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不知是灯光的变幻，还是星芒的消逝。那样奇异的色调，使男子冷凝如冰的脸上，忽然出现一丝浅浅的裂痕，他深邃的眸中不停地变幻着各种光彩。放在裤袋的手，也隐隐开始发抖。那样的静默的惊诧，就象是深夜绽放的荷花，忽然落下第一片花瓣一样……

    虽然坠落之时，无声无息，可是水的涟漪，已经随之改变……

    ……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答案明明就在眼前，但女子却毫不犹豫地转身，男子心中一急，想要上前两步，抓住即将离去的女子。

    然而，那个被叶千雪泼了一身啤酒的男子出现了，他无声地望着男子，仿佛在传递什么。

    眸光再一凝，男子伸出的手，慢慢地缩了回来，他望着挣脱自己离开，却又一分一分倒退回来的女子，眼底变幻莫测。

    “你们拦我做什么？我又不欠你的钱！”刚走出两步就被挡回来的叶千雪，恨恨地推着面前的黑衣男子，想要从他的左拦右挡中离开。

    要知道，叶千雪这一生，只欠人命，不欠人钱，你们这样三更半夜地堵着她，究竟想怎么样嘛……

    然而，男子仿佛生如钢铁峙如塔，生生地止住她要离开的路，任她打，任她骂，依旧纹丝不动！

    “是你，对不对？”看到黑衣男子们的眼神，再看看一直逼着自己不准自己离开的男子们。

    叶千雪一下子跳到那个风华绝世的男子面前，双手握紧，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推我摔了一跤，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拦我的路？警察就在这边，你知道吗？”

    “你若再不让开，我就报警……”

    她一边骂，一边上前，想要指男子的鼻子。哼，她叶千雪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上无亲人下无朋友的，大不了就是烂命一条。怕你才怪呢！

    这样想着，她眼看就要来到男子的面前，然而，那个被他泼了一身啤酒的男子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小姐，够了！”

    小姐，够了。

    真够了么……

    叶千雪一看到那个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用手指着男子的胸口，恨恨地说道：“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教你的……帮人挡啤酒这傻事都会做……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面对着喋喋不休的叶千雪，男子的眸光，隐忍且沉默，浓浓的警告。当她的手指点向他时，男子忽然动了——

    侧身、伸手，迅雷不及掩耳的微微一动，擒住她伸出的手腕，一送，叶千雪登时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

    头更晕了，眼更花了。叶千雪扶着身边的车子，这才站稳身体，意识里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恼羞成怒。

    今晚是怎么回事啊，净见人渣不见人的？还有那个漂亮得让人嫉妒的男子，看到手下欺负她，竟然没有一丝表情……

    “你妈没有教过你好男不和女斗吗？”一朝站稳的叶千雪，拿出纸巾擦拭着被男子碰触过的右手，脸色登时铁青且慌乱。

    怎么一不小心，又给人碰到了呢？

    而且，还是这个看似衣冠楚楚的男子？

    可是，无论是对方有心的碰触，抑或是无心的冲撞，在她的心里，就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脏，还有，就是想要吐的冲动。

    看到叶千雪脸上变色，男子却依旧面无表情，明灯之下他好看的薄唇机械般地一张一翕，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小姐，够了。”

    “够什么够，大庭广众的，是你拦着我，可不是我拦着你……”

    “小姐，真的，够了。”看到女子依然喋喋不休，男子的眉又蹙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又加重语气，又说了句。

    想来，还没有看过如此难缠的女子，可偏偏对方是自己的主子想要留住的人，于是，面对着刺猬一般的叶千雪，那个长年在血风腥雨中打滚的硬汉，第一次现出了啼笑皆非的神情……

    然而，烈天每说一句，叶千雪的火，又再上升一分。而对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也令她更恨躲在这人身后的始作俑者。

    于是，叶千雪抚着自己的右手。用手一推眼前男子，就要去质问他身后那个俊美得人神共愤的俊美男子……

    以为自己长得好看一点，尾巴就翘上了天了？姐姐偏偏不信你这个邪好不好……

    然而，男子的手更快，在叶千雪的手，就要触到他的胸部时，那人右手一伸，再一翻，轻易制住刺猬般的女子复又向前一推，叶千雪连连后退，险些跌倒。

    “你……该死……”

    见过黑社会的，却没有见过如此黑社会的，女人都要欺负，这些人，怎么和土匪差不多……

    这时，一个声音终于开口：“天，够了！”

    那一句话，仿佛是圣旨一般，下一秒钟，那些不论是挡着叶千雪， 还是纠缠着她的人，全部垂下头去，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止。

    叶千雪望着动作一致的黑衣男子们，眉又蹙了蹙，第一次，有一种看电视剧的感觉……

    电视里放的，不就是这样吗？

    男子淡而冷的眼神，在惨白的光线下，犹如寒潭，熠熠闪烁。

    他凝望女子良久，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确定，过了许久，才闪了闪眸子，静静问了句：“你先在酒吧里泼酒，然后在这里痛骂保安，跟着又报假警……你的胆子，可真是不小……”

    那样冷漠的声音，带着坐看云起的淡然，还有隔岸观花的惬意，冷眼旁观，冷嘲热讽。

    没有想到这陌生的男子，追来停车场，竟然是要问这一个无聊的问题，而且，听那语气，他竟然是一路跟着自己的……

    叶千雪先是警惕地微微一愣，随即冷笑起来。

    见过多管闲事的，还没有见过如此多管闲事的。

    她在酒吧里泼人酒了，怎么样，她在这里痛骂小保安了，你又怎样？这些，都是天上的云，路边的草，究竟是哪一棵，碍到了您老吃饭，还是碍到了您老走路？

    若以上两者都不是，还麻烦您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撞着她，也就是了。

    黑色的车身前，是几乎和黑夜溶为一色的男子。

    黑灰色的背影，长长地拖在身后，惨白如琉璃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那样的惨淡的色泽，就仿佛是夕阳落尽，遗留在青河之侧的，一抹最最孤单的影子。

    可是，只是孤单么？

    他气质微冷，冷艳卓绝。一身合体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挺拔玉立，卓尔不群。再看看他身边前呼后拥的“挡箭牌”们，叶千雪相信，他的身分，非富则贵。

    他那样的人，仿佛天生就是主宰，天生就是王者。即便不动声色，也能令人感到无形的压力，扑天盖地。

    天地间一片寂静，垂下头来的烈天，依旧拦在身前。

    而男子的眼神，早已转了过去，灯光照着他的侧脸，里面闪着细碎的，近乎失望的光芒。他静默，微微地闭了闭眼，想要听到最近的答案。

    是她么？

    不是她么？

    ……

    远处的警察早已离开，那些保安，也不见一个人影。

    面前的男子如冰块，四周的男子似木雕。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叶千雪忽然发现一个事实。这个男子，或许并不在乎她的答案，可是，若没有他的允许，自己却一定走不出这个地方……

    这人呢，低头要有勇气，可是抬头呢，就要有底气了。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叶千雪抬首，望着那个英俊，却邪恶得无理取闹的男子，忽然再一次地冷笑起来。

    原来，真的就如人所说，成熟不是人的心变老，是泪在打转还能微笑。就好象现在，她被人问到了讳莫如深的往事，都还在微笑一样。

    她笑，然后，带着冷笑的话，从她惨白的唇边，一字一句地吐出：“怕？我为什么要怕？”

    “若你和我一样，也已死过一次，我相信，你比我，还要勇敢……”

    是啊，这些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那些含着金锁匙出生的“富二代”，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沧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磨难，有些事情，即便是有答案，即便是告诉他了，他真的，就能真正明白么？

    你若也已死过一次，相信你会更勇敢。

    男子就在她的这句话里，慢慢地转过身来。

    黑夜里的白裙女子，神情倔强，眉眼冰冷，她静静地站在光与暗的分割线里，眼神空茫而且悲哀。她仿佛望着男子，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不知何处的彼岸。

    大而空洞的眼里，除了忧伤寂寞，还是寂寞忧伤。那表情，仿佛是寒夜里漏下的雨，将天染成碧蓝。仿佛春花落尽，只余下一手枯槁。

    男子的眉色动了一下。

    然而，也只是一下，随即，不动声色。

    他压低声音，压住语气中不由自主的颤抖，沉沉地再问了一句：“死过一次……你以为我会信么？”

    “你一介女子，哪有这样大的勇气？”

    他的话说的很慢，就好象是秋后的雨，这一滴，总在那一滴跌落尘埃之后，才开始下滑。连绵不断，却永不重叠。

    那样的话，微微的寒，淡淡的凉，语音也并不重，可是，每一个字，更象是敲在人的心上，掷地有声。甚至，他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冷艳，还是那样的寒凉，适度的柔软下来的唇的弧度，气势依然能掌控一切。

    没有人知道，男子在问出这句话时，瞳孔微缩，指尖颤抖。他定定地望着叶千雪，静静地抑止着心底的酸、麻，恐怕她会给出一个令自己失望的答案。

    是你么？

    不是你么……

    有什么要从眼眶中涌出，男子淡淡地扯了扯唇，怎么，残忍残酷十年，封闭自己十年，他的眼里，还能流得出泪水么？

    可是，究竟是不是你，这答案，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那样的不咸不淡的一问一答，明显地令叶千雪不耐。

    酒精在体内沸腾，胸口更回不适，胃部又开始疼痛。她用力揪住胸口，从小小的包里摸出一把药丸，数也不数的全部倒进口里，恨恨地望着男子，冷冷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胃部在绞痛，头开始晕眩，她一分一分地撑着，想要早一点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想要好好地睡一觉。

    是谁说的，人的一生就像一张有去无回的单车票，没有绝望可以彩排。也没有幸福可以复制，所有的感受，到表达时，才会苍白而且无力……

    可是，又是谁，只想她永远地重复噩梦，复述灾难？

    看到叶千雪第二次吞食白色的药丸，男子的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一侧的男子上前，将叶千雪掉在地上的药丸小心地拣起，包好，然后放在上衣的口袋里。

    药丸哽在喉间，就好象石头一样。叶千雪用力，却被噎住了，有人递了支水过来，她连接接过，然后狠狠地吞了两口，药片总算吞下去了，可是却引来她的一番剧烈的咳嗽……

    T

    D，吞个药都能被噎个半死，这年头，若真有人死，一定是被噎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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