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红蜉篇穆冉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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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曲《憾嫁》吹了一遍又一遍,内城城门终是缓缓张开了嘴,一骑银甲侍卫从内城城门里列队而出。在一刹那间,伏在地上跪拜的百姓站起身,回首望向银卫,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为首的银袍小将举起一张盖着王印的文书,扬声道:“奉梁王旨意,召罪臣穆然入宫。”

    城楼上的埙曲回荡在烈烈风中,那一角随风扬起的衣衫仍旧飘扬在城墙上空,穆冉依旧阖着眼眸吹着埙,将前来的银卫撇在内城城门前。

    银袍小将咬咬牙,道了一声“走”,牵着缰绳,扯着骢马回了内城。内城城门缓缓阖上,将那一队银卫吞进了腹中。

    穆冉放下手中的埙,缓缓站起身,望向城门前的子民。那些不断跪拜叩首的子民站起身,仰起头无声的望着他,眼中噙着隐隐泪光。

    穆冉朝着他们行礼,抬起头对着他们朗声道:“穆然此次回郢,实为查清当年巫蛊旧案,向上天讨回我母妃的清白,为冯氏和徐府沉冤昭雪。穆冉有一事请求各位。”

    城门口人头攒动,纷纷应和声响起,人群中有人高声唤到:“大王子您讲,赴汤蹈火我们都应你。”

    穆冉对着那人露出一抹决然的笑,扬声道:“今日回郢,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能为受巫蛊案牵连的人昭雪,便是舍去我一条命又有何妨。我走不出梁王宫的宫门不是甚事,还望各位莫要记挂我的生死。”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麻布,扔下城楼。麻布飘飘摇摇落入风中,坠在了一个儒士手中。

    “来郢都前,我在谷邑郊外的一间土地庙前埋下了一盒金珠。我死后,便没有人再记挂着含冤逝去的亡魂,也没有人会在清明寒食时祭奠这些人。”穆冉朝那儒士行了一礼,道:“这张麻布上写了金珠所在何处,我将这些金珠都交与兄台保管,等我死后,还望兄台每年清明寒食祭上一祭那些含冤的亡魂。”

    话音落地,内城城门又吱吱呀呀的开了。太傅与司马一前一后从城里走出,向着穆冉走来。

    太傅扬起头望向城楼上那一角飘扬的白衣,捻着胡须缓缓道:“回来了?”

    穆冉从望着须发尽白的老太傅,点点头,道:“回来了。”

    司马睨了老太傅一眼,冷着脸朝着城楼道:“王爷要见你。”

    穆冉不理会司马的叫嚷,负手问老太傅:“梁王是想在寝宫见我,还是在言政殿呢?”

    太傅叹了一口气,道:“走罢,王爷在言政殿等着殿下,许多臣子也在言政殿等着见殿下。”

    穆冉忽地笑了,眸中缓缓浮起若隐若现的水光。他扬起头望着天际兀自笑着,一副癫狂模样。一声声响彻云端的笑回荡在白子百姓的头顶,他们静静瞧着穆冉的泪滑落面颊,瞧着他不知疲惫的仰天狂笑。等到他眼中的泪淌尽,他一步步走下城楼,作走向人群。百姓给穆冉让出一条道,他负手朝着内城走去。等到穆冉走近内城,那一抹素白身影在百姓的眼中渐渐化为一个模糊的小点,内城的城门吱吱呀呀的阖上了,像吞噬掉起先那两个银卫一般,将穆冉一口吞掉。

    郢都的百姓站在城门前,噙着满眼寒光望着内城城门,没有一人离去。

    穆冉知道的,他一定会以王子的身份重回梁王宫,没有母族,也没有朝中肱骨,他的身后是郢都千千万万的子民。

    以民心为赌注,换来一场掩耳盗铃的盛世太平,父王,我敢豁出我的性命跟您赌一把,您敢吗?

    一道道宫门在他的门前打开,门侧的侍卫悄悄抬起眸子瞧他一眼又悄悄低下头别过眼去,最后一道殿门在他的面前被缓缓推开,他终于踏进了言政殿。

    同以往一般,穆仁捂着脑袋靠在椅子上,睨着眼前的人。乌鸦般的臣子围在穆仁的身旁,姿态千奇百怪,有的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有的红着脸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襟,一副气愤不平的模样,不知同哪个人拌了嘴;有的则是望着穆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穆冉回望那人,露出一撇冷笑。那人悄悄往身旁人的身后挪去。穆冉抬眼,瞧见了穆黍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三载未见,原以为心中对穆黍恨到极致,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如今碰见了陷害自己的元凶,穆冉的心中却只泛起微微波澜。他心中所想,早已不是沉冤昭雪,那些亡魂翻案只是他坐稳江山的一个不起眼的石阶,郢都子民、穆仁皆是他要踩在脚下的台阶,更何况一个穆黍?

    他望着穆黍,嘴角露出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

    穆冉负手站在殿前,噙着一脸淡漠神色望着殿中熟悉的人与物。穆仁阴揣揣地瞥了他一眼,将案上的一本折子扔在了他脚前。

    穆冉俯身拾起折子,摊开折子一瞧,满纸尽是当年巫蛊案屈打成招的供词。穆冉露出一抹轻蔑笑意,扬手将折子扔到了他老子脚下。

    他冷冷道:“我来,不是为了看这些东西。巫蛊一案背后真相如何,你与我心里都清楚,何必费口舌做无谓辩驳。你只需告诉我,到底愿不愿意还我母妃和冯氏、徐府三百七十九条人命一个清白。”

    话音落地,穆仁没有开口争辩,一殿臣子倒是开口争了起来。好端端一座轩昂宫殿顷刻间炸了锅,一干臣子像是鸟巢里争食的雏鸟,你啄我一下,我咬你一口,无休止的争个没完,这个嘴上叫嚷着“大王子忍辱负重三载有余,若不是受了莫大的冤屈,怎会有如何耐性,王爷,老臣以为巫蛊一案应当重审!”,那个叨叨“司士此言差矣,巫蛊一案尘埃落定,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当初断案的可是王爷,如今司士说出这话来,可是对王爷有不臣之心?”

    乱哄哄你言我语辩驳声几时能止?坚定跟在穆黍这个世子身后不肯翻案的大有人在;嗅出当年真相忿忿不平叫嚷着重查旧案的更是不在话下;有那投机取巧的小人瞧着穆冉归郢,连忙丢盔弃甲,奔向了穆冉的身后;更有受了穆黍好处的奸佞娓娓陈辞穆冉其心可诛。

    言政殿,乱成了一锅焦糊的小米粥。

    穆仁被吵得脑仁生疼时,一干乱哄哄的嘈杂声中忽地传出一声呼唤。一众臣子静了下来。

    穆黍对梁王道:“既然王兄想要真相,儿臣这里有一个等了他许久的真相要见他。父王可否准许儿臣将徐府余孽带上殿来?她知道当年是何人指派徐府家主将蛊虫从南疆带回郢都。”

    说罢,穆黍地下头用余光瞥了穆冉一眼,眸中满是得志的讥讽与嘲弄,仿佛在同穆冉无声诉说着心内的得意。他扬起头,噙着灼灼目光望着梁王,梁王心下神会意得,扬手道:“带进来。”

    大门被缓缓推开,寒冽西风携裹着冷雨吹拂而来,一袭素白身影跨过殿门,缓缓走进言政殿。那女子昂着头噙着噙着满目决然眸光睥睨殿里的君臣。她朝着穆冉走来,脚步坚定而又沉稳。待站定在穆冉的身前,她昂首朝众人道:“民女徐采苓,本应为泉下厉鬼,得苍天庇佑,侥幸逃脱一死,得世子庇护,苟延残喘,今日上殿是为向各位大人揭发当年巫蛊案背后的元凶。”

    徐采苓讲了甚,穆冉都没听清,自他瞧见她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前的那一刻,周遭喧闹嘈杂和眼前的繁琐景象顷刻之间化为飞灰,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噙着平静神色跨入言政殿大门的素衣少女。

    那一刻,风剑雨刃从她的身后席卷而来,扎进他的眼眸里。

    穆冉的心忽地痛了起来,他皱着眉瞧着她,眸中一片浓郁痛色。

    徐采苓只是噙着淡然眸光瞥了他一眼,朝他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随后扬起头望向座上的梁王。

    梁王问她:“你是徐府的人?”

    徐采苓不卑不亢的道:“是,我爷爷唤我采苓。”

    梁王又问到:“你见过是谁将到徐府从你爷爷手中拿蛊虫?”

    她的面上浮起几分悲厉神色。她攥着手沉声道:“是,我见过。”

    “那这人今日可在殿中?”

    她扬唇扯出一丝冷笑,侧眸睨了穆冉一眼,道:“是。”

    穆黍不动声色的对梁王点点头,梁王沉吟片刻,摆摆手对徐采苓道:“那你将这人指出来。”

    于是,在一众噤若寒蝉的君臣面前,徐采苓噙着冷笑兀自转身指向了站在殿中的王子,抬手挥袖间,言政殿响起丝丝抽气声。随后,便是一段亢长得如坠暗夜的噤默光景,除了徐采苓,殿中所有的人尽数愣在了原地。

    她指着穆黍,昂着脑袋,冷冷道:“穆黍。”

    这一霎那,徐采苓眉宇间氤氲着的悲戾气息缓缓蔓延开来,眸中的淡然神色不知何时融化殆尽,凝聚着星星点点凛冽寒芒。

    她道:“是穆黍从我爷爷那里拿走了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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