看的弧度，只是用手摸着伞柄的时候，眼神柔和了些。
“嗯，巫阁阁，你好。”摩鸢低着头，顺着绯卿的姿势也摸了一把伞柄。
大伞当然没有回答她，因为那个时候，巫阁子还真的就只是一把伞而已，虽然有了些许妖力，却是无法张嘴说话的，也听不懂摩鸢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女孩必须要远离。
所以，在摩鸢抚摸它的时候，巫阁子抖动了一下身体，当即刺痛了摩鸢的指尖，如同电流一般瞬间穿过，摩鸢惊呼一声，指尖上立刻出现了一块焦黑。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起，绯卿就知道他们两个人终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吧，亏她还傻傻地以为绯卿真的喜欢她，真的可以为了她叛出。又怎么会想到，就是那时候起，绯卿干脆利落地打住了自己的心思，只因为巫阁子排斥了她。
他是上古妖神，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鸢儿……”绯卿的声音又出现了，打断了摩鸢的回想。
她睁开眼睛，看见绯卿已经将自己收拾干净，脸上的情绪仍然是那样淡淡，摸不着深浅，可摩鸢就是知道，该来的，不管过了多久，还是会来。
摩鸢苦笑了一声，问：“我知道你下的去手，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别让我疼。”摩鸢微笑着，容颜恬淡。
“好。”
得到他的答案，摩鸢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她从没有如此安静地等待过一件事情，尤其是，死。
一股暖流从眉心缓缓流淌而入，很快的，那象征死亡的黑暗就席卷而来，果然，他没有骗人，真得，一点儿也不疼，就是，有点空落落的。
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摩鸢感觉到有人环抱住了自己，那怀抱很宽厚，可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温暖，带着一点凉意。她知道是谁，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她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身体还在不断往下坠，她放弃了挣扎，就那么，往下坠吧……
“鸢儿，我喜欢你。”
是的，只是喜欢而已，她听见了，就只是……喜欢而已。
不会再有以后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那样的期望，绯卿是没有心的人，要他说出喜欢这两个字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爱，这个字，他配不起，她也同样配不起。
很久以后，绯卿才放下摩鸢，小茅屋外站着那脸上有紫色祥云的男人，紧紧咬着牙，一身的风尘仆仆。
“主人，我们可以走了么？”他说，声音虽柔软，却透着一股坚定和强迫。
绯卿深呼吸一口气，重新整理好自己，踏出那道门槛，他还是那个面色淡然的绯卿，长袖一甩，身后的小茅屋刹那间火光四射。
“你已经不需要再跟着我了，以后，便还是待在梧桐园吧！”绯卿没有看着巫阁子，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月白长衫在眼前划过一道银白，巫阁子只看见那个无情无义的主人再一次将他抛下。
他走了，他又走了，跟上次一样，没有任何留恋。
他囚了那个女人这么久，却因为巫阁子一句话，就杀了她。可如今，却还是把他扔下了。
原来，一切都没入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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