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尖的侍卫瞥见他阴着脸背手杵在殿门口,忙跛着脚朝他挪来,道:“侯爷。”
那打扇子的绿衣侍女淡然瞟了他一眼,眸中噙着淡漠和疏离。景陵公主仍是端坐案前,懒得瞧他一眼。那白衣少年浅笑一声,从梁上飘落,拍拍衣衫,走到那侍女身侧,背手静立。
他沉着脸对地上的侍卫道:“还躺在这里作甚,好看吗?”那群侍卫忙互相搀扶着起身。
他冷冷道:“方才是哪几个出言不逊,不敬景陵公主殿下?”
那群侍卫彼此相顾,默不作声。
穆庭此刻方才动怒,他甩袖道:“本侯的话,都听不见是吗!”
终是有几个捂着肩膀的侍卫从人群中走出,单膝跪在他身前。他冷笑一声,怒道:“滚去曹放那里领二十军棍,革去肩上白翎,守三个月城门降为火头军。”那些跪在地上的侍卫齐声道:“是。”
穆庭挥了挥衣袖,一时之间除去他身侧的侍卫,其余侍卫皆从殿中退去。那守在他身侧的侍卫抱拳道:“侯爷,殿中无侍卫,卑职担心。”说着,他抬起眼眸,轻飘飘看了一眼那绿衣侍女身侧的白衣少年。
穆庭皱眉,长叹一声,道:“出去罢,凭他的身手,若是想取我首级,留一个你在这里也是无济于事。莫在这里杵着了,我瞧着你生气。”
那侍卫微一躬身,忙退出殿外。
穆庭强打起精神,向景陵公主走去,对她行礼致歉,面带愧色道:“微臣育下无方,还请殿下责罚。”
景陵公主瞥了一眼四周,道:“叫他们出去罢,戏也瞧够了,还杵在这里作甚。”
穆庭忙向众人致歉,请走了一干闲人。
待一干看客走后,景陵公主抬起头皱眉瞧着穆庭道:“都道平成侯温善有礼,今日一见,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她抬手招来身旁的绿衣婢女扶自己起身,继续道:“我久不出府门,竟不知这世道变幻如斯。”
穆庭叫她讽得羞愧难当,忙道:“殿下息怒,微臣管教失宜。”景陵公主朝他摆摆手,似是极为不耐。她道:“也罢,哪里的奴才都是这般狗仗人势,我自己便是奴才出身,也没甚好计较的,怪不得你。”
穆庭听了这话,额上滑落一颗汗珠。这景陵公主,真是与传闻中的乖戾古怪如初一致。
她对穆庭道:“我今儿来,不为寻你,你不必做出这诚惶诚恐的模样。我来你这里等个人,你只当没见过我便是。”
穆庭略一思索,道:“敢问殿下,等的是何人?”
景陵公主露出一个苍白笑容,道:“能带我找到她的人。”
正说着,殿门被人推开,一个布衣身影缓缓步入。
那绿衣婢女瞧见来人,忙道:“何大哥。”白衣少年笑了起来,道:“何师兄巧。”
何遇对那绿衣婢女躬身行礼,缓缓道:“殿下。”
那绿衣婢女同何遇讲:“不是讲好了吗,何大哥随知臾姐唤我一声‘念念’便好,甚么‘殿下’、‘公主’的,我都听不来。”
何遇同景陵公主和穆庭躬身行礼后,对沈念道:“殿下宽和,鄙人不可逾矩。”沈念身侧的江洵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道:“朱厌说的果然不错,湛掌柜的不在,何师兄便是块硬邦邦的老木头。”何遇施施然瞧了他一眼,他便又缩回沈念身后装鹌鹑。
穆庭揣着手看着眼前似是极为熟络的三人,心中升起诸多疑惑。
不待穆庭开口问询诸多疑惑,何遇对他道:“侯爷不必疑虑,算来哲成殿下今日也该回府,等哲成殿下回来,侯爷心中的疑惑自会消解。”他转身对景陵公主道:“还请殿下移驾偏殿。”
等到穆葛拉着湛知臾的手一脚踏入侯府的时候,早有女官候在府门对着她盈盈行礼,恭敬道:“殿下,侯爷有请二位前去瑾瑜殿偏殿,侯爷已等候多时。”
穆葛顾盼神采在此刻骤然僵住。一回府便被逮个正着,阴沟里翻了船,她可得被他老子好好涮一把了。
那女官抿嘴一笑,道:“殿下宽心前去即可。瞧起来,侯爷心境尚佳。”
于是穆葛长吁一口气,握着湛知臾的手凑到那女官跟前,娇笑道:“好姐姐,你且告诉我那殿中还有甚么人在,不然我这心下总是不大安宁。”
那女官笑着对她摇摇头,垂首道:“不敢妄言。殿下还是快些去瑾瑜殿罢,莫叫景陵公主同公子遇好等。”
穆葛笑着同那女官道上一句“多谢姐姐”便拉着湛知臾赶往瑾瑜殿。往殿前一站,连一个守门的宫人都没瞧见,静悄悄一片,不见虫鸟鸣叫。
她不明就里瞧了一眼湛知臾,问到:“湛姐姐,你心中可有同我一般不安?”
湛知臾温言道:“殿下,既是来了,进去便是,没有停下左顾右盼的道理。”
穆葛听了她的话,理理衣襟,拱手朝殿内道:“穆葛求见父亲。”
殿内传来她老子稀松平常的声音。他道:“进来。”
她悬着的一颗心缓缓放下,拉着湛知臾推门而入。湛知臾却松开她的手,对她道:“殿下,这样不合规矩。”穆葛随即拉过她的手,道:“有甚么规不规矩,我和你还是讲规矩的人吗?”湛知臾在心中低笑,这位殿下性子爽朗明艳,于她自身而言,终归不是件好事,等到婴垣的事了结,也是时候磨磨她的性子。
沈念瞧见湛知臾同穆葛缓缓步入殿中,立即喜上眉梢,唤了声:“知臾姐。”景陵公主听见她这声呼唤,忙抬起头张望。江洵则是一偏身躲到了何遇身后。
他低声对何遇道:“何师兄,总归杜公与我叔父同门一场,你总不好见死不救罢。”
何遇道:“那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江洵忙道:“朱厌好歹同我堂姐有过一段姻缘,你不是他师弟吗,咱们俩好歹也算是姻亲,我可从未见过你这般不近人情的亲戚。”
江洵淡然道:“你不提朱厌,兴许我还会帮你向知臾道一声好。”
于是江洵又换上一副嬉笑模样同他讲起了朱厌的糗事。
湛知臾瞥见沈念,沉下脸色,微微眯起眼眸,眼中噙着责问看了她一眼,看得沈念忙别过脸去。她对穆庭行礼道:“侯爷安好。”穆庭忙道:“嗳嗳。”景陵公主颤颤巍巍起身,又颤颤巍巍踱到她跟前,目光灼灼盯着她,问到:“你可是棠儿口中所说的‘痴林居士后人湛知臾’?”
她瞥了一眼故作镇定的沈念,道:“是,不知阁下有何事?”
景陵公主一把握住了她的衣袖,眼中盈满泪光,道:“终于能找到她了,终于啊。”
湛知臾见惯了多种情绪倏地爆发的场面。她由着景陵公主抓着自己衣摆不放。沈念上前扶过景陵公主,她对她道:“鱼娘,知臾姐会帮你的,你莫要伤怀。”她拍拍景陵公主的手,示意殿中人多眼杂。景陵公主神会,拭去泪痕,对湛知臾道:“姑娘似我一位故人,见着姑娘令我开怀,不知姑娘闲暇时可否来我住的偏殿小酌一番?”那妇人神色殷切,沈念亦是对她微微点头。
她噙着淡淡笑意,道:“好。”
“好,好,那我便在殿中等你。”说着,她将胳膊从沈念怀中拿出,低声对沈念道:“我知道你们有要紧事要谈,我便不在这里叨扰你们。”言毕,她对穆葛道:“我不识路,你来带我寻住处。”
穆葛神色茫然指了指自己,又朝穆庭看了一眼。穆庭对她颔首,她含笑走到景陵公主身侧,扶着她道:“好。”穆葛带着景陵公主离开了瑾瑜殿。江洵见状伸伸腰,打着哈欠便跟在二人后头道:“鱼娘,且等等,你忘了将我带走。”
目送三人离开后,穆庭对沈念躬身行礼,伏在地上恭敬道:“臣,参见棠公主殿下。”
沈念缓缓坐下,轻笑一声,冷冷道:“侯爷莫不是认错了人。”
穆庭抬起头,瞧着她,目光深远。
他道:“臣能活下来,还是靠博衍侯当年极力周旋。臣怎敢忘了殿下容貌。”
沈念皱眉摆手,道:“侯爷不必同我讲这么多陈年旧事,我听了腻得慌。哪里有甚么博衍侯,哪里有甚么棠公主,都是多年前便死了的人。”
闻得此言,穆庭缄默良久。
景陵公主坐在案前,轻轻抚着案上一片流光柔白,她微微蹙眉,眸中噙着隐隐哀愁。她望向窗外,乌云蔽月,夜色寂寥。闻得殿外脚步声渐进,她急不可耐走向殿外,推开殿门,迎来人入殿。
沈念跟在湛知臾身后,随她一同落座。
景陵公主对湛知臾道:“我听闻,姑娘有法子,能入梦中见着灵气丰沛之物原主人的今生,这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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