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狸凉看到的时候吓坏了，一时没察觉出百里摇光还有那么点气息，扛回梧桐园才发现，丫没死透。
从犬神口中听说之后，安阳玉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奔上楼才听狸凉说，臭小子大概这几天压力很大，顺着倒就睡着了，那一匕首插得不深，就是流了一大滩血，得好好补补。
走到床边才发现，百里摇光虽然脸色苍白，但气息平缓，是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还很香，那伤口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掀开单薄的睡衣，伤口已经被狸凉清理干净了，但敏感的手指轻轻触过，还是能感觉到微微向下凹陷的地方。
“他还好吧？”夏夜双手抓着门框，探了个脑袋进来，小声地问。
刚才一听犬神那样描述，安阳玉整张脸都变了，扔下夏夜就奔上了楼，不过还好，虚惊一场。
只要不死，那就还好。
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就这么点要求了。
妖不会自杀，要么同归于尽，玉石俱焚，要么苟延残喘，东山再起。你伤我一寸，要不了我的命，那么下一次，便是我砍下你的头颅，吸干你的妖力，填补这一寸的伤口！
如此而已，再简单不过。
狸凉转身，在觉察到百里摇光不过是昏睡之后，他就轻松了，转身恢复了一贯的平淡笑容，对满含担忧的夏夜说：“没事，不过被刺了一刀，流了一点血。”
其实，何止是流了一点血啊？
身体上的伤口或许可以痊愈，可心灵上的呢？
他们做人太久，都快忘了原本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哦，既然没事的话，那我就先回房休息了，明天再来看他。”夏夜小心地看了一眼坐在百里摇光床边的安阳玉，他的眉头紧紧皱着，一双手在百里摇光的胸前小心摩挲着，一小点如星光一般的明黄色光芒在指尖闪烁着。
狸凉点头，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夏夜心里有点乱，百里摇光这样的人也受伤了，可谁能伤的了他？莫不是那个一大早就站在梧桐园门口的女人？可安阳玉说不认识，不对，安阳玉一定认识，他看那女人的眼神很不对劲，而且那女人本身也很不对劲。
明明是个人，却一点活人的气息也没有。
夏夜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依靠着链子给她的力量，只要是百米以内的气味，她都分辨个大概。
每个人的气味都不同，举个例子来说，安阳玉身上的味道是梧桐的清冽加上一点点令人舒服的太阳的味道，呃，什么是太阳的味道？就比如说冬天的时候把被子抱到外面去晒，拿回来的时候扑在被子上闻到的那种味道。
而狸凉身上的味道就有点淡淡的狐臊味，还混合着红茶的甜味。百里摇光就是一身脂粉味啦，不过很奇怪的是，百里摇光身上还有一种专属于人类的味道，不过很淡，若隐若现的，经常让夏夜拿捏不住。
而早上看到的那个女人，虽说是人，却有着一股死人的腐朽味道，传得很远，夏夜不相信安阳玉没有闻到，但他难得没有做出那般防备的姿态，所以夏夜认定安阳玉认识那个女人，只是他不承认夏夜也不逼迫罢了。
是那个女人伤了百里摇光吧？
可为什么呢？
一大早就在那里等他，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夏夜能感受到百里摇光在那个女人心目中的位置，很高很高，高到仰头触摸却又怕亵渎的那种程度。
夏夜站在镜子前面，手里拿着毛巾，把脸捂在毛巾里，好半天才喘息着抬起头来。手腕上的链子又晃悠悠地钻了出来，那颗猫眼石原本挂在下面，而后就自己爬上了夏夜翻转的手心里，光线折射在中间，就好像它在盯着夏夜。
“干嘛？”夏夜轻声问。
猫眼石不会说话，只“唰”的一下亮了一道光。
夏夜不明白，她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明白猫眼石的意思，摇了摇头，虽然有些受挫，但确实很无奈：“抱歉，我现在还没办法明白你想说什么，再给我一点时间，以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继续承受你给我的力量了，我会爆的。”
夏夜皱了皱眉头，手腕上又传来了一股难以抵挡的灼热感，像要把她的手腕烧断一样，她闷哼一声，立刻把手腕带着链子一并浸入了冷水里，似在安慰：“你就别折腾我了，我如今怎么个承受度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知道，你想念你的主人，可我不是，我只是个……”
欲言又止，夏夜眼里流露出一抹失落来，但还是缓缓吐出了接下去的三个字：“替代品。”
链子好像明白了，手腕上的灼热感也逐渐退去，夏夜擦干净了手，轻声说着：“但是替代品，也有尊严的。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会把你还给他，我知道，现在的一切，都不该属于我。”
链子晃了几晃钻回了袖子里，那颗猫眼石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蹭了蹭夏夜手臂的皮肤，夏夜笑着拍了拍手臂，却淡淡说：“我不需要同情。”
要说链子是从什么时候不给夏夜捣乱的，应该就是那天晚上了。
她在梧桐树前被安阳玉强势击晕然后又苏醒，链子是那个时候开始动摇的，那天晚上安阳玉原本想留下来陪夏夜睡，理由很简单：“我怕你晚上踢被子。”
然后很果断地，被夏夜一掌拍飞。
安阳玉走后，夏夜并没有老实睡觉，听到隔壁房间的房门关上，又安静地等了约莫大半个小时，夏夜才把链子摸出来。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所以我问一句，对，你就动，不对，你就不动，同意的话动一下。”夏夜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奇葩过，先是梦里对着一棵树说话，现在是对着一根链子说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链子动了。
“好，那我问你，你的主人是不是那个死了的夏夜？”这个问题，那个冒充者没有回答她，只说这根链子连接着她与某个人的关系，但夏夜不是傻子，从来不是，她只是表情不太多而已。
是的，链子晃了一下。
“其实，我不是人，对不对？”夏夜握紧了拳头，这个问题她老早就想问了，倘若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又怎么会无端端卷进这场莫名其妙的漩涡里，如今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自己是不是人她都不确定了。
这次的答案，她等了很久很久。
可，链子动了，动的很厉害，几乎要把那颗猫眼石甩脱下来。
然后，夏夜笑了，不知道是难过，还是开心，眼眶酸酸的，伸手摸摸，没有眼泪，脸上很干。
“动一下就得了，还动那么多下，我又不是傻子。”夏夜低声说着，倒在了床上，看着头顶刷得雪白的天花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跟他，其实……我……真的只是替代品吧？”
手腕上没有传来想象中的隐约触感，夏夜扭过头，那颗猫眼石正好一半露出在袖子外面，一半藏在袖子里面，似乎在与她对视，气氛一度很沉闷，夏夜忽然就笑了，说：“你这个时候怎么不动了？在安慰我？我现在竟然沦落到要被一跟链子安慰的时候了吗？”
链子仍旧没动。
许久许久，夏夜听着自己的心脏缓慢跳动着，最后说：“我们的交易生效吧，你把力量给我，我好好履行我作为武器的义务，不过，你得听我的，不能突然间把力量放出来，不然我会死，知道吗？”
链子乖乖地趴在袖子口，夏夜扭头盯着它，那颗猫眼石往外挪了挪，算是回答了。
“嗯，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夏夜躺在床上，手脚大张着，把被子枕在身下，迷迷糊糊将就着睡了一晚上。
之后，链子就乖了很多，没有突然间给夏夜来个措手不及，这算不算一个良好开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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