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婴垣篇破封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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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史·诸侯录》载:陈历十七年,陈璋军伐尧。四国之盟崩于黍邢之交,而后曲叛陈璋军,闭关守国,抱东土之沃,踞圭关之险,呈隔岸观火之姿。

    陈历十七年秋,陈璋军克黍谷邑,邑令死战城门不降,后以身报国,陈璋军师何遇命厚葬邑令。黍降。

    而后军操戈东去,连克六邑五关,势如破竹,后拥孟囊曲。

    十七年小雪,军克阳谷关,将攻尧都。

    凡所历五国二十九邑、九关十八险,俱险象迭生,皆为陈璋军一年所破,盖陈帝失民心久矣,星火燎原,夜色将明。

    这一年的深秋,何遇同文翕上演了一出操戈相向的好戏,骗过了节度使,也骗过了穆冉。等到穆冉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国诸侯早已在暗中纷纷投向了陈璋军的麾下,何遇一行人已经度过重重山河险关,来到了大尧城门外的赤水对岸,大尧的半壁江山已经落在了穆葛的手里。

    境内,背水一战剑拔弩张,哀鸿遍野浮尸千里。

    境外,狼烟滚滚,茫茫黄沙中驻扎着一支队伍。

    自十日前击退侵扰杞国边陲的羌人后,沈念带领博衍军一路北上,朝着黄沙深处行军,等翻过这片荒无人烟的山后,便到了浑耶。临行前,军中有令,唤她带领两万精兵驻守杞国边境,击退羌氐两族侵袭,守住国门,等待陈璋军传来最后的捷报。

    她当然不会如此,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是一个布衣军师下达的命令。

    借着孟国公和方氏兄弟的力,沈念将博衍侯和方老将军留在北境的人马收入麾下,两万人马变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长龙。那些曾随着方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将士如今虽鬓发苍苍,但仍怀揣着一腔热血,塞北的锋刃腐蚀得了刀剑,但永远融不化铮铮铁骨。

    自博衍侯获罪大尧,他身后的五百门客在一夕之间四分五裂,有的为救博衍侯问斩大尧,有的辞去乌纱归隐山林,有的带着博衍侯生前留下的信笺来到了漠北。沈念现身后,那些藏进人海中的旧时门客带着自己的弟子追寻博衍军的足迹来寻她。

    昔日五百门客,散入皑皑人海中,化作大浪,也化作根茎,带来了千万年轻面孔。

    他们对沈念道:“殿下,我们一直在等着你,等你以侯爷的名义召我们归来。”

    这一夜,博衍军驻扎在一处海子前,夜深人静,只有漫天苍茫风声携裹着黄沙呼啸奔流。巡夜的兵卒举着火把无声地逡巡在军营的各个角落,熊熊火光投映在营帐上,像是一只只扭动着婀娜身躯的妖魅,趁着人稍不留神,便掂着脚尖钻进人的影子里,顺着一寸寸血肉爬进人的梦中啃噬梦境里的人与物。

    主帅营中晦暗无声,入坠入永夜一般寂然。沈念躺在营帐中盖着一层毛毡蜷着身躯沉沉入梦,面容惨白似雪,额上渗出点点细汗,眉头紧皱。瞧着,像是被困在一场噩梦中无法挣脱。

    梦里她还坐在知遇的小桌前勾着脑袋专心琢玉,橘猫躺在她的腿上摆摆尾巴翻了个身,打着呼噜睡得正酣。她噙着笑意垂下手抚了抚橘猫的脑袋。这时,李元拎着麻布和两只灯笼从店外踏进来,嘴上嘟嘟囔囔道这个月没发银钱没有闲钱买酒吃,她头也不抬的道:“你去找掌柜的要不就是了。”

    李元的手忽地伸到了她的面前,她愕然抬起头望着李元。李元笑嘻嘻的同她道:“掌柜的,你唤我找你要银钱的。”

    沈念当即剜了李元一眼,佯怒道:“我让你去找知臾姐。”

    “知臾姐是谁?”李元皱起脸,抬手挠挠后脑勺,噙着满目疑惑瞅着她,问到:“掌柜的,你不是家中没有亲眷了吗,怎生忽地多出来一个姐姐?”

    她伸手指着自己的脸,缓缓道:“你是说,我是这里的掌柜。”

    李元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对她道:“是啊,掌柜的,你今儿怎的了?”

    沈念的心蓦的一沉,回首张望,四下不见湛知臾的身影。她推开李元朝楼上跑去,一把推开那扇老木头门。门吱吱呀呀的开了,窗边倚着一袭素麻身影,那人发间插着一支乌木簪,南风过境,拂过那人的身影,木簪发出八声清鸣,声声绵长悠远。

    望着熟悉的身影,沈念朝那人走去,唤到:“知臾姐。”

    倚着窗户的人置若罔闻,依旧靠着窗户望向窗外的云霭,沈念的心中忽地升起点点不安,走到那人身侧,将手搭在那人的肩上,柔声唤到:“知臾姐,我许久没见你。”

    手掌触碰到一片凉意,沈念敛去心中不安,对那身影道:“你不是说等我回来了,给我做木樨糕吗?”

    那一袭素麻身影终是缓缓转过了身来。只一刹那,沈念倏地睁大双眼,慌忙往身后退去,“咚”地一声撞在墙上,噙着一脸惊恐神色望着那正朝着自己缓缓步来的身影。

    素麻身影确是湛知臾的身形,她转过身来时,露出一张剔透的玉色面容,光线探进木窗射进她的面庞,肌理上泛起粼粼波纹,宛如一尾银鱼。那双昔日泠光流转的眼此刻变成了两只墨色玉石,泛着寒意死死盯着她。

    那人朝着沈念伸出手,指尖手腕上俱泛着点点莹白光泽。她僵着腿一点一点朝沈念挪来,张阖着唇齿,似是有话要同她道来。只是无论她如何张口,口中始终发不出半点声响。

    玉人朝着她一点一点艰难挪动,眼眶里含着的两粒墨石正一点一点变黑,沈念的心中忽地一酸。这只玉人是不是在哭?

    一个趔趄,玉人倒在她的身前,玉人的手在一刹那间忽地生出一条裂痕。玉人不顾手上的伤,昂起头望着沈念,固执的张阖着唇齿。

    沈念走到玉人面前,蹲下身,将耳朵凑近那玉人的唇。阵阵寒气滑过沈念的耳畔。她听见那玉人同她道:“念念,好好的。”

    脑中蓦的炸开一道惊雷,她倏地抬起头望向玉人,玉人的面孔在这一刻变成了湛知臾的面孔。正当她想伸手揽住玉人时,那道裂痕忽地从腕上蔓延开来,顷刻间,玉人的周身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痕。

    玉人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随即抬起头对沈念莞尔一笑,轻声道:“你好好的。”

    刹那间,一声清响划过沈念的耳畔,玉人在她的面前砰然碎裂,化为一摊碎片。

    帅营中,沈念蓦然惊醒,惊起张望,满眼望不见边际的黑暗。

    “知臾姐,等我回来。”

    这一日的南境,侍卫正要关上国公府大门时,身后传来一声透着疲意的苍老呼唤。

    “别关。”

    侍卫回首张望,瞧见孟国公正背着手站在庭院里噙着深沉眸望着自己。孟国公挥挥手,道:“下去歇息罢,不要关门。”说罢,孟国公负手转身朝着前厅走去,悠悠余晖洒向老人斑白鬓发,点点银光闪烁在幽红晚霞中,平添一丝苍凉。

    这一夜,国公府府门大敞,国公爷背着手在府门前来回踱步,眯着眼眺望远方霭霭生天,直到夜风吹散天际的红云,片片晚霞褪去轻纱,苍茫夜色悄然垂下身影,国公府的门前依旧只有国公爷一个人。国公爷砸吧砸吧嘴,从屋里找来两盏灯笼,唤人搬来梯子,掀起衣摆爬上梯子将灯笼挂在了门匾上。瞧着灯笼,国公爷捋捋胡须,喃喃道:“这才对,免得她找不着来时的路。”

    正从梯子上爬下来时,他身后蓦然响起泠泠然声响。

    “有劳国公爷费心。”

    国公爷手上一抖,险些没从梯子上跌下来。

    一袭素麻身影立在门前扶着梯子噙着浅笑望着国公爷。她昂首笑着道:“来了。”

    国公爷从梯子上缓缓爬下来,指了指灯笼对她道:“来得正好,我呀,刚把灯笼挂上去,免得你像以前一样瞧不见来我这儿的路。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吗?若是不记得来时的路,你就站在城楼上瞧一瞧,谁家的门匾上挂着两盏灯笼,这家里便有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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