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青蛉篇青蛉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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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明面上不大好插手六国事项,陛下自是能在暗中运作。拔掉几个眼中钉,也不需他亲自下旨,只要露出一点苗头,自然会有瞧得懂眼色的人替陛下动手。殿下,你还不明白为何唐将军会受封进爵而你又为何拥有这把弯刀吗?”

    他沉声道:“陛下向来不喜外戚干政,皇后的母族在庚邑都内敛谨慎,不敢有犯天威,唐将军一脉却是气焰嚣张,肆意妄为。若是单单只有这一项,也就罢了。唐将军一族远在邢国,陛下见不着便由着他去闹,总归只是小打小闹,不伤及大体。可是在这远征西域一事上,陛下如何不动怒?四国将士死伤惨重,只有邢国这一支军队几近毫发无伤。杞国先行军被困在赤沙阵中向留守西域都护府的唐将军请求支援,久久得不到回应。还是季国骑兵联手乌孙部族突袭月氏后方阵营,给了杞国将士喘息的机会,杞军这才有了一线生机,否则,大尧军队能否班师回朝还是个未知数。”

    “殿下,唐将军将这件事告诉你了吗?他不敢,因为他知道此事一旦传出军营,他必定不得善终。陛下为何没有因这件事赐死唐将军?因为陛下不仅想除掉唐将军一个人,他更想拔除的是唐将军背后盘根错节的邢国权贵势力,所以他赐给唐将军高官厚禄,麻痹邢国权贵耳目。陛下的用意,只怕那些班师回朝的将帅一早便知。陛下此举,一来借机捧杀唐将军,何谓捧杀,鄙人相信出身王族的殿下比鄙人更为清楚;二来挑拨邢国同他国利益,始邢国在七国势力中孤立无援。殿下若是不信,翻开地图再去瞧瞧唐将军获封的几处城邑,看看那城邑是否在杞邢交界处?西域一战,杞国臣民本就对唐将军耿耿于怀,将这几处城邑赠与唐将军,殿下仔细想想,这可是一招巧妙的借刀杀人?”

    穆柯听到这里已是满头冷汗涔涔淌落,他抑住指尖颤抖,放下弯刀,向前挪了两下,对何遇道:“那陛下为何要赐我弯刀?”

    何遇拾起弯刀,将弯刀放在空中细细瞧着。他道:“殿下忘了鄙人方才讲的话吗?邢王曾多次出入西域,陛下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忘却此事,只会将这件事记在心中,等一个爆发的好时机。陛下想好好杀一杀邢国外戚干政、权贵作乱的风气,这件事可是个好由头。殿下你瞧,这把刀像不像月氏胡儿的佩刀?”

    他握着弯刀往穆柯面前递去。

    “殿下,陛下将这把弯刀赐给你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你和陛下在场?”

    “殿下,若是陛下摇头,还有谁会相信这把弯刀是陛下赐给你的?”

    “殿下,你被陛下算计了。”

    穆柯木木呆呆望向何遇,却只瞧见一把闪着寒芒的弯刀向着自己飞来。

    神情恍惚之间,他仿佛瞧见那一日崇吾殿内的光景。那一日陛下面无神色的拿着一把精致弯刀揣摩,见他来便唤他上前。陛下见他的目光在弯刀上游离,便唤他接过弯刀。他依言捧过弯刀,小心翼翼将弯刀拔出刀鞘,丝丝银光如同星芒般斑驳闪烁。他喜上眉梢,问陛下这把弯刀的来历,陛下用一贯沙哑的声线开口问到:“你很是欢喜这把刀?”他点头称是。陛下挥手道:“那它就是你的了。”他双手捧着弯刀,恭恭谨谨叩首谢恩,手上的弯刀被他举过头顶,高高的悬在他的头上闪着寒光。

    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有说过一句“亲赐”,崇吾殿内有的只是漫不经心的算计和狂妄自大的感激。

    他在一刹那清醒,一手挥开何遇递到面前的弯刀,那弯刀被挥到空中打了一个旋儿直挺挺扎进地板,嵌着“穆”字的刀柄打着颤儿,晃得刀面上的银光不住摇曳。

    穆柯的手上被弯刀划出一道口子,血水顺着手腕缓缓流淌。他垂下手,望着地面出神,胸口起伏不定,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打在地板上渐渐干涸。

    何遇就这么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他面前,不发一言。

    一盏茶的工夫后,穆柯缓缓起身,他对何遇道:“你今日救本宫一命,本宫自当还你一愿。本宫的人,本宫即刻撤走。只是以后再遇着,便没这么轻易放你们离开。”

    何遇拂去襟上灰尘,起身向着房门缓缓走去,背影如月,孤冷皎洁。

    穆柯扭头望向他清寂背影,心下升腾起不悦。他唤住他,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何遇迈过门槛昂首瞧了一眼浓浓夜色,缓缓道:“漆吴山人。”

    他不去理会身后一干人繁杂神色,只向那座掩埋着多少旧时光的重阴殿走去,踏过一片又一片浓墨夜雾,任由子夜寒风拂过他的青丝。他知道,等到他走到她身边,就是一个东方明朗的时辰,再不会有寂寂长夜扰人清梦。

    有那不识相的白羽卫伸手拦他,他将袖中墨璧扔给那白羽卫,凝神望着阴森宫殿。那侍卫低头看向墨璧,拦人的手终是垂了下来,那侍卫进退两难,望着他欲言又止。

    他道:“不必为难,你将这块墨璧交给文翕殿下便是。”

    他向殿门走去,那侍卫见状忙绕到他身前伸出佩剑欲拦人。他阴揣揣瞥了一眼那侍卫,那侍卫鸟悄儿将佩剑收回腰间,苦哈哈地对他道:“公子,您放过卑职罢。这重阴殿不是谁都能随意出入的。上头有令,但凡从重阴殿中走出的人,不问缘由,一概诛杀。”

    何遇勾起一抹轻笑,道:“无妨。”

    他不顾侍卫阻拦推开重阴殿殿门,反手将殿门阖上。殿外的小侍卫站在阶上急得直跺脚,皱着脸捧着墨璧急忙跑去文翕寝宫传话。

    殿外夜色幽森,殿内不见天日,他借着晦暗月色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绕过一座一人高的画屏,他碰到一缕冰凉布衣,他抬起头望向那缕布衣。只见晦暗光线下前头站着一个青衫男子,那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眉头微皱,面有困色。

    他向后退了一步,对那男子行了一礼,道:“鄙人唐突。”

    那青衫男子依旧阖着双唇瞧他,屋中不知何处响起粗粝嗓声响。

    “你的灵气竟也同她有几分相似。”

    何遇静静听着那声响,心下明了是那青衫客在同他讲话。他道:“阁下可曾见过一位麻衣姑娘?她是我发妻,我来寻她归家。”

    那青衫客依旧盯着他,欲言又止。

    “阁下不妨直言。”

    四下响起粗粝声响。

    “她是你发妻?”

    他道:“是。”

    “她靠着正殿殿门昏睡过去已有两个时辰,你向里走便是。”

    “多谢。”

    青衫客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凝眸。

    山间松竹散发着雨过初霁的茵茵气息,涧边青苔氤氲着菡萏水草气息,豆蔻伊人蕴含枝上新露香甜气息,天地间的灵气向来独一无二,这世上怎会有气息相同的两个人?

    何遇走至外殿殿门处伸手推门时,瞥见缝隙中露出一抹熟悉的白色麻衣,他当即止住推门的动作,指尖轻轻贴在门上,缓缓弯下腰身单膝跪坐在门外。他凝眸望着那一抹白衣,眸中噙着满满柔情,唇边绽出一抹温润笑颜。

    他对着那抹白衣温声道:“总这般莽撞,也不等等我。”

    他缓缓推开殿门,靠着殿门的湛知臾向前倒去。他一伸手捞过她的腰将她扯进了怀中,冷玉入怀,华枝春满。

    他将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脑袋上,伸出双手环住她的腰,将温热胸膛贴近她微凉麻衣。他阖上眸子,静静的抱着她,眉宇间缱绻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

    好似枯等百年,也似昨日才分别,拥卿入怀,方知相思寂寥,相拥时即无声惊雷。

    良夜静静淌过,一室温柔缱绻蔓延舒展开来。

    他嗅到些微酸涩,循着这缕异乎寻常的酸涩味看去,他低头瞧见了她腿上的箭矢。他伸出手将她腿上的麻衫撕开一个小口子,惊奇地发现她腿上的伤口周遭如同破碎的琉璃般布满斑驳裂痕。

    他小心翼翼拔下箭矢,不见伤口处汩汩渗血,只见一处骇人的裂痕横亘在她的肌理上。他从腰间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粉,将要倒在她伤口上时,四周响起熟稔的声响。

    “那些药对她没用,不要白费力气。”

    那青衫客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背后,静静的看着二人。

    “前辈可知我妻受了甚伤?她为何会沉睡不醒?”他抱着她,不曾松开手。

    那青衫客的声响这回听起来有些不悦。他道:“你二人既为夫妇,为何这般生疏?我老眼昏花险些将她错认成一个故人。你与她朝夕相对,竟不知她与常人有何不同之处?”

    何遇道:“是晚辈的过错,不曾对发妻上心,只盼前辈还能将救治晚辈发妻的方法告知。”

    四下又响起那沉闷声响。

    “瞧着是损了灵气,需得大量灵气填补伤口。”

    “那晚辈发妻现在可有危险?”

    “瞧着没甚大碍,不要碰她的伤口,伤口自然不会裂开。”

    他携起她彬彬一缕散发,为她夹在耳后。

    青衫客瞧着湛知臾腿上的伤口,问到:“你发妻瞧着不似妖物,怎的伤口这般怪异?”

    何遇垂下眸子,道:“晚辈也不知。”

    那青衫客摇头叹息,道:“一问三不知。”

    他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从前是这样,今后不会了。”

    青衫客摆摆头,转身便走。他走出几步后忽地想起甚,又折回来问他:“小后生,我且问你,你和你发妻同庄依斐那孩子有甚干系?”

    见何遇不吭声,那青衫客又是一阵叹息,他忽地又想起甚,忙道:“那你可识得湛维痴那个楞木头?”

    何遇道:“晚辈发妻正是湛公幼女。”

    青衫客闻得此言先是一愣,随即拍拍脑袋大笑一阵,道:“我就知道依斐那孩子一定能将那楞木头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二人果然成婚了。”

    欢笑过后看着地上二人,青衫客心下升起另一个疑惑。既是夫妇,为何这两个人周身灵气别无二致?他身上的灵气为何同依斐的灵气有几分相似?

    他转念一想,问这二愣子怕是也问不出个大概,不如等这女娃醒来后问她便是。

    他问何遇:“那维痴小子和依斐现在何处?”

    一阵默然后,何遇仰头道:“俱已化作一抔黄土。”

    青衫客面上的笑意缓缓消歇,忽地如鲠在喉,不知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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