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都需要同情。
不！
她才不需要别人同情！
她需要的只是，那个人的忏悔！
没有理会芝麻豆，三幻娘径直推开了房门，闻听“吱呀”一声，站在门边的清水早就闻到了三幻娘身上浓郁的焚香味，只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闭上眼睛假寐起来。红舌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你来做什么？”丰尧心知她是来干什么的，可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boss，属下……”三幻娘咬了咬牙，立刻单膝跪在了地上，垂着头，焚香味充斥着鼻腔，清水皱了眉头，推开门走了出去。红舌抬眼看了一眼清水，眯起了眼睛，眸子里一道恶毒的精光。
丰尧睁眼，抱着喵骨坐了起来，一只手撑着膝盖抵着下巴，静静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三幻娘，扬起一边嘴角，问：“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那就别留情。”
“是。”
三幻娘低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地面，丰尧伸手就勾起了一缕发丝，放在鼻尖嗅了嗅，说：“那就去吧，顺便……把衣先生带回来，他去得太久了。”
“明白。”三幻娘重重一点头，当即站起，迈着坚定的步子离开酒吞楼。
丰尧看着她的背影，往后一仰，靠在了沙发上，抚摸着喵骨，说：“喵骨，你说，她是真的放下了，还是假的放下了呢？”
“真真假假，唯有她自己知道。”喵骨用前爪蹭了蹭丰尧的胳膊，将脑袋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喵骨，你后悔跟了我么？”丰尧低声问，眼睛却一直看着门外。
喵骨睁开眼睛，沉默半晌，用她细细的声音回答：“后悔，但是不得不跟。”
“你说这话不怕我杀了你？”丰尧却笑了，笑得温柔。
“喵骨还有五条命，boss尽管来杀吧！”喵骨伸了个懒腰，继续躺好。
“你就仗着我宠你。”
喵骨却并不感觉到这种宠爱有多么感人，那颗心在胸腔里跳动着，但是暖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暖不起来，无论身旁的人变成了谁。
她不会忘记，她自愿为那人失去的两条命，在事后仔细想想是多么不值得。可是，当时若没有那个人，或许自己也不会觉得这世界有多美好，美好的让人想落泪。
他说他记得她的好，却在转眼间取她性命。
如今想来，究竟是值不值得还想着他？
喵骨没有回应丰尧，只把思绪静静放在那个遥远的以前。
遇到那个人之前，她只是一只两百多年的小猫，在人间孤单的游荡，被人用石头打，用脏话辱骂，用扫帚无情地驱赶，她变得暴戾、嗜血、逢人便杀。然而，在遇到那个人之后，她的嚣张跋扈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单手就可以将她捏死在手掌心里，她逃不开躲不掉，整日整夜生活在那个人的阴影下。
可那个人却浑然不觉，只亲昵地搂着她，温柔地对她说：“你的名字是喵骨，但这个名字我不喜欢，我以后叫你喵儿好不好？”
喵骨不做声，那人就当她是默认了，整天整天“喵儿，喵儿”地叫，烦都烦死了。可是，当她流露出一丝一毫要离开的神色的时候，那人又会很干脆地放手，一副“你走就走好了，反正我能把你抓回来”的表情。
习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喵骨一走了之。
那人，却也没有寻她。
直到有一日，从一只小妖怪那里听说，他受了重伤，只剩一口气了。
那一天，喵骨奔跑在街道上，撞了数十行人，引发了一系列车祸，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惊吓到，可她脑子里，就只有那个人，只有那个人躺在血泊里，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容，干裂的嘴唇，再不会不厌其烦地叫她“喵儿”，再不会温柔地对她说话。
只要一想到这里，喵骨就觉得自己被人掐着脖子浸在了冰水里。
好不容易顺着那小妖怪的描述找到了那人所在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鲜血淋漓，只是那脸色苍白得让人觉得可怕。
“你来啦？”他轻轻问。
喵骨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来，不过真可惜，我要死了。”
喵骨仍然没有说话，圆溜溜的眼珠里只有一条细细的竖线。
“喵儿……”他轻唤。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么？”喵骨终于说话了，声音细细的，没有往日里她对其他人那样的尖利刺耳。
他摇头。
“因为我讨厌下雨，可是你这人，偏偏走到哪里都带着一大片暴雨。”喵骨恨恨地说，眨了眨眼睛，把临到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呵呵，喵儿，可你还是来了呀！”他伸手，指尖在离她脸颊一分的距离时停住了，笑容就那么僵在那张好看的脸上，他就那么睁着眼睛，鲜血从嘴角流淌出来，一滴一滴落下来。
喵骨愣住了，他……怎么就……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的！
“凛！”尖叫声刹那间在整个山谷里回荡，比撕心裂肺更痛。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受那么重伤，重到说不了几句话就那么歇了气，或许，他只是在等自己去找他。
这个念头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一直没有散去，那几日，喵骨守着他，她才不过两百年的修行，还没有完全掌握好怎么用自己的命去替换另一个人的命。几经波折，一只上了岁数的老猫告诉她，不可能的，对方倘若是单纯的人类，一命换一命倒是容易，可偏偏，凛是雨神候选啊！
岂是一条贫贱的猫命能救？
但是喵骨不信，废了两条命来救他。
可醒来的凛，却没了对她的感情，那冷漠的视线投射在她身上，比掐死她更加残忍。
喵骨絮絮叨叨地对他说了很多话，说他们以前的事，每天在一起睡觉、吃饭、打豆豆，也不知道那木头一样的人有没有听进去。
最后喵骨走了，临走前对他说：“我知道你想不起来了，或者说你记得我，只是忘记了你我之间的感情。没关系，记不记得起来都无所谓，你活着就好了，也算我报答你那段日子对我的包容。”
从此，再未相见。
喵骨后来遇到了丰尧，就一直跟着他，什么为非作歹，什么为虎作伥，什么助纣为虐，那些不好的字词用在她身上，喵骨却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只笑着，笑到后来落了泪，还是笑着。
那个时候丰尧有了野心，但并不大，有时候还有点孩子气的单纯，还会问她：“你这又哭又笑的，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其实，你若对我说要离开，我也会放你走的。”
可那个时候，喵骨却摇了头：“累了，哪儿也不想去了，就这样吧，跟谁不是跟啊！”
那时，丰尧不愿绑着她。如今想来，也是不愿绑着她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吐出来就成了另一番模样。
他知道，自己是真放不开喵骨了。
宠就宠吧，反正自己这辈子也就只宠这一回了。丰尧想着，抱着喵骨的手紧了紧，暖暖的，听着她在耳边“呼噜呼噜”直叫，丰尧心里也是难得的充实。
虽不过片刻，却也足够了。
谁知道，这温暖能持续多久呢？
“boss，喵骨这辈子是不会离开你的了。”喵骨闭着眼睛，思绪早从那遥远的以前飞回来了。
“我知道。”丰尧笑了笑，搂住喵骨。
梧趴在窗户上，破天荒地调侃了一句：“boss就宠这只猫一辈子吧，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要是有一辈子，倒也未尝不可。”丰尧接了话茬，闭着眼睛，感受着喵骨在自己手掌下的小小温暖。
“嗯，未尝不可。”喵骨随声附和。
梧桐园内，安阳玉走在凛身后，眸光闪烁，看着凛的背影，欲言又止：“所以你与喵骨之间……”
凛点头，淡淡道：“我毁了她四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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