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红蜉篇喜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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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冉闻言皱眉,挥手打开灰面女子的手。他冷冷地盯着她道:“杜仲位列三公,怎能轻易诛杀!”

    那灰面女子闻得此言恍若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她仰天放肆的笑了起来,扬手将衣袖拂上穆冉面庞。穆冉冷峻神色霎时消散,他噙着迷离眸光望着那灰面女子。

    灰面女子伸手捏住穆冉下巴,将面庞凑近穆冉,沉声道:“陛下,你连先帝和兄长都能赶尽杀绝,还有甚不敢做的呢?”

    穆冉呆呆木木地看着灰面女子。

    灰面女子俯身贴着他的耳朵道:“杀了杜仲,只有杀了他,江山才能永远握在你手里。只有他死了,你设下的局才不会节外生枝。”灰面女子的眼中忽地露出狠戾锋芒,她厉声道:“杀了他!”

    穆冉眸中迷离神色渐渐散去,他喃喃道:“杀了他。”

    殿外有脚步声渐近,灰面女子扬袖拂过穆冉面庞。她躬身退到穆冉脚下,俯首轻唤:“陛下,殿外有人来了。”

    穆冉被她唤回神智,眸中一片清光。听见殿外内监尖细嗓音传来,他扬手唤来人进殿。

    殿门被候在两旁的内监推开,秦华跟着明璋阁阁主曹璋缓缓步入殿内。

    不待曹璋躬身行礼,穆冉开口问到:“嘱咐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秦华侧目瞥了一眼自己的义父,瞧见曹璋的小拇指微微朝里勾了一下,她当即放缓了脚步不动声色挪到了曹璋身后。曹璋闻言俯身跪在地上,垂首对穆冉道:“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穆冉提笔继续看起了奏折,一言不发。灰面女子的视线自秦华进殿时便一直粘在了她身上,久久不曾离开。

    秦华皱眉抬首冷着脸望向灰面女子,灰面女子朝着秦华露出一抹甜腻笑颜。秦华趁着穆冉看奏折的工夫瞪了她一眼,眸光锋利森凉。灰面女子对她眨了眨眼后掩去面上喜色。

    曹璋道:“臣遵从陛下的嘱咐暗中遣人盯着六国王侯和杜公的动向,这七个人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直到六个月前,杜公去了一趟季国探视哲成殿下,平成侯才有了异动。随后杞国世子桑病逝,豫章侯开始与平成侯交往甚密,这其中同样有着杜公的手笔。就在臣准备进一步探听消息时,遍布六国的眼线网受到了重创,臣安插在杞国、季国和曲国的暗桩在三日之内被连根拔起,元气大伤。所以,三国近来两个月的秘事臣一概不知。”

    听到“一概不知”时,穆冉沉着的脸登时涌上血气,他拍案而起,将手上的奏折砸向曹璋,怒道:“一概不知!你当朕养着你们是养着顽的?”

    曹璋束在发冠上的玉簪被飞来的奏折碰断,当即碎成了两截碎玉,一截孤零零地插在他发丝里,一截从空中扬了出去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面对着穆冉的滔滔怒火,曹璋将身子俯得更深,前额紧紧贴着地面。他盯着地面,沉声道:“臣无能。”

    秦华忙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俯首道:“陛下,卑职有事禀报。”

    曹璋氤氲着深沉眸光的眼中划过一线锋芒。

    秦华道:“卑职上个月奉命去曲国探听哲成殿下与文翕殿下的动向时,在东照伯近卫处得知穆棠已经回了孟国,并且在孟国公相助下连诛三位节度使。穆棠收复了柳城和墉城后占据孟国大权,正在一点一点蚕食陛下留在孟国的势力。陛下,孟国公有意将自己培养出的势力交给穆棠。”

    “穆棠的手中可有千稷图?”

    秦华的眸中浮现起森森阴狠,她道:“千稷图不曾现身,但是就穆棠行军掠地的阵法来看,她对边塞十六城的地形地貌甚是了解,想必千稷图正在穆棠的手中。”

    穆冉冷冷道:“先留她一条命,等拿到千稷图,即刻诛杀穆棠。”

    秦华道:“是。”

    穆冉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时,他瞥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曹璋,开口道:“你,去查到底是何人搅碎了朕埋在六国的罗网,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必再来见朕。”

    曹璋点头道:“是。”

    曹璋起身将要退下时,穆冉忽地开口唤住他。

    “朕再交给你一件事,你若再出偏颇,今后不必呆在明璋阁,”他垂眸瞥着曹璋轻描淡写道:“你知道朕的脾性。”

    曹璋躬着身子道:“是。”

    “去漆吴山,杀了杜仲。”

    曹璋闻言当即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穆冉,眸中盈满不可思议的惊诧。

    “陛下,杜公是两历遗老,三公之首,未曾犯下大错,何故惹来杀身大罪!”曹璋不敢置信的望着穆冉,声线抑制不住颤抖着。

    穆冉冷笑一声睨着他道:“未曾犯下大错?有不臣之心算不算大错?”

    曹璋脑中忽地闪过一线惊雷,他嗫嚅一番后忙道:“陛下,杜公并非乱臣贼子,还请陛下三思!”

    穆冉皱起眉头挥袖制打断曹璋的絮语,他抑住心内怒火,沉声道:“曹阁主,你是朕的臣子,不是杜仲的臣子。”

    秦华忙爬到曹璋身侧拽住曹璋,曹璋一低头瞥见秦华正噙着满目不赞成对自己微微摇首。他在秦华的劝阻下终是停下劝诫,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秦华俯首对穆冉道:“义父年事已高,况且还有要职在身,恐怕不能完成陛下交待的事。卑职愿替义父领命前去漆吴山诛杀杜仲。”

    言毕,秦华抬眸瞥了一眼灰面女子。

    那灰面女子心领神会,对秦华眨眨眼,转身道:“陛下,漆吴山灵兽奇人甚多,仅凭曹阁主一人之力,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即便杀了杜仲自身也会把自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引来诸多非议。我倒是有个办法,既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杜仲,又能将这件事嫁祸给旁人,只是尚需秦姑娘相助。”

    穆冉噙着复杂思绪盯了那灰面女子片刻,他指着秦华,沉声道:“你随她一同前往漆吴山杀了杜仲。”

    “是。”

    秦华扶着曹璋退出崇吾殿。

    踏出崇吾殿的大门时,曹璋沉着脸一言不发,秦华不动声色地将义父的脸色收入眼中。等迈下台阶时,秦华回首深深的望了那灰面女子一眼。她瞧见她也在望着自己,唇边噙着志在必得的微笑。

    等二人回到明璋阁后,曹璋屏退左右,背手立在太祖画像前绷着脸不吭声。秦华端着茶盏走进暗室,瞥了一眼曹璋的背影,她将茶盏放到桌上,缓缓走到曹璋身后。

    她道:“义父。”

    “你别唤我义父,我没你这么厉害的女儿。”曹璋头也不回,只盯着太祖画像。

    秦华道:“义父,您还是不愿意醒悟吗?穆氏一族,根本不值得尽忠。奸佞当道、文武无能,像痴林居士那样的贤臣早就死的死、散的散,让穆冉的走狗屠戮得寥寥无几。现在早就不复太祖当朝的盛况了。”

    话音落地,曹璋回身扬手打在秦华脸上,一掌打得秦华趔趄倒地嘴角渗出血迹。她抬手拭去嘴角血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腰身固执的看着曹璋。

    “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秦华看着他,目光灼灼。

    她轻蔑地瞟了曹璋一眼,道:“愚忠。”

    曹璋被她这句话噎住,将要道出口的劝诫也卡在了喉咙里。

    秦华轻笑一声,厉声道:“义父,你醒醒罢,好好看看这天下的局势!生民涂炭、权贵当道的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穆氏一族的良知与雄心早就被靡靡歌舞蛀空,他们早就不是当年手握长枪踏碎胡骑的穆氏雄军。自太祖建国不过五十四年,其间二十年用来驱逐胡马。后面的三十四年,穆氏族人干了甚?其中十年,他们趁着太祖病重,构陷忠臣、勾结余孽,险些害得南境百姓丧命南蛮子的弯刀中。而后二十四年,他们忙争权夺位、稳固势力,民生疾苦在他们眼里根本微不足道。为了权利,他们手足相残、构陷忠良、诛杀恩师,还有甚是他们穆氏一族不敢做的!若是太祖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幕会不会痛心疾首,会不会后悔登上帝座!这样的王族,有哪一点值得我尽忠!”

    她嘴角渗出的血顺着下巴淌到衣襟上,她抬手擦拭血迹,大片鲜红将她半边脸染红。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指尖上的血痕,缓缓道:“义父,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我父母和弟弟是怎么死的吗?你以为我不认识赤龙剑吗?”

    说着,秦华转身朝门口走去,曹璋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忙唤住,道:“华儿,你怎么会知道赤龙长剑?”

    秦华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她垂下泛起泪光的眼眸,沉声道:“义父,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华儿只想劝你尽快从明璋阁中脱身。穆氏一族,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眼见秦华并不打算欺瞒他,曹璋压在心头多日的疑问在此刻又浮上心头。他问她:“六个月前,哲成殿下昏迷不醒的事可是你动的手脚?”

    秦华哼笑一声,冷冷道:“是。”

    曹璋追问到:“赐弯刀给穆柯殿下的主意可是你出的?”

    “是我。”

    曹璋火气上涌,顿时头晕目眩。他忙扶住身侧的椅子,恍惚间听见秦华的声音自门边传来。

    她道:“在皇后耳畔出主意将皇后那个心怀鬼胎的族妹嫁往杞国的是我,进献谗言赐毒药给世子桑的是我,把穆棠的行踪暴露在七国眼线之下的是我,将邢王的罪行告知穆冉,再给他出主意赐弯刀给穆柯的也是我,勾结三危污蔑穆玉和穆庭的还是我,通通都是我。”她转过身来噙着满目怨恨望向曹璋,恶狠狠道:“穆氏一族欠下的血债,自然是由他们偿还。”

    曹璋长叹一口气,无奈道:“华儿,你明知你爹娘和弟弟的死是陛下一人所为。”

    秦华厉声打断他。

    “举目旁观与行凶有何分别!”

    秦华的眼眶泛起潮红,两行热泪自眼中淌下。她咽下哽咽,继续道:“当年在溧水畔,赤龙卫首领逼问我父母婴垣行踪。我爹娘宁死不肯说出与婴垣和符禺眼有关的事。他们当着我爹娘的面杀了我弟弟。我弟弟当时还有十二天就满周岁生辰,可是他永远等不到生辰那一天了。他在赤龙卫的哄笑声中被赤龙卫首领一刀一刀剐成了碎片。我娘在我弟弟没了气息的那一刻一头碰死在了符禺眼上,我爹被他们带回了大尧,途中自尽。那时我还小,只觉着赤龙卫可恨,所以等到那个首领死后,趁着夜黑,我雇了几个小工掘了他的坟。我亲手将他的尸身剐成碎肉,背着他那一摊碎肉回到溧水畔。我将那摊碎肉扔进了溧水喂鱼。等我大一些,我才知道,更可恨的人是穆冉,那些赤龙卫不过是走狗。所以我勾结三危,帮她走到了穆冉身旁。有她在,不愁穆冉没有好下场。我等着瞧他众叛亲离。”

    她抬袖拭去泪痕,自顾自道:“后来我进了明璋阁,成了眼线。自那时我才终于明白,六国王侯尽是帮凶,穆氏一脉,活该覆灭。”

    曹璋有气无力地道:“纵使陛下有错,六国王侯何尝亏欠了你?穆氏一脉又做错了甚。”

    秦华对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颜。她道:“义父,你还想自欺欺人吗?当年赤龙卫在溧水畔杀我爹娘和弟弟的时候,邢国眼线难道没有瞧见吗?邢王难道对此毫不知情吗?赤龙卫带着我爹穿过曲国边境时,彼时正在曲国边境游原的东照伯和梁王难道瞎了吗?他们何时想过囚车里跪着的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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