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木樨篇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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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成侯之女穆葛,端敏嘉仁,淑慎雍和。奉禹国训,今特赐穆葛封号‘哲成’,食邑千户,护一方安宁。”传旨侍臣巧笑着扶起穆庭,谄媚地同穆庭讲:“侯爷请起,陛下的心里是有您的。这不,前几日陛下便召见奴,让咱家在公主及笄的时候锦上添花。”使臣拍了拍穆庭手臂,以示亲近。穆庭装模作样地叩谢圣恩,天晓得他此刻心里有多庆幸湛知臾前来施救,否则今日圆不了场叫天子狗腿子瞧出端倪,他一把老骨头真不够天子折腾的。“大人请入座。”侍臣迈着碎步撅着屁股落座在湛知臾身旁,他借着整理衣衫的工夫打量这面生的女子,只见眼前这女子不卑不亢的坐在一众贵胄中,气度不输王孙子弟分毫,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湛知臾察觉侍臣的目光,她朝他颔首回以一句:“大人安好。”她知道,这种简明有力的回应才最让窥伺者吃瘪。果然侍臣忙慌收回视线,咳嗽一声,继续观礼。淑慎公主站在殿中,朗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她转向席中,对众人道:“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她拿起银篦为穆葛梳理发丝。穆葛乖觉跪坐,任由她温柔地为自己梳头。淑慎公主小声同穆葛讲:“从前我瞧你扯着只风筝满宫跑,调皮得紧,到哪里哪里便一片欢声笑语。你一张嘴又抹了蜜糖似的甜,真是招人喜爱的很。一晃眼,这么些年便过去了,阿葛都及笄了。”穆葛淡淡的道:“表姑母,阿葛已经长大了。”淑慎公主笑着打趣她:“你还唤我表姑母,翕儿唤我一声姑姑,你该如何称呼我?”穆葛心头忽地有巨石滚落,她忍着痛意笑着对淑慎公主道:“阿葛日后再唤您一声姑姑,也是不迟的。”淑慎公主只当她少女面薄,不再打趣她,将一支碧绿剔透的笄稳稳插进她发间。穆葛起身朝着穆庭和乌氏行拜礼,叩谢多年养育之恩。“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徳。眉寿万年,永寿胡福。”淑慎公主转向席座道:“敬尔威仪,淑慎尔徳。”她拔下穆葛头上的笄,在她发间插进一支衔珠鸾钗。穆葛起身向杜公行拜礼。杜公笑吟吟地捻着胡须受礼。“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徳。黄耇无疆,受天之庆。”言毕,淑慎公主将她发间金钗取下,她委身跪下,为穆葛徐徐添上玉笄和金钗。她望着东方高悬朗日,缓缓垂下脑袋,跪拜行礼。哲成公主笄礼礼成。穆庭遣宫人对观礼众人道:“还请诸位大人入席轩盛殿。”一干观礼的看客说说笑笑扎队离去。杜公也携着何遇同湛知臾前去轩盛殿。杜公眯眼笑着同身旁的何遇讲:“穆庭唯唯诺诺,不成大器,我瞧他这个女儿却是不错的,从容端庄,有收有放,是块好石头。你瞧着如何?”何遇伸手捉住飞到自己衣襟上的蜜虫,随即将它放回空中,缓缓道:“学生眼疾复发,瞧不真切。”对穆葛没那意思便没呗,他偏不好好说话。杜公闻得他这句话差点叫口水噎住,一张老脸浮现起不合时宜的羞愧神色。这瘪犊子怎的如此蔫坏!明知他对自己来晚一步差点害得他双目失明之事耿耿于怀,这瘪犊子偏把它拎出来在自己面前招摇,生怕自己忘了这事,这不是打自己老脸戳他心肝吗?他若是学学穆庭一张厚脸皮滚过油锅的本事,也不至于次次都在自己学生面前吃瘪,可他偏偏被自己的良心拿捏得死死的。他瞥着何遇,瓮声瓮气地道:“越大越没趣,不似幼时活泼讨喜。”何遇低声发笑,转过头对杜公道:“老师莫生气,等观完礼,回了漆吴山,我做了蜜香松仁糕给您赔罪可好?”杜公气哼哼地瞟他一眼,挑头不理睬他。我漆吴杜公一世英名远扬七国,威震士林,胆慑宵小,文能提笔安山岳,也曾武能跨马定江海,怒起天子都要抖三抖,岂是你一块小小的蜜糕便能哄得好的?何遇故作无奈,叹了口气,老师脾气见长,着实不好糊弄。“都道杜公肃穆,如今我瞧来只觉您温和近人,想来这众口铄金的谣传果然不可信。”在旁将始末看了个干净的湛知臾忍不住发笑。杜公没好气地瞅她一眼,道:“别以为老夫我老眼昏花瞧不出来你同我那徒弟一条心,若是你父亲在这听到你向着他说话,定是要好好罚你的。”湛知臾越发笑得不可开支,很久没有人这样当面不含歹意地损她,她笑嘻嘻地道:“我父亲死得早,瞧不着我这样子,我也气不着他,来气气您老也是极好的。”何遇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杜公更是气得吹鼻子瞪眼。真是好呀,一个暗戳戳揪人痛楚的劣徒,一个明目张胆揭人伤疤的顽女,真是配极了!得亏湛维痴死得早,若是湛维痴在世看到眼前这两人的样子,还不得叫他们气得两眼翻白一命呜呼?他杜仲真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么两个甩不出手的家伙。“杜公,您老消消气,知臾是同您顽笑,您莫要放在心上。”她取过何遇手边的糕点,继续道:“知臾原先在家中也是这般没大没小同父亲喧闹,常把父亲气得跳脚。今日见着您同既明使性子,知臾便想起了先父,一时情不自禁,恍惚间将您当做父亲,因此失了分寸。您打骂知臾也好,只是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话毕,一碟蜜香松糕已然稳稳当当摆在杜公案前。“老夫还敢生你们两个的气?老夫不加你们俩气得驾鹤西去就算是老夫积了阴德。”湛知臾瞧着杜公脸色稍有缓和,继续道:“杜公不生气便好,知臾以后断然不敢轻易逾矩。”“老夫有说是你的错吗?老夫,老夫……”杜公一时语塞,眼角瞟见一脸春风的何遇,他道:“这都是既明的错。”何遇仍旧淡然接住杜公抛来的黑锅,温声道:“是,学生的错。还望老师莫要生气。”杜公心满意得,神色舒朗。湛知臾看着杜公这老小儿的模样,摆头轻笑。何遇不声不响的看着她偷笑,唇角逐渐浮现一抹浅笑。身侧奉茶的宫人被杜公挥袖屏退,他招手示意湛知臾近前来。湛知臾神会,趁着四下的眼神都在穆葛身上,无人注意自己举动,悄悄挪到杜公身侧,为杜公扶住拐杖。杜公仍含笑看着殿内行礼的穆葛,他问湛知臾:“临丘的事如何了?”湛知臾轻声道:“穆樨恶灵湮灭,临丘的符禺眼须得三个月才能再睁开眼。婴垣恶灵不知去向何处。”“不知去向?”杜公捻胡须的手顿时停了下来。“是,龙檀木吸食穆樨周身恶灵时,婴垣的恶灵逃脱,不知去向。”她垂下眸子,道:“说来,也是我大意。”“那余下几处符禺眼可无碍?”湛知臾摇头,沉声道:“家父留下的罗盘甚是精密,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知临丘有一处符禺眼。”思虑良久,他对湛知臾道:“婴垣能放出些许恶灵不过是临丘的符禺眼受伤,这些恶灵甫一出世便心生歹念急着作乱,想来必是婴垣被余下的符禺眼压制,无法苏醒,这缕恶灵才急于生事,好让你我慌了阵脚,你莫要懊恼,也不必责备自己,静观其变即可。”“杜公的意思是,婴垣无法从符禺眼中脱身?”“只要有三处符禺眼还睁着,婴垣便不能苏醒。再者,婴垣不能动符禺眼分毫,天下又无知晓符禺眼在何处之人。这缕恶灵连龙檀木都心生惧意,着实不足为惧,你提防着这缕恶灵前来滋事便可。”湛知臾嘴角挑起森然笑意,对杜公道:“那,我便等着它自投罗网。”杜公抬起眸子瞧见湛知臾不正神色,抬起拐杖便给了她一下,怒道:“把你心中不正神思收回去,再让我瞧见你这阴森森的笑脸,老夫可不讲情面。”湛知臾揉了揉吃了一棍子隐隐作痛的脑袋,鸟悄儿瞥了一眼杜公,在心中暗暗好奇他为何一眼便看穿了自己的不正心思。杜公瞧也不瞧她,道:“从前她也是这样的。她那样犟牛似的脾性都能叫我给掰温和了,你我还管不住了?”湛知臾不知杜公口中的她是何人,只默默揉着自己生疼的脑袋叫苦。淑慎公主带着殿内宫人离去,殿中只剩下穆葛和不知何时走进殿内的穆艽。淑慎公主带着殿内宫人离去,殿中只剩下穆葛和不知何时走进殿内的穆艽。殿中穆葛将三人之间和睦之景尽收眼底。撑起层叠罗绮的身形有些摇晃。她被人扶住,转身向后看去。“兄长。”穆葛带着哭腔唤穆艽。“行了笄礼,以后便是大人了,就有责任护佑季国百姓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动不动扯着我袖子哭鼻子。”穆艽笑着同她讲:“我的阿葛今日真是光彩夺目,将这一殿光辉都压了下去。”穆葛笑着对他道:“等我老得路都走不稳了,我也是要拽着你衣袖的,你可别想甩开我。”穆艽摇摇头,无奈道:“我这长不大的妹妹呦。”穆葛眼见四下无人,一把拉过穆艽衣袖,伸出手指,往何遇的方向指了指,她问他:“兄长,你觉着,他如何?”穆艽砸吧砸吧嘴,一本正经的对穆葛道:“杜公爱徒,神采过人,才思敏捷。不出十年,这天下,必有何公子一方土地,只是他为人淡漠了些,怕是要吃些苦头。”穆葛望着何遇疏离背影,道:“我知道了。”于是她站在穆艽身旁向着不远处三人离去的背影拱手作揖。一揖,多谢杜公不计前嫌大度容人施手援助。二揖,多谢你何既明和湛姐姐赴汤蹈火救我出死境。三揖,我放过我心中对你何既明的恋慕,我们,就此别过。穆葛站在殿中,身姿挺拔,像傲立枝头的木兰。她是穆氏子孙,她是哲成公主,她有王室流淌在骨子里的宽容和尊严,她此生注定要为家国舍弃旁人不能轻易舍弃的七情六欲。她缓缓阖上眼,泪水终是滑落衣襟。湛知臾淡淡然同何遇讲:“若是穆樨能活到及笄之日,想必也同穆葛一般风姿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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