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出生,2011年7月工作,2012年1月副县级,牛呀!”这是今年初天涯论坛网友“江湖人称美丽姐”发出的惊呼,矛头直指甘肃省武威市县级干部选拔公告中23岁直升“县官”的清华毕业生焦三牛。“二代”“潜规则”“清华特权”,网友大胆假设群情哗然。作家何建明肩负发掘真相的使命,深入武威当地小心求证,揭开了一代清华人放弃个人安逸享乐、为支援祖国西部建设不怕吃苦的感人事迹,这就是最近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报告文学《三牛风波》。作家在创作中对当前的国民心态、社会焦虑多有思考,对自媒体时代网络舆论与主流话语的博弈也体会颇深,他谈“焦三牛事件”但不止于此,一面是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一面是价值取向多元化语境下的嘈杂世相,报告文学何为?作家艺术家何为?
也许嘈杂的喧哗可以持续十年,但只要一部好作品写出来,那些声音就可以被抵消,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新媒体环境下,作家艺术家更要静下心来潜心创作,努力打造优秀作品,这是正途和责任,少听杂音和不客观的言论,做自己的事。
凭真本事做实事
记者:清华大学毕业的焦三牛放弃优越的就业前景,选择去武威地区支援祖国西部建设,相信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您在《三牛风波》中不断反身自问,设身处地让自己面对这种困境,用意何在?
何建明:无论发达地区还是贫困地区的孩子,考上清华大学都非常不易。三牛家境贫寒,他是家乡的高考状元,他考上清华对当地、对家庭都是天大的好事,而他毕业后去了一个比自己家乡更穷的地方。当代人都很现实,网络上之所以会有质疑,是因为人们不相信生活中还有这样的人,会放弃优厚的条件去那样艰苦的地方。接受“三牛事件”的调查采访任务后,我一直在思考,我能不能做出像三牛一样的选择,假如我的孩子那样选择了,我能不能同意?用这样一个标准才能衡量出我们和三牛的差距。到现在我的心情仍然矛盾,作为作家,为了创作,我愿意到那里去,因为凉州曾是西夏文明的中心,同时又有宗教文化的积淀,在古代,那里曾发生过重大的历史事件;作为普通人,像三牛一样到那里生活、工作,未来是未知数,我认为这是很难抉择的;作为父亲,只有一种情况我可以支持我的儿女到那里去,那就是他有像三牛一样的理想和志向。这是我的答案,也就是说,我还未达到三牛的境界。当代青年对祖国、对自我有责任感、使命感,这在三牛身上体现得非常清晰。创作这本书的意义所在,是要对大学教育进行重新思考,清华精神是凭真本事为国家做实事,不仅在三牛,还有他的前辈——早期清华人——身上也早有体现,这种教育是比较成功的,也是符合现代潮流的。
记者:和同龄人相比,三牛似乎更具有上世纪80年代的理想主义色彩,在您看来,三牛是这个时代理想的“80后”形象吗?
何建明:是的。武威是一个充满灿烂的历史文化资源的地方,元朝中央政府曾在凉州与吐蕃举行凉州会谈,决定西藏成为中国的一部分;很多边塞诗都是在这种边疆环境中写就的。作为作家,认识那块土地,对那里产生感情,增加创作和生命的厚度,我愿意去那里,有机会还会去。从建设的角度来看,河西走廊曾经造就了辉煌的文明,近年来我国的经济文化中心靠近东部沿海,西部地区虽然暂时贫穷落后,但那里空气新鲜,地域广阔,假如在北京找不到实现理想的可能,到那里就会发现可以干一番事业。三牛有思想、有能力,这种选择是正确的,他的理想不仅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人曾有过的理想,今天、未来这种理想依然有价值,那块土地依然有吸引力。
记者:网络声音对“三牛事件”的质疑反映了社会上哪些问题?
何建明:我们的国家、民族缺少三牛精神,各行各业,尤其是年轻人,往往说得好、做得少。网络上反映出浮躁的心态,多的是批评家、旁观者,缺少实践家、行动者。在文学艺术界也存在这样的问题。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时期,如果写不出精品力作,作品水平与社会的期待相差很多,原因就在于做实事的人太少,夸夸其谈的人太多。创作文学艺术作品、建设国家都需要有人做实事,说风凉话比做实事轻松,这种浮躁的文化心理如果继续蔓延,将是悲哀的。网络上的批评有些很无聊、很滑稽,貌似正义的声音,但真正做实事的人是没有时间去清谈的,夸夸其谈的人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使者、时代的引领者,恰恰不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我们要向三牛学习,他怀着纯真的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使命感投身西部,这本来很正常,是值得鼓励的,却有无数人站出来质疑他是为了投机或有家庭背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记者:由于“三牛风波”源于一场网络话语风暴,而作家是带着澄清事实的使命去接近真相的,我认为《三牛风波》的创作更像是精英文化与草根文化的一种较量,您是否同意?
何建明:主流文化的精英并不在网络上,那种杂音并不代表精英的声音,网络上喧哗的大部分人还不具备精英意识。精英意识是对国家、对民族的责任感,出于正义和良心,可以指导自我实践。而借网络发泄情绪的言论并不是精英意识的体现,他们自认为是社会的批评者和建议者,其实他们的内心、他们的实践与精英意识背道而驰,我们要正确认识这种嘈杂的舆论。他们之所以对“三牛事件”抱有怀疑态度,可能是因为有人看到过一些党内、政府工作中的负面信息,认为三牛这样年轻,直接被提拔为县级干部,其中肯定有黑幕。他们不知道西部地区人才缺乏,也不知道三牛的工作水平如何,就武断地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不了解党的政策,不了解西部地区的实际情况,不了解三牛这样有志向的人,这三个不了解导致网民盲目地对事物表象化、想当然的否定。
我认为不应该混淆个别和整体。改革开放30年来,党领导我国飞速发展所取得的成绩,令我们的敌人嫉妒、害怕、佩服,如果我们自己还在不断地否定自己,那么这种否定是不客观的。具体到“三牛事件”,涉及干部制度问题,我们的干部制度不是铁板一块,也在与时俱进地变化,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就是不同时期、不同地方、不同单位的用人制度不能千篇一律,要从实际情况出发。西部地区人才缺乏,武威当地培养了几万名大学生,毕业后没有几个回去建设家乡,所以包括三牛在内的一批优秀清华毕业生来到这里时,武威人感到非常珍惜,以三牛的能力担当目前的工作也绰绰有余。我接触了清华大学的这批毕业生,他们非常了不起,思考问题非常成熟,在实践当中历练,对这块土地有感情,知道存在的问题和改变落后面貌的途径,三牛与老百姓的关系很好,在这里工作也非常自如。当地的孩子被送出去读书不愿回来,其他地区的孩子却自愿来到这里,老百姓感激、敬佩三牛。
在嘈杂中发出自己的声音
记者:在以往的报告文学中,很少把网络话语纳入创作需要考虑的范围,面对快速传播的流言和无节制发泄的网民情绪,主流的声音似乎有被淹没的危机,您在创作中是否感到压力?
何建明:社会的强音在嘈杂声中成了弱音,这是值得注意的社会现象。有一些事件,人们明明知道是正面的,却是80%的人不愿站出来说话,任由5%、10%的负面声音不断被放大;政府做了99件好事,假如1件没做好,前边的99件就全部被否定。现在透明度高、信息量大,国民的内心有一种不安,精英和草根都是如此,该理直气壮称颂的不敢说,反而捕风捉影大张挞伐,不能客观地对待现实,这是社会的焦虑,必须要改变这种状态。是非爱憎如果不清晰、如果混淆了,是很危险的。
《三牛风波》出版后,20天销量8万册。让我感到很高兴的是,武威的同志告诉我,这本书为他们带来了将近10亿的无形资产,招商效果非常可观,这远远超过了网络上骂三牛的人带来的影响,它给当地人民带来了实际的好处,给当地的经济建设、给三牛的工作带来了帮助。所以主流并不是没有声音,主流发出声音之后,社会效果非常好,已经超过了非主流的声音。网络声音是一方面,也要听到社会的声音。
记者:网络时代、自媒体时代,文学的影响力相对滞后,创作者是否也存在某种焦虑?
何建明:我觉得不存在。评价文学艺术工作者的标准,不是看他会说什么,而是看他的作品,文学艺术工作者立足之本、立足支点都是作品。写出好作品——来自于现实生活、反映这个时代、人民满意的好作品,我们就可以把另一种声音消化。网络时代造成了文学的滞后性,网络的声音随口说出、不负责任,而我们写一部作品需要花很长时间,需要深厚的沉淀,我们不能被网络的声音左右,文学艺术创作需要独立地存在,文学艺术家存在的意义是以自己的品格、思想、能力独立地创作,不受杂音的干扰,拿作品说话。也许嘈杂的喧哗可以持续十年,但只要一部好作品写出来,那些声音就可以被抵消,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新媒体环境下,作家艺术家更要静下心来潜心创作,努力打造优秀作品,这是正途和责任,少听杂音和不客观的言论,做自己的事。
报告文学形式技巧要紧跟时代
记者:您最近当选了报告文学学会的会长,能否谈谈报告文学及其创作者的当前处境?
何建明:总体来说,报告文学的优秀作品、对社会有影响力的作品目前还不多,原因是写的人比较少。完成这样优秀的作品有很多要素,如创作者政治意识的高度、思想的穿透力等。社会发展如此迅速,面对各行各业的新事物,作家的知识积累足够,对时代、国家、老百姓有真挚的情感,只有这些条件都具备,才能写出优秀作品,现在很多作家还达不到这个境界,因此写报告文学的人较少。报告文学和新闻有相似之处,需要现场采访,条件非常艰苦,作家需要下很大功夫,不像小说创作,可以偏重虚构和内心独白。要真实地表现这个时代,就要付出成倍的劳动,一些创作者有畏难情绪,不能勇于实现报告文学的追求。我作为报告文学学会的会长,一方面认为,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为作家提供了无数精彩的创作题材,生活在这里我感到无限荣幸;另一方面,报告文学的创作者还未能把这样精彩的时代呈现出来,我感到有些遗憾。
从创作来说,报告文学每年还没有特别叫得响的作品,不期待很多,影视和小说每年有十部、八部好作品让人们爱看、爱读足矣,很多人在努力,但目前还未实现,对不起时代,对不起人民,也对不起我们自己。时代给我们提供了这么丰富多彩的原材料,国家又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让我们从事创作,如果我们还没有实现这个最基本的目标,那么文学艺术界的创作者需要反思,需要静下心来,认认真真遵循文学艺术创作规律,拿出真本事来,不受干扰地实现我们的理想。
记者:现在很多人喜欢看穿越小说,不关注现实,报告文学如何应对这种不太积极的接受环境?
何建明:因为我们没有比穿越小说更好看的作品吸引读者关注,所以读者才去看穿越小说。如果有超越穿越小说的主流文学作品,写真人真事、现实生活,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能把喜欢看穿越小说的读者拉过来,那就是我们的成功。目前的创作没有吸引到读者,读者看不到现实的、真实的事物,所以只能看虚构的、玄幻的小说来满足阅读需求。我们还要注意,创作形式、技巧也要紧跟时代的发展,要和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充满幻想的阅读兴趣合拍,否则,表现力、吸引力就不够。中国的文学艺术还是要回归根本,创作和现实中人的命运、情感、心灵相连、相呼应的作品,这才是我们真正的追求,穿越小说不可能对心灵产生强大的震撼力,传统艺术创作的规律不能丢。
记者:以有吸引力的报告文学作品引导读者关注现实,您是怎样做的?
何建明:《三牛风波》仅针对“三牛事件”展开调查,不足以让很多人关注,我正在写一部关乎重大事件的作品,它会让国民重新认识我们的国家,在重新认识国家的同时也重新认识自己对国家的感情。这是外交战线上的一件大事,涉及怎样认识国家形象,从这一事件我们会看到国家的力量,会看到老百姓离开国家会处在什么状态。
(发表于《中国艺术报》2012年7月16日,记者怡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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