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鸾钗篇参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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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葛走后第二日,穆庭拿着宫人捧来的一张纸,上头写着他那个逆女留给他的一句:儿臣已去黍境寻人,婚期即归,勿念。

    他捏着纸,面色绿了又青,变幻神速。送信的宫人鸟悄儿抬头瞥了一眼穆庭,瞧见他绷着一张脸,盯着纸上穆葛龙蛇飞舞的字迹,眸中燃起森森怒火。那宫人吓得忙垂下脑袋额上不住冒冷汗。

    坐在一旁的何遇见了此景,不动声色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边轻嗅,微微皱眉,又将茶盏放在案上。

    穆庭捏着纸,挥挥袖,那宫人忙躬身退下。他转身对何遇道:“公子见笑。”他无奈叹气,似是对这向来不将规矩放在眼中的小女儿无可奈何。

    何遇一本正经道:“殿下随性,侯爷毋需多恼。”他说的一本正经,恍如事不关己,实际上穆葛还是他暗中撺掇去湛知臾的。

    那日甫一到平成侯府,穆艽领着他们一干远客走在去往偏殿的路上,他站在人群后头,带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淡漠神色,平视前方,默然前行。有涨红了脸的女公子暗自拿眼睛瞟他,也有贵胄王孙交头接耳谈论他,就是没有上前来同他问候一声的人,这样一群人,自然看得懂脸色,也自然不会去碰他的壁。熙熙攘人群中寒暄声此起彼伏,他便在这样的鼎沸人声中想起了同湛知臾分别的那一日。

    明明眸中噙满绝望,却露出苍白笑颜对他道来日再见。

    走过一条石巷,沿途宫人低头下跪,候在道旁。路过一个黄脸宫人身旁时,穆艽忽地停了下来。他站在那宫人身前,先是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后便是面带愠怒瞧那宫人。他转头看了看身后一干人等,终是缓和怒容,沉着脸对那宫人道:“公主婚期将近,你不在璆鸣殿中好好呆着陪公主温习诸项礼仪,跑到这里作甚。”

    那宫人将头埋得更低,声线却是不卑不亢。她垂首道:“回世子殿下,公主说离婚期还有一段日子,让我们这些个宫人不必在殿里跟在她身后转,公主嫌我们烦。”

    穆艽忍着怒意道:“不让你们跟着,那也该在公主的殿中好好待着,跑到这去往府外的路上作甚。”

    那宫人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伸出白皙手掌,一块套住她手腕的令牌抖着穗子在她手掌下舞动。穆艽的脸,登时便黑了。

    那宫人道:“殿下,世子妃娘娘唤婢子出府买胭脂,这是世子妃娘娘的令牌,还请殿下过目。”

    穆艽硬生生忍住了伸手揪这宫人脑袋的手势,咳嗽一声,甩甩袖子,对那宫人道:“早去早回。”

    那宫人暗自扬起嘴角,对穆艽叩首道谢,静悄悄跪在道旁。穆艽阴揣揣瞥了她一眼,借着便同身侧的人谈笑风生离去。等一干人等都离去了,跪在道旁的黄脸宫人才抬起头,四下顾盼一番,起身低着头向府外走去。

    何遇走在人群尾端,余光瞥见那黄脸宫人离去的轻快步伐,嘴角淡然轻扬。山不过来,我自请人搬山。他放缓步伐,等到一个拐角处,他悄然转身离去,向着那宫人离去的方向走去。

    黄脸宫人蹦着轻快的碎步,将令牌系带套在指上,有一下没一下甩着手中令牌的密穗,哼着小曲儿走向府门。

    “殿下。”

    其声微凉,泠泠脉脉,一如那一日在梓园外木兰飘落带起的阵阵冷香。她倏地止住步伐,愣在原地,忘了手中动作,系带绕在她手中一圈又一圈,将她的手指紧紧套住,令牌靠在她掌中空显突兀。她嘴角的笑意缓缓褪去,眼中的雀跃已然消弭。随着何遇脚步声渐近,她随即绽开得体笑颜,回身对何遇微微颔首,道:“公子遇。”

    何遇对她恭敬行礼,神色温和,眸中带着淡淡疏离。他道:“不知殿下去往何处。”

    穆葛仰起头,直面他,笑着道:“闷在殿中,着实无趣,便央嫂嫂给了我一块令牌出府逛逛,不知公子找我有何事?”

    何遇道:“不知殿下可有工夫随鄙人在这藤萝巷中闲逛?”

    穆葛略一思索,笑着道:“本来是没有的,既然公子开口了,自然是有的。”

    她走在前方,对他讲着巷中的花草,株株如数家珍。他走在她身后,静静听着。讲到最后一株紫萝时,她终是放下了指向廊下的手,停在了他身前。默然良久,她转身面向他,神色坚毅。

    她道:“何遇,有些话,我想了很久,还是觉着告诉你比不告诉你合适。”

    他揣着手,正眼瞧着她,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道:“洗耳恭听。”

    她便扬起脑袋,对他道:“你知道的,我倾慕过你,甚至还想过追寻你的踪迹,结果却生许多事端,累及众人。说起来,还要多谢公子施手援助,阿葛心中着实感激。”她对着他,恭谨行礼,直起腰身,继续道:“我躺在榻上细细想过,那时我对公子的倾慕,不过是久仰公子文采,羡慕公子风度,一时见了公子,难免想要亲近。我想,不只是公子,换了旁的人,无论布衣麻履,有公子这般风度才识,穆葛见着一样会如同见着公子一般心生亲近,所以,还请公子莫要将穆葛往日失礼之举放在心上。”

    何遇问她:“殿下言下之意,可是有招纳贤才之心?”

    穆葛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一向对那些田梗上扛着锄头的农人和落拓的寒门学子心生亲近,并没有旁的意思。”她望着他,道:“那时我不知你是杜公学生,若知晓的话,我自是不会去招惹你的。”

    他对她道:“殿下不必介怀,鄙人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她听了,眸中划过一瞬失落,再睁眼时,眸中并无异色。

    她道:“那便好。”

    他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瓶,递给穆葛。穆葛愣了愣,伸手接过木瓶,将它放在细密光线下端详。她拧开瓶塞,点点黄沙从瓶口流入她的手心。她抬头瞅了瞅何遇,又低头瞅了瞅黄沙,终是开口道:“不知公子这是何意?”

    “恭贺殿下新喜,”他揣手静立,温言道:“这抔黄沙是鄙人前些时日同知臾去杞国的途中所收,不过是七国境内再寻常不过的黄沙。”

    穆葛望着手中聚而还散的飞沙,道:“正因七国境内随处可见,才令人开怀。若是有朝一日战火连绵,连这寻常人家门前的飞沙都难以寻觅,那才令人伤怀。”

    何遇掩在袖中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端,似是心境渐佳。

    穆葛将手中飞沙仔细装入瓶内,忽地对他道:“话说回来,怎的不见湛姐姐?”

    “来季国时,途经熟地,独自一人去了黍国申邑。”

    穆葛把木瓶塞进腰间,拍拍手中沙粒,道:“那可不行,我的婚礼上怎能不见湛姐姐来观礼。”

    于是何遇的嘴角便怡然浮起一抹淡然笑意。

    他坐在穆庭身侧的案前,施施然瞧着穆庭明明怒火中烧却要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心下一片坦然。将穆葛诓去黍国也是给她老子提个醒,穆葛殿下的脾性确实该有所收敛,有哪个未来君主动不动便一声不吭换上宫装抹了个黄脸逃出宫去随意快活?

    穆庭瞧着何遇满面秋水,波澜不起,心下更是烦闷,又不好发作,只好忍着怒火,恭敬对何遇道:“公子,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何遇放下茶盏,缓声道:“哲成殿下不日自会归来,侯爷毋需担忧殿下安危,只是这眼下的事,还需侯爷尽心而为。”

    提及眼下事宜,穆庭皱眉更为紧皱,他走到何遇身侧,道:“结盟之事,不知公子可有十成把握?”

    何遇指尖摩挲衣袖,神色淡漠,施施然道:“并无太大把握。”

    见穆庭被他自己一句话噎住,他给穆庭倒了杯茶,将茶盏推倒他眼前,缓缓道:“所以还需侯爷相助。”

    “既是为我奔波,何来相助一说,公子直言便是。”穆庭心下喜不自胜。

    何遇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侯爷可还记得,邀既明前来之时,既明便已言明尚未寻得明主,来侯爷这里,只是为了喝上一杯殿下的喜酒。”

    穆庭心中喜悦渐渐转冷,面上还是一副温和神态。他沉吟道:“可是公子还是来了本侯这里,也坐在了本侯的殿中同我商讨诸项事宜,所言所为,面面俱到,并无二意。还请公子直言。”

    他抬起头,瞧着穆庭,开口道:“凤凰于飞,羽指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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