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鸾钗篇羽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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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湛知臾抱着羽衣回到殿内时,沈念已然横七竖八的躺在榻上安然入睡。她阖上纱窗,转身去了偏殿。落座案中后,她伸手点燃一盏烛灯。案前是在烛光下烨烨生辉的金羽衣和莹润剔透的青鸾钗。她望着两件灵气丰盈的东西,拔下发间无木簪,将簪刺向指尖。她伸手将指尖一点殷红点在那羽衣上,喃喃道:“请化旧梦。”

    随后,她伏在羽衣上沉沉睡去,羽衣在她面庞下闪烁着莹莹碧辉,她的灵识被羽衣拉入梦中,于是她理了理衣襟,踹手站在梦中冷眼瞧着梦中人的离合悲欢。

    在梦里,又是一纸掩映着潺潺心事的隔世景观。

    “鱼娘,鱼娘,那女公子的锦帕都伸到了他的手边了,你说他为何不去接那锦帕,甚至连瞧都不瞧那女公子一眼啊?”

    湛知臾站在飘摇帏帘下,双眸被飘飞丝帛遮住,瞧不清眼前事物。有瓜果清甜香气萦绕在她鼻端,不远处,一阵嬉笑女声簇拥着一个温软声响不住打趣。

    她伸出手想要拂去那碍眼的帛帘。在触及那帛帘之时,她的手倏地穿过帛帘,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金羽衣托来的梦中。于是她顺着那声声娇笑,缓缓向前走着。穿过层层丝帛,走过一条触之生热的石子长廊,她将身穿过一扇绣着芙蕖的屏风,一脚踏入了殿中。

    殿中,一干身着宫装的娇笑美人儿簇拥着一个皱着眉的锦衣宫娥。那锦衣宫娥拂去身侧宫娥挑弄自己发丝的手,冷着脸要起身,却被身旁一个罗衣女子摁下。罗衣女子耍赖似的将身靠在锦衣宫娥的身上不让她起身,引得一众宫娥挥着袖子发笑,一派花蕊乱颤之姿。

    那罗衣女子靠在锦衣宫人身上,摇着她臂膀娇声道:“鱼娘,你昨儿个在宴上,定是将那女公子送帕的前前后后瞧得真切,你便告诉我后来如何嘛。”

    一干宫娥笑着推波助澜,你伸手给那锦衣宫娥捏肩捶腿,我摇起扇子为她消暑,莺莺燕燕,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见陶双鱼脸色不似方才那般森冷,穆甃甩出个噙着满满得意的眼风扔给一干宫娥,她抱起陶双鱼的臂膀,将自己大半个身子挂在她身上,牟足了劲儿晃陶双鱼。她娇声道:“鱼娘,你便行行好告诉我嘛,我都有五日没有见着我的暮郎了。”说罢,穆甃涨红了脸,手上晃悠陶双鱼的劲儿却是愈发大了。一干宫娥噙着揶揄的笑你捅捅我胳膊、我搔搔你腰肢,彼此心照不宣。

    有圆脸杏眼的宫娥笑着道:“婢子家乡也有个唤作‘暮郎’的人,只可惜那人生来满脸麻子、口齿不清,如今还没讨到婆娘,不知殿下说的可是这个‘暮郎’啊?”那宫人抬起袖子遮住笑颜,偷偷拿眼睛瞧一脸郝羞的穆甃。另一细眉长眼的宫娥点了点方才那宫娥的前额,对她道:“你啊你,亏得殿下前几日还在夫人面前夸你聪慧。如今我瞧来,你可是咱们漪澜殿中最为蠢钝的人了。”她瞧了一眼穆甃,笑着对那宫娥道:“殿下的心上人可是商暮商大司寇。人家芝兰玉树、风采斐然,怎的便成了你口中那讨不到婆娘的麻子了?”说罢,一干莺莺燕燕又笑了起来。

    “鱼娘鱼娘,你便告诉殿下罢。”

    “鱼娘鱼娘,你今儿真好看,比殿下的暮郎都好看。”

    “鱼娘鱼娘,殿下等她的‘暮郎’等得心都碎了。”

    “鱼娘鱼娘……”

    陶双鱼皱着眉打断众人的娇笑,道:“都别晃我了,晃得我脑壳晕。”于是穆甃停下了晃悠她的手,对一干宫人挥了挥手,仍旧抱住她的手臂,将脑袋靠在她肩上。

    陶双鱼无奈叹息道:“闲来嚼舌根子的时候,别说是我讲给你们的。夫人可是不许殿下知晓商司寇的消息。”

    那圆脸宫娥点点头忙道:“你讲便是,我们哪次嚼舌根子无意让人听去后出卖了你?”

    经不住穆甃可怜巴巴的殷切眼神和一干宫娥又打扇子又捶腿,陶双鱼终是开了口将昨日商司寇被女公子送锦帕的后续道了出来。一干年轻的小女儿们听得认真,湛知臾靠坐在窗边,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昨儿散席,我刚要放下手中的犀樽去扶夫人起身,谁料不知从哪儿蹿出个冒冒失失的女公子,撞得我险些跌倒。我还从未见过哪个人敢在宫中如此放肆。我抬起眼去看那女公子,只见她站在商司寇身前,垂着脑袋不吭声。周遭的人都放缓了手中的动作,不动声色的瞧这女公子要作甚。商司寇瞧了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铜樽,站起身,不冷不热道:‘不知女公子寻我何事?’”

    那女公子一番嗫嚅,终是抬起了头,环顾四周,对商司寇道:“我姓白,白芙,白司空的幼女。”夫人本是要起身的,听到这里,她又缓缓坐下。

    她将手伸出来,放在商司寇面前,对他道:“心慕公子久矣,这块锦帕赠与公子。”讲到这里,四周都静了下来,所有要离开的人不是在理衣襟便是在整发冠。那女公子的手还伸在商司寇面前。

    商司寇面色依旧沉静,他走近那女公子,对她道:“多谢司空好意,记挂着下官体虚盗汗,只是,劳烦女公子亲自送锦帕来,有污女公子清誉。”商司寇说完对那女公子行了礼便离开,剩下那女公子一人攥着一方巾帕泫然欲泣。

    穆甃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陶双鱼道:“他便这样走了?”

    陶双鱼偏头略一思索,看向湛知臾靠着的纱窗,眼神闪烁,她道:“是,商司寇便这么走了。”

    湛知臾嘴角微微勾起,她杵着自己的下巴饶有趣味的看着陶双鱼。啧啧,这个景陵公主,扯起谎来明明破绽百出,却仍是大言不惭。

    穆甃垂下眼眸,面上雀跃不再。那圆脸宫娥瞧出了她的失落,便轻声问她:“殿下,商司寇回绝了旁的女子,为何殿下瞧起来却不甚欢喜?”

    穆甃有一下没一下荡着腿,淡青色裾角翩然绽开又倏地落下,似是人间三月芳菲。从湛知臾处瞧去,穆甃微微转动的脖颈白皙细腻,多一分则过于妩媚,少一分则黯然失色。她对那宫娥道:“我觉着,他不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她又转头去问陶双鱼:“鱼娘,你说,他怎会这般无情呢?”

    那圆脸宫娥不解的看着她,问到:“殿下,这样不好吗?”

    她用力摆首,道:“不好。”

    殿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里这群小女儿们闻得动静,忙起身将手中各式荷包、画扇东收西藏,陶双鱼忙起身站好又将穆甃一把摁倒,掏出随身收着的胭脂往穆甃面上抹,等到穆甃的脸被她抹得半分血色皆无、一干宫娥做出愁眉不展的样子时,前来报信的宫人推开门忙低声道:“殿下,王爷召您去言政殿。”

    穆甃一把将搭在身上的锦被掀开,中气十足道:“言政殿?”

    这是何意?她好好装着病避人耳目,近来也未犯过甚么大错,怎的他老子要唤她去言政殿?

    陶双鱼掩袖轻咳,道:“殿下,您尚在病中。”

    穆甃将身轻轻靠在枕上,做出一番虚弱模样道:“父王唤我何事?”

    “婢子不知,”那宫人摇摇头,道:“听王爷的声音,似是心境不佳。”

    穆甃起身,走近窗边。湛知臾这才瞧见穆甃容貌。她瞧见穆甃眉间悬着一线淡淡赤痕。她皱起眉头,她在哪里见过这一双悬着一抹赤红的眉宇?她愈是追忆,回忆愈是凌乱嘈杂。她阖上眸,屏退所有断章,肃清心境。再睁眼时,穆甃已走到她身边。她直起腰身踮脚,青丝落在湛知臾鼻尖,湛知臾嗅到了一缕浅淡药香。穆甃伸手在悬柜中拿出一支青玉鸾钗,随手将它插在了发间。她拉过陶双鱼,对她道:“从前不管我犯下甚么样的错事,只要我将母妃生前给我的这只玉钗插在发间,父王瞧了,便同我生不起来气。只盼着这次它能为我带来好运。”

    她拉着陶双鱼一路忐忑来了言政殿,湛知臾则默然跟在她二人身后。

    见她来,候在殿外的侍卫无声将殿门推开,放她进殿。在陶双鱼将踏入殿中时,那侍卫伸手拦住她,对她道:“姑娘留步,王爷只吩咐放殿下一人入内。”陶双鱼被留在了殿外,湛知臾随着穆甃踏入了言政殿。甫一进殿,一声苍老怒喝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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