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颐武评《忠诚与背叛》

    20世纪中国的历史充满了艰难和痛苦，也充满着付出和牺牲，这些都是一个民族面临的前所未有的衰败和3000年未有的大变局中的探寻和选择的过程的一部分，也是中国在自己迈向现代的旅程中最悲壮和惊心动魄的故事。中国人在这个世纪所经历的一切在今天的新的历史平台上反而可以看得更为清晰。在这个世纪为了民族的崛起和富强而付出的那些宝贵的东西到今天仍然是我们的历史记忆中最为珍贵的一部分，也是我们走过的从前的痕迹，它们都已经成为今天我们回首20世纪的时候铭记和探究的精神资源。《红岩》的故事已经成为20世纪中国革命文化的一个重要的部分，它一方面表现的是个体生命由于有坚定的信仰和使命而超越肉体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胁，坚定地选择了无畏的牺牲。这些已经通过这部当代中国的经典作品而代代相传。另一方面则提出了一个询唤，先辈们的付出和牺牲在呼唤历史的回应，他们的付出在要求着一代代人做出自己的选择，让先辈的牺牲获得一种当下的意义和价值总是如此重要，如此地被未来的人们所需要。

    因此，《忠诚与背叛》这部新作对于《红岩》故事的历史的再次寻访和探究具有重要的意义。我们可以看到《红岩》小说中人物原型的故事里的真实状况，这些故事在一定程度上也已经为大家所了解，这些年来关于这些故事的叙述也已经不少。白公馆和渣滓洞的那些牺牲的共产党人的故事其实是20世纪中国的艰难和付出的一种象征，所以我们总可以从中获得感悟，受到启发和得到激励。这其实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在追求自己的梦想的艰难道路上所付出的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所达到的精神高度的呈现。《忠诚与背叛》的独特意义在于将这些故事系统地加以叙述，从档案和当事人的回忆等资料中重新梳理了故事的来龙去脉，将故事从小说的“典型化”“还原”到它的“原初”的状态。通过对于当时的牺牲者和背叛者的个体的生命历程的展现来探究当时当地的历史环境下人的命运和一个国家的命运。这部作品将我们曾经耳熟能详的、被高度概括和集中地典型化的那些历史的故事重新叙述。在新的历史时刻一个报告文学家和一位当地这一段历史方面的专家合作而成了一部“求真”之作，通过这部作品，我们可以看到历史的许多和小说的叙述有差异的面貌。这种差异一方面来自文学作品和非虚构的纪实作品之间的差异，另一方面在于今天的中国已经告别了20世纪的悲情，也已经迎来了历史性的经济成长和崛起，这些都使得我们的历史视野更加开阔，和当年在严峻的环境下的激情写作有所不同。但这种差异中所贯穿的却是一种共同的情感，一种对于中国的强烈的认同感，对于中国命运的关切和对于中国人的理想、梦想和期望的一以贯之的真挚而坦诚的情感。这些在今天仍然能够打动我们，仍然能够让我们为20世纪中国的这些牺牲者所付出的一切而深深感动。这部书的叙述真诚坦率，表达从容自然而饱含深厚的感情，让人始终为这些人的命运所感动。

    这部作品最可贵的是还原了当时的许多具体的细节，而这些细节所具有的震撼的力量正是由于真实才格外有分量。真实的叙述再现了一个有坚定信念的革命者的尊严和力量，也再现了背叛者的怯懦、无耻和失魂落魄。我们了解了江姐的原型江竹筠的无畏和坦诚，了解了烈士们面对死亡的坚强，了解了他们的后人为传承他们的精神所做的一切，也了解了严酷的斗争中所付出的代价。我们了解了重庆党的领导者刘国定的背叛所带来的毁灭性的损失，了解了许云峰的原型许建业烈士英勇无畏、坚贞不屈，却由于被捕后的着急而被假装进步的看守所欺骗而暴露了党的机密，了解了在忠诚与背叛之间的一些复杂而曲折的情况。当然书中也写到了背叛带来的损失，背叛者的堕落和下场。这些唯其真实，才显现出更大的震撼力。中国人就是在这样的复杂之中走到今天的。

    当然其中最让人震撼的还是烈士们的无畏和勇敢，他们热爱自己的生命，但他们为了更高的信念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部书紧紧地扣住了当时中国在大的历史变动时刻的这些人的选择。他们所投身的革命正在胜利，但他们自己却已经无法看到这胜利的到来，但革命赋予他们的改变中国的大信念激励他们超越了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那些酷刑和折磨，那些引诱和圈套，无法动摇真正的革命者的信念，他们以钢铁般的意志克服了一切。

    这些其实源于他们对于历史的理解，对于“大历史”的必然进程的坚定的信念。他们知道中国的未来正是在他们的奋斗和牺牲中展开的。而这也使得这些奋斗和牺牲具有了历史的价值，具有了一种崇高的庄严。因此，烈士们甚至在那样严酷的极限环境中仍然要求通过罗广斌这个由于特殊的家庭而有可能出狱的共产党人一定要活着，为历史记下这些监狱中的牺牲者对未来的期望，对于自身的反思，也就是需要一个记下他们的历史的人将他们的历史传承下去。而罗广斌也无愧于这样的要求，写下了《红岩》，让烈士们的历史得以传承。而他在越狱后不久所写下的给党的报告，更是提出了发人深省的八条，将20世纪革命者在残酷斗争中所总结的一切留在了历史之中，他们对于新的国家的承诺和期望正是今天我们需要努力回应的。今天的这部《忠诚与背叛》也是罗广斌所记下的烈士们的叙述在今天的历史高度上的再度叙述。所以这部书才格外地让人感动。

    20世纪的这些牺牲者当然已经得到了“大历史”的报偿，他们在中国的发展和崛起的历史中受到了最大的尊重和追忆。当然他们所表现的人性的光芒和精神的高度，足以超越岁月的磨洗，仍然打动人心。这部书在精心地打捞当时的历史细节，为这些个体生命的“小历史”写出真貌的同时，其实也赋予了我们对大历史的命运的深沉的思考和深入的理解。这部书可以说是一部走进中国今天年轻人的心灵的著作，它要告诉年轻人，他们的先辈付出了一切，这些付出始终需要新的高度、新的可能性的展开来给予回应。它提示今天我们要如何做，才能使得历史的传承得以延续，历史的要求得以回答，历史的期望得以实现。正是在21世纪中国的新的发展之中，我们需要以每一个人的努力，为我们的“中国梦”绘出更新的图景。

    因此，我们应该看这部《忠诚与背叛》。

    （2011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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